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風見過，”馬車前的蕭長風頓了頓，低聲道：“見過牧野先生。”
沉吟一下，他還是以先生稱呼韓牧野。
他沒有聽說過世上有名叫牧野的大宗師。
但他知道自己是絕沒有韓牧野這樣本事的。
一言封神。
一印鎮天。
灌江口一戰，中州震動。
皇城議論最多的，就是這位出手封神之人是誰。
此等手段，便是大宗師之中，也沒有幾人能做到。
或許，那幾位準備衝擊聖人境的強者，肉身與神魂都強橫到極點的大宗師巔峰，能有此本領。
那麼，這位大宗師何來？
蕭家有蕭家的路子打探消息。
起碼蕭礎送回來的消息，比皇城其他世家的準確許多。
在蕭礎歸來前，快馬回報時候，作爲蕭家大老爺，蕭翎山不在時候，代掌蕭家的代家主，蕭長風就開始探查韓牧野是誰。
“蕭御使，多謝相迎。”
韓牧野坐在車中，拱拱手，然後看向蕭長風和他身後衆人。
“我來皇城是爲尋我師妹，不知蕭御使可知他在何處？”
果然！
這位對於蕭家隆重相迎根本無所謂，看重的只是自家師妹情況。
此等態度，當真是大修士共性。
越是強者，越是不在乎外人看法，行事只求本心。
蕭長風雖不知韓牧野具體身份，但對韓牧野來皇城之事，已經推斷出一二。
紅塵，煉心。
這位儒道強者是從南荒來。
南荒錢一鳴接待，蕭家蕭月璃重視。
可惜從蕭月璃那往來傳遞消息太遠，來不及。
不過這等強者，恐怕蕭月璃也不太清楚其真實身份。
韓牧野在灌江口出手，原因是陸陽親自來拜見。
按照消息，陸陽稱韓牧野爲叔祖。
半聖陸雨舟的兄弟？
當然不可能是親的，或許是半途認的。
陸雨舟倒是就在皇城，只是縮在書院，沒人敢當面去問他韓牧野是誰。
要是陸雨舟願說，早說了。
一位鎮壓一郡的半聖，在皇城中也是頂尖人物，除了文相，誰都壓不住。
不管怎麼說，蕭長風從收集的訊息已經推算出大概。
這位灌江口封神的強者，起碼是與陸雨舟這等半聖熟識，是中州絕頂人物。
在蕭礎歸來之後，蕭長風又親自接見幾回，還親自過問了木婉和紹大田等人如何安頓。
這些事情，他心中有數。
蕭長風擡手，低聲道：“牧野先生，木婉仙子在玉蘭坊御園街觀月裡上租了門店，準備開一家藥店。”
說到這，他看向韓牧野：“我這就安排兩位後輩給先生領路。”
蕭長風此時絕不會開口說什麼設宴接風。
蕭家就算要與這位攀交情，也不急在一時。
只要這位在皇城常住，那還沒有機會嗎？
聽到蕭長風的話，韓牧野搖搖頭道：“我自去尋吧。”
來皇城開個藥店，是和木婉一起體驗紅塵，用以煉心，韓牧野懶得與蕭家太多接觸。
不然的話，皇城中不是還有陸雨舟，還有韓氏商行嗎？
韓氏商行可是兩年前就進駐皇城，把生意鋪開了。
“左林，玉蘭坊御園街認識嗎？”韓牧野看向依然呆愣的左林。
左林渾身一激，忙道：“認識，認識。”
他弓着身，小跑過來，然後向蕭長風等人躬身笑兩聲，爬上車架，甩着鞭子，駕車離去。
看着馬車離去，蕭長風面上神色澹然。
他身後，身穿紅甲的蕭長春低聲道：“大哥，這位看着氣息清澹，年歲也並無遮掩，當真是那等強者？”
“這樣的強者，就爲了在皇城開個藥店？”
蕭長風轉過頭，看到不止蕭長春，還有其他幾人，面上神色都是疑惑。
他面色沉下來。
看着蕭長春，蕭長風壓低聲音：“灌江口之戰，關係東南八郡安危，可是大事？”
蕭長春等人都是點頭。
當然是大事。
要是灌江口真讓道門得逞，東南八郡立時就要大亂。
“此等大事，不說文相未動分毫，就是關係自家道域的陸雨舟前輩也絲毫不擔心，爲何？”
蕭長風目光投向自家的府邸，開口問道。
爲何？
蕭長春眯起眼睛，輕聲道：“他們知道有人會出手。”
韓牧野不管是恰逢其會還是早有佈局，反正是當時在灌江口。
文相，陸雨舟都知道韓牧野戰力，所以，完全不動。
今日到訪的韓牧野，是一位文相和陸雨舟這等大人物瞭解的強者。
也就是說，韓牧野今日之所以在蕭家都沒有下馬車，是因爲自己這些人層次不夠。
“去信到軍營，問問老爺子。”蕭長風搖搖頭，踱步迴轉。
