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節坐船的人很多,一般想要坐船都必須提前預訂位置,否則不可能搶到船票,如果沒有好心人願意讓出自己的位置,那麼想要臨時上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不過對於繼承了長江三十六路水道聯盟遺產的權力幫來說,不要說是一張船票了,就算是直接弄出一艘戰艦來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憑藉着權力幫方面的關係,郭嘉成功的買到了船票,那是一艘叫做破浪號的樓船,雖然名字聽起來就跟戰艦一樣,但的確是一艘可以客、商雙用的豪華大樓船。
這艘樓船底倉共有槳位十八,左右各九,操槳者無一不是肌肉虯結,身如鐵塔一般的大漢。
從底層再往上一層便是貨倉,貨物和馬匹有序地分列在四周,而甲板上方則共分爲四層,都是客房所在的位置,細數起來差不多一共有六十多個房間。
破浪號乃是權力幫旗下一艘沒有任何特殊之處的商船,目的地正好是蘇州,不過因爲蘇州和衡州之間有一段相當長的距離,所以哪怕這破浪號已經算是極快的一艘商船了,也同樣需要月餘左右的時間。
在船票訂好之後,樓船很快就入了江,在經過了短暫的暗流顛簸之後,終於揚起紛紛向蘇州所在的方向緩緩行駛而去。
“眼光倒還算是不錯,雖然只是一艘商船,但這房間佈置得還算是有些雅緻”
看着自己此刻身處的這個樸素簡約,但卻隱隱透露着清雅之風的房間,嬴不凡輕抿了一口茶水,有些讚賞地開口說了一句。
而對面的郭嘉則是正一口一口地喝着一個青瓷碗中那時刻散發着醇厚酒香的美酒,神色之中難掩陶醉之情。
“這還多虧了王爺和權力幫之間的緊密聯繫,否則像咱們這樣臨時上傳的人,別說是這樣的大型商船了,就是連木筏估計都沒咱們的份”
郭嘉一邊說話一邊喝酒,臉上充斥着那品嚐到了美酒之後的那抹暈紅,眼神之中也洋溢着濃濃的愉悅之情。
“好色貪喝,也不知你這一身才學究竟是怎麼得來的?你要是再這麼喝下去,估計本王早晚得采取強制措施了”
對於眼前這個下屬對於美酒的那份癡迷,嬴不凡其實是並不怎麼認同的,畢竟喝酒傷身,而且醉酒也解決不了想要解決的問題。
但人終究是各有所好的,所以他雖然常常說要斷了郭嘉的酒,但其實也從來沒有真正去實施過。
而這一次,也自然不會例外。
這位大秦親王緩緩地喝着杯中的茶水,直到郭嘉將碗裡的酒喝完之後,他方纔繼續開口問道:“酒已經喝完了,把你這次打探到的事情說出來吧,有些東西本王不想再拖延下去了。”
“天山靈鷲宮上的那位最近下了山,西夏皇宮裡呆着的那個老女人也出來了,雖然沒能探清楚她們的蹤跡,不過在這個節骨眼上同時離開自己的大本營,應該是爲了同一件事情”
郭嘉舔了舔嘴脣上的酒水,然後繼續開口說道:“天聾地啞谷前的珍瓏棋局雖然還是擺在那裡,那位聰辯先生也沒有離開,但谷裡面實際上已經人去樓空了。”
“是嗎?看來那個老傢伙從汴京城敗走之後,的確是去投奔他的那幾位徒弟了”
“這個老不死的做事情還真是難看啊!人家都是徒弟投奔師父,可是他倒好,反倒跑到自己徒弟那裡去,給自己徒弟增添麻煩”
“師父做到他這個份上,也算是天下罕見了”
嬴不凡那英挺的眉毛微微挑了挑,臉上露出了極爲明顯的嘲諷與不屑之色。
“那老傢伙的修爲雖然很強,但他當年不也是從自己的師門叛逃走的嗎?本身就是一個叛徒的人,又怎麼能指望他做個好師父呢?”
雖然說的是背叛師門這種爲江湖人所不恥的大事,但郭嘉的語氣還是如往常一樣平淡。
畢竟他是一個籌謀情報和出謀劃策的書生,早就已經見慣了各種黑暗的事情,叛逃師門對於曾經他見過的某些事情來說,也不過只是小意思而已。
最惡不過是人心,這句話可不是說說而已,早就有無數的江湖前輩都爲這句話的真實性付出了生命甚至比生命更重的代價。
“不過恕屬下直言,那個老傢伙是死是活和咱們關係不大,你又何必如此在意呢?”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這個老傢伙身上有一件東西是本王必須拿到的,這件東西對於本王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非常重要”
嬴不凡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在目光閃爍了片刻之後,他說話的語氣便驟然變得冷冽了下來。
“按之前的計劃展開,把那個消息在小範圍內放出去,在本王到達之前讓那些該來的人都集中到蘇州”
“記住,速度可以慢一些,但那些人可一個都不能少”
聽到這話,郭嘉稍稍遲疑了下,然後硬着頭皮開口說道:“集中過去不難,可是王爺,屬下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都已經這樣說了,難不成本王還能告訴你不當講嗎?有話就快點說吧!”
