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杜康酒無論喝幾次,都覺得回味無窮,好久沒有這樣喝過酒了”
嬴政此時褪下了龍袍,換上了便服,與嬴不凡二人躺在皇宮的最高處—四海歸一殿的房頂。
身爲大秦帝皇,看似君臨天下,富有四海,但實際上有衆多的約束和限制,爾諛我詐和勾心鬥角也都是家常便飯。
也許只有在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血脈至親面前,嬴政才能卸去那厚厚的僞裝,做回真實的自己。
嬴政一口氣喝光了酒壺裡一半的酒,滿面紅光,臉上盡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話說,你不是一向喜歡過逍遙日子嗎?怎麼如今轉了性子,願意回這咸陽了呢?”
“有些人生來是布衣平民,那日後便要承擔贍養父母,照顧妻兒的責任;有些人出生便是天潢貴胄,享盡世間榮華富貴,日後要麼登基爲君,要麼加封爲王”
“我既不爲君,也不爲王,但卻拿了這大秦皇室偌大的好處,那麼總要回來承擔一些自己應該承擔的東西”
嬴不凡這一世出生在大秦皇室,乃是大秦先皇,也就是嬴政的父親莊襄皇帝嬴異人同父異母的兄弟。
與前世歷史不同,嬴不凡的父親在位時間雖然不長,但也有差不多三年,便是在這段時間生下了嬴不凡。
嬴不凡自幼父母雙亡,是由他的兄長,也就是大秦莊襄皇帝嬴異人一手扶養長大的。
嬴異人的年齡比嬴不凡大了有三十歲左右,並且此人從小在大明做質子,幼時生活也是頗爲不易,所以他對嬴不凡格外地關愛,幾乎是視若己出。
爲報答這份恩情,嬴不凡助嬴政登基,並卸掉了呂不韋的權力,在大秦疆域擴張的過程中也充當了很重要的角色。
他曾經以爲,這樣做便夠了,但後來才發現有些東西,有些責任天生便是存在着,逃不開,躲不掉。
沒有人生下來就該是一生榮華富貴的,既然享受了,就該承擔應有的責任與義務。
所以,嬴不凡選擇了回來,回到這個生他養他的國家,想爲那一統天下的萬世霸業出一份力。
“真是難得啊,皇叔你竟有了這份覺悟,朕甚是欣慰啊!”
嬴政大笑,以一種長輩的姿態故作鄭重地拍了拍嬴不凡的肩膀,惹得後者不禁翻了個白眼。
一塊黑色的令牌丟入了嬴不凡懷裡,定晴一看,上面刻畫了一條張牙舞爪,威嚴霸氣的黑色神龍。
這令牌叫黑龍令,雖然看起來只是個精美的玩物,但卻象徵着黑冰臺,這個大秦皇室傳承了近千年的第一秘密機構的最高權力。
黑冰臺始創於大秦太祖皇帝時期,直至今日,已歷經二十三任的帝王,嬴政是第二十四任。
這個機構集情報、暗殺、保衛、監視、緝捕等諸多職能於一身,有着巨大的權力。
所以這塊象徵着黑冰臺最高權力的令牌,自開朝以來大多都是掌握在皇帝本人手上,以保證帝皇能有足夠的權威。
可嬴政如今卻將如此重要的東西交給了嬴不凡,這樣一個在理論上有資格威脅他皇位的皇室子弟,可見他對嬴不凡的信任之重。
“拿着這東西去黑冰臺,你能知道你想要的一切”
“這麼重要的東西就這樣給了我,要是哪天我起了心思,你這屁股底下的龍椅怕是要不穩啊!”
“我倒是希望有這一天,如此一來,我倒是也能閒下來看看這大好河山,可惜啊”
嬴政一副我早就看透了你的樣子,“哪怕是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也未必肯做這個皇帝”
“以你那憊懶的性格,讓你做皇帝要做的這些麻煩事,恐怕還不如一刀殺了你來得痛快”
“你說的倒也沒錯,做個逍遙閒王纔是最好的選擇”
嬴不凡將酒壺中的酒一飲而盡後,瞬息之間便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句話在空中迴盪:“我去黑冰臺了,有些東西早點了解,就能早點解決。”
嬴政聞言一笑,“朕總算能少做點事情了,趙高”
一個紅袍太監立刻出現在了嬴政身邊,“奴才在”
嬴政此時已恢復了帝王該有的冷漠,顯得威嚴而肅穆。
“傳朕旨意,封嬴不凡爲武王,賞豪宅十座,良田百頃,黃金萬兩,美女十名”
“並賜下尚方寶劍,上至君王,下至百姓,如果有奸邪之人,當可一力斬之”
“另外,見此寶劍者,如朕親臨,若有無禮者,視同謀逆”
“陛下,這次的武王之位,是否就是當年那個武王之位呢?”