“或許老爺子會知道些關於牧野先生消息吧。”
“還有，無事不要去接觸這位牧野先生，這些遊戲紅塵的強者，最煩人壞了他們心情。”
蕭長春等人點頭，快步跟上。
……
此時的皇城已經掌燈。
天穹之上的靈光閃耀，與大街兩旁的路燈輝映。
兩邊的店鋪也是燈火通明，將整個皇城照的亮如白晝。
大街上倒是看着多了幾分人氣。
玉蘭坊御園街。
左林神情緊繃，將心底的翻涌壓住。
自己車上坐着的，是一位身份不敢想的大人物！
在城中他們那圈子裡，幫人領路混些靈石是日常，但更多的，是各種一飛沖天的故事。
南裁門的羅武領一位書生尋親，不想沒找到人，那書生一急，氣疾發作，當場昏死。
羅武熱心，不但出手救了那書生，還幫書生尋了落腳處。
後來書生考取功名，成了進士官，羅武一家都跟着往南源郡去，從此衣食無憂。
這樣的事情，每年都會有幾個。
難道是自己的機緣到了？
但今日自己遇到的大人物，與那些書生士子可不一樣。
今日這位，可是連蕭家大老爺都要相迎的人物！
他知道天色已經黑了，最好是能今晚尋到位置。
自己的效率決定了能不能讓這位大人物的滿意。
左林將馬車速度控制到極致，用了大半個時辰就橫穿上城，到中城玉蘭坊。
御園街，是連接上城到下城的長街，縱橫百里，橫穿中城。
觀月裡，以靠近仙月湖，能看湖中倒影而得名。
此處離着上城遠些，反而是離下城近了。
到觀月裡，韓牧野神念散開。
周圍天地，似乎有琴聲震盪，一閃而逝。
面帶笑意，韓牧野走下馬車，擡手，一塊中品靈石落在車架上，然後緩步往前去。
百塊靈石！
這位大人物出手，當真闊綽。
左林猶豫片刻，沒有去拿靈石。
他將馬車趕着，到街邊，伸着頭看韓牧野去何處。
一家不大的店鋪門前，韓牧野停住腳步。
這店鋪很新，其中雜亂，各種木架，各種的木臺。
撲面而來的是竹木的香氣。
身形高大的紹大田一手夾兩個木架，剛轉身，看到站在門口的韓牧野。
“啪”
木架掉落在地。
“公，公，公子……”
正在收拾碎亂竹枝的木婉回頭。
韓牧野緩步走上前，湊的很近，然後伸手，將木婉柔軟的身軀摟在懷裡。
虛空世界漂流三年，從南荒結伴而行，再到灌江口分離，韓牧野所見所看，所思，都彷如個凡人。
和木婉一起看紹大田和翠翠那小小的幸福，一起看灌江口齊子玉跟魚妖鳳九的生死離別。
紅塵人間，有些事不去做，不去爭，就會錯過。
伏在韓牧野懷裡，木婉淚流滿面。
不知道怎麼了，這時候，她的眼淚就是止不住。
一旁的翠翠伸手扯着紹大田，悄悄退出店鋪。
走到門外，伸頭觀望的左林走上前，低聲詢問幾句，然後轉身離去。
雜亂的小小店鋪之中，只留下相擁的兩人。
這一刻，韓牧野不是那縱橫虛空，可戰神王的強大修士，木婉也不是丹道天賦超絕，醉心煉丹的女修。
這裡，只有兩個滿是柔情的凡人。
“我回來了。”
韓牧野輕輕開口。
木婉低聲“恩”一下，然後紅着臉退後一步。
她不敢擡頭看韓牧野的眼睛。
“師兄，我，我租了這鋪面，你看看怎麼樣。”
壓下心底的羞澀，木婉轉頭看向身周。
鋪面只有一個門臉，真走進來，還算寬闊。
看着能佈置幾個木架。
“這裡是中城，離着下城不遠，售賣丹藥方便。”
“皇城最大的丹道修行之地，雲丹坊就在不遠。”
“這店鋪後面還有個小院子，有廂房，還有靜室。”
韓牧野笑着跟隨木婉參觀店鋪，又到後面的院落去看。
院落不大，其中凌亂的木架磚石几乎無處下腳。
後面一排廂房，看着也比較破舊。
“這幾天我和翠翠他們都在這鋪子裡，我知道師兄你會來的。”
推開廂房，除了一個小小的牀鋪，什麼都沒有。
“隔壁那鋪子我也租下了，給翠翠他們做個小飯館。”
“他們在這皇城也沒有着落，陪着我，也算有個伴。”
韓牧野沒有說話，就是靜靜聽着。
木婉轉頭看看廂房空蕩蕩模樣，笑着道：“從曉事起，我還真沒住過這樣的地方。”
“這還是中州皇城，仙境樣地方。”
“也不知其他地方的凡人，會是什麼個樣子。”
韓牧野的歸來，讓木婉多了許多話。
她開心的介紹着廂房，小院，這邊要種上花草，那邊搭上茅亭。
