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容與現在並不想和朱翊鈞討論女兒的問題,只笑着伸手讓他在身邊坐,自己依偎進他的懷裡,“陛下和我說說今天獵場的事吧。”
“獵場不就是打獵,你不是不喜歡這些事嗎?”朱翊鈞問道,他把王容與摟緊點,“心情不好?女兒讓你傷心了。”
“今天是陛下用手槍和衆臣相比,弓箭比起來輸贏如何?”王容與問。
“自然是大獲全勝。”朱翊鈞說,“我讓人給你送的嫩鹿肉,你吃了嗎?”
“你方纔不是看到了嗎?”王容與說,“擺在桌上呢。”但是忘記吃了。
王容與對顧言晞說,“那道菜留着嗎,明天早上呈上來。”
“這現烤的嫩鹿肉,再回鍋就不好吃了,明天我再去給你獵一頭來。”朱翊鈞說。
王容與摟着他的腰,“也好,那我就可以和陛下一起吃陛下親手獵的鹿肉了。”
“衆將沒有對陛下的新武器好奇?”王容與問。
“聽到手槍響,還以爲怎麼了,紛紛衝上來護駕。”朱翊鈞說起來覺得好笑,“有那膽子大了,還直接問朕要手槍試試。”
“手槍的射程還是比不上弓箭,但是火藥的威力還是弓箭比不上的,雖然一次只能上四粒槍子有些麻煩,槍子還是比弓箭輕便易拿。”朱翊鈞說起衆人對手槍的評價,“神火營是造的大炮,之前也是有槍,但當時覺得是雞肋,就棄用了。現在看來,這槍,也是好東西嘛。”
“你看它能造成這個樣子,它肯定也能造出其他樣子。”王容與說,“只要搞清楚他這個製作的原理,改變就有方向,想要射程更遠一點,想要裝的子彈多一點,火藥被人詬病的大動靜,也可以做成消聲的。”
“這倒是個好思路。”朱翊鈞說。
“我就是隨口一說,陛下不過是想讓手槍小巧些,工匠們就足足花了兩三年時間,更何況,量產,軍隊配供,用去戰場。”王容與說。
“你還想到那麼以後去了?”朱翊鈞說,“我要是想造幾把槍自己來玩,什麼都好,要是想作爲武器配給軍隊,那朝上要鬧翻了天,這個成本,可不是小數目。”
“這槍可不是憑空來的。”王容與提醒他,“現在別的地方,有人會用這玩意,等到別人都研究都換上了,咱們還是長槍大刀,那戰場上要傷亡多少。”
朱翊鈞若有所思的點頭。自此以後,造辦處另設火藥局,研究生產槍炮類東西,等到量產,重建神槍營,到太子繼位後,神槍營已經建有十個,在荷蘭人捲土重來要來侵佔臺灣時,用新建海軍以及槍炮徹底將荷蘭人打服。
並在此時發現,那些洋人在附近小國的侵佔擄掠,事實佔有。狼子野心,讓人心驚。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光宗着令,讓海軍在四方尋遊,若有小國求救,就幫人掃除侵入者,畢竟接受過他們的朝貢,宗主國也不能白當啊。
歷史在小小的蝴蝶後終於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但那都是以後了。
如今,王容與只是閤眼到半夜,心裡裝着事,怎麼也睡不着。看着熟睡的朱翊鈞,她悄悄起身,穿好衣服。
“娘娘?”顧言晞無聲的問。
“我睡不着,出去走走,不要驚動別人。”王容與說。
“那娘娘穿上披風吧,外頭山風冷。”顧言晞說。
王容與披着披風,一路走到公主們居住的鳳仙殿,顧言晞看着她,小聲詢問,“娘娘要進去看看嗎?”
王容與搖頭,不要驚動她們。
王容與在黑暗中看着鳳仙殿,隨即又背對着鳳仙殿,看着外頭的風景,鳳仙殿的位置比臨仙殿稍低,但也視野開闊,朗月疏風。
顧言晞默默的在邊上陪着她,沒有開口。
“你說,是不是我把榮昌教壞了。”王容與突然問。
顧言晞微微一愣,“娘娘怎麼會這麼問?”
“榮昌公主,聰明伶俐,優雅脫俗,爽朗大方,知書達理,恩高位重又體貼甚微,再沒有比榮昌公主更好的公主了。”顧言晞說。
“你不覺得她傲嬌縱行嗎?”王容與說。
“不覺得。”顧言晞說。
“你在哄我罷了。”王容與低頭淺笑,不再問,只看着天空,。
“娘娘對公主要求太高了吧。”顧言晞說,“但是古人都說,人無完人的。”
“我自己不是個聖人,自然不會想孩子會被教成一個聖人。”王容與說,“我只是擔心我把她教的太特立獨行了一些,日後她遭人謾罵,就都是我的不是。”
“公主有分寸的。”顧言晞說。
“她該是有分寸的。”王容與說,“但是是我,把她的這份分寸感的基礎弄的和別人不一樣,以至於她再有分寸感,也是和別人的分寸感不一樣。”
“娘娘。”顧言晞眼看這王容與進入死衚衕,卻不知該如何勸。
沒人知道王容與現在心裡想什麼。
王容與擡頭看着夜空,寂靜的夜,寂靜的宮殿,她站在此處,格格不入。
她本不是這裡的人,她有過一生,有過喜怒哀樂,然後結束了。她又從這裡出生,她一直以爲自己把握好了這兩份記憶的衝突感,她會好好的過完這多出來的一聲。
但是現在往回看,難道不是處處破綻。
她幼時表現的種種聰慧沉穩,難道不可疑?她的種種心大,種種特立獨行,不經意間的傲慢,如果不是碰到憐她喪母,對她百依百順的祖母,怕是早就被人當特例,關到祠堂或是庵堂,空待一生。
燈市遇見陛下,之後種種,進宮,封后,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然後懷了榮昌,她做了那樣驚世駭俗的決定,過後又後悔,傷心。雖然現在一切都好,但是偶爾想到那段時光,仍舊是心酸懊惱。
常壽的早產,生太子的兇險。這都是她來這世上要歷的劫。
她曾經認爲,她在這個世上其實是孤獨的一個人,她沒有真正能說心的人。她的來歷是個秘密,沒有人真的與她相同。但是慢慢的,她越來越少想這些東西,除了帶給她不安,和沒有答案的自我詰問,沒有任何好處。
祖母曾經給了惴惴不安的她安全感,讓她不在惶恐不安,她爲什麼會再活一次。
可祖母早已不在了。
父親去年從遼東回來,因着錦衣衛的活動,建州戰亂四起,部落間忙於紛爭,陛下只要穩坐釣魚臺,等到最終勝者出來,再予以封賞就可。不過沒有把建州的有生數量消耗光,這場莫名其妙的女真內亂,就不會結束。
回京後父親想念餘姚老家,就送祖母的靈柩回餘姚了,之後也會在餘姚定局,京中永年伯府只有大哥,三哥一家。
二哥隨侍父親同行。
王容與有時候會想起來家人,等到大嫂帶着兒媳婦進來,她客客氣氣的問了家裡的情況,卻不是當初的那份心情。
最終只能把無病叫進來,兩人說一說那久往記憶裡的王府。
她想念的家人。
王容與閉上眼,眼淚不知不覺的流出來。也許是夜風太涼,吹的人心涼,榮昌是她的孩子,遺傳她的基因,學着她的樣子長大,而她卻把她,帶成一個不合時宜的人。
她壓制住的那些現代文明帶來的男女平等意識,不知不覺都教給了榮昌,可是現在的環境,如何容得下那些思維。
她謹小慎微了幾十年,卻給身份尊貴不用謹小慎微的女兒傳輸了這些信息。如果回到當初,她一定按照大家養閨女的姿態去養她,而不是讓她去就自由的生長,她以爲能把握住合乎規矩的大框架,但是孩子的生長哪裡能樣樣隨心。
孩子出自她的身體,卻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她有自己的思維,自己的想法,她會按照她想要的方式去生活。
因爲榮昌的事,王容與久違的再想起當初那個問題,她爲什麼又活了這一世?
她沒有出色的知識儲備,便是歷史也學的七零八落,她原來只是一個小女人,再活一次,依舊是個小女人。想要改變歷史什麼的偉大宏願不該落在她身上,她沒能力,也沒有那個野望。
爲什麼是她又活了一世?
她的到來有什麼意義嗎?
她能給人帶來幸福,而不是災禍嗎?
她當了皇后,日後也是歷史上有記載的人了,她有兒有女,若因她的緣故,讓兒女行爲大膽而被人詬病。
難道她存在的意義就是如此嗎?
但是她明明都是爲了孩子們好啊。不想讓榮昌因爲是女兒,就不得父親喜歡,就不和父親相處,親情也是需要相處的,她怎麼能看着她的孩子和父親們只是陌生的親人這樣的關係。
“容與。”朱翊鈞的身影傳來,王容與側頭看他走來,他裹着披風從臨仙殿來,夜風吹起披風繫着的流蘇,和幾縷睡散的頭髮,顯然是發現她不在,就匆匆尋來。“怎麼到這來了?”
眼神難掩關切。
“陛下,我爲什麼來這個世上?”王容與問。眼前這個男人長身玉立,器宇不凡,是她的男人。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問這樣的問題?”朱翊鈞先是笑,看王容與眼神迷茫不是作僞,便去牽她的手。“自然是爲了當朕的皇后而來。”
番外:公主和駙馬
榮昌坐在馬車裡,馬車靜靜停在南城一條街上,掀開車簾往外望去,可以看見大街上巡邏的錦衣衛。
榮昌坐在後面沒說話,常壽湊在窗戶邊,“二姐姐,哪個是楊春元啊?”
“走在最前面的那個就是。”昭宜說。
明朝的公主除了早期的公主外,一直都是嫁的平民,母妃說,當初父皇也是照這方面去選的,但是後來臨了,父皇又改了主意,最後給大姐姐選的駙馬是南城兵馬司指揮副使的兒子,旨意已經下了,明年三月就是婚期。
母妃對她說,“陛下捨不得榮昌,這對你也是件好事,大公主既然已經破例選了仕宦之後,到你也不會再去選庶民。三代才知穿衣吃飯,公主出嫁,雖尊貴,但爲了名聲故,也要對駙馬父母多加禮待,仕宦之家,到底懂規矩知禮儀的多一點。”
常壽認真看了兩眼,回頭對榮昌說,“大姐姐,這個楊春元長的濃眉大眼的,挺俊逸的,大姐姐不想看一眼。”
“有什麼好看的,明年自然就看到了。”榮昌說。
“大姐姐不喜歡父皇給你選的這個駙馬嗎?”常壽疑惑的問。
“沒有,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榮昌說,“你也別看了,動靜太大,讓人瞧出來就不好了。”
“這有什麼關係。”常壽噘嘴說。
“好了,見也見了,把簾子放下,我們回宮吧。”昭宜說。
常壽眼睛一轉,她現在正是喜歡玩的時候,轉回身去拉着榮昌的手搖晃,“大姐姐,我想去街上玩一會。”
“有多想去?”榮昌笑問她。
“很想去很想去。”常壽說。
“老師佈置的女紅作業。”榮昌問。
“我回去就做,絕不拖延。”常壽舉手表示說。她上課是認真,但是做作業卻總不積極,一拖二拖,最後只完成最後一份的作業,之前的作業就自然而然的賴掉了。
“看來是真的很想去。”榮昌笑道,她問昭宜,“昭宜想去嗎?”
“瞧着今天太陽有些大。”昭宜說。
榮昌就對無慮說,“姑姑陪着常壽下去轉一圈回來吧。我和昭宜在馬車上等着。”
無慮點頭。
無慮帶着常壽下了馬車,宮人給榮昌和昭宜重新泡了茶,昭宜看着榮昌,“你也太小心了,出去走一圈也沒什麼。”
“這個節骨眼兒,要是讓母后知道,她又要擔心了。”榮昌說,“就怕我桀驁不馴,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母后也是愛之深。”昭宜說。
“我這個已經過了明旨,看不看也就那樣。”榮昌說,“父皇現在也在給你看駙馬了,在沒定下來之前,你要去看看,選個閤眼緣的纔是正經。”
“我聽父皇母后了,肯定不會給我找個差的。”昭宜說。
“也是。”榮昌說。
常壽下了馬車,就要往大街上竄,無慮拉住她,“小姐,咱們慢慢的走,走邊邊上。”
“姑姑,你看見那個領頭的人嗎?”常壽問無慮。
“看見了。”無慮笑說。
“大姐姐爲什麼不想看?”常壽不解。
“大小姐,早就看過畫像了。”無慮說,“我也是看過畫像的。”
“畫像像嗎?”常壽問。
“七八成有了。”無慮說。
常壽扁嘴,她看看這個攤,看看那個攤,也不買什麼,只是看看,走到寬闊處,圍着許多人,常壽就要湊上去看熱鬧,無慮攔不住,急的在後面跳腳。
仗着人矮,常壽擠進內圈,圍在中間的竟然是一具白布蓋着的屍體,然後邊上跪着一個哀哀悽悽女子,白布麻衣,頭上插着草,還有一張紙板,上面寫着賣身葬父。
“哎呀,這麼可憐的呀。”常壽暗道,“她要多少錢葬父,爲什麼這麼多人圍着,沒有一個人伸出援手。”
常壽見一圈人都只指指點點,卻沒有人站出來幫忙,頗覺真是人心不古,回頭一定要跟父皇說,京城人都太冷漠了。
她走到那女子面前,“你要多少錢才能把父親下葬。”
那女子楚楚可憐的擡頭,看是一個身穿紅衣的小姑娘站在自己面前,垂眼說,“妹妹,這不是你玩的地方。”
“我不是玩。”常壽說,“我有錢,你需要多少錢才能將父親下葬,我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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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你的家人呢,快去找吧。”女子說。眼前的小姑娘身上穿的,腳下踩的,頭上戴的,都看的出是好人家的女孩,她說有錢肯定也不是假話。
但是她不是她想要找的目標。
“小妹妹,人家賣身葬父呢,只肯收賣身銀子,不收善款。”旁邊有人起鬨說。
“我給你錢,又不讓你賣身,還不好嗎?”常壽不解,“賣身爲奴又不是什麼好事?”
“她就是要到大戶人家做丫鬟呢。”圍觀者說,“不然父親死了,她一個弱女子,又以何爲生呢?”
“你沒有別的家人了?”常壽問,“親戚也沒有,老家也沒有。”
“小妹妹你別問了。”有人不忍小姑娘一番善心落入這樣市井處常發生的騙局,“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啊,你的家人呢?”
無慮沒擠進人圈,在外面跳着往裡頭看,“小姐。”
楊春元注意到這邊,和同僚一同過來,“都圍在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又是賣身葬父啊?這都是這個月第幾個了?”同僚看到裡面跪着的丫頭就說,“我感覺是不是全京城的賣身葬父的丫頭都跑咱們南城來了。”
“誰叫咱們南城有駙馬爺。”另一個同僚笑說。
楊春元面色板正,並不嬉笑,他對着跪着的女人說,“你這個情況可以去找慈幼局,她們會幫你把父親下葬,至於以後的生計,也會給你考慮好。趕緊收了牌子,不要跪在這裡。”
女子話不說兩句,哀哀悽悽的只哭。
常壽看着她,“你哭什麼?他說的也是爲了你好啊。”
楊春元看着常壽,也皺着眉,“你是哪家的?瞧着眼生,怎麼一個人在這?”
“我又沒犯事,你管我是哪家的。”常壽說,“虧我還覺得你這個人不錯,怎麼說話這麼不好聽。”
“不跟大人在一起,柺子最喜歡拐你這樣的小姑娘。”楊春元虎着臉說,“等被人拐走,你後悔都來不及了。”
無慮這個時候才擠進來,走到常壽身邊,“小姐,你怎麼跑這麼快呀。”
楊春元把無慮也教訓了一頓。
賣身葬父的女子只哭不說話,楊春元說也說了,嚇也嚇了,就讓同僚送她去慈幼局,“跪在這裡不是個事。”
“你送唄。”同僚們起鬨,“這公主以後進門也得人伺候是不是。”
“你們再貧,我成親那杯酒都不用來喝了。”楊春元說。
“哎呦,不敢不敢。”同僚們說,兩人去擔架子,一人去扶着那姑娘,“走吧你,下次得打聽好地再來。”
楊春元對常壽說,“你家是哪裡。”
“小姐,我們該回去了。”無慮說。
“我家就是這京城的。”常壽仰頭說。
“我得去跟你家人說說,怎麼能讓你一個小姑娘出門。”楊春元說。
“謝謝官人,我們這就回去了,不用勞煩官人了。”無慮說。
“你們是住哪裡?”楊春元說,“不是南城這邊的吧,今天過來是走親還是訪友?”
“你問這麼多,我怎麼回答你啊?”常壽叉腰說,“不信的話,就跟着來看看好了。”
|“小姐。”無慮急了,她擠眉弄眼的,大小姐要生氣了。
楊春元跟着着一對主僕到了偏巷裡一架大馬車前,有四個家丁拱衛先後,看到楊春元過來都暗自戒備,楊春元掃眼一瞧,都是練家子。
無慮滿臉苦色,去到馬車窗戶那小聲說話。
乍聽聞楊春元就在馬車外,昭宜奇怪的問,“他怎麼來了?”
“許是常壽又弄什麼幺蛾子了。”榮昌皺眉說。
“那我出去。”昭宜問。
“你在這坐着,我出去吧。”榮昌說,宮人把門打開,榮昌走了出去,與楊春元撞了個正眼。
楊春元耳朵眼見的紅,他微微偏頭,不與榮昌直視。
榮昌下了馬車,先問常壽,“你犯了什麼事了,還要勞動錦衣衛送你回來。”
“我沒有犯事,是他囉裡囉嗦的問一大堆,懷疑我來路不明,一定要跟着過來。”常壽說。
“沒有。”楊春元沒轉過來,連忙解釋說,“她一個人在人羣中央,身邊並無大人,我是想來提醒一下,不要讓小姑娘落單,京城治安雖好,但是柺子還是有的。”
榮昌聞言嗔怪的看一眼常壽,讓她先上馬車,才又對楊春元說,“多謝你特意來說一句,小妹頑皮,日後一定會多加人手照顧。”
“那就好。”楊春元說,“那我就告辭了。”
楊春元稱的上是落荒而逃了。
榮昌看着他有些慌不擇路的背影,不由笑了出來。
上了馬車,常壽一臉邀功,“怎麼樣,大姐姐,看到大姐夫長什麼樣子了吧?是不是比畫像更好看?”
榮昌瞪她一眼,“回去把內訓抄一邊,沒抄完,一切娛樂活動禁止。”
“啊。爲什麼呀。”常壽扁嘴。
“你要老實抄了,我就不告訴母后,不然,且等着吧。”榮昌說。
常壽忙點頭,“我抄,我抄,大姐姐千萬不要告訴母后。”
“你怎麼跑到人羣中央去了?”榮昌問她。
“我看着有一個姑娘賣身葬父,好可憐啊,都沒有人幫她。”常壽說,“但是我要給錢給她,她還不要,周圍人只知道笑我。”
“後來他就來了。”
“他好凶,後來讓人把姑娘和她父親都送到慈幼局了。”
“他當時是怎麼說的?”昭宜問,她示意常壽說的清楚一點,這樣才能在榮昌面前刷駙馬的好感啊。
常壽就一字不落的把話都說了,過後還有些不解,“可是我不明白,她爲什麼不要我的錢,要她去慈幼局也不樂意,到底是爲什麼呢?周圍人好像都很清楚的樣子,就是不願意跟我說明白?哼,他們都看我年紀小。”
“因爲她的重點不是在葬父,在賣身啊。”榮昌說。“也難怪,這是你第一次見,我和你二姐姐見的時候,年紀比你大些,就看的明白了。”
“姐姐也看到過?”常壽驚訝,“難道世道竟然如此不好,這麼多人孤苦無依,只能賣身葬父。”
“也不乏真的有賣身葬父的,只不過京城裡,恐怕是騙的人多一點。”昭宜說,“隨便亂葬崗拖一具屍體,在鬧市裡殷殷切切一番,選那心善人好又有錢的主,葬了父,也賣了身。”
“給人家當奴婢,算什麼騙子?”常壽說。
“那就是司馬昭之心了。”昭宜笑說。
“這裡頭的東西,你就慢慢去悟吧。”
番外02:公主和駙馬
楊春元離開視線後,躲進一個衚衕裡,然後目送着馬車離開,悄悄的跟了一段,看見馬車果然駛進了神武門。
那個果然是榮昌公主吧。
楊春元一下覺得臉熱,那是他未來的妻子。
皇后娘娘的賢名遠播,跟着一起傳播的就是皇后娘娘相貌平平,榮昌公主的外貌不被深宮外人知,傳言也是公主像母親,相貌平平。
聖旨一下,嫡長公主落到楊春元頭上,周圍人慶賀的多,陰陽怪氣的也不少,母親偷偷抹了幾次眼淚,說是因爲她管教太嚴,在成親之前,不讓楊春元近女色,結果倒叫陛下看上了。
父親倒是看得開,“榮昌公主是陛下最寵愛的孩子,陛下不想讓公主嫁給庶民,選了咱們家,也是聖恩浩蕩。”
聖旨下了,楊父沒有升職榮養,反而是到了南城兵馬司副指揮使的位置,這可是實打實的實權位置,陛下的心思也很明顯了,不準備讓公主的婆家榮養,那駙馬,自然也是要用的。
想想以後,太子繼位,用不用親姐夫呢?
簡直平步青雲啊,這下羨慕的人更多,餘下只能酸的就是公主的長相了。自聖旨下後,楊春元依舊衡平正直,不,比起從前更沉默寡言,對於身邊人的各種打趣都置之不理。
其實楊春元看到過公主的畫像。
聖旨下後,宮裡也來人了,嬤嬤把楊父楊母楊春元叫到一邊,“娘娘說了,如今親事定下,也不好叫親家,駙馬都不知道公主長什麼樣?現下是不好見真人,就看看畫像吧。”
父母都不敢多看,楊春元也只匆匆撇了一眼,別的沒記住,就記住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有很多話要說,但認真去看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所以看到從馬車出來的藍衣裙的女子,楊春元一眼就認出了,那雙大眼睛。
楊春元沒敢繼續看,娘娘都想着送公主的畫像給他們看,他的畫像肯定也早就被公主看過,再往仔細一點想,說不定公主會出現南城,就是特意來看他的。
楊春元心跳的飛快。
回到重華宮,常壽被趕去做作業,昭宜坐下來,看着榮昌,“和他說什麼了?”
