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等人在星空戰臺浴血鏖戰的時候,他們絲毫不知道,洛空在未知的世界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現在的洛空,雙目空洞,顯露出疲憊不堪的狀態,眼瞼低垂,看上去無精打采。
儘管外表看上去還是沒有變化,他的心已經感到有些麻木。
天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天知道要怎麼做才能從這裡離開。
他就像一個只有眼睛的透明人,一切的信息都要靠眼睛去搜尋,明明站在其他人的眼前,對方卻能直接從他身體中央穿過去,場面詭異而莫名。
他聽不到那些人的話,也看不懂那些人寫的字,沒有任何可以參考的東西,也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擺脫當前的狀態。
更可怕的是,他會在完全無法預測的時間,隨機的進入到某個人的體內,接着伴隨着那個人走完他的一生。
一開始,洛空以爲這就是戒靈所謂的考驗,對一切都還充滿了信心和興致,但隨着經歷的增多,他開始感覺到從靈魂最深處發出的絕望恐懼。
如果洛空能聽到其他人的話,能明白他們的意思,他還不會覺得有多痛苦,偏偏他就像是親身經歷了一切那樣,卻又對一切茫然不知。
他‘當過’皇帝,享受榮華富貴,歌舞昇平,終於浸泡在酒池肉林中,肆無忌憚,最終因殘暴被仁人志士推翻,頭顱被斬,血濺五步。
那種死亡的真實,就像自己的身體真的被人斬斷了一般,痛苦,絕望,想喊喊不出來,想逃卻無處可逃。
他‘當過’乞丐,風餐露宿,孤苦無依,頑疾纏身,整日承受病痛的折磨,最終餓死街頭,屍體漸漸腐臭。
他‘當過’農夫,爲了家裡生計上山打獵,不幸被猛虎追擊,導致身體嚴重傷殘,妻子離他而去,晚年無人照管,在一間破舊的茅草屋中痛苦掙扎,就連死的時候,也是帶着無盡怨恨離開。
明明自己無法用意志去操控那些人的行爲,偏偏他們的情緒能清晰的傳遞到洛空腦中,讓洛空感同身受,甚至一度忘記自己原本的身份。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死亡,他開始逃避,迫切的想要離開這個地方。
終於,他遠離了人羣,遠離了城市,遠離了塵囂,去往未知的地方。
這一次,死亡來的很晚,他再次體驗了一個人的生老病死,眼中的神采幾乎快被消耗殆盡,但他還有思考的能力,他在這個世界唯一的權力。
“無盡的生,無盡的死,不知道哪裡是開始,不明白什麼時候算終結。虛靈幻境…輪迴戒…所謂的考驗,究竟是折磨,還是絕望?”
再一次,他逃走了,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但本能驅使着他離開人羣,總以爲這樣可以不用那麼痛苦。
不知走了多久,死亡沒有再出現,洛空卻沒有感受到一絲放鬆,因爲痛苦總會在未知的時候就突然降臨。
他累了,躺在地上,聽不到自己的呼吸,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世界彷彿就這麼安寧,他有多久沒有聽到獨白以外的聲音了?他想不起來,也不願去回想。
身下是一片草地,一隻兔子就在他的身邊來回跳躍,吃草的時候,兔子總會警惕的看着四周,卻對近在咫尺的洛空視而不見。
洛空看着這一切,心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因爲他對情緒已經感到了麻木。
突然,一股狂風陡然吹來,下一刻,天空中暗影突襲而至。
洛空轉頭,只見一隻蒼鷹飛掠而下,如劍刃般鋒利的尖爪一
把便將兔子抓了起來,強健的喙部狠狠啄下,兔子立刻死亡。
蒼鷹正要飛上天空,打算尋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進食,驟然間一支利箭劃過長空,正中蒼鷹腹部。
蒼鷹掙扎着揮動翅膀,身體如斷了線的風箏般栽落,正好掉在洛空面前不遠處。
蒼鷹還想飛上天空,翅膀無力的拍打着,腦袋卻慢慢的垂了下來。
“這裡有獵人麼…看來該走了呢…”
洛空茫然的擡起頭向四周望去,遠處叢林中緩緩鑽出一道人影,正準備起身離開,一頭體型龐大的斑斕猛虎瞬間從林中竄了出來。
獵人見狀,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扔下弓箭拔腿就跑,猛虎在其身後緊緊追着,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看到獵人離開,洛空重新躺了下來,側着頭呆呆的望着蒼鷹的屍體,伸手似乎是想要去觸碰一下,手指卻從蒼鷹屍體上穿過。
無力的嘆了一口氣,神色已經暗淡到了極點。
“如果連大地也能穿過,不知道我會墜落到什麼地方,這裡的地核是否和地球一樣?”
