對峙的雙方刀劍並舉。明晃晃的刀劍在陽光下輝映成章,冰冷而壓抑的殺氣瀰漫當場,將原本還有些生氣的碼頭頓時淨空了。
李欽過來時偌大的碼頭除了他們兩方之外,已然沒有旁人,顯然眼下這等一言不合就開片的境況已讓所有沒有力量的老百姓都避之不及。
正因爲這裡已是非此即彼了,所以當李欽帶着面具,拎着長劍,着一襲青衣邁步過來的時候,他的身影就如同黑夜裡的螢火蟲一般鮮明瞭。
“什麼人……”李欽纔在大道上現身便有無數目光瞅了過來,而當他試圖接近這邊的時候,便有數聲大喝響起,朝李欽這邊厲聲詢問,並出警告:“海沙幫辦事,閒人止步!”
“餘杭城不是大隋朝廷的麼?什麼時候這裡的官府變成海沙幫了?”李欽沙啞的聲音在大街上響起,他依舊踱步向前沒有片刻停頓。
“嘿,餘杭城還是朝廷的,可市面上的秩序,沒有我們還是不行的。官字兩個口,朝廷是上面,我們是下面的!”聽着李欽的話,人羣之中響起了另外一個蠻橫的話語。
李欽聽得出來,這說話的人大約三十上下,是一名男子,出身應該不是太高。或許是因爲平素裡橫行慣了的緣故,這話裡充滿一股子不可一世的味道。
“是嗎?”李欽淡淡的說了兩個字,向前的步子依舊沒有停下。
他直衝衝的撞入人牆,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人牆一下子分開了。海沙幫的人駭然的向兩側退卻,不自覺的給他讓出一條路來。
他步入雙方對峙的圈中。
“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只覺得一股令人窒息的氣勢撲來,心裡就害怕了。”
“你這是膽怯啊。”
“切,說老子膽怯,你不是也退了麼?”
“退,老子也想堅持的!可是在那裡呆了一個呼吸,就覺得自己身邊有無數的小刀在割肉。太疼了!”
步入當場的身影,讓整個場面爲之一淨,旋即便有密密麻麻議論聲再衆人之間傳播。
爲什麼會讓開?爲什麼要讓開?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只是不管他們怎麼說都改變不了一點,那就是這個青袍的殭屍臉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
怎麼辦?
海沙幫餘杭分舵的副舵主譚勇站了出來。
他不得不站出來,因爲這裡的一百來號人都是他的手下。
在小弟新生怯意的情況下,他這個老大要是還不出來喉一嗓子的話,那他也不要再這個江湖上混了。
人活一口氣!
況且,自己身後是海沙幫呢!
眼下幫中主力雲集於此,幫主護法什麼的都在城中,有他們做後盾,譚勇認爲根本沒有人可以把自己如何。
雖然面前的這個傢伙看起來不太好惹,但他真的敢殺了自己麼?
如果他殺了自己,那就是要和海沙幫開戰了。
看他孤身一人的,如何會是海沙幫上下幾萬人的對手?