“左右不過兩句話。”榮昌說,她偏頭笑,“他像是認出我來了。”
“他怎麼能認出你?”昭宜奇道。
“宮裡有人拿我的畫像去吧。”榮昌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認出來了,只是一種感覺。”
“應該不能吧。”昭宜說,“認出來沒有給你行禮,這麼大膽的嗎?”
“許是忘記了吧。”榮昌笑說。
楊府,半夜三更,睡到一半的楊春元突然大叫一聲,外面的小廝忙不迭的進來,“少爺,怎麼了?”
“無事,去給我倒杯水來。”楊春元強裝鎮定的讓他出去倒水,自己抓着頭又倒向牀鋪,玩了,看見公主的第一眼竟然是迴避,竟然到這個時候纔想起來,當時該要行禮的。
王容與自陛下下了聖旨後這要嫁女兒就要提上議程,整個人都有些失落,朱翊鈞對榮昌的疼愛不是作假,從開始籌備起,都按頂格的辦。
沒人敢當面勸誡,不過偷偷的還是得說,公主這婚事逾矩了。朱翊鈞就在朝上講了,“榮昌是朕第一個孩子,如珠似寶,心頭肉一樣的養大,如今她要出嫁了,難道朕不能讓她風光大嫁?”
“還是現在朝廷揭不開鍋,朕這個陛下不顧天下蒼生,要打腫臉衝這個胖子?”
衆臣紛道不敢,“諸位也是有女兒的人,將心比心好啦。不要讓朕再聽見有人在背後說公主婚事的事,不然朕真的要生氣了。”
朱翊鈞回宮來和王容與說也是一臉怒容,“嘰嘰歪歪個沒完沒了,他們自己嫁女兒怎麼不說儉省。”
“人家又不是當面和你說,只是背後裡嘀咕幾句,也值當你發這麼大的脾氣?”王容與失笑說,“等榮昌嫁出去,不過一年兩年的,陛下就是要當外祖父的人了,還這麼暴躁可不好。”
“那也是他們有這個心思,被朕知道了。”朱翊鈞說。
“陛下從前不怎麼用錦衣衛監視羣臣,以後也不用大器小用。”王容與說,“陛下若是連房中話都要探聽清楚,這個腦袋呀,可怎麼夠用。”
朱翊鈞伸手握住她的手,“時間好快呀,轉眼間,咱們的榮昌都要嫁人了。”
“是啊。”王容與說,“轉眼我就老了。”
“哪裡老了?”朱翊鈞笑着看她,“我看一條皺紋都沒有嘛,倒是朕,最近瞧着鏡子,好像長皺紋了。”
“陛下擔心這個。”王容與笑,“那以後我敷珍珠粉的時候也帶你一個。”
王容與把榮昌叫在眼前,想把她看在眼裡似的怎麼都看不夠,常壽和太子都抗議,母后眼裡如今除了大姐姐就沒其他人了。可是在怎麼捨不得,日子還是一日快過一日,過了年,立了春,榮昌就要出嫁了。
出嫁的前一天,王容與去重華宮坐坐,榮昌一身睡衣,嬌嬌的央求着,“母后今天陪我睡吧。”
“好的呀。”王容與說,“你還睡的着?”
“怎麼睡不着?”榮昌笑說,“是不是不太穩重啊,新嫁娘前一晚該緊張的睡不着纔是。”
“母后大婚前一天也睡的很踏實。”王容與摸着她的頭,“這一點你隨母后。”
“那我還比不上母后。”榮昌說,“要是我要嫁的是父皇這樣的男人,我是睡不踏實的。”
“你父皇,除了身份,也是兩隻眼睛一張在嘴巴的人啊,有什麼稀奇的。”王容與說。
榮昌依偎着王容與,“母后就沒有什麼要同我說的?”
“我的榮昌,又聰明又機靈,一定可以把自己的生活過的好好的,不需要母后再指教什麼。”王容與說。“我曾經害怕,對你太過放鬆,讓你的行爲準則,和大衆不同,從而顯出特別,別人指指點點。”
“但是我後來又放心了。”王容與說,“我這麼聰明的女兒,可不會做讓自己被詬病的事。”
“我希望能讓母后少操心一點,畢竟還有常壽和太子,父皇也要母后的關注,我懂事些,母后就能操心些。”榮昌笑說,“母后說的我都明白,世人過的什麼日子,我也都明白,有些事我從前想不明白,現在也想明白了,母后放心吧,我會過的很好的。”
“母后還讓你操心了。”王容與摸着榮昌的臉說。
“只要能過的像母后這般的七八成,就算成功的吧。”榮昌說。
“母后現如今過的這樣,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好的。”王容與說,“我和你父皇吵架,常壽她們沒見過,你是見過的。”
榮昌點頭,王容與看着她說,“夫妻之間,第一重要的就是真誠,你真誠待他,他就用真誠待你,如果你給了他真誠,他卻沒有真誠待你,你就拿公主身份去壓他。”
“面子是外面的,內裡過的舒服纔是自己的,若是爲了面子就自苦,不是聰明行徑。”
榮昌聞言笑彎了眼。“哎呀,其實在今天之前我還挺擔心的,母后來和我說,出嫁後要三從四德的。”
“我自己嚴格算來都不是三從四德,不好叫你虛僞的。”王容與笑說。
“生來做母后的女兒真好。”榮昌抱着王容與說,“下輩子,我還要當母后的女兒。”
“好。”王容與說,“下輩子,我要把你生成妹妹,上面有哥哥姐姐顧着,我的榮昌,一點委屈都不用受。”
晚上兩母女還有說有笑,等到時辰到了,榮昌要化妝了,王容與在邊上看着,眼淚就一直往下掉。
榮昌不忍去看她,也是陪着掉眼淚。
“母后,咱們去外面坐坐吧,這樣下去,榮昌的妝要化不成了。”昭宜忍着眼淚勸道,“今天是高興日子。”
“我看着,把我榮昌化的好看一點。”王容與哽咽着說。
“本來就好看。”榮昌回道。
“是是是。”王容與連道,“比母后好看。”
最後還是朱翊鈞來了,才把王容與給引出去,“怎麼還在哭啊,我以爲你們昨晚就該哭完了。”朱翊鈞看到王容與不解的說。
“昨天只說笑,誰哭了。”王容與說,“要嫁女兒都一滴眼淚都沒有父親,虧你還說疼榮昌呢。”
“女兒只是出宮去住,三天後就能回來了。”朱翊鈞說,“以後咱們出宮還多了個公主府可以去。”
朱翊鈞逗王容與開心,王容與心裡難受又還要笑,真是夠了,趁沒人的時候捏了朱翊鈞好幾下,“陛下,可消停些吧。”
太子親自送長姐出嫁,陛下要去前朝宴請羣臣,後宮也設宴,但還沒那麼快開席,王容與坐在重華宮裡,常壽依偎着她,“母后,我突然覺得重華宮大了許多。”
“是嗎?”王容與說,“母后也這麼覺着。”
“大姐姐以後還可以回宮來住嗎?”常壽問。
“當然可以。”
“你不是喜歡去姑母們的公主府去玩,以後,你也可以去大姐姐的公主府玩了。”王容與摸着常壽的頭說。
“嗯。”常壽乖乖的依偎着王容與,她不知道她的柔軟,安慰了王容與多少。
喜房裡,楊春元要先向榮昌行禮,榮昌叫起後,喜婆纔會進行下一系列的喜慶習俗,終於到挑蓋頭了,楊春元只覺得自己慣常拿刀的手,用來拿這一杆稱竟然有些發抖。
喜帕底下,是笑意吟吟的佳人。
“駙馬,咱們又見面了。”
番外03:公主和駙馬
楊春元其人,十分端正刻板,楊母對兒子管教很嚴,爲了說親好聽,一直沒有給楊春元安排房裡人,楊春元沉迷習武,少年的精力得到發泄,也不是很想女人。
沒承想一朝成了駙馬,這下是想近女兒身都不行了。
榮昌公主十八歲出嫁,當時算的上是老女出嫁了,楊春元那年二十,同僚們這個年紀都是孩子他爹了,說起種種葷話來臊楊春元,有理有據猜測,楊大公子還是個雛。
每到這個時候,楊春元總是默不作聲。
新婚的早晨,楊春元先醒,公主就睡在他懷裡,雪膚玉骨,軟玉溫香,想起昨夜孟浪處,不由有些臉紅,臉紅還要回味。
成親真好啊。
榮昌皺着眉掙扎着要醒來,身體的不適比想象中嚴重,睜眼還看見楊春元一臉傻笑,不由嗔道,“你笑什麼?”
“就真好。”楊春元說。
弄的榮昌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公主,要起了嗎?”帳外聽到聲音傳來詢問。
“什麼時候了?”榮昌問。
“卯時末刻了。”丫頭回道。
“這麼晚了?”楊春元一愣。平日裡他都是卯時就起來練武了。
榮昌推他,“快起吧。”
宮人簇擁着榮昌去整理,另有人來伺候楊春元更衣,無慮伺候榮昌說,“娘娘說泡個熱水會舒服一點。”
“時間來不及了,等回來再泡吧。”榮昌說,“不好讓駙馬爹孃久等的。”
只簡單的清理自己,然後換衣上妝,也來不及吃點什麼墊墊腸胃,喝一口熱茶就準備出去了。
昨夜洞房花燭自然是在公主府,另有駙馬府,卻是和公主府比鄰而居,楊父楊母自然是在駙馬府裡等着拜見公主。
楊母一身命婦服,面上和煦,難掩眼底憂愁,兒子娶媳婦是喜事,無奈媳婦身份尊貴,女尊男卑,她這個婆婆不好當外,也擔心兒子的日常。
“公主和駙馬來了。”下人掀開簾子說。
楊父和楊母起身,要走到門口迎接,“微臣(命婦)給公主殿下請安。”
楊春元從昨晚起洋溢在心頭的歡喜,在看到父親母親在給公主彎腰行禮那一下,又變成難受和說不上的憋屈,他握起拳頭剋制自己。
榮昌站着受了楊父楊母的禮,過後卻不自己上主位,而是讓楊父楊母坐在上首,“公公婆婆請上坐,容我和駙馬敬茶。”
“這可使不得。”楊父說。
“楊家進了新婦,若是不喝我這杯茶,難道是公公婆婆不想要我這個兒媳婦嗎?”榮昌笑着說。
話已至此,再說拒絕就不好了。
楊父和楊母高坐,宮人端來茶,還拿來了軟墊,榮昌拉着駙馬跪下,楊父真的要站起了。“公主,你是君,我們是臣,這真使不得。”
“公公剛纔已經向公主行過禮了,現下是楊家新婦給公公婆婆敬茶。”榮昌又對來攙扶她的楊母笑說,“婆婆勸勸公公,都跪下了,可要心疼我。”
“爹,娘,你們坐吧。”楊春元說,“新婦第一次,不要辜負公主的一片孝心。”
楊母喝了媳婦茶,眼底的擔憂早已不見,拉着榮昌的手,“春兒自小沉默寡言,不太會說話,公主千萬不要嫌他悶。”公主肯放下身段來敬茶,禮數做全,還有什麼好擔憂的,看着明豔大方,通情達理。
榮昌和楊春元回了公主府,榮昌看他,“我給公公婆婆敬茶,你就這麼開心?”
楊春元不解的看她,爲什麼這麼說,榮昌指着他的臉,“這笑容就沒下來過。”
楊春元不好意思的低頭,“就是沒想到公主會做到這一步。”
“那你喜歡嗎?”榮昌問。
楊春元點點頭,榮昌笑說,“我好不好?”
楊春元還是點頭。
楊春元白天瞧着有些害羞,到了夜裡,倒是野狼一樣,富有攻擊性,榮昌軟綿綿的腿掛在楊春元身上,身不由己。
情到濃時,榮昌捧着楊春元的臉,“我好不好?”
“好。”楊春元說。
“我好的話,以後眼裡心裡只能有我一個人。”榮昌說,“不準有別人。”
“我不敢的。”楊春元說。
“我不要你不敢,是你不想。”榮昌說,“只有我好。”
“好。”楊春元說。
榮昌高興的攬着他的脖子,“說話算數,如果哪天我知道你騙我了,你就住在駙馬都尉府,永遠不要到公主府來了。”
“微臣謹記。”楊春元說。
新婚三天,公主夫婦回宮,楊春元由陛下太子召見,榮昌來王容與請安,妹妹們都在一旁等着,“大姐姐。”常壽飛撲而來。
榮昌這三天其實是有點身子虛的,應付一個二十歲纔開葷的男人,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於是被常壽撲的有點往後退,好在及時被宮人扶住了,常壽還不明所以,榮昌看着王容與瞭然的笑容,有些羞赧。
妹妹們都在,王容與也沒特意問什麼,只笑着看她們姐妹之間說話,昭宜和常壽問的問題,她在一邊聽了也能知道榮昌過的怎麼樣。
分別留在宮裡吃了飯,過後又是大包小包的準備給公主夫婦帶出去,只是臨走的時候,王容與才囑咐榮昌一句,“也不能總縱着他,你自己覺得不舒服,也要直說。”
榮昌紅着臉點頭。
朱翊鈞喝的有點醉,王容與回頭去照顧他,頗有些埋怨,“你自己酒量也就那麼點,怎麼還想着去灌駙馬的酒了?”
“想到我的榮昌就歸他了,心裡難受。”朱翊鈞說,嫁女兒到現在才覺得難受了。
“你這反應遲鈍的?”王容與哭笑不得,榮昌出嫁前一天和當天,她是沒睡着,但是現在已經緩過勁了,知道榮昌和駙馬相處的還挺好就滿意了。榮昌的身體調理的很好,小兩口感情好,指不定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當外祖母了。
起初還有些牴觸祖母這個身份,現在也完全期待了。算算年紀,在時下也是普遍當祖母的年紀了,不用負隅抵抗。
朱翊鈞就難受的不行,他不能到啓祥宮來和王容與女兒們一起用膳,還得在前頭和太子陪駙馬用膳,楊春元這小子,他從前看着老實本分,現在當着他的面說什麼會對公主好的,那胸脯拍的浮誇。
公主要過的好,能指望他嗎?難道不是因爲他這個父親在,公主才能一生無憂的。
“咱們以後每個月把榮昌叫回宮住上半個月吧。”朱翊鈞說。
“你喝醉了說胡話呢,好好睡一覺吧。”王容與無奈哄着說。
榮昌沒有讓楊春元回駙馬都尉府,而是在公主府同住,“既然是夫妻,哪裡有分開住的道理。”榮昌說,“父皇母后都是如此。”既然把陛下和皇后都搬出來了,自然別人說不得什麼。
每日都和楊府通人來往,隔上三日,五日,公主就和楊春元一起回楊府吃一頓飯,楊春元還說怎麼不在駙馬府,榮昌笑說,“駙馬府是你的,也不是公公婆婆的,他們來也是做客一樣,咱們回家,婆婆在自己家裡,多有自在多舒坦啊。”
楊春元越發覺得公主貼心,公主也不是沒架子,兩人相處時,公主有些傲嬌,有時候也會故意讓他做好臣子的本分,這些都是夫妻二人間的情趣。公主從來不在他父母面前擺公主的架子,謙遜有禮,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去楊府的時候多了,楊家的親戚也都有見到,公主雍容尊貴,又和藹可親,重點是,公主一點都不是傳說中的相貌平平,明眸善睞,是個大美人來的。
楊春元去當值都是春風滿面。
榮昌公主出嫁後,就是昭宜了,朱翊鈞給昭宜選的人家是閣老的小孫子,也是書香門第,每代都至少有一個進士出身的,朱翊鈞想着昭宜文靜,找這樣的人家最合適。
榮昌在外面,近水樓臺自然要去考察一下,還要帶着昭宜一起,昭宜原本說不想去看的,榮昌說非要去看。
那小公子長得書生氣,倒是不差,比楊春元還要俊上三分,人如今在國子監讀書,王載物還動用了同窗關係去打聽了一下,說是還是有幾分真本事。榮昌和昭宜坐在馬車裡,在國子監外面等着看下真人。
“閣老家還沒有分家,人是真挺多了,好在你有公主府,那些個惱人的蒼蠅,你不想理會,關門就是。”榮昌說。
“你又說笑話了。”昭宜說,“再煩也是駙馬的家人,關在門外就省事了,更麻煩而已。”
“這家裡女的多了,真是愁人。”榮昌說,“駙馬家都好好的,最近不知道哪裡來的表妹,三天兩頭的往駙馬府跑。”
“啊,那你怎麼處理?”昭宜問。
“我怎麼處理?我不處理啊?她是去的駙馬府,又不是公主府。”榮昌狡黠的笑說,“駙馬府可不歸我管。”
“駙馬住在公主府,也回不了駙馬府。”昭宜笑說。
“這表妹還好打發,但是你這個,都是妹妹,大嫂,哎呀,到時候找上來,還真不好怎麼辦。”榮昌說。
兩姐妹扯着閒篇,就看到國子監陸續有人出來,李牧成和人告別後離去,榮昌讓人跟上,跟到一半,“小姐,這好像不是李公子回家的路?”
榮昌掀開窗簾一看,這已經不是大道了,再這麼跟下去,肯定會起疑,但是李牧成到這裡幹什麼?榮昌讓人悄悄跟上去,而她們則拐去大道,找個茶樓等消息。
番外04:公主和駙馬
昭宜在二樓的雅間,看着匆匆而來的人,突然心生一股不妙來,對榮昌笑說,“我感覺我這親事要有波折了?”
“你別瞎想,聖旨都下了,能有什麼波折?”榮昌說。
去打聽消息的人一臉難色,進了雅間,一瞬間並不敢開口說話,這氣氛,不用明說了?榮昌眉毛一攏,“怎麼了?”
“李公子在胭脂衚衕租了一個院子,裡頭住着個姑娘。”來人說是,“打聽了周圍鄰居,是李公子上個月救下的一個賣身葬父的姑娘。”
昭宜面上沒有反應,榮昌反而冷笑出聲,“這還是當年我出宮看駙馬是碰到過的賣身葬父,又碰上了,看來慈幼局還是做的不到位啊,還有這麼多孤苦無依的孤女需要賣身換一份安穩。”
“一個月前,那聖旨還沒下。”昭宜說,“也許他真是好心呢,說是騙局,說到底咱們也都沒被騙過,許是真碰上難處了。”
“無緣無故租個院子養了個女人,希望他真的有話解釋。”榮昌說。
“先問清楚怎麼回事,就不要告訴母后和母妃了。”昭宜說。
榮昌凝重的點頭。兩人都心知肚明,聖旨一下,便是塵埃落定,這會着鬧出幺蛾子來,就是民間退親的地步,輕易不能行動,否則傷筋動骨,顏面受損。
榮昌着人去打聽的情況,一天內就打聽的清清楚楚,確實是李牧成在路上看到一個賣身葬父的,一時惻隱心起,就給了錢,然後那姑娘一定要跟着李牧成,爲奴爲婢,李牧成辭脫不能,又不能把那姑娘帶回家去,就給銀子在胭脂衚衕租了一個小院。
據周圍人說,才租的那幾日,李牧成還是天天都過來了,後來有一段時間沒過來,中間過來一次讓那姑娘回老家去,姑娘不肯,兩人鬧了一場,不歡而散,昨天李牧成去也是讓姑娘走,之前請來伺候那姑娘的人,都被李牧成結了銀子敢走了,現下就那一姑娘住在院子裡。
伺候的人也是附近的人,聽了李牧成和姑娘吵架的內容,出來說,是李牧成要尚主了,所以才讓姑娘走的。
榮昌一拍桌子,“這麼說?他們都知道李牧成是昭宜公主的駙馬了?”
“胭脂衚衕的人該是知道的人不少。”來報的人低頭說。
榮昌氣的咬牙,“那那女子走了嗎?”
“說是在院子裡,日夜啼哭呢。”
“閣老家不知道此事?”榮昌問。
“閣老該是不知,至於夫人知不知道說不清楚。”
“這租院子請人,都是需要錢的。”
“你把這事捅到閣老府上,看他們家是什麼反應?”榮昌說,“你的人也時刻盯着。”
榮昌讓人備車準備進宮,出嫁的公主進宮原是要先遞帖子進宮的,不能想什麼時候進宮就進宮,但是朱翊鈞說,這皇宮就是公主的家,公主想回來就回來,哪裡還要問爲什麼?
太子點頭表示認同,朱翊鈞掃他一眼,“現在還是她爹當皇帝,這皇宮自然是她的家,等到你登基了,皇宮就是她弟弟的家了,到時候再按規矩辦。”
“不過你姐姐心裡清楚的,到時候不會讓你難辦。”
王容與看見榮昌進宮有些奇怪,“這是有什麼事?這個點回宮。”
“有一點事。”榮昌說,“但是我現在不能說,我來給母后請個安,先去妙華宮了。”
“是昭宜的事?”王容與敏銳的問,“難道是昭宜駙馬?”