嬴不凡端詳着在茶杯底部雕刻着的繁雜花紋,此刻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
“那些人可都不是普通人,而且咱們放出去的那個消息很難保證不會引起那些躲在暗處的有心人的注意”
“更何況蘇州在整個大宋都有着無與倫比的地位,咱們在那邊的人手略顯不足,事情不太好辦啊!”
郭嘉說話的樣子看起來略顯苦澀,與此同時還頗爲無奈地聳了聳自己那頗爲瘦削的肩膀。
“這一點你放心好了,賈詡已經到了蘇州,他會打點好一切,你只要做好你要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嬴不凡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然後伸手拍了拍郭嘉的肩膀,開口說道:“那邊的舞臺已經搭得差不多了了,現在就缺那些你要找這來的戲子了。”
“江湖上的鬥爭終歸都是你方唱罷我登場,我很期待這一回那些人會唱一出怎樣的戲碼,所以希望你能將此事處理妥當”
“請王爺放心,屬下一定會竭盡所能的”
郭嘉恭敬地低垂下了眉眼,用自己最大的努力掩飾住了雙目和臉龐上流露出來的震驚和些許恐懼之意。
賈詡也來了,爲什麼自己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呢?
作爲一個出色的情報工作者,郭嘉一向很重視對於情報的探索和利用,但這一次他卻沒能得到有關於那個讓人無比忌憚的毒士到來的消息。
郭嘉很清楚這是爲什麼,自己作爲掌控着一部分黑冰臺力量的人居然對同僚的到來毫無所知,那原因只能有一個—眼前這個大秦親王對自己隱瞞了這件事情。
想到這裡,他微微擡起了頭,然後雙目正好對上了嬴不凡那雙看起來深邃如星空一般,但卻莫名顯得純淨、毫無邪念的眼眸。
不知道爲什麼,這位一向自負而又驕傲的鬼才突然感到了一股從自己的心頭涌出,直衝天靈蓋的極致寒意,整個人的身體也隨之有些僵直住了。
“既然知道了就下去吧,本王一個人呆一會兒,這樣也好想一些事情”
嬴不凡閉上眼睛靠在了椅子的後背上,然後衝郭嘉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屬下告退”
郭嘉頓時回過了神來,然後立馬有些慌亂地站了起來,在行了一禮之後便快速退出了房間。
“連你都有些怕我了嗎?雖然我知道我一向冷漠無情,御下之術中也是威嚴重於感情,但這樣的事情真的發生了,還是讓我感覺到有些悲傷啊!”
在郭嘉離去之後,嬴不凡緩緩睜開了雙目,隨着喃喃自語的聲音落下之後,一道難言的落寞之色也在其眼眸深處一閃而逝。
………………
三天後的清晨。
嬴不凡獨自一人站在了甲板的前沿處,負手欣賞着沿岸邊那不斷出現着的風景。
這一段江面看起來廣闊平靜,時不時地都能看見水中大魚擺動時蕩起的些許漣漪,而河岸邊上則是樹木林立,有着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雖然人跡罕至,但那裡倒是不乏有着一羣猴子時常蹲在江邊飲水或者是梳洗毛髮。
這艘船上的船客不少,其中有一部分船客會嫌屋中煩悶,他們一般都會來到甲板上透透氣。
而這些原本處在天南地北,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也會因爲一起在甲板上看風景和一些簡單的日常話題聊在一起,然後從一開始的陌生變成了後來的無比熟絡。
樓船上也會備着一些極具地域特色的河鮮來供客人們品嚐,味道頗爲鮮美,價格也並不昂貴,大多數的人都是能夠承受的起的。
這艘破浪號樓船的第四層還有着一些提供歌舞表演的地方以及浴室、賭場和煙館,用來供客人們玩樂和打發時間。
權力幫在大宋的生意可謂是遍佈三百六十五行,尤其是在成功繼承了長江三十六路水道聯盟的遺產之後,那生意更是越做越大,特別是那水道上的生意,那可是一日比日紅火。
所以在自家財大氣粗的基礎之上,哪怕是這樣一艘普通,毫無突出特點的商船,權力幫也選擇了最高的規格。
甚至他們還動用關係讓這艘樓船保留了一部分水上戰艦的特點,在上面安裝了幾門火炮,以此來防止發生什麼不測。
“一個勢力遍佈整個整個國家的江湖幫派,其實是能夠發揮出很大力量的,也不知李沉舟他們三個傢伙,究竟能不能領悟這一點啊?”
