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劉府後花園。
嶽不羣與劉正風於月下並肩而立,看着不遠處正與劉正風幼子劉芹嬉鬧的嶽靈珊陸大有等弟子,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
“劉賢弟,你最好儘快走馬上任,將屬於自己的兵權拿到手,以免左冷禪再生事。”
聽了嶽不羣的話,劉正風凝重的點點頭,道:“嶽兄所言極是,小弟明日便會前往大營就職上任,如此府上便會有親兵守衛了。”
嶽不羣忽然神色一動,眼角餘光有意無意的瞟向左側圍牆處,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臉上卻沒有露出什麼異色,道:“那是最好了,左冷禪絕不會輕易放棄合併五派的圖謀,你若遇到莫師兄,還需提醒他當心嵩山派的陰謀詭計。”
劉正風嘆道:“師兄行蹤不定,神龍見首不見尾,唉……不知道此生還有沒有機會見到他。”
便在他話音落下之時,衆人忽聽得一道給人以淒涼愁苦之感的胡琴聲,從圍牆外傳了進來,只不過那琴聲飄忽不定,忽左忽右,讓人把握不住那琴聲的具體方位。
劉正風目光閃爍,喃喃道:“這是……瀟湘夜雨曲……”
嶽不羣微笑着拍了拍劉正風的肩膀,道:“看來莫師兄心裡還是掛着你的,江湖中傳聞衡山派有門戶之爭,莫師兄與劉賢弟勢同水火,嶽某卻是從來不信,如今看來,這果然是謠傳。”
劉正風眼中泛起了晶瑩的淚花,緩緩點了點頭,口中高呼道:“師兄……你……你多保重。”
胡琴聲微微滯了滯,漸漸小了下去,卻是拉琴之人去得遠了,只是精通音律的劉正風聽出,那琴音中的愁苦之意淡了不少,臉上也不由浮起一絲欣慰的笑意。
“咦?你是誰呀?”
“非非,你來啦!快過來。”
兩人忽聽得那邊響起了嶽靈珊的詢問與劉菁歡喜的招呼聲,回頭看去,卻見一個十三四歲,長得嬌俏玲瓏的綠衫女童,正自拱門處跑進來,嘻嘻笑着往劉菁迎去。
劉正風見到那個小女孩,面露喜色,揚聲道:“可是曲大哥到了?”
“呼”
風聲響起,一名黑衣老者自圍牆外躍入,倏忽間已到得兩人面前,正是曲洋。
劉正風上前一步,側身對嶽不羣道:“嶽兄,這位便是曲洋大哥,曲大哥,這位是……”
曲洋笑吟吟的擡手打斷了劉正風的話,徑自抱拳對嶽不羣一揖,道:“曲洋在此謝過嶽掌門爲劉賢弟所做的一切,嶽掌門性情高潔,乃是真正的俠義道中人,曲洋佩服。”
嶽不羣還了一禮,笑道:“曲兄過獎了,原來曲兄今日已經到場,想必即便嶽某不出手,曲兄也定然不會坐視不理。”
曲洋汗顏道:“慚愧,曲某武功低微,若非嶽掌門與寧女俠在場,曲某可護不住劉賢弟一家,到最後也只能是陪着他一起死罷了。”
劉正風心下暗暗感動,深覺能遇到曲洋這個心意相通,生死與共的摯友,此生無憾了。
曲非煙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小姑娘,她到來後,劉家後院中的歡聲笑語都要多了不少。
曲洋爺孫倆來此也沒打算再離開,如今劉正風已正式退出江湖,他們之間已經不存在什麼正邪之分,便堂而皇之的住進了劉府。
月上中天時,衆人紛紛散去,返回自己的房間歇息了,因爲是在別人家中,夫妻不能睡一起,得分開睡,所以嶽不羣要出去做些什麼,也不會有人知道。
有些事,嶽不羣也不願讓甯中則知曉,因爲他不想甯中則看到自己的陰暗面。
這個時代有“寧可借屋停喪,不可借屋成雙”的規矩,意思是如果親戚朋友家死了人,借自家院子屋子給對方用於放棺材都可以,但是不能接受夫妻在自家睡一張牀,甚至睡一屋都不行。
這個規矩在後世已經沒那麼講究,只有部分地方還遵行,但在這個時代,那是一定要遵行的。