等到看到榮昌的苦臉,王容與忙安撫說,“好好好,我不問,任你們兩個去商量,商量出結果再來通知母后。”
“多謝母后體恤。”榮昌說。
“今天留在宮裡吃飯嗎?”王容與又追問。
“不吃了,和昭宜說完,我就直接出宮了。”榮昌說,“答應和駙馬一起吃飯的。”
“你看看,現在就是駙馬長駙馬短,難得進一次宮,陪我吃頓飯都不願意。”王容與看着榮昌的背影和顧言晞吐槽說。
“也不是難得,公主前天不還進宮陪娘娘看戲了嗎?”顧言晞笑說,“要是公主不念着駙馬,娘娘就該說,三天兩頭進宮,一點都不顧着駙馬了。”
“希望不是昭宜的駙馬出什麼狀況就好。”王容與笑完後說。
“要不要奴婢去派人查一查。”顧言晞問。
王容與搖頭,“等她們自己來告訴我吧,不然要不高興了。孩子們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
昭宜依着窗繡花,繡的大紅羅帕,襯的人也是豔豔的粉,只是眉目平靜,絲毫沒有新嫁娘繡嫁妝的喜慶羞澀。
榮昌進來,揮退左右,坐在昭宜面前,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昭宜看她,“看來事實是我們最不願意見到的那一種。”
“現在看他們家知道後會怎麼處理。”榮昌說,“但還是憋屈,父皇選的這是什麼人?”
“當初選好的時候,你不也說好嗎?”昭宜笑說,“父皇可算不到以後。”
“我覺得這人不聰明,意志也不堅定,並不是良配。”榮昌還是說了自己的看法,“我們是親眼見的父皇母后相處的,我自己是不願意和別人共享一夫的,難道你願意?”
昭宜沉默不語。
“你不要說你願意啊?”榮昌問。
昭宜淺淺一笑,“其實我也懶得去應付一個陌生的男人,他要不好,我就關起公主府的門,過自己的日子就是,長寧姑母的日子,也很自在啊。”
“長寧姑母那是特殊情況,大家都心疼她呀,你倒好,還想過那樣的日子不成?”榮昌豎眉道。
昭宜只笑笑,她凝望着羅帕,突然問,“你說李家會怎麼處置那個姑娘?”
“如果立時把人處理了,這親事還能繼續,如果沒有,不管你怎麼想,我去跟母后說,母后不會看着你受委屈的。”榮昌說。
“那是一條人命啊。”昭宜說。
榮昌翻了個白眼,“我知道,所以我也讓人去看着了,只看李家人的態度,不會真的讓她們把人弄死,救下來送出京去就是。”
“如此甚好。”昭宜說。
“你這個性子真是要急死我了。”榮昌說,“要我說,春元當時要也把那個賣身葬父的姑娘帶回家,我轉頭就能讓父皇把婚事取消,嫁誰不是嫁,咱們是公主,哪裡能容得下這個。”
昭宜笑,“沒那麼嚴重。”
昭宜心裡真覺得不是很嚴重的事,但很快,事情就由不得她覺不覺得嚴重了。
榮昌一臉陰沉,楊春元第一次見她這樣的神情,“別生氣了,彆氣壞了身子。”
“叫我怎麼能不生氣,這李家欺人太甚。”榮昌拍桌說,“要不是已經關了宮門,我非要今天就進宮去不可。”
“你可想好了,你要這麼進宮,昭宜公主的親事就要告吹了。”楊春元提醒說,他擔心榮昌一片好心,到了不被人理解,反而姐妹生隙。
“難道還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高高興興的把昭宜送過去嗎?”榮昌怒目道,“李家知道了竟然還把那個女人給接進府去,當李牧成的丫頭,他們在想什麼?皇家威嚴任由他們如此藐視不成?”
楊春元沉默一下,他真不能說,雖然李牧成這事不地道,但是他安置那姑娘在聖旨下來之前,也不算藐視聖恩,再說,公主的年齡也不小了,駙馬的年齡也不小了,少有這個時候還沒有成親的,就是沒有成親,房裡人總有幾個,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似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大驚小怪了?”榮昌問。“我問你,難道你是聖旨下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是駙馬?”
楊春元只能搖頭,他是在聖旨下的半年前才知道的消息,而他爹,應該知道的更早。
“閣老的孫子還怕找不到親家,何故要留到這個歲數來配公主,恰恰好?”
“就算他是個好人,他動了惻隱之心,他救了孤女一命,就非要安置在胭脂衚衕,還得請人去伺候他,你問問你自己,若只是萍水相逢需要做到這一步嗎,更別說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打量別人不知道他心思。”
“這李家爲什麼要頂着風口浪尖都要把那姑娘留下,什麼原因不去調查我都知道,許是有了身孕吧。”榮昌冷笑。“捨不得肚子裡的孩子,讓昭宜進門就當便宜娘,這如意算盤打的這麼精,我倒要看看,他們有多少底氣來打這個算盤。”
第二天一早,榮昌就進宮了,先去找的昭宜,“你這要能忍,我都不能忍。”榮昌說。
“不忍不忍。”昭宜說,“你去和母后說,一切聽憑母后做主。”
榮昌纔去跟王容與說,王容與眉頭一豎,“此話當真?”
“母后叫來李閣老的夫人和兒媳婦來一問便知。”榮昌說,“昭宜原先還想只要李家把這事掩過去了,她就當不知道,誰知道李家人竟然敢把那姑娘接進府,還改頭換面,取了個另外的名字,成了李家的家生子。”
“這樣的人家如何能讓昭宜嫁過去。”榮昌激動的說。
“你先別激動。”王容與說,她衝顧言晞使個眼色,自然有人去調查,“昭宜現在心情怎麼樣?”
“當然不好了。”榮昌說。“誰遇到這樣的事高興的起來。”
“那你去陪着她說話吧,這事母后來處理。”王容與說,她讓人把宜妃也請來,簡略把事情一說後,宜妃坐在椅子上,半響沒出聲,最後嘆一句,“昭宜的運氣怎麼這麼不好。”
“我倒是覺得運氣好。”王容與說,“在大婚前發現,總比在大婚後發現來的好。”
“李家當初看着那樣的好,若不是出了這個事,怎麼知道芯子已經爛到這種地步了。”王容與說,“小的昏庸,大的一味偏心放縱,這要嫁過去,指不定以後還有什麼爛事等着昭宜呢。”
“那以什麼名義退婚呢?”宜妃有些擔憂的說,“不好用身體的原因吧,不然又要耽擱了,現在可沒有什麼耽擱的時間。”
“自然是李牧成品行不端,不堪爲駙馬。”王容與說,“這又不是昭宜的錯。”
李牧成其實也是有些緊張的,他問娘,把玉兒放在房裡真的沒事嗎?
“沒事。”他娘信誓旦旦的說,“等公主進門,咱們先把她供起來,高高的供起來,到時候就算知道玉兒的存在,她還能怎麼樣?她要還是小題大做,那就是她仗勢欺人。”
“不然把玉兒送到鄉下去吧。”李牧成還是怕。
“她現在可是懷着你的第一個孩子。”他娘說,“你看你那些兄弟誰不是幾個孩子了,你才這一個,還有啊,本來是你可以下場考試,博一個進士的,現在被點爲駙馬,就不好下場了,苦讀那麼多年的書都白費了。”
他娘對公主還頗不喜歡。
這媳婦熬成婆,好不容易可以在兒媳婦面前當婆了,這進來一個公主兒媳婦,她還是得卑躬屈膝。
真是想想就意難平。
王容與去查了個清楚,和榮昌說的一般無二,宜妃又去跟昭宜談了談,回頭對榮昌說,“這樣的人,千萬不能給昭宜。”
王容與表示瞭解,便去跟朱翊鈞說了。
朱翊鈞偏頭看着王容與,滿臉震驚,“什麼?”
王容與如此這般一說,“李家這樣行事,我是不會把昭宜嫁過去的。”
朱翊鈞氣的拍桌,“豈有此理,我看着李家的家風,我找人盯了那麼幾年,就選出來這麼個玩意?”
“知人知面不知心。”王容與說,“好在是大婚前發現的,總比大婚後發現後好,那樣咱們孩子都陷在人家家裡,生氣也無濟於事。”
“這是欺君。”朱翊鈞說,“來人啊,把李閣老給朕叫進來。”
李閣老對小孫子的事毫無所知,等到朱翊鈞把證據擺出來,才慌忙跪下來,“老臣真不知道這個劣孫竟然膽大妄爲做出這樣的事來。”
“這門親事就此作罷。”朱翊鈞難掩厭惡之情,“閣老連家中內帷都不清楚,還是先回家管好家人吧。”
朱翊鈞下旨,李牧成德行有虧,不配尚主,親事取消,而李閣老隨後自請告老還鄉,朱翊鈞也允了。
在細節處,李牧成私納孝期女,置辦外室,還讓人有孕的事經由榮昌的安排,也是人盡皆知,李家幾代積累,灰頭土臉的離開了京城。
只是昭宜的親事就先擱置了。
好在因爲榮昌的婚事延後,所有皇嗣的婚事都順延,都成了大齡男女,先把大皇子的婚事辦了,大皇子的媳婦選的是國公家的女兒,系出名門,成親後就要去往藩地,大皇子被封慎王,就封漢中府。
昭宜的駙馬一下子還真不好選,因爲要大幾歲的,多半都已經成親,現下只能往同齡甚至是比昭宜還小的人羣中去找,朱翊鈞讓錦衣衛去調查,要比上次程度更細緻的篩選。
駙馬還沒找到,先找出幾個鉅貪。
偏是這個時候,三邊總督馬有才上折,斗膽爲自己的兒子求娶昭宜公主。
朱翊鈞拿着摺子不解,“馬有才幾個兒子?”
“有三個。”陳矩說,這些朝中大臣的家庭情況,他是一清二楚,隨時等待陛下詢問。
“他這是爲他的第幾個兒子求?”朱翊鈞說,“不是,他哪來的膽子?”
“去信,讓他帶着他兒子來京城一趟,朕要瞅瞅,他們父子兩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朱翊鈞說。
馬家父子連夜從西安進京,風塵僕僕在朱翊鈞面前跪下,“老將實在無地自容,老將的孽子,三年前在西山行宮獵場遠遠看了昭宜公主一眼,就情根深種,不能忘懷。本來不敢奢想能尚主,孽子也打定主意終身不娶,但是公主退親一事傳來,孽子死活想要嘗試一下,老將只能豁出老臉來求到陛下面前。”
朱翊鈞讓馬英融擡頭,倒是刀眉劍鬢,英武不凡,渾身就裹着武將的那股勁,朱翊鈞在心裡搖頭,那不行,昭宜是文靜的小女子,許給武將,怕是要嚇到她。
“娶不到公主就終身不娶?”朱翊鈞問。
“末將當初壓根就沒有奢想能娶公主,但是末將見過公主,心裡再也放不下其他女人,也許孤獨終老就是末將的命。”馬英融說。
“這是大兒子,他要是不娶媳婦,你底下兩個兒子怎麼辦?”朱翊鈞問馬有才時下都是長幼有序。
“小兒子還小,還好,現在就是老二,跟着他哥一起打光棍呢。”馬有才苦笑說,“陛下,和老將同齡的都早就當祖父了,老將也想當祖父了。”
“那這個小子這麼犟,那你們全家以後就三個光棍啊。”朱翊鈞問。
“還請陛下憐惜老將。”馬有才說。
“那朕也不能拿朕的心頭肉去練習你啊。”朱翊鈞說,“你們遠道而來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朱翊鈞回頭對王容與說起,“沒想到昭宜還有個這麼癡心的人。”
“那要是許給他,昭宜豈不是要遠嫁到陝西了。”王容與怔愣說。
“你想那麼遠幹什麼,我可沒想着把昭宜許給他。”朱翊鈞說,“武將一身戾氣,不要嚇着昭宜。”
“昭宜纔沒有那麼脆弱。”王容與說,“昭宜只是看着文靜而已。”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緣分在,就讓孩子們看一眼吧。”王容與說,“也許是天賜的姻緣呢。”
王容與要的事,朱翊鈞總不辯駁,但是他還是認爲,昭宜一定會被馬英融嚇一跳而遠離,更別說什麼天賜的姻緣。
馬英融被叫到宮後苑去,登時就想到昭宜公主肯定是在哪個角落裡看着他,他敏銳的觀察分析,然後跑上堆秀山,與亭子裡的昭宜碰個正着。
昭宜只帶了兩個宮人,此刻緊張的擋在昭宜公主面前,“大膽,還不退下。”
昭宜對宮人說,“馬將軍來見我許是有話說,你們去亭外候着。”
“不行啊公主。”宮人急道。
“去吧。”昭宜說。
等到亭內只有兩人,昭宜看着馬英融,“將軍不顧禮儀前來,可是有事要說?”
“沒有。”馬英融用了他這輩子最溫柔的聲音說,只是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伸出去,“在獵場聽到公主說鞭子揮的不響,這裡有兩個銀哨,綁在鞭子上,揮起來就有聲音了。”
昭宜疑惑的看着,“你們的鞭子上也綁了這樣的東西?”
馬英融搖頭,“這不是公主的力道不夠嗎?”
昭宜接過荷包,“謝謝你的好意。”
馬英融見昭宜接過東西,難掩歡喜的點一下頭,然後轉身就走了,彷彿他找過來就是爲了送這個東西。
昭宜將荷包打開,倒在手心,兩枚半個指節大小的銀哨,打磨光滑,四面都刻着宜字,宮人說,“公主,這武將就是粗魯失禮。”
昭宜收起東西,“別這麼說,我們回去吧。”
宜妃原本也沒考慮過馬家,但是昭宜過來找她,說是願意嫁給馬英融,宜妃驚訝的看她,“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母妃。”昭宜摟着她說,“馬英融不好嗎?”
“當然不好。一個武將世家的武將,粗魯,野蠻,不講究,你看看京城裡,哪裡有願意把千金大小姐往邊疆嫁的。”
“可是別人不喜歡我,他喜歡我呀。”昭宜說。
“你又知道他喜歡你了。”宜妃皺眉問。
“他送了這個給我。”昭宜拿出銀哨給她看,“不過是幾年前在獵場的一句玩笑話,他就記在心裡了。”
“母妃,我雖然說不奢望能碰到一個可以像父皇那樣對母后對我的男人,但是心裡不是不豔羨的。”
宜妃摸着她的頭說,“你認爲他是真喜歡你?”
“那你喜歡他嗎?”
“他喜歡我,我就喜歡他。”昭宜說。
“真是天真。”宜妃苦澀笑說,“只是你要嫁給他,恐怕公主府就不好建在京城了。”
“我的公主府就建在京城。”昭宜說,“以後,我半年跟着駙馬在陝西,半年就在京城裡陪母妃。”
“你呀。”宜妃笑着搖頭說,“看來是留不住了,這個都想到了。”
昭宜公主下嫁三邊總督之子,確實是大出人們意料。公主府又建在京城,難道馬英融武將也不當了,要進京當駙馬。
但是大婚時昭宜公主卻是由太子,榮昌公主夫婦親自送嫁到西安舉行婚禮。
這一系列舉動都讓人摸不着頭腦,但是公主出嫁是陛下的私事,羣臣們總算學老實了,不對陛下的私事指指點點。
榮昌坐在昭宜的馬車上還在絮絮叨叨她竟然要嫁這麼遠,昭宜心情好的從車窗外看去,窗外天地茫茫,“別急,過年我就又回來了。”
“這年年這麼來回也不嫌累。”榮昌說。
“不累。”昭宜笑說,“兩邊都是去見我想念的人,路上的每一刻都是期待。”
番外:無病和沈立文01
皇后生常壽公主,因爲是早產,無病一直伺候皇后出了雙月纔出宮,可沒等沈立文高興太久,就是一雙兒女還沒接回京城,皇后又有孕了,無病又得進宮去伺候皇后。
沈母不是沒抱怨過,之前兒子爲了她死活不願意成親,現在成親了,和沒成親一個樣,家裡還是沒個女人照顧。
沈母在他們成親後還是試探的送過去幾個丫頭,無病都留下了,沈立文就沒說送走,但是沈立文在無病不在的時候死活沒讓那些人近身過。
“我怎麼生了這麼個犟種。”沈母忿忿道。
“太太,奶奶好歹是娘娘跟前的第一得意人,若是奶奶真的不喜,怕是少爺也討不了好。”沈母的親信說。
“她一個丫頭出身,我兒子對她那個情深不悔,她要還是不滿意,想要害我兒子,真是沒天理了。”沈母碎碎道,“這皇后娘娘也要講道理不是。”
“咱們家現在在京城多少人巴結着,老爺的生意越做越大,少爺出入交往的都是達官貴人,這在幾年前,可是想都不敢想。”親信說,“奶奶雖然在家的時候少,但是在家的時候,對太太晨昏定省,可一天都沒耽誤過,其餘事也管理的井井有條。”
“行了,我心裡都有數。”沈母說,“你還擔心我去針對她,我兒子那麼護着她,我針對的了嗎?就在自己房裡說說也不行啊。”
“太太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親信笑說,“不知道少爺什麼時候把大郎和大小姐都接回來,也不知道少爺爲什麼突然把他們送回去。”
“不是送回去讓老家人看看。”沈母說,“怎麼也要等她從宮裡出來,才能去接回來吧,不然孩子天天找娘,我瞧着也心疼。”
皇后如願以償生下太子,太子挺好,但皇后身體不好,無病在宮裡伺候了半年才又出宮,沈立文以爲她只是回家休息幾日,但是無病連續在家起居十數日,還問他什麼時候去把孩子接回來。
“你不回宮了嗎?”沈立文小心翼翼的問,皇后終於生下太子,他以爲無病就會留在宮裡伺候太子了。
“你想我進宮嗎?”無病反問。
“雖然伺候娘娘是你喜歡做的事,但是我還是希望你不要那麼幸苦,在家裡也挺好的。”沈立文立馬說。
“我要不在宮裡伺候,就不是娘娘跟前人了,我就是一個普通人,對你沒有什麼幫助。”無病說。
“你在家就是對我最好的幫助了。”沈立文說,“家有賢妻嘛。”
無病只笑,“我和娘娘說了,日後我就替娘娘管着外頭嫁妝的事,不去宮裡近身伺候了。”
“真的?”沈立文一下高興的把無病抱起來,“太好了。”
“哎呀。”突然騰空,無病慌忙抱住沈立文的頭保持鎮定,“你沉穩點。”
“我太開心了。”沈立文說,扛着無病就往裡間走,“這麼高興來造娃吧。”
於是大郎和大小姐從江南老家回來時,兩年多沒見的娘又鼓起肚皮,沈思慈還好,大小姐沈嬌嬌就有些想哭,自己再也不是孃的小寶寶了。
還是無病摟着一起睡了幾夜,溫言細語的又勸又哄,才認同了自己要當姐姐,開始對娘肚子裡的寶寶期待。
沈母看無病一兩個月都在家,就問,“娘娘那不用你進宮伺候了?”
“小宮人都能獨檔一面了,我這個老人也不好總佔着坑。”無病笑說。“娘娘也想跟前都是新鮮人呢。”
“不進宮也好,好好在家管理家務,照顧相公孩子們。”沈母說。“做好一個主母的責任,主母不是那麼好當的。”
“所以還要讓母親多教教我。”無病笑說。
無病其人,認真說來,除了出身不太好,也沒有旁的不好,長相清秀耐看,性子溫柔大方還沉穩,從未見過她生氣慌亂的時候,還很會說話,每句話都能說在你心坎上,熨貼妥當。肚皮也爭氣,生了一兒一女,如今又懷上了第三胎。
就算是丫頭出身,人家也是皇后娘娘身邊的丫頭,身份尊貴,和別的丫頭不一樣。
就算有人在她面前說些個酸話,但是誰又不知道是羨慕呢。
沈母看一眼無病,“我也教不了什麼,你替娘娘管事的,這家裡的事肯定還不夠你看,日後你在家,我也不用抄閒心了,只當個享福的老太太了。”沈母這是要交出管家權。
“母親也不老呢。”無病說,“我年紀小不當事,還是需要母親在一旁看顧着,別出錯。”
婆媳兩個你來我往說些客氣話,場面倒是其樂融融。
從前無病在宮裡時間長,家裡的事還真不怎麼管,如今重心迴歸家庭,她自己也嘀咕,該怎麼管,該管到什麼程度。
也許只有在家久了,才知道,沈立文原來也很忙,早出晚歸,也有很多應酬,醉醺醺的回家,又不想說話不想洗漱的日子,也有焦頭爛額泡在碼頭的日子。
這是真的他,而不是從前只有幾日在家,在她面前及盡溫柔細緻的他。
這都是她需要適應的。
也是沈立文需要適應的。
從前只想着求而不得,後來求到了,又聚少離多,總有一種有今朝沒明天的緊迫感,倍感珍惜,
始終沒有這塊肉已經落到自己嘴裡的實在感,所以小心翼翼。
一開始兩個人都在默默習慣,因爲無病剛好又懷上了,倒是好適應。
無病生了小女兒後,豐腴了不少,坐月子,帶孩子,她又是習慣一切事自己來,不習慣使喚人的性子,真是憔悴不以,人人稱頌的好性子,在面對要來表示體貼的沈立文面前,也變得易怒反覆。
沈立文自小是個少爺,溫柔是性子,暴躁不耐也是性子。
無病不分緣由的怒火和夾槍帶棒的冷嘲熱諷,一次兩次還好,多了他也會生氣,皺眉板臉,陰沉的氣勢能嚇的半個屋子的下人都要哭出來。
沈立文也不好對才生完孩子的老婆發脾氣,陰沉個臉,最後也是氣呼呼的走了,沒被說一句的無病,反而垂着頭,眼淚滴答,看着讓人心疼。
無病身邊也有幾個忠心的,無病待她們如小姐妹,她們自然也要投桃報李,看着一直感情好的少爺奶奶吵架,她們勸又不夠格,又不然讓太太知道,橫生枝節,一個小丫頭想起來奶奶常去永年伯府,不如請永年伯府的夫人過來勸勸奶奶。
曾氏來沈府的時候,無病很意外。“太太怎麼來了?”
“你生了孩子,我來看看你。”曾氏說。
“這怎麼使得。”無病說。
“有什麼使不得的,你和娘娘情同姐妹,如今成家了,成了人家正兒八經的當家奶奶,這人情來往都是有來有往的,你來伯府,和我來沈家,是一樣的。”曾氏溫言說。
“太太。”無病低頭說,“不論怎麼擡舉我,我也只是王家的一個小丫頭。”
“生孩子糊塗了?”曾氏笑說,“你成親的時候,你的身契就已經燒掉了,你早就不是丫頭了。”
無病只是苦笑。
曾氏看她,“可是沈立文對你不好,我怎麼看你,憔悴的很。”
“這個孩子喜歡夜鬧,夜裡總要哭鬧,夜裡睡的不安穩。”無病說,她摸着自己的臉,“我都許久沒照鏡子了,真的很憔悴嗎?”