趙高有些遲疑地開口問道。
“沒錯,你有什麼疑問嗎?”
嬴政淡漠地看了一眼趙高,語氣冰冷地說道。
聽到這冰冷的語氣,趙高整個人都爲之一顫,原先想要說出的話立刻吞回了肚子。
“奴才不敢,奴才這就去準備”
趙高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身形一動,便去準備相關事宜了。
“朕能幫你的就這麼多了,這大秦江山,是我的,也是你的,咱們一起來守護”
嬴政的身影已消失不見,只有那低沉而富有深意的聲音在空中淡淡迴盪………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便是半個月過去,整個咸陽城乃至整個大秦,都知道在這皇宮之中,走出了一位親王。
據說這位王爺乃是先皇幼弟,當今天子的親叔叔。
這位親王手掌尚方寶劍,操控着生殺大權,上斬昏君佞臣,下斬暴民亂徒。
不過好在這是一位賢明的王爺,不過半個月便執此劍殺了不少貪官污吏和平時欺男霸女的紈絝子弟,贏得了不少好名聲。
並且據江湖可靠傳言稱,這位名爲嬴不凡的親王武功卓絕,在江湖上有着武神的稱號,放眼天下五國江湖中,也是一等一的大人物。
無數江湖俠客,宗門弟子聽聞這個消息,紛紛趕向咸陽城,這座足以容納數十萬人的大秦都城,一時間竟人滿爲患。
而這位已然成爲了大秦風雲人物的親王殿下此刻正在一個世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殿下,到了”
馬車行至一座略顯陳舊和冷清的府邸前,便停了下來。
嬴不凡從馬車上走了下來,身後跟着一個身穿白袍,看起來頗爲儒雅穩重的青年。
贏不凡正準備上前敲門,身後的白袍青年卻攔在了他面前。
“殿下,從您自身的利益考慮,您當年不該留下他,今日同樣也不該來這裡”
青年的話語中透露着擔憂和些許不安。
嬴不凡看向面前的那座府邸,上面那塊金色的牌匾上刻着呂府二字。
他臉上浮現出濃濃的追憶之色,但很快又恢復了淡然。
“做人處世,有時不能單單考慮自己的利益,從大局,從大秦爭霸天下的策略來看,我當年留下他的決定是正確的,今日來這趟也是必須的”
“這…屬下有些不太明白”
嬴不凡笑了笑,並未再說什麼,他相信這個青年會想明白的。
因爲這個青年叫張良,是未來有着千古謀聖之稱的張子房,是小聖賢莊荀子的高徒。
“十幾年前,我還和陛下在這裡面掏鳥蛋,鬥蛐蛐呢,可惜時過境遷,當年的事不會再發生,當年的人也都變了”
在十幾年前,這座呂府可謂是尊貴無比,咸陽城中無數達官貴人都是這座府上的常客。
每日前來拜訪送禮的人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
這一切都是因爲這裡的主人,是曾經權傾朝野的宰相呂不韋。
他是當今秦皇的仲父,先皇的潛邸之臣,是昔年站在大秦帝國權力頂峰的人物。
可惜,當年這位因爲手中的權柄過重,被先帝所留下的後手算計,又被幾大對皇室忠心耿耿的功勳世家聯手打壓。
最終地位一落千丈,只剩下了一個文信侯的空頭爵位,再無昔日風光。
“呂相的確有錯,但他對先帝是忠誠的,若當年沒有他的庇佑,我和陛下哪會有今天”
嬴不凡依稀記得昔年那個權傾朝野的老者其實在大多數的時候還是慈眉善目的,對於他們這種後輩小子也頗爲照顧。
當年他和嬴政初至咸陽城,根基尚未穩固,整個大秦帝國又正值新舊交替的時候,如果不是這個府邸中的那位老人家庇護,他們兩個的墳頭草可能都有三米高了。
“所以,子房,有些事情是算不明白的,就像當年那件事情,我與陛下,還有呂相之間誰是誰非早已說不清楚了”
張良聞言有些沉默,他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但他默默的移開了身子,退到了嬴不凡身後。