所以,他硬氣起來。
“閣下究竟想做什麼?人在江湖,面子是互相給的。閣下想要什麼東西,可以和我們說說,若是我們能夠做到的,絕不會吝嗇幫閣下一把。只要閣下不插手眼前的事情,我們對閣下自然會以禮相待……”譚勇鼓起勇氣站在李欽的面前,侃侃而談道。
儘管有了底氣,可他終究還是有些腦袋的,他知道自己幫中上下的大事是幹掉東溟派的那些人,至於旁的……看起來不好惹的,不能惹還是不要惹比較好一些。
是以,站在李欽面前的他雖然鼓起了勇氣,可口中的話語,依舊比前面還軟了一些,至少在李欽展現出了能夠震懾他底下那些小弟的實力之後,他便越的不敢過分了,話裡詞間的語氣,也有意控制的不那麼囂張了。
當然,不那麼囂張是他自己的認爲。
他的話聽在李欽耳中,依舊充滿了高人一等的自傲和橫行霸道的狂妄。
“是嗎?”李欽操着沙啞的話音,淡淡的說了這麼一句,旋即揚起了輕輕的笑聲:“既然這樣那你們就在這裡稍帶,讓我把我家的那兩個小子領下來吧。”說着,李欽轉過身子,就要朝巨舶走去。
“那兩個小子?”譚勇錯愕了一下,隨即會意過來——李欽說得是徐子陵和寇仲。
“原來你是那兩個小賊的人……也好,打得小的,出來老的。既然如此,那我就先把你拿下吧。”譚勇說着,暴喝一聲,右手一揮便領着衆人朝李欽這邊圍過來。
李欽注意到他在圍過來的時候腳步微錯,卻是漸漸的落在了那些幫衆的身後。
顯然,他是存了用人海戰術來對付自己的算盤。
“不過……這有用?”李欽哂然。
他輕嘯一聲,就這麼握着劍柄,連劍帶鞘的朝那些向自己撲來的海沙幫衆臉上劈頭蓋臉的打去。
李欽並未用勁全力,他沒有想過分的殺戮這些人,雖然他完全能夠做到,但既然準備爭霸天下了,那很多事情就必須考慮,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來。
快意恩仇,這等事情是屬於那些單純的江湖少俠的,但凡有志於天下,把控一方的人都不會有如此的想法。
劍未出鞘,用的勁力也不是很大。
李欽噼裡啪啦打得舒心,讓這些明顯只會幾手莊稼把式,連內氣都沒練出來的幫衆知道了什麼是非人力可以匹敵,什麼叫做筋骨寸斷,疼痛難當。
儘管他自認出力不大,可他一擡手,一名海沙幫衆便倒飛到丈許之外,支支吾吾的暫不起身,他一揮手,連翹的劍斬下,直接將他們腿骨打折。
他沒有要了這些人的性命,可是隨着他邁步向前,已有幾十人倒在地上。
他們哼哼唧唧,口中哀嚎不已,雖然也有幾個硬性子的人試圖表現出自己的勇氣,但他們都在李欽的擡腿之下,滿嘴的牙都剩不下幾顆了。
前面的人被打得如此慘,後面的人當下畏懼不前了。
他們驚恐的看着李欽,又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卻是誰也不敢再衝上前去。
他們畢竟是幫衆,是混混,不是被軍法約束起來,即使面對刀山火海也可以踏步上前的強軍之士,他們是連烏合之衆都比不上的黑社會馬仔。
平時做的事情除了在那些沒有什麼勢力的商人、百姓面前咋咋呼呼索要錢糧之外,更多的就是在幫主、護法等人的身後搖旗吶喊了。
真正靠他們打拼,那實在是不現實的。
順風戰他們還能展示一下伸手,可眼下他們已經被徹底的打怕了。
他們哆嗦着向後,倒把他們的舵主譚勇頂在了前頭。
李欽明白他們內心虛弱的本質,當下走到譚勇的跟前站定了,扯着沙啞的話音冷冷的詢問:“還要繼續麼?”
“不敢了!不敢了!”被嚇呆了的譚勇再也提不起自己的勇氣,連忙擺手哀求:“早知道那兩位少俠是閣下的高徒,我們哪敢……誤會,誤會,這都是誤會!”
“哼,我不管你們是不是真的有什麼誤會。只是你不要惹到我,若是惹到我……我會讓你去當入宮的。”李欽冷冷的說道。
入宮?什麼入宮?
譚勇一時不解,但一會之後卻會意過來。
入宮,那是要當太監的……
太監都是下面沒有了的人。
結合,自己前面所說的囂張之語,他當然知道李欽這麼一句眼下自己究竟如何:官字兩個口,你海沙幫既然要當下面的那個口,那我就把你下面的口乾掉。
怎麼幹?
靠殺的就可以了!