“你沒有給孩子請奶孃嗎?”曾氏問,“晚上和孩子睡,你已經出月子了,還沒有和相公同房嗎?”
“哪有那個心思。”無病苦笑說,“不在眼前出現就是好事。”
“你們兩感情不是很好嗎?”曾氏問,“沈立文可是一直沒有妾侍的,他對你一心一意,你倒不想見他,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也許他早就後悔了。”無病說。
“出什麼事了嗎?”曾氏說,“永年伯府就是你的孃家,沈立文要是敢欺負你,你千萬不用忍着。”
“你這樣的狀態,我進宮去,如何和娘娘說你一切都好。”曾氏見無病不配合就說。“你知道娘娘的眼睛可厲的很,我一撒謊她就能看出來。”
“不要讓娘娘爲我這點微末小時擔心憂急。”無病說。
“那你們到底怎麼了?”曾氏問。
“就是被孩子折騰的心情差了,對他就有些不耐煩,他,也是厭煩了吧。”無病說。
“孩子晚上折騰的你睡不好覺,就讓奶孃帶着睡。”曾氏說,“你如今也是奶奶了,這外面站的滿屋子人都是擺設不成,哪裡能什麼都自己做。”
“大郎長到那麼大,我是一下都沒挨邊,嬌嬌倒是我帶了幾個月,結果轉頭送回老家,等回來,就有了這個,顧不上她許多,兩個孩子我都有虧欠,對這個,我就想能自己帶自己帶,好彌補一下。”無病說。
“你好好對這個,也不能彌補對前頭兩個的虧欠。”曾氏嘆道,“孩子多了,最要緊的就是一碗水端平。”
無病啞口,曾氏看她,“我知道你心裡想的肯定不止這些,你不說,我也不能強問,不然你進宮去跟娘娘談一談。”
“娘娘該說我矯情了。”無病笑說。“我只是太累了,也許睡個好覺,脾氣穩定一點,我們就好了。”
“人都是有脾氣的,不是說你就不能發脾氣。”曾氏說,“但是影響你發脾氣的原因,你要找到啊,不然這個問題只會陷入困境,逃脫不出。”
曾氏的到來沒有讓那個無病解開心結,不過也給了她敲了一個警鐘,逃避不能解決問題,她和沈立文之間,沈立文走了那九十九步,若有一步還沒到,那就讓她來走完。
番外:無病和沈立文02
沈立文從外頭回來,還是回了主院去看一眼無病母女,臥室裡沒有小女兒的身影,無病說,讓奶孃帶到偏間。
“早該如此了,擾的你休息不好。”沈立文說。
兩人陷入一陣無言的沉默,沈立文咳嗽兩下,“那我今天還是去書房睡,還有賬本沒看,還要回幾封信。”
“嗯。”無病沒留他。
“你好好休息。”沈立文說。
無病叫了一大桶熱水來自己泡了進去,丫頭隔着屏風欲言又止,奶奶既然同意不自己帶着二小姐了,爲何不留少爺在房裡留宿呢。
少爺只寵奶奶一個,這十里八方都是出了名的,連太太都放棄在往少爺房裡塞人了,這個時候,少爺要是寵了別的女人,那奶奶的面子往哪裡放啊。
丫頭焦急成這樣,無病是一概不知,她泡了熱水澡,在美美的睡上一覺,早上起來神清氣爽,久違的第一次感覺到清晨的空氣好,好多次,到早上的感覺都是一夜的煎熬終於結束了。
“爺出門了嗎?”無病問。
“這個點應該還沒有。”丫頭說。
“讓廚房準備爺喜歡的早點,我過去和爺一起用個早點。”無病說。
無病從不來沈立文的書房,她自己也是個管事的,書房裡多有機密,所以不喜歡生人進,她以爲沈立文也是如此避諱的。
沈立文看見無病過來很驚訝,“你怎麼過來了?”
“不要伺候小祖宗,一覺睡到天亮,想着你這個時候還沒走,就想過來跟你一起吃個早飯。”無病笑說。
“好啊。”沈立文也想不起無病這樣好好跟他說話是什麼時候了,心裡高興,就是用餐,也抓着無病的手。
無病瞄了一眼他的書房,“你這幾天睡哪?”一般男主人的書房就是男人的臥室,一應起居都是齊的,但是沈立文從來都在主院起居,書房裡純辦公,所以舒適的睡房是沒有佈置的。
“就在屏風後面的榻上。”沈立文說,“也就眯一會,賬本昨夜都沒看完。”
“那不行。”無病說,“好歹還是弄個牀進來。”
“我只是臨時在書房裡住幾夜,瞧你這意思,以後就都要把我趕到書房來住了?”沈立文笑問。
“不是。”無病說,“就是偶爾在這裡,也要睡的舒坦一點。”
“我在書房又不是爲了睡的舒坦,想舒坦自然是回房裡睡。”沈立文說。
兩口子好久沒有這麼溫情相處的時刻,沈立文都頗有點不捨出門,只是商行的事迫在眉睫,不出門是不行的。
“快去吧。”無病推他說,“又不是回來看不到了。”
“我這幾天商行事忙,焦頭爛額,那天對你態度不好,是我不好。”沈立文道歉說,“你大人大量,不要生我的氣。”
“是我無理取鬧在先。”無病說,“這事過去了,就不說了,你先出去忙吧。”等你回來,我們再好好聊聊。
也是幸好無病沒先說後面這一句,不然沈立文真的出不了門了,他這輩子最怕的就是無病要跟他談談,不是要他死心,就是要和他和離,真是後怕了。
沈立文今日是特意早些回家,無病準備了一桌好菜在等他,還準備了酒,沈立文有些高興,“這真的是好久沒有了。”
“因爲孩子疏忽你良多了。”無病說。
“也不是這個話,你給我生兒育女幸苦了,我不體諒你,還增加你的負擔。”沈立文說。
無病看着沈立文,一直定定的看着,想着從何說起,沈立文心口一跳,移過來位置,想要給無病斟酒,“我敬你一杯。”
“立文,我們談談。”無病說。
“我知道我錯了,我們不談好不好。”沈立文聞言馬上說。
“其實這次我們都感覺到有一點問題。”無病說,“我們都有一點不耐煩。”
“我會改,我以後保證都不會再有這種情況出現。”沈立文說,“我們,我們好不容易纔有現在的這樣的局面,不要輕易說分開好嗎?難道這麼多年,我在你心裡,就一點點重點都沒有嗎?就算你不顧我,你顧顧思慈,顧顧嬌嬌,我們的小女兒還沒取名呢。”
沈立文說着都要哭了。
無病看着他,“你以爲我想說什麼?”
“你難道不是又要和說我和離?”沈立文問。
“我沒有那麼硬心腸。”無病笑了,她用力握着沈立文的手,“就像你說的,想想思慈,想想嬌嬌,還有我們沒有取名的小女兒。”
“再說,我也捨不得你。”無病說。
沈立文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他從來沒有奢望過從無病口中說出這些話,這麼些年的堅持,只是他的一廂情願,他沒想過無病會迴應這份感情,就算她現在已經是沈太太。
“你再說一遍?”沈立文問。
“我說,我也捨不得你。”無病說。
沈立文一把把無病摟入懷裡,緊緊的抱住,“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會對我說這樣的話。”
“我好開心。”沈立文說。
“這樣就開心了。”無病撫摸着他的背說,“顯得我對你多壞似的。”
“你對我很好,是我貪心,我想要更多。”沈立文說,“我總害怕你跟着我只是將就,如果有機會你肯定會頭也不回的離開我。”
“我也害怕。”無病說,她用力擁抱住沈立文,“我害怕你不喜歡我,我立足在這裡的全部理由,就是你喜歡我。如果有一天你厭煩了我,不喜歡我,我就沒有在這家的理由了。”
“無論如何,我都有地方去,但是我不知道,那個時候我能不能像沒事人一樣繼續生活。”
“我怎麼會不喜歡你?”沈立文看着她說。
“不一樣的。”無病眼裡淌着淚,哀慼道,“我們曾經相處時間短,聚少離多,總有一份新鮮感在,但是現在朝夕相處,我害怕你生厭。”
“你是少爺出身,我是丫頭出身,我們相處久了,你總會發現我的貧瘠睏乏,你喜歡我的點,會慢慢被你不喜歡的點蓋掉。”
“你怎麼會覺得自己貧瘠睏乏呢?”沈立文問,“你的談吐,你的學識,絲毫不比我差,某些方面還要比我強上幾分。”
“你總在意自己丫頭出身,難道當初我喜歡你的時候,不知道你是丫頭嗎?”
“再說,你知不知道,你是皇后娘娘的丫頭,這份金貴,尋常人家的千金都比不得,外面多少人說我攀上高枝,偏偏你還要妄自菲薄。”
“如果我不是皇后的丫頭呢?”無病問,“我對你沒有絲毫幫助。”
“你到底是在想些什麼?”沈立文摸着她的頭說,“你又在意自己是丫頭出身,又懷疑我喜歡你是因爲你是皇后丫頭的緣故是不是?”
“我也不想的。”無病說,“大概是越來越喜歡你,所以愈加的患得患失。我們都太客氣了,客氣的不像一對夫妻。”
“我自小學的,長大做的都是如何做別人的丫頭,我沒有學過如何做別人的妻子,我敬着你,照顧着你,但我煩悶的時候又忍不住想要和你發脾氣,我從來沒有對別人發過脾氣,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麼會這樣?我不想的,但是我還能去跟誰發脾氣呢?”
“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對我發脾氣,這是應該的。我們是夫妻,是最親密的人。”沈立文摟着她,心疼的說,“你自己瞎想了多久,爲什麼不跟我說?就這麼自己熬着。”
“懷孕的時候。”無病說,“坐月子的時候,我不想想的,但是忍不住,想不通就想發脾氣,你讓着我我有一套想法,你要是面色不好,我又有另外一套想法。我總灰心的想你不愛我了,我們就得散了。但又想,因着我是皇后娘娘的人,便是心散了,你也不會和我和離。”
“可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忍受的了,你爲了我的身份不得不敷衍我的樣子。”
“你是丫頭,是皇后娘娘身邊的丫頭,這個是我們相遇的最初,也是故事的開始,不用去在意它,它也是不能更改的。”沈立文說,“但是故事的發展到現在,點點滴滴,你都能感受的到,已經和你是皇后的丫頭沒有什麼關係了。”
“我愛你沉靜,愛你理智,愛你聰明,與別的女人不一樣,萬千溪水,我只取你這一瓢。”
“如果單爲是你皇后的丫頭,我要巴結你要得到好處,我是萬萬做不到現在這樣的,真心實意做不得假。”
“再者,你是我求來的,我怎麼會不要,我看着是那麼不惜福的人嗎?”沈立文說。
“你要怎樣才能感覺到我的愛意,你怎麼說,我怎麼做,到你放心爲止,到你滿意爲止。”沈立文說。
“就是你給的太多了,所以我才惶恐。”無病說,“惶恐你有厭倦的那天,單方面的付出總有一天會厭倦的。”
“我今天想和你談的,就是想請你相信我,我也愛你。”無病看着沈立文的眼睛說,“也讓我來付出,你不用誠惶誠恐的擔心我離開,我們都平常的平等的,信賴,依賴彼此好嗎?”
沈立文十分感動,用力把無病摟入自己的懷裡,“我真是何德何能。”
“以後也不要說這樣的話。”無病說,“我們能在一起,都是彼此的福分,好好惜福,好好的過生活。”
番外:芳若和陳矩
太監權重,能善終者少,尤其是明朝的大太監。陳矩一早就是司禮監培養的小太監,馮保一手遮天時,他在司禮監做太監,和旁的跑腿太監沒什麼區別。
馮保死了,還有張成,陪着陛下玩耍的情誼,非同一般,司禮監還是他說了算。
陳矩是家裡窮,才進宮當了太監,他進宮時體格好,被挑了去習武,許是這個原因,他和尋常太監不一樣,那種陰暗的心理比較少,對權力依舊有慾望,但也有剋制慾望的自制力。
還有一點殘存的良心。
陳矩被陛下提拔上來後,把握機會,穩紮穩打,慢慢變成陛下最相信的人,便是張成也要退居一二,在進入司禮監二十年後,他終於成爲了司禮監說話的那個人。
陳矩獨掌大權後,日常起居依然是保持之前的低調,他不愛錢,不,他還是愛錢的,宮外的大宅子他也是有的,有些孝敬,你不收,人家心裡不放心,反而要壞事,但是額外的多要,那就不需要了。
尤其是幫官員加官進爵這種錢,是要不得,燙手。
這一點讓朝上的衆臣對陳矩的觀感非常好。
憑着這一份冷靜和清醒,於是二十年,又二十年,陳矩依然是陛下身邊最得信任最位高權重的太監。
芳若已經是尚宮局的尚宮了,滿宮內,除了主子們外,她就是權勢最大的人,這也算圓滿了她進宮來的願望。
當上尚宮的那天晚上,她去了陳矩的小院子,帶着酒,喝的大醉,倒在陳矩懷裡還嘟嚷着,看,我做到了。
當初那誰誰誰,嘲笑我,說我癡心妄想。
現在我是大尚宮,她在哪?早被清出宮去嫁人了。
“人家嫁人也不能說過的不好。”陳矩說。
“嫁人有什麼追求。”芳若皺着眉,“睜眼就是柴米油鹽,伺候一個男人,伺候幾個皮孩子,灰頭土臉,毫無形象。”
“人都不喜歡中年婦女,操心變成臉上一道道的褶子,反而成了被嫌棄的原因,去跟誰說理。”
“是,大姑姑說的有理。”陳矩說,“大姑姑是有追求的人,以後還要多仰仗大姑姑照顧咱家。”
芳若笑,她伸手摟住陳矩的脖子,湊上去獻吻,也是陳矩不嫌她一嘴酒氣,兩人胡天胡地鬧了一夜。
除了才勾搭上的那會,其實自芳若去了坤寧宮後,去陳矩的院子次數就少了,事忙,也要避嫌。現下成了大尚宮,芳若目標達成,心態變化,去陳矩的院子次數就多了。
去的次數多了就發現了,這宮裡朝陳矩暗送秋波的宮人還真不少。
這也不奇怪,像芳若這樣的聰明人也不是沒有。再說,比起當年司禮監末位的陳矩,現在大權在握的陳矩,就是不需要多聰明,都知道要巴結討好的。
芳若在陳矩房裡發現沒來的及去拿走的小宮人送的鞋子,貼身衣物,面色沉靜,看不出喜怒,小太監陪着笑說,“奶奶,這些人送的,陳爺從來沒收用過,都是原樣的拿來,原樣的送走。”
“平常有哪個姐姐來這來伺候他嗎?”芳若問。
“沒有,絕對沒有。”小太監保證說,“陳爺是個好伺候的人,平常就是我們這幾個小的再伺候,都不常用,那些送上來要伺候陳爺的,從來沒有讓進屋過。”
“也是我傻,問你能得什麼真話。”芳若自嘲喃喃幾句,“行了,你先走吧。”
“對了,這些東西留下。”
陳矩回來,看見芳若就笑說,“想着你也許今天又會來陪我吃飯,陛下去了啓祥宮,我就早早回來,不讓你像前幾日那麼久等。”
“你不去啓祥宮伺候?”芳若說。
“啓祥宮內有張成,還有新出來一個廖芳,小子腦筋快,嘴巴甜,陛下和娘娘都喜歡他伺候。”陳矩說,“我的長處遠也不在近身伺候陛下,我吃着肉,也得讓他們喝口湯。”
“你別託大。”芳若擰了帕子給他擦手淨面,“近身伺候陛下才有情分,擡舉幾個上來,你的位置就沒有那麼穩了。”
“我心裡有數。”陳矩看着芳若,眼底滿是笑意,他沒說過,比起芳若在牀上,他更喜歡她現在這樣,絮絮叨叨,細微的關心,像妻子囑咐丈夫。
桌上三菜一湯,都還冒着熱氣,芳若先給陳矩盛了一碗湯,陳矩喝着湯,眼睛卻觀察到一邊放着鞋襪,“你這麼忙又給我做鞋子了?”
“不是我做的。”芳若說,“妹妹做的。”
“你哪個妹妹?”陳矩問,芳若不是喜歡認姐姐妹妹的人,從前也沒聽說,還挺意外的。
“一片芳心記掛爺。”芳若說,“指不定哪天就成了妹妹。”
陳矩明白了。“這小園子,不是讓他不要再把這些東西放到我屋裡,怎麼又不長記性了?”
隨後看着芳若說,“怎麼,吃味了?”
“我吃什麼味。”芳若說,“早該想到的,我之前來的次數少,也怨不得你要別人伺候。”
“你這可是冤枉我啊。”陳矩說,“你如今是大尚宮,你自己去宮女間打聽打聽,看誰是進過爺這間房的?”
“話不要說的那麼滿。”芳若說,“我之前是不知道,現在知道有人覬覦你,自然是要去查的,要是查出來真有人出入過爺的房間,該怎麼說?”
“隨你怎麼說。”陳矩說,“我坦坦蕩蕩,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芳若嬌嗔他一眼,按下話頭,不再說這個話題,一起用了飯,還相擁着在榻上小憩了一會,然後陳矩去陛下面前聽傳,芳若回了尚宮局。
芳若叫來尚功局的低階女官綠翹,芳若在尚功局待了一段不短的時光,當初就是和綠翹聊宮裡的八卦,宮裡任何風吹草動都清楚。
陳矩是她看重的人,這麼多年的小心維護,可不想到了被人摘了桃子。
“姑姑今日叫我來,可是有什麼好事想着我。”綠翹說,她沒有芳若的野心,也沒有芳若的運道,當年是一樣的品級,結果現在芳若成了大尚宮,而她只是原地升了一級。綠翹也不以爲意,和芳若有之前這份交情在,這後宮的日子更好過了些。
“沒好事就不能叫你來啊。”芳若說,“咱們好久沒見面聊天了。”
“現在還有姑姑不知道的事嗎?”綠翹笑說,“還有什麼八卦需要問我?”
“我哪裡有時間去知道八卦。”芳若說,“何況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歷來都是瞞上不瞞下的,我現在啊,跟個瞎子聾子差不多了。”
綠翹磕着桌上的瓜子。“吃人嘴短,說吧,你想知道什麼?”
“現在宮人和太監的對食是個什麼情況?”芳若問。
綠翹眉頭一挑,“可是娘娘又要查這個了?”
“別瞎猜。”芳若說,“只是我想知道。”
綠翹鬆懈下來,“你早說啊,嚇死我了。”
“那年間的大檢查,最早的那批禍頭子都被處置了,中間戰戰兢兢的好幾年都沒有人敢動心思,宮裡的人都換了幾岔,有好多都不知道對食這回事呢。”
“這個我知道。”芳若說,“不管再怎麼嚴,該動心的還是要動心。”
“是啊。”綠翹說,“現在偷偷摸摸有的幾對,都是你來我往的關心,關心關心着就對上眼了。深宮寂寞,反正這太監沒根,廝混幾年,在宮裡打發一下寂寞時間,等到年紀放出宮去,也不影響嫁人。”
“有人往陳矩那跑嗎?”芳若問。
“那可不要太多。”綠翹說,“陳大伴位高權重,又器宇軒昂,和旁的太監可不一樣。這要是不在宮裡,誰能知道他會是個太監啊?”
“不過聽說陳矩外頭宅子裡就養了十八二十來個如花美眷,所以纔對宮裡獻殷勤的宮人不假顏色。”
“不管是誰湊上去,都是一鼻子灰,沒臉。現在啊,也就才進宮的宮人不信邪,還想着往陳矩那獻殷勤。”綠翹說。
芳若點頭,“真的一個都沒有成功過?”
“要是成功了,陳大伴的女人,還不得在宮裡橫着走,誰還敢差使她。你在宮裡見過這樣的宮人嗎?”綠翹說。
“也許是陳矩讓她低調呢。”芳若說,“陳矩本人也是謹小慎微,從不逾矩的。”
“你是哪裡聽到風聲嗎?”綠翹問,有些不解芳若逮着這個不放,“是不是張大伴?”
“據我說知,張大伴可是一直想找陳大伴的錯處,想要絆倒他呢。”
“這些事你就別打聽了,小心把自己打聽進去。”芳若說,“大太監間的爭鬥可不是說着玩的。”
“我也就在你面前說,到別人那,誰能和我說這些八卦。”
“聽說太子身邊伺候的太監,都是張大伴調教的人,張大伴想着以後呢。”綠翹說,“要我說,找對食還真不能找大伴,雖然位高權重,但是命短。”
“張成自小伺候陛下,知道這自小的情分,但是你看看現在,陛下看重陳矩,可見是明君,挑人也並不全看情分呢。”芳若說。
“也是。”綠翹說。
送走了綠翹,芳若還是讓自己的小宮人去宮人間打聽了一番,尤其是尚膳監,看有沒有哪個宮人得了特別的照顧,這在宮裡,衣食住行都是風向標。
確定宮裡沒有人能進了陳矩的房,芳若的心放下一半,還有一半。
芳若突然很想去陳矩在宮外的大宅子看看。
陳矩一直想讓她去做主母的大宅子。
番外:芳若和陳矩02
芳若要去陳矩在外面的宅子,卻是沒有提前跟他說,那要不然怎麼去堵那十八二十個如花美眷。芳若藉口去宮外見無病。
這藉口也使得。
無病,芳若,顧言晞,三人算的上是王容與的三架馬車,有裡有外,內外兼顧。無病在外頭見了芳若,“今天要去皇莊上看看嗎?”
“去皇莊一天可不夠打來回,我下午還得回宮呢。”芳若說。
“那你出來幹什麼?”無病有些奇怪。
“借你的名頭出來,我有個地方要去。”芳若實話實說,對聰明人就不要隱瞞,瞞來瞞去反而起疑。
果然無病只看她一眼,“那你便自去吧。”
“多謝了。”芳若說。
她匆匆又坐了馬車離開,素麗好奇問無病,“姑姑不問芳若姑姑去哪?”