還有店鋪的佈置，她都是面帶笑容的規劃。
領着韓牧野轉過小院和廂房，木婉面上微紅，低聲道：“師兄，你，就住我隔壁吧。”
說完，不等韓牧野開口，她已經去抱了被褥去鋪牀鋪。
前面的店鋪自有紹大田和翠翠收拾好，將門關上。
這一晚，韓牧野就住在這四壁空空的小房子裡。
這一刻，他只覺得心中安寧。
這就是當初黃老六心心念念想做個凡人的感覺嗎？
紅塵，當真是溫柔鄉啊……
多少人願沉溺不願醒。
等朝陽初升，韓牧野走出廂房時候，門口的廊柱前已經放着洗漱的物品。
韓牧野笑着將臉盆端起。
當他洗漱乾淨，走到前方鋪面時候，正看到紹大田在門口張望。
“公子，木婉仙子和翠翠在隔壁做早飯，讓我來看着店鋪。”紹大田忙上前躬身。
隔壁的鋪面說是鋪子，其實只有半間大門臉，後面也沒有院子，只有一間小房間，帶着廚房。
就這，一個月還要三百靈石的租金。
這是木婉告訴韓牧野的。
不過木婉跟翠翠他們說的，這租金是三十塊靈石一個月。
三十靈石，已經是翠翠他們小半的身家了。
好在木婉現在算是僱傭翠翠和紹大田，讓他們幫忙做事，租金都是木婉出。
小廚房裡，翠翠麻利的做着蛋餅，木婉在一旁連打下手都不會，還弄得滿手油。
韓牧野沒有進小廚房，就在外面看着。
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身上多了煙火氣，也挺好。
早餐味道不好說，賣相，屬於賣不出去的賣相。
只是木婉滿眼期盼，讓韓牧野只能微笑着吃完那一個餅。
韓牧野來了，這店鋪如何佈置，當然要聽他意見。
吃過早飯，在兩個店鋪裡轉轉，韓牧野笑着道：“紹大田，你看這些臺子架子，你們那飯館用得上的都搬過去。”
就算要低調的在皇城開一個小藥店，這些傢俱也該置辦齊。
之前店鋪裡留的那些東西用不上，讓紹大田全都搬走。
轉頭看向木婉，韓牧野輕聲道：“我們去尋些上好的傢俱，這院子，廂房，都要佈置。”
“店鋪裡的臺子也要用上好的木材。”
他說什麼，木婉不會拒絕。
韓牧野拉着木婉走出店鋪時候，見左林駕着馬車，就在不遠處。
“公子，你這馬車還沒還。”左林躬身走上前，然後看向一旁的店鋪道：“想來這開鋪子，也要熟悉的人跑跑腿。”
“公子放心，上城不敢說，中城下城，我都熟。”
這個左林當真機靈。
初來皇城，韓牧野身邊真沒有可用的人。
紹大田和翠翠都對皇城不熟悉。
紹大田乾點粗活可用，翠翠能幫木婉收拾房間，做一日三餐。
當然，真想用人，只要韓牧野開口，不管是蕭家還是商行，都能有人來。
只是韓牧野懶得去用。
像個尋常的凡人，跟木婉慢慢去佈置店鋪，然後將藥店開起來，不是很好的事情嗎？
看一眼面前躬身的左林，韓牧野面上露出笑意。
左林既然能等一晚上，那就是爭到了一分機緣。
“走吧，去皇城書院。”
很自然牽住木婉的手，往車架邊走去，韓牧野開口道。
皇城書院！
那可是天下儒道最嚮往之地！
左林深吸一口氣，連忙將車架整理一下，等韓牧野和木婉坐上車，揚鞭前行。
就知道這位公子是了不得人物。
昨日蕭家大老爺相迎，今日又去皇城書院，不知是去見哪位？
揣摩着韓牧野的身份，左林駕馭馬車的速度慢慢放緩。
因爲車架中的韓牧野湊在木婉身邊，看着周圍景色，時不時的低聲聊幾句。
“公子，小姐，左邊那棵通天柳，就是三千年前文相親手所栽的，凡是來皇城的學子，都會來看看這通天柳。”
左林一邊駕車，一邊高聲的介紹周邊景物。
這些他爛熟在心的景緻，對初來皇城的人來說，都是稀奇。
那三人合抱粗的通天柳周圍，就有不少人圍坐。
韓牧野目光落在大柳樹上，輕笑點頭。
木婉的草木親和之力在吞服木金蘭果煉製的丹藥後，也是圓滿，能夠感知到那大柳樹上傳來的親切之意。
“這大柳樹好有靈性啊，他讓我們在皇城中好好玩呢。”木婉開口道。
靈性？
前面駕車的左林疑惑的轉頭看看。
好吧，這位公子同行的小姐，怎麼可能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