怔怔的張着眼睛,呆呆的看着蒼鷹的屍體,愣然出神。
他無法睡眠,也不會感到倦怠,但來自心靈的疲憊,卻怎麼也消不去。
洛空就這麼靜靜的躺着,一動也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蒼鷹的屍體開始腐爛,蒼蠅在上面盤旋,找到了合適的地方就會趴上去產卵。
之後,蛆蟲從蒼鷹的身體上生出來,重新長成蒼蠅,屍體同時還會吸引來各種東西。
慢慢的,蒼鷹的屍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慘白的骨頭架子,在那蒼鷹的旁邊,還有一具保存很完整的兔子骨頭。
漸漸的,兩隻動物的骨頭暴露在空氣中也開始腐朽,接着被塵埃掩埋,沒入大地。
春去秋來,洛空依舊躺在那邊,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兩個微微隆起的小土包。
微風拂動,大地上又是一片盎然生機,洛空身上開始‘長出’野花和小草,穿過他的身體格外挺拔。
似乎是覺得有些累了,洛空緩緩閉上了眼睛,當重新睜開眼睛的瞬間,不遠處那兩座小土包上,不知何時已經被青草覆蓋。
就在他準備重新閉上眼睛的時候,一隻兔子蹦蹦跳跳的映入眼簾。
兔子閃動着兩隻紅彤彤的眼睛,警惕的打量着四周,不知是巧合還是偶然,兔子在那兩座小土包旁停了下來,開始啃食土包上的青草。
忽然,一股狂風乍起,天空中暗影突襲而至,一隻蒼鷹飛掠而下,尖利的爪子一把抓起兔子。
看到這一幕,洛空亙古空洞的眼睛突然動了一下,霍然起身轉過頭,望向幽深的叢林時,眼中竟浮現出幾許期待。
倏然間,一支利箭從陰影之中激射而出,正中蒼鷹腹部,蒼鷹掙扎着想要飛上天空,卻無力振翅,一頭栽倒在他的身邊,很快便失去了生機。
這時,一名獵人模樣的男子從林子中走了出來,彎腰撿起蒼鷹和兔子,臉上頓時喜笑顏開,踏着輕快的步伐朝遠處走去。
獵人走後,洛空坐在原地,望着之前蒼鷹墜落的地方出神,接着又將視線轉向那不知存在了多久的小土包。
小土包之上,幾株還沒有被兔子吃掉的青草在微風吹拂下輕輕搖擺,生機盎然。
“大地上長出了草,兔子吃掉草,蒼鷹又吃掉兔子,獵人殺掉蒼鷹,蒼鷹被蚊蟲螻蟻吞食殆盡,剩下的骨骸化成養分,重新滋養了大地…周而復始,
年復一年,繼續着一幕又一幕,這是…輪迴!”
“自然的輪迴,世界的輪迴,也是規則的輪迴!”
驀然間,洛空的眼睛綻放出無比璀璨的光芒,霍然起身,周身一掃之前的陰兀之氣,嘴角向上輕輕翹起,露出一抹久違的笑意。
“輪迴…生死…世界…規則…”
心中輕吟,隨即閉上了眼睛。
似乎只是一瞬間,又似乎過了無數年,當洛空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的場景已然變了。
“新的輪迴…開始了!”
這一次,他依舊伴隨着其他人,用‘自己’的眼光去看他們看到的世界,心情變得輕鬆了,彷彿天地都徹底變了。
“嗯~不對,那個人看上去就不像什麼好人,不應該親近他的啊,要是我肯定一眼就看穿了…”
“錯了錯了,買大啊,莊家這一把明顯做了手腳,就等着宰旁邊那個冤大頭呢,不趁這個機會撈一筆怎麼行呢?”
“誒~這東西看着很噁心的樣子,不過那個人吃起來表情那麼享受,難道是一種和臭豆腐類似的東西?”
“這人是不是傻?牆壁上明明就有價值連城的夜明珠,非要往墓穴裡面走,不知道這種墓穴一般都會安置機關嗎?哎呀哎呀~真的死了,算了,等下一次吧…”
歷經人間塵埃,便覽世界面貌。
不知是因爲心態變了,還是情緒變了,雖然依然聽不到其他人的話,看不懂他們寫的字,但洛空卻感覺非常有意思。
從另一個角度去看世界,世界就會有不同的樣子,他看過太多不同的世界,領略了完全不同的風景,心裡竟然生出一種想要沉醉在其中的情緒。
又是一次輪迴,洛空附身在了一名年輕男子的身上。
在男子面前,還站着一名妙齡少女,兩人站在城門口,不遠處是一夥戎裝整齊的部隊,男子似乎是要上戰場。
女子哭泣着,嘴裡不斷說着什麼話,洛空聽不見,也看不懂,但他卻能清楚的感受到女子真摯的情感和難捨不願的愛戀。
男子臉上涌出掙扎之色,似乎是想要伸手爲女子拭去淚水,拳頭握緊又放開,最終還是沒能鼓起勇氣。
男子艱難的轉過身,努力不讓自己去看女子,淚水卻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看到這裡,洛空的心絃猛然像是被什麼撥動了一下。
“我在你的身體內,我就有控制的權力,給我轉回去啊!”
似乎是洛空的想法有了作用,又似乎是男子自己不捨難分。
緩緩轉過身,深情的看着女子,嘴巴輕輕動了動。
“這還差不多。”洛空滿意的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女子嘴脣張開,洛空的表情頓時凝固了。
“我等你。”
下一刻,一股強烈到無以復加的情緒瞬間充斥整個胸膛,腦中像是有什麼東西要迸發出來。
驟然間,洛空大腦一顫,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涌上心頭。
手掌間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溫熱細膩傳來,洛空不由的呆了。
低下頭,女子的手正緊緊握着‘自己’的手,掌心內真實的觸感提醒着他,這不是假的。
看着‘洛空’,女子再次開口:“一定…要活着回來。”
洛空一愣,眼神隨即變得無比柔和,輕輕握了握女子的手,用力的點了點頭。
“等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