“她自有她要去的地方。”無病說。
“姑姑就不擔心,芳若姑姑是去幹什麼壞事了?”素麗又問,她曾經也是坤寧宮伺候的人,到年紀放出來婚嫁,人有上進心也仔細,就被無病叫來打下手幫忙。
“她要幹壞事,總會露出行跡。”無病說,“現在還什麼看不出來,就懷疑她要幹壞事,那可不行。”
“芳若姑姑也不是一開始就向着娘娘的。”素麗說。
“你當初在宮裡是和喜桃一起的吧。”無病笑說,“只她對芳若疑心重,便是娘娘要用她,她還時刻警醒着,生怕她什麼時候就又反水了。”
“喜桃姑姑是心疼娘娘曾經吃過芳若姑姑的虧。”素麗說。
“娘娘都不在意了,咱們不好這麼小心眼的。”無病說,“浪子回頭還金不換呢。”不過她看着芳若去的方向,若是這樣的事再來兩次,她就要提醒娘娘呢。
芳若直接讓馬車開往陳矩的宅子,下了馬車讓人在車上等,她自己下去敲門,看外觀倒是普通的民居樣,沒什麼特別出挑的。
大門很快被打開,“主人家不在,你有什麼事嗎?”
“我找你們家太太。”芳若說。
門房上下打量芳若,“夫人是不是找錯地方了,我們家沒有太太呢。”
“那姨娘呢。”芳若問。
“咱這家裡,就是廚房都是男的,別說姨娘,丫頭都沒有呢。”門房說。“夫人找錯了。”
“沒找錯。”芳若說,“這可是陳矩府上?”
門房見她直呼主人大名有些摸不着頭腦,“夫人既然知道我家主人名諱,就該知道,這個時候主人多半是不在家的,你有什麼事就告訴小的,等主人回來,小的替夫人轉告。”
芳若從荷包裡取出一枚印章,遞給門房看,“是他要我來的。”
門房一看,是主人家的印章沒錯,他還給芳若,“可是現下,府上沒人能招待夫人啊。”
“不用招待,我進去隨便看看。”芳若說,她進了門,門房跟在外面,“這裡管家都沒有一個嗎?”
“管家有。”門房說,“夫人稍等,我這就去叫。”
芳若私下觀看,不起眼的外表,裡面倒是別有洞天,看的出來佔地面積還挺大,綠意盎然,照的是江南庭院的造法,這種造法好看,但是造價不菲。
芳若隨意四處走走,院子是真大,也是真空曠,一路走來也沒撞見幾個,僅有幾個有人活動過的地方能看得出來沒有女子生活的痕跡。
芳若滿意的點頭。
管家匆匆而來,“夫人,有失遠迎實在失禮。”
“到底府上有多少人啊,我瞧着這麼大的院子,都沒什麼人氣。”芳若說。
“夫人拿着我家老爺的私印,該是知道我家老爺身份特殊,這宅子雖然老早被老爺買下,但是一直來住的很少,也就不需要那麼多人伺候。”
“就算主子不在,下人也該多備着些,莫讓屋子荒了。”芳若說。
管家看着芳若如同主母一般的囑咐,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芳若就說,“我便走了。”
“夫人且喝杯茶再走,不然老爺要知道了,得怪我們招呼不周了。”管家說。
“你跟他說我來了,他自會去找我。”芳若笑說。
芳若從陳府出來,又回去找了無病,這一點是她早就想好的,陳矩要是真在外頭的私宅養着如花美眷,她就和陳矩鬧一場再分道揚鑣,要是陳矩在外老老實實,她就給陳矩一個甜頭,陳矩老早就想讓她在他宅子裡當主母,她如今雖不能說就能去安心當個主母,但是隔三岔五去住一天兩天還是可以的。
不過既然這樣,就不能瞞住所有人了,總有人會知道。
無病見芳若又回來了,“你的事就辦完了?”
芳若點頭,“氣衝上頭,不管不顧一定要去看看才安心,現下看了,安心了,就沒有別的事。”
“可是少見你有氣衝上頭的時候。”無病笑說。
“我跟你說幾句貼心話。”芳若說。
“太貼心了也不好。”無病說,“我可不是一個可以保密的人。”
“天底下沒有比你更嚴的嘴了。”芳若笑說,“其實早該跟你們說的,只是擔心你們會看不起我,所以一直沒說。”
無病靜靜的看着她,芳若說,“或許,你知道對食是怎麼回事?”
“你如今該是沒人勉強你說要和你對食?”無病驚訝的問。
“現在是沒有。”芳若說,“但我這個對食,有些年頭了。”
無病略微有些驚訝,芳若似有赫色,娘娘也曾經讓她出宮嫁人,也許她嫁人後還是可以回宮來伺候,但是芳若說她無心嫁人,但是如今卻說,她是早有對食。
無病回過神來,對芳若說,“你不用告訴我他是誰,你知道,我要是知道了,總要和娘娘說的。”
“對食,既然是你情我願的事,娘娘也不會太追究的。”
芳若低頭,她會和無病說,就是想借無病的口去告訴娘娘,娘娘就算不認同,那也是過了明路,日後她和陳矩露出行跡來,也不至於讓娘娘覺得被騙,勃然大怒。
“那人是陳矩。”芳若輕聲說,“那時候,我是才進宮的小宮女,他也只是司禮監排不上號的小太監,他,照顧我良多,我也沒什麼好報答的,只有這個人可以報答他。”
“那麼早,那當年查的那樣嚴,你們都沒有被發現?”無病驚呼,隨後他又瞭然,“哦,當年是陳矩帶人查的,查不出他自己也是應該的。”
“你突然和我說這事,難道你想讓娘娘同意你們兩的事。”無病說,“這怕是不好辦,自那此以後,宮裡是嚴辦對食的。”
“我可沒有奢想那麼不切實際的事。”芳若笑說,“從前爲了避嫌,我總不找他,但現在我們的年紀都上來了,若還保持距離,陳矩也太可憐了些。雖然捨不得娘娘,捨不得皇宮,但我知道,若是叫娘娘知道了,指不定就會讓我出宮。”
“那也就只能這樣了。”芳若笑說,“世上難得兩全法。”
“看樣子你們感情還挺好的。”無病說。
“太監那些臭毛病他沒有,也算是實心實意的心疼人。”芳若說,“說老實話,我當初找他是爲了利用他來着,只是後來還是感動與他的真心。”
“會心疼人就是頂好的了。”無病說,“你也不要擔心,娘娘也許,看的透呢。”
“說出這個最大的秘密,我心完全輕鬆了。”芳若說,“早知道說出來這麼容易,我早就說了。”
“你也不容易。”無病說。
芳若纔回宮,陳矩那邊就派人來請了,芳若知道他是知道了,施施然就去了,陳矩看着她,“從前三請四請都請不到的人,今天怎麼一個人去了。”
“我去看看你在外面有沒有養女人。”芳若嬌嗔說。
“我就知道那天讓你看見那些東西,沒有那麼容易就放過。”陳矩說,“宮裡也查過了吧,現在放心了。”
芳若主動摟着他,“這不怪我,誰叫你現在位高權重,多的是人投懷送抱,我如今也是年老色衰,又總沒有時間陪着你,難免會懷疑你是不是移情別戀了。”
“你是不是忘記我是個閹人了。”陳矩說,“我沒有正常男人那麼多玉望,就是美女在我面前,也和木頭沒什麼兩樣。”
“那我在你面前也是個木頭?”芳若問他,她每次來,陳矩可沒少欺負她。花樣百出,精力旺盛。
陳矩溫柔的看着她,“你是例外,我也不知道,大概遇見你的時候太年輕,所有的需求就都系在你身上了。”
芳若看着他,“我今天告訴無病我們的關係了。”
陳矩愣住。
芳若恍若不知,撫摸着他的頭髮,“等到她下次進宮,娘娘就該知道了。”
“如果娘娘不能接受,我就要住進你的私宅裡,期盼那個時候你還記着我,時不時回來看我。”芳若說。
“放心。”陳矩說,“當年嚴查的時候,陛下許過我,我如果有可心的,可以挑一個。”陳矩此意是在說明,最壞的結果就是芳若不能呆在宮裡,但是應該不至於會遭到責罰。
“反正也知道當大尚宮是什麼滋味了。”芳若說,“我這輩子還是很值的吧。”
“不值,女人不都是想要自己的孩子嗎?”陳矩說。“我老家還有幾個兄弟,如果你出宮了,我就想過激一個侄子過來,可好?”
“你是當家的,你做主。”芳若說。
陳矩摟着芳若說,“真像是做夢啊。”
芳若與他,是個意外,他從來不想和誰結成對食,男人嘛,沒了那根,也還是男人,頂天立地的,何必要去欺負人家小姑娘。
但是芳若找上了他,她聰明又有野心,善解人意,他以爲這是一場交易,不存在欺負。只是人心都是肉長的,相處久了總有感情,芳若後來總和他避諱,他是不喜的,想着她要是用不着自己幫忙了,這關係也沒必要存在了,就這麼散了吧。
但這樣的想法總在她下一次笑吟吟的找上來時不消而散。
許是他們命中註定吧,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誰也跑不了。
番外:太子
太子,皇后所出,東宮嫡子,落地即爲太子,未來的儲君,天然身份尊貴,超脫他人。
又是父皇母后期盼多時纔來的老來子,按道理來說應該萬千寵愛於一身,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纔是。
太子心酸表示,寵愛,不存在的。要風得風沒有,要挨訓倒是馬上就有,一句也少不了。
太子有兩個同胞姐姐,兩個不同胞的姐姐,還有兩個哥哥,作爲家裡的老幺,也該是萬千寵愛於一身。
太子心酸表示,這麼多哥哥姐姐並沒有什麼用,大姐姐二姐姐好爲人師,三姐姐,咦,他有三姐姐嗎?怎麼記憶裡查無此人。小姐姐常壽,親姐姐,只比他大兩歲,在他住進東宮前,最常陪着他的就是她了。
但是小姐姐個子矮,身體弱,脾氣還不小,讓着弟弟,讓着太子,這種想法是一點都沒有。
至於哥哥們,年紀差的太多,平常也不見面,等到他長大,哥哥們也都成親就藩,兄弟情也不過紙上問候的幾句。
太子,承嗣之君,除身份尊貴外,更多的就是責任,太子三歲開蒙,自此後每日苦讀不輟,一天四個時辰,十二個老師,一天四個老師上課,上完課還要寫作業,父皇時常還有額外課業要求,讓太子和老師都疲於應付。
“母后。”小小的太子坐在王容與身邊,“母后,我手疼。”
王容與握着他的手,“哪裡疼啊?”
“手腕疼。”太子嘟嘴說。
王容與知道他要說什麼,忍笑給他揉着手腕,“那母后給你揉揉。”
“母后,你不問我手腕爲什麼疼嗎?”太子問。
王容與問,“那你的手腕爲什麼疼啊?”
“因爲字寫的太多了。”常壽幫忙說,她坐在王容與另一邊,吃着她的加餐,“太子一寫字就手腕疼,我就不疼。”
“你才寫多少。”太子委屈說,他比了一個大大的手勢,“我要寫這麼多這麼多的字。”
“我也上課的。”常壽說,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
“你作業有我多嗎?”太子不服氣的說。
“她的作業還真不一定比你少。”王容與說,“姐姐們小時候和你一樣的學,到大了還要學女紅。”
“騎馬射箭她們也學嗎?”太子說。
“想學當然學。”王容與說,“你在行宮看見你大姐姐,馬騎的好不好。”
太子不想說自己比姐姐們還差,就放下手腕,不讓王容與再揉,王容與想着是不是太子一個人在東宮上課,覺得太孤單了,所以就讓常壽也去東宮上課。
之前開蒙的時候,兩人也是一起的,只是太子搬去東宮了,常壽才另外請的老師。
王容與想的好,結果沒幾日,朱翊鈞板着臉進來,後來跟着垂頭喪氣的常壽和太子,“這是怎麼了?”王容與迎上去問。
“今天我去東宮詢問太子的學業,結果老師跟我說,太子這幾日作業都沒做完。”朱翊鈞說。
“作業怎麼會沒做完呢?”王容與問。
“這不怪太子。”常壽雖然喪,也主動上前一步說,“是我說不用寫的。”
“你怎麼說不用寫呢?”王容與問。
“師傅佈置的作業太多了,撿重要的寫了就是,全部都要寫的話,睡覺都沒時間了。”常壽說。
“師傅怎麼會給你佈置不重要的作業呢?”朱翊鈞說,“讓你們做的自然都是要緊的。”
常壽低着頭。
“不服氣了?”王容與笑着問,“師傅佈置了什麼作業,讓母后看一看。”
“就是抄文章,寫大字。”常壽說,“文章要抄昨天學的,今天學的,還有明天要學的。一篇文要抄上三遍。每個大字要寫上一張,那麼大一張紙,很累的。”
“那你是怎麼減少作業的?”王容與問。
“我就只抄今天師傅講過的片段,和明天要學的文章。大字呢就兩個字寫一張紙。”常壽說。
“母后不要怪常壽。”太子說,“是我要聽常壽的做,常壽是女孩子,她怕累可以辛苦,我是太子,不能怕辛苦偷懶,投機取巧。”
“嗯,還知道自己錯哪了。”朱翊鈞說,“那就少罰一點,今天學的文章,抄上三遍,以後若再有師傅說作業沒寫完的情況,就去太廟跪着抄作業。”
“兒臣知道。”太子說。
“吃了飯就回去把之前缺的作業都補上,不補上就不要睡覺。”朱翊鈞說,“常壽也是一樣的。”
常壽跟王容與求救,王容與只能搖頭,“聽你父皇的。”
兩人又垂頭喪氣的回去了。
等到孩子們走了,王容與纔對朱翊鈞說,“小孩有點偷巧心思也是正常,這作業我瞧着也有些多。”
“這算什麼多。”朱翊鈞說,“我小時候,別說是抄師傅要教的內容,我都是拿起一本書就開始抄,不管師傅教不教,一個字寫三張大紙。”
“孩子現在不是還小嗎?”王容與說。
“我這麼大的年紀也就是抄書寫大字,再大一點,就要自己寫策論了。”朱翊鈞說。“你這個不行啊,母妃那時候多嚴厲,師傅佈置完的作業還額外給我加作業,你這還嫌師傅給的作業多。”
“我是真的覺得挺多的。”王容與掛在朱翊鈞身上,“我這個年紀的時候,就知道玩呢,別的都不管。”
“女孩子嘛。”朱翊鈞說,“所以啊,等到太子的侍讀進宮,常壽還是不要去東宮和太子一起讀書了。太子的功課對她來說,有些重了。”
“太子比常壽還小呢。”王容與說,“你拿心疼女兒的心分一分給太子好不好?”
“太子不能鬆。”朱翊鈞說。
王容與去跟常壽說不跟太子一起上學,還是另外老師教時,常壽不願意了,“母后,我要跟太子一起上學,他作業這麼重,我不陪着他,他多可憐啊。”
“父皇呢,給太子選了好幾個侍讀一起,以後有人陪太子讀書趕作業了。”王容與說。
“那我陪太子到七歲。”常壽歪頭說,“男女七歲不同席,到那個時候,再和太子的侍讀避嫌就是。”
“我害的太子受罰,現在卻一走了之,太不講義氣了。”常壽說。
“那下次還有什麼歪點子,還會帶着太子一起嗎?”王容與問。
“要的。”常壽說,“只看太子以後還敢不敢。”
“最頑皮就是你了。”王容與笑說。
過後常壽從帶着太子鬧,到帶着太子一幫侍讀鬧,這種日子一直持續到太子過了七歲生日,常壽從東宮回重華宮上學才作罷。
所以太子有什麼好呢,七歲前都不是東宮一霸。 щшш. тTk án. C O
常壽公主纔是東宮一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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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咱們在這裡慶祝,常壽公主結束了在東宮學習的時間,日後她要在重華宮學習女紅,再不會來東宮禍害我們了。”生日的第二天,太子就讓人在課業結束後準備一個小宴,和侍讀們坐在一起,端着果汁杯慶祝。
王子玉是王厚德的小兒子,太子的表弟,他端着杯子有些不敢,“公主不會什麼時候又過來吧。”
常壽公主個子弱小,又是女孩子,除去身份外,大家也都願意讓着她,偏偏常壽公主只是看着文弱,心智強,又調皮,帶頭挑事的都是她。
“不會來了。”徐寧融說,所有人中他是最大,沉穩內斂,“男女大防。”
“常壽公主是會遵循男女大防的人嗎?”李柔木有些懷疑的說。
“皇后娘娘不允許吧。”陳嗣武說。
“娘娘很疼常壽公主的。”王子玉說。
“哎呀,現在反正她沒來,咱們輕鬆了。”太子不管的說,“先慶祝一下。”
“太子在慶祝什麼?”一個女聲問。
“自然是慶祝東宮撥雲見月,送走大魔王。”太子渾然不知的笑說。
“誰是大魔王?”女聲又問。
“當然是常。”太子猛然一驚,回頭看,站在那問他的不是常壽又是哪個,“常,常壽?”
“叫皇姐。”常壽說。
“皇姐。”太子乖乖叫道,還把被子放下。
“虧我還想着今天第一天,我不在這,你會不習慣,會想着我,特意去尚膳監要了點心過來看你。”常壽探頭一看桌上的各種點心,“感情你們在這歡慶我離開呢。”
“沒有,沒有的事。”太子忙說,“我,”
他扭頭看向小夥伴們,想着誰來給他搭個話呀,徐寧融往前一步,拱手說,“太子殿下叫這麼多點心來,是想着公主肯定會過來,提前準備着呢。”
“行了,你不要替他找補。”常壽杏眼一瞪說,“誰會準備着點心等着大魔王來啊。”
“行了,我也不在這裡礙眼,這些送給你們加餐,我就走了。”常壽要走。
太子上前扯住常壽的袖子,“皇姐,我錯了。”
“皇姐沒有那麼小心眼跟你生氣。”常壽說,“我就來看一眼,知道你沒有因爲想我而哭臉,就夠了。”
“男女大防,這東宮,日後我就不來了。”
“別呀。”太子說,“皇姐不來,東宮的鳥都不叫了,花也不開了。”
番外:太子02
太子自王容與那繼承的自由不羈的靈魂,也是十分嚮往宮外的生活,朱翊鈞倒是能理解,只要帶足了人,並不阻着他往宮外跑。
太子十二歲上最喜歡往宮裡跑,先是幾個侍讀家裡玩,他的侍讀裡有勳貴,有書香世家,有武將,還有自己的親舅舅。
太子玩了一圈,最後還是喜歡去永年伯府玩,永年伯府小夥子多,舅舅們也會玩,由着他們玩,不會像去別人家,迎接太子微服,畢恭畢敬的就怕有什麼閃失,在那種心理環境下玩的也不盡心。
永年伯府的後花園裡,太子和幾個侍讀以及一衆表兄弟們圍在石桌上看鬥蟈蟈,“這邊這邊。”
“哎呦。”此起彼伏的叫喊聲在春天裡的暖風裡,傳出好遠。
“砰——”牆邊傳來一聲巨響。
護衛先動,一下就去到發出聲音的牆邊,一個小廝裝扮的人灰頭土臉的起來,“幹什麼,幹什麼,我也是這家裡的人。”
王子玉匆匆上前,看清楚了,“玉音?”
王玉音已經看到亭子裡那麼多人了,靈機一動喊先道,“七少爺。”
“子玉,那是誰?”太子湊上前來問。
“這是三叔家裡的。”王子玉不太會說謊。
王玉音接過話頭說,“回稟太子殿下,我是三房的一個小廝。”
“你即是小廝,怎麼不好從門進來,要從牆翻過來?”太子問,“怕不是你這小廝,起了什麼壞心眼,在做什麼壞事。”
“沒有沒有。”王玉音連忙擺手,“意外,都是意外。”
太子打量她,個子不算瘦小,小臉上一雙大眼睛靈動的很,站在太子面前也一點都不害怕。
“你是誰的小廝?”太子問。
“是王玉衛的小廝。”王子玉總算明白了王玉音的意思,然後給王玉音找補。
“玉衛表哥怎麼有這麼小的小廝。”太子問。王玉衛是王雅量的大兒子,如今也到說親的年紀了,這個小廝,看起來也就十一二歲的樣子。
“你趕緊回去領罰吧。”王子玉推着王玉音說。
太子沒攔着,但是看着王子玉的眼神就有些戲謔。
王玉音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院子,她的丫頭在外頭等着,“小姐,你可回來了,今天太子爺突然過來了,姨娘說不讓三房的人去外走動。”
“我知道,我回來的時候看到了。”王玉音說,“趕緊給我換了衣服,去娘那,不然娘要起疑了。”
王玉音其實是王雅量和若雲的小女兒,才過了十歲生日,扮成小廝是因爲要出去看北堂春的堂戲,偷偷的出去又偷偷的回來,只是翻牆的時候腳一滑,摔了下來,好好死不死的正碰上太子他們在花園裡玩。
“啊。”丫頭膽子小,“小姐你今天不出去就好了。”
“不出去是不可能的。”王玉音狡黠的說,“北堂春唱完這一場就要下江南了,什麼時候回京都不知道,我不去看一場,怎麼對得起他。”
“姨娘要知道你又跑出去看戲了,該罰你了。”丫頭說。
“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呢。”王玉音說。她膽子確實是比較大,跟王雅量寵的也有關係,若雲都說,在這麼寵下去,這一代的膽量都長她一個人身上了。
“咱們家裡姑娘少,多寵一點有什麼關係。”王雅量說,“玉音也聰明,知道分寸的。”
“再寵下去,就沒分寸了。”若雲說。“奶奶今天又在說,想要把玉音記到她名下。”
“你不要去管她。”王雅量說,“她總是間歇抽風,從你生玉衛開始,每生一個都要鬧這麼一出,當初你生的孩子歸你養,這可是娘娘說的,隨她怎麼鬧。”
“她的意思就是,兒子我捨不得,女兒也捨不得。”若雲說,“咱們在這裡歡聲笑語的,她那個院子冷清清的,有時候我瞧見都覺得有些滲人。”
“那是她自找的。”王雅量說,“你不是動了心思吧。”
“兒子無所謂,女兒掛着嫡出的名字,將來好說親。”若雲也有她的顧慮。
“這麼大了,誰不知道她是你生的呀。”王雅量說,“這自欺欺人的事沒必要做。”
“但是有時候大家就都講究這些面兒情。”若雲說。
“你這話不要在玉音面前說,不然她要傷心了。”王雅量說。
王玉音穿着小裙子,頂着雙螺髻往姨娘院子走,期間要經過三太太的院子,被叫住,三太太一臉和藹的看着她,“二姑娘來看母親了。”
王玉音給三太太問安,三太太極力擠出和藹的笑,讓王玉音過來挨着她站着,三太太誇她漂亮,然後說她的髮飾不好看,讓人拿了貴重的髮飾給她,王玉音不要,三太太就說,“母親這裡還有更多好東西,都是給你留着的。”
從太太院子出來,王玉音就把頭上她戴上的髮飾都摘了下來,讓丫頭捧着。丫頭戰戰兢兢的,“小姐,這都是足金寶石的呢。”
“你拿着吧。綴着頭疼。”王玉音面上看不出喜歡來。
“三姑娘來了。”若雲的丫頭看見王玉音來就幫着掀開簾子,“姑娘再晚來一會,姨娘就該去看姑娘了。”
“又怕我不在屋裡,亂跑了是嗎?”王玉音笑着說。
“你也知道你自己是個不讓人省心的費頭子。”若雲在裡面聽見了就說。
“娘。”王玉音笑着跑向若雲,若雲摸摸她的髮髻,看到身後人捧着的髮飾,“太太又給你首飾了?”