丑時過後,萬籟俱靜,所有人都進入了沉睡,嶽不羣換上夜行衣,沒有驚動任何人的出了劉府,施展輕功望北疾行。
嵩山派的人午時離開衡陽,照他們的腳程,十有八九會在衡山腳下的開雲鎮歇腳。
嶽不羣也不怕會給衡山派帶來什麼麻煩,因爲他從道元經中學到的,可不僅僅是摧心掌,況且衡山派本就已經與嵩山派撕破臉皮,麻煩定然不會少,也不怕再多幾分了。
……
次日清晨,嶽不羣毫無異狀的與其他人一起出了房門,在劉府用過早餐後,便向劉正風提出告辭,返回華山。
劉正風準備好一切,將一行人送至北門外十里,他自己要去西北方向駐軍大營報到,便在此分道揚鑣。
嵩山在河南,華山在陝西,華山派一行走的路線自然與嵩山派不同,一路上他們專走官道,每到一處城鎮若有相熟的武林中人,嶽不羣必上門拜訪。
直到他們過了長沙地界,才聽到風聲,衡山腳下開雲鎮發生了大案,數十江湖中人在開雲鎮最大的客棧被殺。
辦案的官差認出死者是嵩山派門人,除了一人死於劍傷外,其他人身上的傷痕各有不同,有的被剛猛拳勁打死,有的被凌厲爪功抓死,有的被踢碎臟腑而死。
官差見此也不打算多管,只是將屍體全部搬到附近的一座義莊停放,然後派人給嵩山派送了個信,讓他們自己來收屍,解決此事。
笑傲江湖的世界比較特殊,朝廷和江湖似乎是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江湖中人不與朝廷打交道,朝廷也不怎麼管江湖恩怨。
畢竟這個時代還處於成化年間,那個專門與江湖武林打交道的官方勢力“六扇門”,是萬曆年間才成立的,距今還有一百多年呢!
嵩山派大批高手死亡,對朝廷來說沒有任何影響,但在江湖中無異於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彈。
由於此事發生在衡山腳下,衡山派上下緊張萬分,行蹤不定的莫大也不得不返回宗門,帶着弟子們趕到開雲鎮,等着左冷禪上門問責。
但等左冷禪收到消息,從嵩山趕到開雲鎮時,劉正風早已完成走馬上任的程序,成爲了一支有三千多兵馬的軍隊將領。
憑着一身高強的武功,加上他又慣會做人,很快就獲得了同僚的認可,手下兵士的愛戴。
衡山駐軍大營距離開雲鎮不遠,不過八十餘里的路程,左冷禪也絕不敢輕動衡山派,否則,他那是自取滅亡。
而這個時候,嶽不羣卻早已帶着門下弟子回到華山,跟這件事完全撇清了關係。
一者嶽不羣從劉府到回華山的這一路上,都有人可以證實他們的行蹤,絕不可能有機會前往開雲鎮殺人。
二來嵩山派門人的死因各不相同,兇手分別使用了拳、掌、指、爪、腿等武功,但就是沒有一個是被劍殺死的,當然,除了被嶽不羣一道劍氣斬殺的費彬外。
衆所周知,華山派是靠劍法吃飯的,他們不可能懂得那麼多不同武功,更不可能將所有武功都練到如此境界。
事實上,嶽不羣並未專門去練那些道元經上的武功,他只是知道有這些武功存在而已,隨便練過那麼幾次,稍稍掌握了運勁法門便沒再深練,主要還是修習劍法。
這次殺嵩山門人,他完全是憑着那深厚的內功修爲強行碾壓,當內力足夠強悍時,隨便打出一拳,踢出一腳,都有莫大殺傷力,就算招式不甚精熟也無所謂。
哪怕左冷禪懷疑這件事是他做的也沒關係,反正他拿不出確切證據,那就是含血噴人。
甯中則也只得嶽不羣傳授過摧心掌和螺旋九影,並不知道嶽不羣還懂得其他武功,是以這件事她也沒聯想到嶽不羣身上去。
嶽不羣算得很清楚,這件事到最後,多半也只能將黑鍋推到魔教身上,因爲他施展九陰神爪殺人時,用的是九陰白骨爪的法門,在對方腦門上插出五個孔。
如此毒辣的殺手手段,也只能是魔教妖人幹出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