嬴不凡走上前去,原本擡起的右手卻遲遲沒有落在門上。
當年那樁舊事,他和嬴政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都不太光彩,儘管他們有太多的理由對那個老人下手,但那人就算再錯,再不對,也對他們兩人有着多年的栽培之恩。
當年那般行事,終究是有些過分了。
“唉”嘆了口氣後,右手還是落了下去,“噔噔噔”一陣敲門聲響起。
雖然心裡有些許慚愧,但再讓嬴不凡選一次,他依舊會選擇像當年那般,相信嬴政也一樣。
嬴不凡記得當年嬴政剛剛登基的時候,對呂不韋還是非常信賴尊敬的,一口一個仲父,叫的非常親熱。
可惜隨着年歲的增長,內心的那顆名爲權力和野心的種子開始生根發芽。
那麼對於呂不韋這堵攔在面前的高牆,自然開始心生厭煩,想要將其推倒。
恨,有時無關私怨,只是立場不同。
可能也正是因爲如此,當年嬴政與嬴不凡才會願意饒呂不韋一命吧。
咣!
大門打開,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疑惑而又不安的探出腦袋。
畢竟這座府邸所牽涉到的東西太多,十幾年來也沒有什麼人會來這裡拜訪。
今日突然有人敲門,這位管家也是感到有些奇怪。
“這位管家,勞煩通報一聲,就說昔年門生前來拜訪”
中年管家打量了一下嬴不凡,目光掃到那身黑金色的王袍時,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可是親王才能穿的服飾,眼前這個青年居然是當朝親王,可他怎麼會又來這裡拜訪呢?
管家滿肚子的疑問,但也知曉茲事體大,向嬴不凡告罪了一聲,便進去稟報了。
嬴不凡相信那位老人一定會知道他的身份,但他卻不知道這位對當年之事是否依舊耿耿於懷,今日會不會見他,倒還真是說不準。
“兩位,我家主人有請”不過好在管家很快就出來了,還恭敬地請嬴不凡與張良進去。
走進府內,嬴不凡發現這內部裝飾與早年大有不同,那奢華昂貴的傢俱早已消失不見。
原本美麗的假山,還有口中衆多奇珍異寶建成的的園林也看不到了一點蹤跡。
會客大廳中,只有幾把黃木椅,牆壁上也只是掛了幅普通的山水畫,可謂樸素至極。
昔年這座相府建築裝飾之奢華,足以與咸陽宮比肩,也是當年那些朝臣彈劾呂不韋的罪狀之一。
可如今卻變成了這副模樣,連僕人都找不出幾個,這其中景象讓嬴不凡感觸頗深。
“倒是讓王爺見笑了,我這府中略顯寒酸,沒有什麼好東西招待您,還請不要見怪”
一個身穿灰袍的老者從內堂走了出來,向嬴不凡行了一禮。
老者的頭髮略顯花白,但身子挺得筆直,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顯然精氣神還不錯。
嬴不凡見狀,發自真心的露出了笑容,這位曾經叱吒朝堂的宰相看來並未因當年之事徹底頹廢。
這應該是他回大秦之後得到的全部消息中算不錯的一個了。
“學生嬴不凡,見過老師”
當年他在皇宮中第一個啓蒙教師便是呂不韋,所以面前那人當得起他這聲老師。
呂不韋聞言一愣,隨即複雜地笑了笑,“老夫一介罪臣,可當不起王爺一聲老師”
從這句話中,嬴不凡聽出了不滿和些許怨懟。
不過這也很正常,呂不韋自認對大秦忠心耿耿,可當年卻是被卸磨殺驢,內心要是毫無波動那才值得奇怪。
“學生知道,老師對於當年之事心中仍有芥蒂”
“但當年究竟誰是誰非,誰對誰錯,相信老師你自己心裡也未必能完全分清楚,但對於我們這麼做的原因您應該還是有數的”
呂不韋聞言,摸了摸鬍鬚,笑了笑,卻並未再開口,他也曾混跡朝堂多年,城府自然不淺,並沒有那麼容易被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