“太太是不是想讓我給她做女兒?”王玉音問。
“你怎麼這麼想?”若雲問。
“太太這些日子的表現不對。”王玉音說,“她從前可不是每次見到我都要把我拉過去說話,還送這送那的。”
“送你東西還不好?”若雲問。“太太那好東西也不少呢?”
“我要好東西,爹還不能給我嗎?我看着太太的好東西幹嘛?”王玉音看着若雲,“娘,你可不要瞧着太太可憐就把我讓出去了。”
“你想想,我要成了太太的女兒,以後就不能天天來見你,也不能叫你娘,只能叫姨娘,等我出嫁,你也不能來看我,只能自己在屋裡哭,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了。”
若雲看着她,“你個小人精,話都讓你說了。”
“這事是很嚴肅的事,你仔細想一想,你受得了你就把我送出去。”王玉音說,“反正我這麼一個小人兒,凡事也輪不到我做主,你要真把我送給太太了,我也只能轉頭叫那邊娘。”
“膽子這麼大,什麼話都敢說,我還真想送出去算了。”若雲點着她的頭說。
太子走後,王子玉來三叔這找王玉音,“三妹妹,你今天怎麼穿着小廝衣服爬牆進來的?”
“當然是偷偷跑出去了。”王玉音說,“北堂先生今天在京城的最後一齣戲,明天就要南下了,再回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呢?”
“啊,北堂先生南下了。”王子玉說,“我都不知道,不然我今天就去看了。”
“我經常送點心給北堂先生的小廝,所以纔有消息呢。”王玉音說,“我早上出去的時候本來想叫你,但你不在,我也不能和你一起去,只能假扮着小廝出去了。”
“三妹妹你膽子太大了。”王子玉說,要是他,他不敢哦。
“去慣的地方,有什麼不敢的。”王玉音說。
“今天主要是太子在,把我嚇的夠嗆,你偷偷出去都是翻牆的嗎?”王子玉問。
“把我也嚇一跳。”王玉音說,“本來就是腳滑,摔的人都懵了,然後幾個人拿着刀上前來,嚇都嚇死了。”
“看你以後還往不往外跑。”王子玉說。
太子偶爾出宮也會去街上逛逛,茶館請了新的戲臺班子,說是等頂得上北堂春,王子玉有些想去,陳嗣武說,“你怎麼跟女孩子一樣喜歡看戲。”
“老爺們喜歡看戲的多了去了。”王子玉瞪他,“你不喜歡看纔是奇怪。”
“那去聽聽吧。”太子說,“反正也沒地方去。”
一行人去了茶樓,徐寧融在茶樓上有常年包的雅間,茶樓的人還挺多的,一行人往上走的時候就有人罵罵咧咧,“不是說沒雅間了嗎?這些人的雅間又是從哪來的?”
跑堂的忙解釋,徐寧融護着太子,先進到雅間再說。
“看來這個名聲還是打出去了。”王子玉躍躍欲試的說,“說不定真能趕得上北堂先生的水平。”
“子玉你看,那不是玉衛表哥的小廝嗎?”太子眼尖看到大堂下那個被擠的東倒西歪的王玉音說。
王子玉一看,不是三妹妹是哪個,看着她小小個子被擠在人羣裡,雖然是一身小廝裝,如何不讓人膽戰心驚,王子玉回頭對護衛說,“大哥幫個忙,把那個人帶上來。”
王玉音真墊腳的時候,就被人拎着後衣領拎到二樓,王玉音看着那幾個眼熟的面孔,訕訕然,“給爺請安,給幾位小爺請安。”
“你這個小廝倒是清閒的很。”太子笑說,“還有餘裕出來聽戲。”
“沒有沒有。”王玉音忙說,“路過,路過。”
“既然是路過就趕緊回去吧。”王子玉說,“你再這樣,我真的要跟小叔說了。”
“七少爺。”王玉音做個求饒的姿勢,“我這就回去。”
“行了吧,真小廝纔沒你這麼大膽。”太子說,“你就坐在這看,看完再回去吧。”
“爺。”王子玉說。
“我知道。”太子說,大舅二舅家都是嫡子,只小舅家裡特殊,全是庶子庶女,他自己是不在意,但是好像那個若雲姨娘還挺注意這方面的,並不讓自己的兒子多在太子面前出現,“不管嫡子庶子,都是舅舅的親子,是我的親表兄弟。”
王玉音知道他想錯了,誤會她是兄弟。這個時候也不好承認什麼,乾脆就一拱手道謝,然後真的坐下來看戲了。
王子玉看見她這樣,人都要暈過去了。
若雲姨娘的話沒有說錯,三妹妹的膽也太大了。
番外:太子03
常壽有時候膩了出宮去往幾個公主府,也會喬裝一下跟着太子出宮,所以她一眼見着王玉音就知道,這是個美嬌娥,不是個少年郎。
王玉音也知道她看出來了,偷偷的就跟她說了,她是騎虎難下,誰知道那麼倒黴,每次換裝都碰上太子。
“你們這是什麼緣分啊?”常壽問。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孽緣。”王玉音說,“公主救我,要是讓我娘知道我男裝和太子見面了,真要把我送回老家了。”
“也沒有那麼嚴重,大家都是親戚。”常壽說。
王玉音看着自己的腰帶,“雖然我肆意妄爲,但也知道,男女大防是如何的嚴重。今日見到公主,算是最後一絲僥倖都沒有了。”
王玉音擡頭微笑,“我以後都不會再換裝出來了。”
常壽看着她,“你也無需如此,太子也不是經常出宮。”
“不了。”王玉音搖頭,“我早該知道的,常在河邊走,怎麼能不溼鞋呢。”
“希望日後太子不要計較我的欺君之罪。”
王玉音自這次回去後,果然是在家守閨,再沒有扮裝出來過,王子玉來找她,“太子今天說好久沒見玉英表弟了。”
“你沒有和他說,玉英回老家了嗎?”王玉音說,她弟弟真叫玉英,不過比他還小兩歲,舅舅要回老家,順帶帶着回去玩耍了。
“我說了。”王子玉說,“太子說,等玉英從老家回來,要請他去宮裡玩。”
王玉音沉默了一下,“你們多帶他去別的地方玩,認識新的小夥伴,他就不記得玉英了,等再過兩年,換了樣子也很正常。”
“其實我們都不在意姨娘的身份。”王子玉說,“小叔這是特殊情況,大家都理解的。”
“你是不是傻呀。”王玉音笑說,“我不是因爲自己是庶出才避諱和太子見面,我是個妹妹啊。常和外男見面,算什麼?”
“你擔心的有點太早了吧。”王子玉說。
“反正你也忘記吧。”王玉音說。
王玉音是最喜歡去外面玩的,王雅量對若雲說,“音兒好久來沒纏着我說要出去玩了。”
“孩子大了,知道輕重了。”若雲說。“你可不要想着帶她出去,就是你帶多了,才把人心帶野了。”
“以後出嫁了就沒有什麼輕快日子過。”王雅量說,“所以在家的時候我就想着讓她輕鬆自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我想讓她去跟着大嫂學管家。”若雲說。
“和你學也是一樣的。”王雅量說。
“跟着大嫂學管一大家子啊。”若雲說。
“我沒想着把音兒嫁給長子承重孫之類的,嫁個麼子是最好的,也不用操心。”王雅量說。
“嫁過去管不管家是另說,但她得會。”若雲說。
王雅量點頭同意了。
“還有,我想着讓她來跟我學習管理商鋪,當然你要覺得沒用,也可以不學,我調教好人讓她帶着出嫁也是一樣的。”若雲說,“總要知道自己嫁妝鋪子有多少收益。”王雅量連讓玉音去學管家都不願意,恐怕也不願意讓玉音跟着自己學商鋪這些事了。
“這個只要玉音自己願意,還是可以教給她的。”結果王雅量一點都不排斥這個,“女孩子自己底氣足,嫁到誰家都不吃虧。”
“錢是硬底氣。”
“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管家不願意,管商鋪你倒是樂意。”若雲笑說。
“管家是累,管商鋪是自己樂趣。”王雅量說。
王玉音對娘說要她學習管商鋪的事沒有什麼不同意的,許是孃的遺傳,她管鋪子還挺快就上手的,舅舅說,“當年你母親能幹,比我還差一點,我看你現在的能幹,你這些表哥表弟沒一個能趕上。”
“那我以後要做一個大商人。”王玉音笑說。
“志向這麼大?”舅舅說,“你娘當初那麼要強,一直不肯嫁,最後也嫁了,你啊,估計是到年齡就嫁人,不會像你娘那樣,嫁的晚。”
“嫁人了就不能做大商人了?”王玉音問。
“能啊。”舅舅說,“但是幾個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比他更厲害呢,你要是大商人揚名了,你丈夫的面子往哪裡放。”
“面子有什麼重要的。”王玉音說。
“男人啊。面子比命重要。”舅舅笑說。
王玉音管理商鋪後也和無病見了面,無病進宮和王容與說起。“若雲這個姑娘,比她當年還雷厲風行呢。”
“這麼厲害?”王容與說,“今年幾歲了?”
“快要滿十二歲生日了吧。”無病說。
“日子真快。”王容與感嘆說,“比太子只小了兩歲?長這麼大我也沒見過她,家裡本來女孩子就不多。”
“要我說,娘娘避嫌也避的太過了。”無病說,“這事也不是三爺和若雲的錯。”
“我要沒這麼避嫌,三嫂在家裡做了好幾次妖,早就鬧出家門了。”王容與嘆氣說,“不過孩子大了,還是可以見一下,再不見就嫁人了。”
宮裡突然說要曾氏進宮請安時帶上王玉音一起,若雲有些忐忑,叫來王玉音萬千交代,王玉音笑,“娘,你不是一直說娘娘是菩薩一樣的人,現在這麼害怕,好像娘娘要吃了我似的。”
“天家威嚴,你這散漫的性子到娘娘面前收收,少說少看,多低頭。”若雲說。
一大早,王玉音陪着大伯母,已經大嫂一起進宮,大嫂看着玉音,“今天玉音打扮的真漂亮。”
“太太知道我要進宮,特意叫去給我了一套金攢珠頭面,沉甸甸的,又不好不帶,選了兩樣簪上,是不是太誇張了。”王玉音羞赧的說。
“正好。”曾氏說,“你呀,就是平常不愛戴首飾,太素淨了,纔會多帶兩個釵都覺得誇張。”
“小姑娘就要多打扮。”大嫂說,“我那送來新首飾,等從宮裡回來,你去我那挑幾件。”
“我就是專門在嫂嫂那打秋風的。”王玉音撒嬌說。
進了宮,王玉音斂神屏息跟在大嫂後面,步不多走,話不多說,進了啓祥宮,王容與端坐寶座,見着大嫂很親切的叫起,賜座。
“這就是玉音吧。”王容與說。
王玉音出列,行個萬福禮,“民女給娘娘請安。”
“擡起頭我看看。”王容與笑說。
王玉音擡頭看了一眼王容與,然後迅速又低垂着眼,不直視王容與,“長的可真水靈。”
“是不是有點像我啊?”王容與突然說。
“要是有娘娘的三分運氣以後值了。”曾氏笑說,“不過爹和相公都說,音兒長的挺像孃的。”
“難怪比我好看。”王容與笑說,“我長的不像娘。”
王玉音低頭抿笑,“是個好姑娘,坐吧。”
王容與和曾氏話些家常,外頭叫傳,太子來了。王容與奇怪,“他今天的課程結束的這樣早?常壽公主的課還沒結束嗎?”
“常壽被老師纏住了,急忙傳信來讓我來給母后求救。”太子一進來就說。
“什麼纏住了?”王容與問,“大舅母在這,還不來問安。”
曾氏等忙站起來給太子請安,太子拱手回了半禮,“新來的老師,想在皇姐面前立威風,也不知道皇姐怎麼了,就犟上了,現在兩邊針尖對麥芒的。”因爲尊師重道,就是皇家的老師,也牛氣的很。
“怎麼回事?”王容與問道。
“娘娘有事,我們就先回去吧。”曾氏說。
“沒事,你們坐着。”王容與說,“我讓顧言晞去一趟就是。”
太子瞧見末尾低頭的小姑娘,“這是誰家的姑娘,我怎麼沒見過?”
“這是你小舅舅的女兒。”王容與說,“你現在怎麼說話這個調調?”
“小舅舅的孩子我可見的少。”太子一個箭步上前,王玉音低着頭回避着他,“玉英是你哥哥還是弟弟?他從老家回來了嗎?這都快一年還沒回來?”
“殿下知道玉英?”曾氏奇怪的說道,“玉英是弟弟,還要小兩歲,當初跟着他舅舅回了一趟餘姚老家,現在已經回來了。”
“就是那次玉清回餘姚,也跟着去了,那麼小的孩子也不怕路途幸苦?”王容與說。
“咱們家的孩子,這點耐力還是有的。”曾氏笑說。
太子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一句,“玉英有多高啊?有這麼高嗎?”太子在自己身旁比了個高度,恰好是王玉音的高度,大嫂笑說,“那恐怕還得兩年後纔能有這麼高。”
太子點頭。
“怎麼你一會像是見過玉英,一會又像是沒見過?”王容與笑問,隨後又對曾氏說,“玉音,玉英,我這三哥,取名字慣會省事。”
“尋常家裡都叫音兒和玉英,因爲女子閨名並不常在人口中流傳,就討個巧。”曾氏笑說。
太子看着面前始終垂着頭的姑娘,心裡想着,這個時候還真看不出來你是那麼膽大的姑娘,女扮男裝,還若無其事的欺君,一欺再欺,簡直可恨。
“表妹這頭上戴的什麼首飾啊,瞧着像是舅母纔會帶的髮飾,嘖嘖,也不怕脖子墜的疼。”太子幼稚的發動攻擊。
“太子。”王容與不悅喝道。“你話也傳到了,回去上課吧,仔細師傅向你父皇告狀,又得挨罰。”
王玉音只低頭,並不應身,王容與起身,拉過她在身邊,“太子今天胡言亂語,你莫要放在心上。”
番外:太子04
太子讓常壽公主把玉音約過來,常壽沒好氣。“叫你去搬個救兵,看見舅母在,你就不能緩會再說嗎?現在母后罰我抄書,都是你的錯,還想讓我幫忙。”
“你講講道理,你宮人來講的那麼緊急,我怕多耽誤一下,你就和師傅上演全武行了,那我能慢嗎?”太子說,“現在我的師傅還沒有去跟父皇告狀,不然現在我也得抄書。”
“父皇母后怎麼那麼喜歡讓人抄書啊。”
“你要我見玉音幹嘛?”常壽說,“你竟然知道是玉音不是玉英,她也不是誠心瞞你,你難道還要秋後算賬不成?”
“怎麼就不是誠心瞞我了?”太子說,“我們後面還一起玩了好幾次,他有大把的時間告訴我真相,結果她就告訴我一個玉英回老家了。”
“當初你玩的開心嗎?”常壽問。
“那她也不能騙我。”太子說。
“她不是有心的,後來自己也知道錯誤了,然後及時改正,你就不能當沒發生過嗎?”常壽說,“她一個女孩子家,要是讓人知道她女扮男裝和太子見面了,她的下場可沒有我們兩抄書那麼簡單。”
太子坐在炕上有些泄氣,“我還等着玉英從老家回來再一起玩呢,她會玩。”
“太子,你現在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成天只念叨着玩了。”常壽說。
“正事做完了也不讓我玩,我是什麼政事機器嗎?”太子說。
“反正你別去找玉音了。”常壽說。
太子是這麼聽話的人嗎?那必須不是啊。
又一次去了永年伯府,在小花園裡和王子玉說,“王玉音這麼騙我,不能一句話沒有就過去了,你叫她來。”
“在這嗎?”王子玉問。
“不然呢?”太子說,“你沒看見我今天一個人來的,那些人我都沒帶。”
王子玉一臉難色,生怕太子要爲難王玉音,太子看他,“你擔心什麼,那你去問問,她要願意來就來,不願意這事反正也翻篇了。我就當她這個玉英去了老家再也不回京城了。”
王子玉只能去找王玉音。
“那什麼,就去吧。”王玉音說。
王子玉看她,“你都不怕的嗎?你不怕太子治你的罪。”
“怕就不用去了?太子要治我的罪,我不去他就治不到我頭上了?”王玉音笑說,“你少擔心吧,太子不是那樣小氣的人。”
王玉音去到小花園,太子讓王子玉先下去,他盯着穿着粉紅小裙子的王玉音,“你就沒有什麼要和孤解釋的?”
王玉音思慮一下,在太子面前跪下了,“我欺君了,請太子責罰。”
“你當初爲什麼要男扮女裝出去?”太子問。
“喜歡玩。”王玉音誠實說。
這麼耿直,太子噎了一下,“那你爲什麼後來幾次還是男扮女裝跟着我去玩,又爲什麼突然跟我說你回老家了。”
“後來再去那兩次,也是喜歡玩。”
“後來一次碰見常壽公主,她一眼就看出我是女扮男裝,我才驚覺,再這麼玩下去,就要把自己玩沒了,就不敢玩了,就說回老家了。”王玉音說。
“你真以爲你能騙我一輩子?”太子說,“若不是這次你進宮讓我撞見了,你準備騙我一輩子?虧我當時還對你那麼好。”
“日後不見面,太子總不會發現的。”王玉音說,“是我年幼無知,貪玩,太子要怎麼罰我都認了。”
“我罰你什麼。”太子說,“起來吧,別跪着了。”
“謝謝太子。”王玉音也起的很乾脆。
“那你現在就不貪玩了嗎?”太子問。
“現在有別的事可以玩了。”王玉音說。
“什麼好玩的?”太子一下來了精神。
“太子半君,見過的場面大了,我玩的這個太子看不上。”王玉音說。
“大小都是場面,都有見識的必要。”太子說。
王玉音着丫頭去拿來賬本和算盤,“這個你也有興趣?”
王玉音翻着賬本扒拉着算盤珠子,“算盈負虧,很有意思的。”
“女孩子喜歡這個嗎?”太子問。
“誰規定女孩子就一定要喜歡什麼。”王玉音說。
太子就這麼看她扒拉算盤子嘴裡碎碎唸的看了一下午,把王子玉在外面急的,抓耳撈腮的想,太子在裡面怎麼處罰三妹妹了。
三公主挺着大肚子哭唧唧的回宮了,駙馬在外面置了外室,也有了身孕,朱翊鈞大怒,叫來駙馬詢問是什麼情況。
王容與哄着三公主,“你現在哭也不是個辦法,你自己怎麼想的?”順妃也在一邊跟着哭泣,當初爲了三公主出嫁好看,就提了位分。宜妃看她,“你哭什麼,孩子慌的時候,你更是要立起來了,你還哭,孩子不更慌了嗎?”
“母后,我要和離。”三公主一抹眼淚說。
“不行。”順妃驚道,“三公主千萬不要說這個話。”
“這男子愛沾花惹草是天性,要是你自己有孕後就給駙馬安排了妾侍,他何必要去外頭養了外室。”
“自太祖開朝以來,還沒有公主和離,你要和離,這麼大逆不道,日後死了都沒臉見列祖列宗。”
“大姐姐二姐姐的駙馬都可以從一而終,爲什麼他就不可以。”三公主哭道,“他還養外室,還讓那個女人懷孕,他把我當什麼了?我要是這麼放過他,我才妄爲公主。”
“你要不喜他,你在你的公主府關門過日子就是,不讓他進,他就進不來公主府。”順妃說“何必要和離呢。”
三公主撇過頭去不看自己的母妃,只淚眼婆娑的看着王容與,“母后,你說我是要關上公主府過日子,還是支持我和離?”
“不管是關上公主府,還是和離,我都支持你的決定。”王容與說,“但是咱們不急在這一時就做決定,你現在在氣頭上,一下沒了理智。等到你平靜下來,如果你還要和離,母后允了你。”
“娘娘。”順妃哀切的喊道,“娘娘千萬勸住三公主,她要和離了,她一個人,還有腹中胎兒,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啊?”