有些隨意地打量着岸邊的那些風景和腳下的這艘樓船,嬴不凡嘴裡不禁喃喃自語了一句。
“王爺”
穿着一襲青色長袍,面色微微有些凝重的郭嘉走了過來,然後向這位大秦親王行了一禮。
“怎麼了?難不成是阿青這丫頭又搞出什麼事情了嗎?”
看到這位下屬的到來,嬴不凡頓時感覺眉心處有些痠痛,並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出於接下來要做的那些事情,這位大秦親王特意把阿青這位頂尖站立帶在了身旁,以便給自己的行動增添一分保障。
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從來沒有坐過船的阿青居然會對這艘樓船產生這麼大的興趣,在在昨天的時候,這丫頭甚至爲了搞清楚箇中構造,還差點用劍氣把整個樓船給劈了開來。
如果不是因爲這艘商船是權力幫旗下,屬於自己人的話,他們這一行人恐怕早就被已經非常不耐煩的船家給趕下船去了。
“和阿青小姐有些關係,但此事並非是她引起的,就目前來說也沒有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
聽到自家王爺的問話,郭嘉微微愣了愣,然後組織了一下語言後開口說道:“阿青小姐現在正在和一個人對峙着,那個人聲稱是王爺你的故人,要見您。”
“故人?隨便找了艘船居然都還能遇上一個我的故人嗎?看來最近這運氣是真的有些差了啊!”
在稍稍沉默了一下後,嬴不凡有些莫名其妙地感慨了一句,然後又開口問道:“知道那人是誰嗎?本王可不是什麼無名無姓的阿貓阿狗都能夠見到的。”
郭嘉立刻向前走了一步,然後低下了頭,在這位大秦親王的耳邊附耳輕聲說了幾句話。
“什麼?這怎麼可能呢?”
嬴不凡眼中閃過的一絲驚訝之意,看向身旁這位下屬的眼神顯得有些古怪,說話的語氣中更是充滿了狐疑。
“王爺,屬下還沒有這個膽子拿那位的事情來騙您,究竟是不是那位您一看便知”
感受到了自家王爺那有些懷疑的眼神,郭嘉有些無奈地拱手開口說道。
“本王自然是知道你不會欺騙於我的,但本王現在奇怪的就是那個女人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找到我呢?”
“哪怕是以她的手段,找到本王也應該是在抵達了蘇州之後吧!”
嬴不凡整個人靠在船身上,一雙黑眸之中閃爍着些許不解和思考之意。
“王爺,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了,您要是再不過去看看,阿青小姐就要和那個女人打起來了,他們兩個要真打起來的話,別說是成功抵達蘇州,咱們就連這艘船都沒得坐了”
郭嘉看到這位大秦親王依舊毫無動靜,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然後開口催促了一句。
“行吧!你去忙你的,雖然很不願意見那個女人,但有些時候還是那麼身不由己啊!”
一道略帶些許感慨的話音聲落下,嬴不凡那本來靠在船身上的身影便立刻消失不見了。
“王爺啊王爺,你當年要是能少招惹些女人,也許咱們就不會在每次出來的時候,都惹上這麼一大堆的麻煩了”
在有些無奈地自言自語了一句後,郭嘉也緩緩走下了甲板,身形也在了那些在外面正高談闊論、談天說地的船客之中消失了。
………………
在船的末尾,一個位於角落的房間內。
阿青正一臉氣鼓鼓地拿着手中的青竹杖,用於這種非常不滿的眼神睛看着一旁那個正在細細品茶,身着一襲藍色長裙的女子。
“小妹妹,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我又沒有把你怎麼着,至於這樣子嗎?”
女子抿了口茶水,帶着一臉笑意地看着身旁那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一般的阿青。
“你不用用言語挑逗她了,有什麼話就跟本王說好了,反正你的目的不就是見我嗎?”
就在阿青非常不滿地想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嬴不凡的身形悄然出現在了一旁的一把木椅上。
“葉三哥哥!”
阿青一下了撲入了這位大秦親王的懷中,帶着少女特有的天真爛漫地撒起了嬌來。
而那個藍裙女子看到這一幕,則是面色上出現了一抹一閃而逝的陰鬱之色,一雙如秋水般的眼眸深處也掠過了些許複雜。
“好久不見了,看起來還是瀟灑依舊啊!”
“是很久不見了,你不也還是像當年那樣永遠智珠在握嗎?小明月”
嬴不凡努力把死死抱住自己的阿清從身上扒拉了下來,看向那個藍裙女子的眼神也帶着些許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