從李欽能夠輕而易舉的幹掉自己麾下這幾十號手來看,譚勇覺得自己面前的這個可怕的傢伙或許夠得上自己幫主那個級數——在譚勇看來自家幫主就是天下間有數的強者了。
與自己幫主一般強悍的傢伙幹架,譚勇還沒有那麼好的心氣。他就算在狂妄,也不敢再下如此自尋死路的命令。
當下,他灰溜溜的走了,在下令將自己小弟們都帶走之後。
譚勇離去,碼頭就剩下李欽一個人了。
嗅着空氣中隱隱散出來的血腥之氣,李欽輕輕的搖頭邁步走向巨舶。
“你……你要做什麼?”眼見李欽行來,東溟派的四名劍士頓時大吃一驚,他們拔劍於手,緊張的盯着李欽。
這是一個猛人,也是一個狠人,更是一個不講風度的傢伙。
這是他們對李欽的認知。
作爲東溟派的劍士,他們眼光比譚勇之輩更高一些,自然更能看出一點李欽的水平。
他們將李欽放在與自家夫人同樣級別之上——宗師,他們看出來了,心中對李欽更爲忌憚。
畢竟天下間的宗師或許不少,可能不顧身份朝一些不入流的嘍囉下狠手的宗師卻只有少少的數人——事實上,類似於這等不要麪皮的人物,他們也沒有聽說過。
是以,他們戒備不已,就怕李欽會突然暴起。
面對他們的戒備,李欽再次搖頭:“不要那麼緊張,我只是來找我徒弟的。我聽到消息說,他們在被海沙幫追殺的時候逃到你們船上來了。”
“啊……你說的是那兩個小子!”聽李欽這麼一說,幾名東溟派的劍士頓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這時船上正好響起了好聽的聲音:“請他上來吧!”
“是!夫人!”幾名劍士讓開了路。
李欽邁步上船,旋即便有一名俏婢上前:“請公子隨我來。”
“好!”李欽點頭,跟在了她的身後。
邁步跨入艙門,一條信道往前伸展,兩邊各有三道內艙的門戶,卻不見任何人,頗透出神秘的氣氛。
俏婢領他們到了左邊最後的艙門處,再走前就是通往上下船艙的樓梯了。
俏婢把艙門推開,柔聲道:“兩位公子請進。夫人和兩位少俠已經在裡面候着了。”
“哦!”李欽點頭,踏步跨入,旋即來到一間寬大異常的艙室之中。
艙室寬敞而且深邃,巨大的空間被一席竹簾一分爲二,近門這邊四角都燃着了油燈,放置了一組供人坐息的長椅小几,牆上還掛了幾幅畫,看佈置顯得相當有心思。
這邊已是如此,竹簾那邊比這邊光亮多了,所以除非掀起竹簾,否則休想看到竹簾內的玄虛,但從竹簾另一邊瞧過來,卻肯定一清二楚,纖毫畢現。
李欽步入其中,一眼就看到筆直站在牆角,低着頭,不敢打量自己的寇仲和徐子陵,也瞧到了竹簾之後隱隱存在的人影。
“沒想到你卻是那兩個小賊的師父。”說話的是一個女聲,很年輕,有點嬌蠻的味道,卻不是前面話的那位夫人開口。
“小賊?我徒弟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了嗎?還是他們手腳不乾淨,偷了你們的東西。”李欽平靜的反問。
“這……”年輕女子在李欽的反駁下卡住了話頭:“那倒沒有,只是……”
女子還想分辨什麼,卻被李欽截住了話頭:“既然沒有,那他們就是不是賊!”
李欽斬釘截鐵的說道。
“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看他們的。可是在我眼裡,他們就是我最好的徒弟。我不容許有人肆意欺侮他們。”李欽的話語很是嚴厲,其中充滿了肅然的味道。
“對不起,小女無狀了。”年輕的女生吭哧不已,顯然還有些不服氣,但簾幕之後的那位年長的夫人卻是止住了她想要繼續爭辯的話語。
“不敢!”李欽朝簾幕方向拱了拱手,漫步走到徐子陵和寇仲的面前。
“不就是被幾十號混混追得滿街跑嘛!這有什麼……你們習武也不過幾個月而已,打不過他們是必然的。你們還年輕,現在打不過不代表以後打不過啊。”李欽嚴厲之中又帶着溫和的說道。
“師父!”徐子陵和寇仲糯糯的看了李欽一眼,心下感動不已。
“我們明白了!”兩人將手往自己的臉上一抹,似乎在擦拭某種滾熱的液體。
“別留馬尿了!”李欽輕輕的拍了拍他們的肩膀,然後走回到艙室正中,再次朝簾幕拱手:“裡面可是東溟夫人當面?我很感謝你們救了我的徒弟……爲此我告訴你們一個消息,以爲報答。”
“什麼消息?”夫人關心的詢問。
“海沙派接受宇文閥的指使打算對貴派不利。他們打算偷襲貴派的船隻……”李欽平靜的說道。
“什麼?”這一下連夫人不由自主的關心起來。
顯然,這個消息大出他們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