“該怎麼過怎麼過,要是想關起公主府生活就關起公主府生活,要想再嫁,我給她找駙馬。”王容與說,“別的女兒要受這份委屈就算了,難道陛下的女兒也要受這樣的委屈不成。”
榮昌聽到信也回宮了,三公主還在哭,順妃在外頭哭,因爲三公主不想見娘,但是順妃生怕她真的要和離,就坐在殿外哭,哭給三公主看。
宜妃勸說無效也是頭疼的離開了,不然兩個大妃都在公主殿外陪着嗎?
榮昌給順妃請安,被一把抓住,“大公主,大公主一定要勸住三公主,別讓她和離了,和離的日子不是她能行想像的苦。”
“順母妃。”榮昌看着她說,“母妃一片慈心,三妹妹自會知曉,只是她現在本來就情緒波動大,又是懷着身子,母妃這樣在殿外哭泣,三妹妹在裡頭也不好想,豈不是對身體更有損害。”
|“大公主一定要勸住了。”順妃說。
“我儘量。”榮昌說。
進到殿內,三公主躺在牀上,形若槁木,眼淚不停的流,榮昌坐在牀邊,心疼的摸着她的臉,問宮人,“請太醫來看了嗎?”
“公主一回宮,娘娘就備了太醫了,只是太醫開了藥,三公主不喝。”宮人急道。
“這藥涼了,你端下去,再熱一碗上來。”榮昌說。
“母妃走了嗎?”三公主問。
“讓人攙扶着走了。”榮昌說。
“呵。”三公主冷笑。“我這樣被人輕賤,她卻只關心面子,她勸我忍,我怎麼能忍。”
“她也是擔心你。”榮昌說。
“她是小妾,自然是不能理會到我這樣的心情。”三公主說,“大姐姐,我運氣這麼不好,大姐姐和二姐姐的駙馬都是相敬如賓,舉案齊眉,怎麼就我碰上了這麼一個僞君子。”
“他每天早上陪我吃飯,傍晚陪我散步,給我寫信,請戲臺子來唱我喜歡的戲,溫言細語,柔情蜜意。”三公主說,“但是在此同時,他也在另外一個女人面前,花前月下,親親我我。”
“我覺得他噁心。”三公主說,“噁心到,即使我可以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但是想到他還掛着我的駙馬的名號,我就寢食難安。”
“我知道的。”榮昌心疼的抱着她說,“我知道你的憤怒,也知道你的驕傲。別怕,不管怎麼樣,我會陪在你身邊的。”
三公主的事出突然,宮裡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太子和常壽約在東宮的小廚房,還有一衆侍讀一起,圍着白石烤架,烤肉吃。
“三駙馬聽說被他爹打的很慘,現在都下不了牀了。”李柔木說着最新八卦。
“活該。”太子說,“三姐姐還以淚洗面,食不下咽呢。母后也跟着,吃不下東西睡不安穩。”
“也就是因爲他是駙馬,所以弄這麼嚴重。”陳嗣武說,“誰家還不是三妻四妾。”
“我父皇沒有三妻四妾。”常壽說。
“那宮裡還有那麼多娘娘呢。”陳嗣武說。
也不能直說那些娘娘都是擺設啊,常壽扁嘴,伸手要烤好的肉。
“我父親,叔叔都沒有三妻四妾。”王子玉說。
“你那小叔叔的寵妾,滿京城聞名好嗎?”陳嗣武說。
“那是特殊情況。”王子玉說,“我小嬸不能生孩子,難道還要讓我叔叔斷後不成,再說,我叔叔除了若雲姨娘,可是沒有其他人,一心一意的很。”
“反正我以後娶老婆就娶家室比我家低一點的。”陳嗣武說,“這樣不至於置辦個妾弄的腥風血雨。”
“陛下曾經說過,妻子在孕育子嗣時十分嬌貴艱難,丈夫在妻子懷孕時睡在別人身邊,是對妻子的傷害。”徐寧融說,“若是夫妻和睦,要那些個小玩意幹什麼?”
“我以後要是能碰上像我母后一樣的女人,我就跟父皇一樣,一心一意待她,若是碰不上,那我就只好多碰幾個,總能碰上。”太子說。
“到時候,就算你想碰上,別人也沒有真心給你碰了。”常壽涼涼的說。
“感情都是相處來的。”
“你們幾個,自小跟着太子一起長大,情分不一樣,便是日後再有誰得太子的喜歡,也和你們不同。”
番外:太子05
三公主最終見了駙馬一面,她挺着大肚子問駙馬,“那個女人比我好嗎?”
駙馬是被擡進宮的,聞言也只沉默,“反正事情已經是這樣了,我父親要去要了她們母子的性命,公主要還不滿意,就把我的命也要去吧。”
三公主突然笑出聲,“你心疼她們母子,我這肚子裡就不是你的孩子嗎?”
“你想要我要你的命,然後你好和她們母子去一家團聚嗎?”
“我會隨你所願的。”三公主說。
“你父親是個狠心的人,但是皇家不會背上逼人致死的名頭,你心上的女人還活的好好的。”三公主說,“你們去一家團聚吧。”
駙馬聞言擡頭看着公主,三公主慢慢的起身,走到駙馬身邊,慢慢的蹲下來,駙馬先看到她的肚子,再看到她厚重的粉下難掩的眼紅,那是徹夜哭過的痕跡,三公主解下腰間的一個玉佩,“這是大婚時你送給我的,和你腰間的是一對。”
三公主摩挲着掌心半塊白玉佩,“我的妝屜裡,比它貴重的玉佩數不勝數,但只有它,自你給我的那天起,我就沒有把它取下來過,一直帶着它。”
“現在我還給你。”三公主說。
“夫妻結縭,白頭到老,到底是我沒有那個福氣。”
駙馬手握着玉佩,也想起兩人大婚時的情深,在說話就有些哽咽,“公主,這次是我錯了,把那個女人送到莊子裡去,以後我陪着你,再不找她。”
三公主搖頭,“我說了要你們去一家團聚。”
“你是我的妻子,我去跟誰一家團聚?”駙馬抓着她的手問。
“隨便是誰都好,不是我了。”三公主說。
“送駙馬出去吧。”
三公主要和離,朱翊鈞苦惱了一晚上,還是被王容與說服了,發了聖旨,三公主與駙馬感情破裂,無以爲繼,夫妻和離,自後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這簡直是平地一聲驚雷。
朝堂上民間議論紛紛,三公主去了瀛臺養胎,榮昌和常壽陪同,便是昭宜,自聽了消息,也要從陝西回來。瀛臺護衛森嚴,外界的議論都進不到這裡來。
順妃本來想如果三公主執意和離,她就已死相逼,但是沒想到陛下就這麼一個聖旨決定了,君無戲言,再無反轉餘地。順妃聞聽就暈了過去,現在躺在牀上不能起來。
駙馬的爹也是朝上重臣,聖旨一下就在朝上長跪不起,“臣生有逆子,愧對聖恩。”
“年輕人的事,過去就不提了。”朱翊鈞說,“兒女親家做不成了,也不要成爲兒女冤家,駙馬那,打一頓就夠了,以後再結婚,好好的對人家女孩子。能和你結親的人家,誰家的姑娘不是心肝寶貝一樣養大的,人家好好的姑娘到你家,不要再欺負人家了。”
“臣無顏以對。”
“陛下。”有老古板出列,“公主和離,自開朝以來,聞所未聞,駙馬一事,說大不小,說小不大,這麼處理,是否過於嚴重了。”
“朕的女兒,沒必要爲了這些七七八八的委屈自己。”朱翊鈞說,“她覺得委屈,她想和離,朕就遂她的心意。朕是皇帝,難道還不能做女兒的底氣,讓她做她想做的事。”
“三公主,我的女兒,懷着大肚子,因爲這個事哭着回宮,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一整晚一整晚的哭,瞧着朕心疼,是真心疼,如果不是駙馬被父親先打了,朕真的恨不得親自上手教訓一頓,從小到大沒有說過這樣的委屈”
“是不是一定要和離呢?”朱翊鈞說,“可以不用和離的,反正公主府一關,一輩子不見駙馬一面也是可以的,這樣面子也好看,哪裡也說的過去。”
“唯一過不去的就是公主的心裡。”
“那話又說回來了,公主是朕的女兒,沒有必要委屈自己。”朱翊鈞說,“和離後,孩子出生,跟着母親姓,是兒子就封郡王,是女兒就封郡主。”
駙馬被和離,不敢相信,拖着病體就要去瀛臺找公主說個明白,“和離和離,兩人同意才能叫和離,我不同意和離,這又算的上什麼和離?”駙馬在瀛臺外叫囂。
三公主的宮人出來,“公主爲你的面子着想,才說要和離,不然就是休夫了,你還有臉是不?”
“你趕緊走,榮昌大公主現在可也是在瀛臺,她的性子可不是三公主那麼軟的性子,等會拿着鞭子出來,你可躲不了。”宮人說。
“我要見公主。”駙馬說。
“聖旨已經下了,公主你是見不到了。”宮人說。
“那孩子呢?”駙馬問。
“陛下在朝上已經說了,公主的孩子跟公主姓,生下來不是郡王就是郡主,以後也不勞你費心。”宮人說,說罷她讓人侍衛把他送回家去,“要轉告家裡大人,以後要好好管教,不然以後總這樣跑來見公主,兩下都不好看。”
駙馬府的東西和人都被送回駙馬家,駙馬府被一把大鎖鎖住,公主府那邊也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音,着人去打聽,說是陛下怕三公主睹物思人,讓人把公主府大修一番。
估計是徹底改頭換面。
駙馬的爹讓他滾回老家去,“只要公主還在的一天,你就不要回京城來,這樣,我們家在京城還能有立足之地。”
“我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了?”駙馬說,“這,這就是當沒我這個人是嗎?”
“你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怪就怪我,當初要是知道你在陛下的候選名單上時沒有及時給你安排親事。”駙馬爹說。
“公主也太善妒了。”駙馬娘說,“她自己懷孕,也不給我兒找個人伺候,那怎麼忍?”
“大駙馬,二駙馬都忍得,唯有他忍不得?”爹氣道,“公主她不是善妒,她是壓根就容不下這個,她二話沒說就要和離,態度還不夠明確嗎?”
“那保證沒下次不就完了嗎?”娘說,“那陛下還有後宮六院,以後太子難道就只要皇后一個了?”
“她是公主,那是皇家,只有她們提要求的份,難道我們還敢去要求他們要從一而終。”爹說,“何況陛下獨寵娘娘一人,早也不是什麼秘密了。”
“你也不要怪別人,就怪你自己管不住那根吧。”爹說。
昭宜回來的時候,三公主的情緒還挺穩定,在瀛臺,胃口還好了些,前些日子瘦的肉都長回去,榮昌陪着她,“我都不知道是誰遭遇婚變了,我爲了她擔心的吃不好睡不好還瘦了,她倒是美滋滋的長肉。”
昭宜看着她的大肚子,“你這肚子大的有點嚇人了。”
“太醫說,裡頭是雙胎。”三公主說,“我母妃孃家,好像每代都有雙胎的。”
“那你不能總是吃啊,要是吃的多了,孩子大了,生的時候就要吃虧了。”昭宜說,“要是早知道,就給駙馬一次機會了,這麼好的孩子。”
“給他機會幹什麼?”三公主說,“反正以後只有他後悔的份,沒有我後悔的事。”
“你呀。”昭宜說。“看着膽小,沒想到最膽大的事讓你做了。”
“我小時候看到大姐姐二姐姐別提多羨慕了。”
“都是父皇的女兒,你們纔算的上是公主,而我,不過是個聽話的丫頭。但是這次,我不想聽母妃的,我就想做一回自己的主,沒想到這種自己無論做什麼決定身後都有人兜着的感覺是這樣的好。”
“沒想到父皇會站在我這邊,縱容我的任性。”三公主說着有些紅眼,“我小時候還想着父皇喜歡姐姐們多過我,我實在太小人之心了。”
“父皇愛你自然和我們一樣。”榮昌說。
“嗯。”三公主說,“日後我的孩子,可比姐姐們的孩子官職高了,姐姐可不要羨慕我。”
“羨慕你的頭。”昭宜說,“那你還準備再嫁嗎?”
“不嫁了。”三公主說,“父皇同意我和離已經是離經叛道,這次和離,也是駙馬有錯在先,但是如果我再嫁了,後面人怎麼說就不知道了。”
“沒事,永寧姑母不也這麼過來了嗎?我比她好一點,還有一雙兒女,以後自由自在,不知道多瀟灑。”
太子偷溜到王玉音的鋪子裡,趴在桌上就是唉聲嘆氣,“太子何故來我這唉聲嘆氣的?”王玉音低頭看冊子,並沒有搭理他,只是某人一聲嘆高於一聲,再裝沒聽到也不好。
“最近大家都在討論三皇姐的事,真是到處都沒有一個親近地。”太子說。
“這種內帷八卦也能影響到太子?”王玉音說,未盡之意就是,你也太容易被影響了。
“不管男女老少都在說這個。”太子說。“心煩。”
“三公主都不煩,你煩?”王玉音不解。你也煩的太寬了。
“還不是很多人說,父皇要求駙馬只能有公主不能有別人,那以後我,是不是也只有太子妃一個?”太子說,“我怎麼感覺我被架到牆頭上了。”
“你想要幾個就幾個唄,到時候你只要一個人,衆人還是不允的,非要你多立幾個,好爲皇家開枝散葉。”王玉音說。
“你會要求你以後的丈夫只有你一個嗎?”太子突然問。
“太子這麼問不覺得失禮?”王玉音說。
“我就認識你這麼一個能聽到實話的女子。”太子說,“我想了解一下,你們女孩子的想法是不是和我們不一樣,就像嗣武他就說他以後肯定要妻妾成羣的,寧融說他能理解但是他以後只會有妻子一人,子玉說隨緣,但是他們都還是覺得皇姐這次的後果太重了,大可以再給駙馬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如果有感情,自然是想一生一世一雙人,如果沒感情,那就愛幹嘛幹嘛,只要不寵妾滅妻,就都由着去。”王玉音說,“你們覺得後果重了,是覺得駙馬置外室不是什麼大事,可這真的不是一件大事嗎?”
“駙馬要在駙馬府睡幾個姑娘都沒事,你這在外置的宅子養的姑娘,怎麼着,還想着兩頭大?當年昭宜公主退婚,不也是因爲外室。就是普通人家,置外室也不是一件小事,何況是公主,光是一個藐視皇家,就夠他受的了。”
“如果成親的時候沒有說清楚,駙馬不知道公主的底線,踏了雷區,那你可以說公主不教而誅,但是公主明明都說了嚴重性,你還要撞上來,爲什麼要再給機會去讓自己添堵,做錯事的又不是公主。”
“你怎麼知道皇姐說了。”太子問。
“就是三公主沒說,前頭榮昌公主,昭宜公主的駙馬擺在那,也不會照着學嗎?”王玉音說,“都是公主,別人的駙馬那麼好,我的駙馬卻是這樣,便是爭這口氣,三公主都容不下駙馬了。”
“原來是這樣。”太子說。
番外:太子06
三公主懷胎十月順利生下了一對龍鳳胎,朱翊鈞很是高興,親自起了名,賜了封號,還說這是個祥兆,老朱家以後子嗣豐盛,還能常盛百年。
這皇朝到要換代的時候,就是皇室生不出孩子,不然就是養不大,如今有個好兆頭也不錯嘛。雖然是公主生的,也是姓朱嗎。
陛下如此作態,倒是讓民間非議三公主的話少了些,龍鳳胎確實是吉祥,都有人說,許是註定要把這祥瑞落在皇家,纔會讓公主和離。
如此種種,都是過耳雲煙了。
太子十六歲時,朝廷上每天上朝必要提的一件事就是,太子該選妃了。朱翊鈞回頭問了王容與,“咱們女兒都留到那麼大才出嫁,生孩子一直順順當當,沒什麼意外,你也不好把人家的太小的小姑娘娶進來。”王容與說,“再說,常壽的駙馬都還沒定下呢。”
“常壽自幼身子弱,我是絕對不會太早把她嫁出去的,她的姐姐們都是十八歲纔出嫁,常壽怎麼也要留到二十。”朱翊鈞說。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啊陛下。”王容與笑說,其實挺高興在她的潛移默化下,朱翊鈞接受了女孩子太早嫁人對身體有妨礙的說法,如今民間也跟着皇家看齊,婚齡都提前了不少。
“這麼着吧,先選,選好了教個兩年,再大婚。”朱翊鈞說。“太子那有人去教他通人事了嗎?”
“十二歲就着人去了。”王容與說,“讓許御醫去教的。”
“怎麼是許御醫?”朱翊鈞不太管這些小事,只是想到就問一句,“不都是嬤嬤和年輕宮人去教的嗎?”
“不是非得要身體力行纔會啊。”王容與說,“陛下想讓太子也在皇后進宮前就有一個貴嬪?”
“陳年的東西,你還吃醋啊。”朱翊鈞笑道。不過他心裡想着,還是要和太子說一說,這老憋着也不是一回事,他是碰上王容與,旁人都比不了她,但是太子不一樣啊。
不多經歷幾個女人,他怎麼會知道碰上喜歡的女人是什麼樣的呢?
王容與最近也有煩惱,她和常壽討論駙馬的事,常壽總是避而不談,榮昌進宮陪她說話時說起,榮昌笑說,“常壽可不是這麼扭扭捏捏的性子。”
“是啊。”王容與說,“所以啊,我擔心她是不是心裡已經有人了?”
“有人了?”榮昌眉毛一挑,“那我去問問她。”
“真要有人,左不過就是那幾個人中的一個。”
“你去問她就能說?”王容與說,“這事從她口中說出來也不好,你知道是一廂情願,還是已經兩情相悅了?說出來就沒回轉之地了。”
“現在不說,你選的人她都不滿意,遲早也會說的。”榮昌說,“再說,她跟母后不好說,私底下跟我說,我去探聽一下,能成就成,不能成也趁早散了。”
“那你去旁敲側擊一下,不要說的太明白了,她要講面子的呀。”王容與說。
榮昌去找常壽,常壽正趴在桌上描花樣,“哎呦,咱們常壽公主真是長大了,還主動自己做功課了。”榮昌笑吟吟的說。
“我知道你來是爲什麼,但死心吧,我不會說的。”常壽看她一眼,繼續低頭描樣子。
“這麼說,是真的有這麼一個人?”榮昌問。
“和我也不能說,難道是看上什麼不能愛的人了?”
“沒有。”常壽說,“你去跟母后說,只要她和父皇看中的,我沒有意見。”
“是不是太子侍讀中的一人啊?”榮昌試探着問。
常壽擡眼看着姐姐,似笑非笑,“姐姐那麼聰明,自己去查去呀。”
“你這個小靈精,纔不會露出破綻讓我查到呢。”榮昌笑說,“既然你不願意說,我就不問了。”
“只是錯過了,不要後悔就是。”
常壽在榮昌走後,丟了描花樣子的筆,看着窗外,“那個呆子,不知道有沒有那麼膽量說。”
“不說就不說,錯過了,別後悔就是。”
徐寧融跪在祠堂裡,他前幾日跟父親提過想要娶常壽公主,但是父親直接把他打發到祠堂來跪着,“徐家,自太祖開朝以來的國公,世代榮祿,你這個身份,怎麼去尚主?”
便是到陛下這,願意給女兒選官宦之家,你這樣的勳貴也不會在候選之列。
“你自幼爲太子侍讀,是陛下爲太子選的一把劍,如今你也入到官場,許多能說的不能說的規則你也開始瞭解,你覺得你這樣的身份能尚主嗎?”
道理他都懂。
但是如果心可以受控制,他就不會執着這麼些年。
徐父見兒子軟硬不吃,也很是無奈,捂着頭說,“早在他不近女色,又推拒說親,就該猜到他所圖不小了。”
“現在陛下也沒要求駙馬一定要榮養,既然不影響孩子的前途,尚主也沒是什麼。”徐母到底心疼兒子,“常壽公主雖然出生孱弱,但這麼多年也好好的,該是沒什麼問題,娘娘親自教導的孩子,比旁人好太多了。”
“不行。”徐父推拒說,“你去安排一個女子,夜裡去寧兒房裡,等到明天再坐實她,給個姨娘的位分,皇家容不下這個,就是他想,也沒那個資格了。”
“這樣不好吧。”徐母說。
“照我說的去做,我這麼做也都是爲他好。”徐父說。
徐寧融多了一個姨娘,一下就在小夥伴口中傳開了,陳嗣武在太子面前笑道,“這麼多年我還以爲徐寧融要成聖了,這下憋不住了吧。”
“那也該是說親了吧。”王子玉問。徐寧融比他們都大兩歲,這麼大年紀還沒娶親也是比較奇怪的了。
“肯定要娶的。”陳嗣武說,“當初他老不成親,我還以爲他喜歡男人呢。”
“越說越沒邊。”太子說,“那你們今天要去他府裡給他慶賀?”太子侍讀已經陸續入朝爲官,並不常在東宮聽候。
“那自然要好好去跟他熱鬧一下。”陳嗣武是個最喜歡熱鬧的人了。
這消息從東宮又到了重華宮,繡花的常壽把針扎進手指裡,卻是沒事人一樣含在嘴裡,面上看不出端倪。
常壽出宮,去到月華樓,這是王玉音自己開的銀樓,但是因爲採用包廂接見的模式,倒是不少人用來密會商討,徐寧融從月華樓經過的時候,常壽在樓上,用花生米丟他,初看還是翩翩公子,細看卻不能瞧,眼底全是紅絲,眼下親黑,脣邊也有露出的胡茬。
徐寧融偏頭不正眼看常壽,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的樣子。
“聽說你昨天納了一個姨娘?”常壽問。
徐寧融臉上浮現痛苦的神情,卻什麼都沒說,只是點頭。
“怎麼突然就納了姨娘呢?”常壽問,“之前那麼多年你都不近女色,我還以爲你在等我長大呢?”
“原來只是我一廂情願嗎?”常壽話裡難掩落寞。
“公主是皎皎明月,微臣不敢高攀。”徐寧融說。他心悅常壽,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所以明知不可能,他還是守身如玉,想着萬一呢。他的喜愛藏在心裡,誰都沒有告訴,沒想到原來公主一直都知道,她也一直在期待,明明這該是最幸福的時候,心酸的卻要流出血淚來。
“我知道了。”常壽說,“你走吧。”
徐寧融不知道是怎麼走出銀樓的,回頭看,二樓那一扇關閉的窗戶,卻是再也不會爲他打開。
常壽只坐到日落黃昏的時候才說要回宮,卻在門口看到太子的車架,他也才從雅間出來,一臉笑意還沒來得及收回,就看到等在門口的常壽。“你怎麼在這?”
“這話該我問你吧?”常壽問。
太子掩飾的咳嗽一下,“我來買一件首飾送給母后,父皇說要選妃了,要好好討好母后,不然母后給我挑一個醜媳婦。”
常壽雖疑惑但也沒追問,聳肩笑說,“只能說月華樓的保密工作確實做的不錯。”
常壽回了宮,先去王容與那,行禮後從後抱着王容與,就抱着不說話。
“誰讓我們常壽公主受委屈了?”王容與拍着她的手問。
“太子買首飾只給母后買,不給我買。”常壽嗡嗡的說,“母后給太子選一個醜媳婦吧。”
“這話快點去告訴太子,讓他趕緊來討好他的常壽姐姐,不然母后就要給他選一個醜媳婦了。”王容與笑說。
常壽把臉埋在王容與後背,心裡的難過都要漫出來,“母后,我不想嫁人了。”
王容與的手一頓,“怎麼突然不想嫁人了?”
“嫁人沒意思,不想嫁人了。”常壽說,“我就在宮裡陪母后一輩子好不好。”
“你能陪母后,母后當然高興。”
“可是母后要先走的,那之後,你一個人怎麼辦?”
“到時候我就出宮,我就是遊山玩水。”常壽說,“等我要死了,我就又回到宮裡,讓太子把我葬在皇陵邊上,到了地底下,我也好去找父皇母后。”
王容與被她說的眼淚都要下來,“我的兒啊,你是怎麼了,你這樣說母后心都要疼死了。”
“母后。”常壽抱着王容與不讓她轉身看自己,王容與感覺到背上有溼溼的痕跡,心裡又急,只能陪着掉眼淚。
等常壽情況穩定下來,王容與讓她先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再來跟母后說是怎麼回事,朱翊鈞過來看着王容與,“你今天哭過了?誰讓你哭了?”
“你別問了,我腦門疼。”王容與說,她讓人在額間緊緊紮了一根帶子,“兒女都是債,真要愁死我了。”
“哪個孩子讓你煩心了?”朱翊鈞問。“太子?”
“別問了,我現在也什麼都不知道。”王容與說,“就是因爲不知道才煩呢。”
“別煩了。”朱翊鈞說,“都由他們去。”
王容與瞪他,“我煩着呢,你別給我添亂,今天你回乾清宮睡去。”
擾的王容與煩了一夜的常壽,第二天來請安沒事人一樣,“母后,父皇給我選的哪幾個駙馬,給我看看,選個順眼的。”
王容與看她,“你昨天不是說不嫁人了嗎?”
“昨天說什麼了?”常壽問,“哎呀,一覺醒來都忘了,母后也忘了吧。”
“你有什麼事瞞着母后?”王容與問。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常壽說,“本來嘛,兩邊都沒有說過的事,自然是當不得數的,他拗不過家裡的大腿,我又何必念念不忘。”
王容與的話到在嘴邊又咽下,如此往復後,最終只說,“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只是日後不要後悔。”
“日後有新人,哪裡會後悔?”常壽笑回。
便是常壽這麼說,也是等到徐寧融定了親後,才最終開口定下了駙馬人選,榮昌帶他去看過,是個書生模樣,不擅言辭,猜到馬車裡坐着的是公主後,瞬間紅了耳朵,榮昌笑說,父皇選的駙馬倒是沒有一個笨的。
常壽點頭,把心裡最後一絲關於徐寧融的記憶,都扔進匣子裡鎖起來。
常壽訂婚後,就是太子要選妃了,王容與看着秀女名單,看到王玉音的名字在上面很是奇怪,叫來人問,“採選太監還去永年伯府了?”莫說永年伯府不在採選範圍內,便是在,要去採選王家的女兒,怎麼也得她找個皇后點頭吧。
“太監沒去過,是太子着人加上去的。”顧言晞說,所以棘手,只能原樣留着,等娘娘來定奪。
“太子?”王容與問。
“等會,我有些糊塗了。”王容與說,“太子怎麼會把玉音的名字填上去,那可是他親表妹,去,把常壽叫來,我問問他。”
常壽來聽清楚問題,吐吐舌頭,“原來他是爲了玉音才常跑月華樓,我都沒發現。”
“他們很早就認識?”王容與問。
常壽點頭,“太子常去外家,自然要見的玉音面。”
“玉音是女子啊,就是太子去永年伯府,他們也見不着面。”王容與說,她突然想起玉音第一次進宮,太子說話的場景,“難道那個時候,他們已經見過面了?”
常壽點頭,“玉音也挺好的,難道母后不喜歡。”
“她是太子表妹啊,她們有血緣關係的。”王容與說。
“表哥表妹不是很正常嗎?”常壽說。
王容與那句近親相交,容易畸形都到嘴邊了,看着常壽還是嚥下了,“行了,你走吧,這麼大的事都不提前告訴我。”
“這有多大事啊?”常壽不解。
王容與思考了一下午,還是覺得,不能由着孩子的意,也不能生硬的說不好,只是把王玉音的名字劃掉,孩子聰明,該明白就自然會明白。
王家沒有人知道王玉音上了採選名單,除了王玉音,所以沒有等來通知進宮的太監,王玉音就知道了,任由酸澀在心裡橫衝直撞哭了一晚上,第二天沒事人一樣去和若雲說,“娘,我想回老家嫁人。”
“舅舅不是介紹說有舊交嗎。”
“你怎麼突然說到這個?”若雲說,“這個娘說了可不算,你爹是一定不捨得把你嫁回老家的。”
“娘,我必須回老家。”王玉音說着就開始掉眼淚,“太子把我的名字寫在採選名單上,但是娘娘劃掉了,娘娘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我留在京城對大家沒好處,回老家嫁人才是最好的選擇。”
若雲還沒來得及問女兒怎麼和太子扯上關係,但是後面一句話就讓她掉淚,看着女兒只摟着她說,“是娘不好,娘是個妾,娘對不住你。”
“娘不要說這樣的話。”王玉音說,“是我心存僥倖,沒了分寸。”
若雲也是當斷就斷的,瞞着王雅量,就安排了女兒回老家,正好也是時候回去看老爺子了,大房派了兒子要回去,王玉音跟在裡面也不算顯眼。至於其他,回了老家再說。
王玉音讓人瞞着王子玉,怕他多嘴多舌告訴太子,中間還正常的在月華樓見了太子一面,其實太子來見她,多也是看着她畫圖算賬,從天聊到地,從南聊到北,王玉音這次還特意帶了自己親手做的點心給太子,只是她沒說是自己做的而已。
太子一直說要吃,她都不給,眼下想着日後就沒機會了,不讓他吃一口自己親手做的點心,還是有些遺憾。
太子在秀女進宮時沒看見心心念唸的人,纔去問王容與,“玉音呢?”
“玉音在家呢。”王容與說,“玉音說來也要嫁人了,她是你表妹,你看在你的侍讀裡選一個給她做丈夫可好?”
“不好。”太子說。
他縱馬揚鞭出宮去了永年伯府,卻被告知,玉音跟着回老家了,太子看着若雲,“姨娘準備在老家把玉音許人嗎?”
王雅量一概不知,聞言還笑,“怎麼可能,我才捨不得把女兒嫁那麼遠呢,嫁在眼皮子底下就最好。”
若雲溫和道,“這是玉音自己的意思呢。太子,就讓她如願吧。”
“休想。”太子說。“孤倒要看,她能嫁給哪個?”
太子拂袖而去,王雅量後知後覺出不對,“太子和玉音什麼時候認識了?”
太子命自己的人快馬去往餘姚,“反正給我看住了,誰和玉音結親都不行。”
餘下的,慢慢再談。
番外:大結局
太子的動靜太大,便是瞞都瞞不住。
王容與拿布條綁在額頭,躺在牀上唉聲嘆氣,感情這兒子前面十幾年的乖巧都是假的,就等在這給她挖坑呢。
朱翊鈞瞧着她心疼,把太子叫過來,當頭就是一巴掌,“你還學會造勢脅迫你母后了?”
“這不是脅迫,是兒子的正當要求。”太子跪在王容與面前,一副我知錯,但就是知錯不改的神情。
“你什麼要求啊?”朱翊鈞問。
“我要玉音當我的太子妃。”太子說。
朱翊鈞氣的又是一巴掌,“你瘋了嗎?”
“我沒瘋。”太子擡頭說,“本來我想着,她的身份不能正妃,先當個側妃,但是我如今這麼一鬧,她要不是正妃,所有人都沒面子。”
“你,”朱翊鈞氣的手抖,“你要選一個庶出女子當太子妃?朝上的大人們能手撕了你。”
“是他們娶媳婦,還是我娶媳婦。”太子說,“不讓當太子妃也行,我這個太子妃就空着,我誰都不要。”
“那以後你登基,皇后呢?”朱翊鈞問。
“她要不當皇后,皇后就空着。”太子說。
“你,你。”朱翊鈞說,“你這是和她私相授受了?”
“之前還沒有,今天就有了。”太子說。
“你說這個話輕巧,你讓她一個姑娘家如何自處?”朱翊鈞問。“你就不怕要了她的命。”
“她要是沒了命,我也不好陪她的命。”太子說,“我只保證,我也不要別的女人。”
“你不要別的女人?哈哈。”朱翊鈞只覺荒謬,“那你的子嗣怎麼辦?”
“過繼。”太子說,
“好,當真是好的很。”朱翊鈞怒極反笑。“朕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說的這麼硬扎。”
“陛下。”王容與頭疼的出聲,把朱翊鈞引了去,一邊揮手讓太子先下去,“你怎麼讓他走了?”
“他不走,這事情今天也說不出個結果來。”王容與說,“倒是你在氣頭上,他正一腔孤勇對抗全世界,有些話,話趕話的說出來,倒是不好收尾了。”
“這個混賬小子,我都沒看出來他是這麼個犟種。”朱翊鈞說,“過繼,他可真敢說。”
“小孩子,什麼不敢說。”王容與說。她心裡累的很,還要勸朱翊鈞別生氣,更覺的心慌氣短。
顧言晞要叫太醫,王容與按下了,“這個關口叫太醫,太子要是背上個氣壞母后的名聲就不好了。”
“你去讓常壽和太子聊聊,到底她們的關係到哪一步了?”
“再有,去餘姚的人就說是我派的。”
顧言晞要去外張羅,看王容與閉着眼躺在枕上,眉頭緊皺不得放鬆,現在宮裡也沒個夠格的能跟娘娘說些知心話,顧言晞便讓人去外頭傳話,讓無病進宮一趟。
無病進來就握着王容與的手,“娘娘。”
王容與看見是她來了,苦笑着說,“我這是造了什麼孽?”
“娘娘,太子還小,性子有些衝動,等他再長大點,怕是自己就會忘記這些堅持了。”無病說。
“那如果他不忘記呢?”王容與說。
“三哥和三嫂在年輕時結下的心結,就是這麼多年,也沒化解過。”她怕,怕萬一太子真的是個癡情的犟種呢?
無病猶豫了一下,然後對王容與說,“玉音這孩子挺好的,娘娘不像是會糾結玉音庶出一事,那爲何娘娘不同意呢?”
“庶出當不了皇后,當個妃子也行。”無病說。“娘娘得陛下獨寵,但也要明白,並不是日後的陛下都要獨寵一人。”
“我當然知道。”王容與說,“就算我現下能勒令陛下對皇后一心一意,但是孩子是獨立的個體,他心裡怎麼想的,完全不能由我做主,我可以影響他,卻不能決定他,如果我一意要求他,等我死了,他心裡才起逆反心思,後果更是不堪。”
“玉音身份特殊,她是我的親外甥女,她若進了宮,大可以在這宮裡橫着走,若還有和太子的情誼,日後無論是誰當太子妃,都得不了好。”
“我自己沒有私心,倒是不介意別人說我王家兩門皇后,這樣的事歷朝歷代又不是沒有過。若太子真要玉音,恐怕她進來當太子妃纔是最好的選擇。”
“娘娘連玉音當太子妃都想過,爲何不讓她進宮呢?”無病問。
“他們是親表兄妹啊,這樣生孩子不健康,容易生出畸形來。”王容與說出自己的擔心。
“那三爺和若雲算起來也是表兄妹,你看若雲生的孩子哪個不是健康伶俐。”無病說。
“那又不一樣,若雲不是親表妹啊。”王容與說。
“那也差不離了。”無病說,“若雲的爹和太太,可是親堂兄妹的。”
“眼下姨表舅表結親的比比皆是,親上加親,娘娘只是過慮了。”無病勸道。
王容與嘆氣,“便是過慮,誰又能承擔起那萬分之一的可能。”
“孩子真的是好孩子。”
“知道自己不在採選名單上就回了老家,看的清楚明白,處事也果斷。”王容與嘆道,“要不是三哥的女兒,我真的喜歡她做我的兒媳婦。”
太子侍讀也被叫進宮來勸太子,“太子,你爲了一個女人至於嘛?”陳嗣武問。
“至於。”太子說,“太至於了。我連一個喜歡的女人都得不到,我又去談什麼富有天下?”
“若是陛下娘娘態度強硬,太子怕是得不了好。”
“得不了好就得不了好,我若連抗爭的勇氣都沒有,我日後哪還有臉說我喜歡過她。”
“要是陛下給你安排女人呢?”徐寧融突然問,“或許太子接觸過就明白,天底下的女人都是一樣的,沒有什麼區別。”
“怎麼能沒有區別呢?”太子瞪眼,“她長的和別人不一樣,她笑的也和別人不一樣。”
“安排女人就安排女人,難道他還能在按着我去寵幸那個女人不成?”太子說,“我連這點自制力都沒有嗎?”
“他們要是寧願我沒有子嗣都不讓玉音進宮,那我就一輩子不留子嗣,反正沒有心愛的人,怎麼也不算完整的人生,那索性就求欠缺的更多一點。”
徐寧融聽的失神,原來還有這種辦法,宮人傳,常壽公主駕到。
太子看着門口,“你要是過來勸我的就回去吧,不想聽。”
“太子脾氣可真大。”常壽說,侍讀們紛紛行禮,常壽叫起,卻不看他們,只看着太子說,“我是過來看看你用膳了嗎?要是父皇突然罰你去跪太廟,那就沒得吃了。”
太子被提醒,忙讓人裝了幾個荷包的豆糕給他帶在身上,以防不時之需。
“玉音都回老家了,她的意思那麼明確,你這麼明火執仗的,對她豈不也是一種傷害。”常壽問。
“她怕我爲難,我卻是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去嫁給別人的。”太子說,隨即滿臉懊惱,“我也是那一下,腦洞就懵了,不能接受,所以就衝動行事了。”
“不過我也不後悔就是。”
“那你現在這麼鬧着要她,要是以後你有了別人,她該如何自處?”常壽問。
“未來的事哪裡說的清。”太子說,“我只知道我現在要什麼,我現在不想以後後悔罷了。”
“哎。”常壽嘆氣,“無病姑姑進宮來了,她應當可以說服母后,你這兩天,不要去跟父皇母后頂牛,只委屈的哭着吧,父皇母后疼你,總不會讓你爲難的。”
“我都想要不要去跪在啓祥宮外求母后了。”太子說,“父皇聽母后的。”
“太子妃,茲事體大,恐怕父皇母后都不能完全做主。”常壽說,“你有點良心,就不要去啓祥宮外跪着,還嫌母后不夠頭疼。”
“老實在東宮待着,我去給你探探前路。”常壽說。
王玉音在老家被突如其來的暗衛團團守住,心裡正忐忑時,又來人說要接她回京,“我不回京。”王玉音低聲說。
“我的姑娘喂,太子在娘娘面前說太子妃非你莫屬,你要不回京,這可怎麼辦?”來人說。
王玉音臉色蒼白,“太子當真這麼說?”
“姑娘不高興?”來人問。
王玉音搖頭,“我沒有那個福氣。”
“有沒有那個福氣得陛下和娘娘說了算,姑娘且跟我們回京,不要讓我們爲難。”
王雅量突然起身,“我要去見娘娘。”
若雲拉住他,“不要去,你不要去,這個時候我們說什麼都不合適,就聽憑娘娘的意思吧。”
“我要去問她,是不是看不上三哥的女兒。”王雅量說。
“何必去問,你我心知肚明,不是你的原因,只是我的原因。”若雲臉色蒼白的說。
“是我的原因。”王雅量說,“我當初就該休了她再娶你的,你就不會受這麼多委屈,音兒要也不會。”
“我不委屈,這是我的命,我認。”若雲說,“音兒也知道她的命,她也認。”
王雅量憋屈的把炕桌都拍爛,最後也只能擁抱着若雲,無聲的流淚。
三奶奶倒是起了心思,這次她不找若雲也不找王雅量,去找曾氏,“大嫂,這玉音要進宮,庶出的身份是真的不夠,要是記在我名下,是個嫡女,倒是一切都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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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氏看她,“這是你們三房的事,你們自己商量着辦吧,我不管。”
“你怎麼能不管呢。”三奶奶堆笑說,“長嫂如母,三爺轉不過彎來,若雲又是個眼皮子淺的,正要你去說道說道。”
曾氏敷衍送走她,只是頭疼。
朱翊鈞其實不反對王玉音進宮,但是因爲王容與反對,他才反對,其實他也不知道王容與爲什麼反對。
但是王容與不鬆口,他就那邊讓這太子去見秀女,總會碰上有眼緣的。
結果太子坐在寶座上,百無聊賴,直把眼前的秀女都當作白蘿蔔,提不起絲毫的興趣。
曾氏進宮來見王容與,說了三奶奶的打算,“老三也是這麼想的,如果娘娘真的計較玉音庶出的身份,就讓記在三奶奶的名下進宮,晚是晚了點,好歹是一塊遮羞布。”
“我不讓玉音進宮,不是因爲她庶出的身份。”王容與聞言起身說,“三哥誤會我了,他心裡是不是恨我了。”
“娘娘的哥哥怎麼會恨娘娘呢?”曾氏說,“只是傷心是真傷心了,那麼大個漢子,哭的不成樣子,比祖母去世的時候都哭的很,你大哥都在跟我說,當初不讓他休妻再娶,是不是錯了。”
王容與簇簇掉着眼淚,她不能忘記啊,她三哥婚姻的不幸都源自於她,若雲做姨娘,若雲親自帶孩子,也都是她的決定。
“我真的不是因爲玉音是庶出的纔不讓她進宮。”王容與說,“好,我同意玉音進宮了,不用掛在三太太名下,就以若雲之女進宮,陛下封賞,先封三太太,再恩及若雲。”
王容與同意了,這原本卡頓的事立馬就順暢起來。
王玉音從餘姚到京城,回家和爹孃見了一個時辰的面,就進了宮,領了秀女的衣服,依舊是不敢置信。
太子穿着小太監的衣服來找她,“你高興嗎?”
王玉音看他,“太子覺得我該高興嗎?”
“我挺高興的。”太子說,“雖然你現在心裡可能有點複雜,但是我相信,過一段時間,你還是會高興的。”
“太子做了什麼讓娘娘變了心意?”王玉音問。
“我也沒做什麼呀。”太子思考一下說,“母后也不像是會被我嚇住的人,大概是想通了吧,親上加親也沒什麼不好。”
“我得走了。”太子說,“在最後選妃之前,你都見不着我了,自己好自爲之。”
久違的秀女進宮,已經是爲兒子選兒媳婦了,王容與坐在寶座上,想着當年自己秀女進宮,彷彿就在一瞬間。
“只有孩子大了,才能真切的感覺到自己老了。”王容與笑說。
“母后看着不老,若是和我喬裝打扮在街上,說是姐妹別人也信。”榮昌笑說。
“你就會說好聽話逗我開心。”王容與笑說,便是面容包養再精緻,心老了就是老了,騙不到別人。
秀女一列一列的上來請安,青春,挺拔,充滿活力,王玉音排在末兩列,烏髮雲鬢,膚白勝雪,一擡頭,眼燦若流星,便是排在最後,也絲毫不掩其光。“都是好孩子。”王容與收回眼神說。
“倒是知道爲什麼太子喜歡她了。”榮昌說,“我也喜歡她,一眼望過去,就和別人不一樣。”
“我既然讓她進宮了,自然不會苛待她,不用你們一個兩個的還要特意來爲她說好話。”王容與說。
“沒辦法,收了太子的賄賂,總要替他辦點事。”榮昌笑說。
晚上,王容與枕在朱翊鈞的臂彎裡,說起太子種種,“太子還真像你。”
“我覺着不像。”朱翊鈞說。
“哪裡不像了,那會我才進宮,你不也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王容與說。
“那個時候我還讓你抄書了,還委屈你了。”朱翊鈞說。
“我不覺得委屈。”王容與說,“現在抄書啊,吵架啊,我都不記得了,我只記得你對我的好了,你送我的景兒,你每個白天黑夜都陪在我身邊,直到現在。”
“我好嗎?”朱翊鈞笑問。
“是天底下第一好男人。”王容與說。她依賴的往朱翊鈞懷裡鑽了鑽,“每天都活在幸福裡。”
太子在王玉音進宮後,就被派到太廟去茹素抄經,等到點妃那日才從太廟出來,雖有疲倦,但是神采奕奕,“你的太子妃,你自己點。”王容與看他。
太子笑眯了眼睛,“那便是她吧。”手指不偏不倚,指的正是王玉音。
“那還指不指別人?”王容與問。
“不指了。”太子笑說,“孤與太子妃好好培養感情,爭取早日讓母后報上孫子。”
王玉音臉似紅霞,王容與嗔怪他大膽。
但是太子妃一事自然是定下來了。
太子妃出自皇后孃家,又是庶出,朝上折騰了一番,朱翊鈞乾脆告病不上朝,由着太子去直面風雨,他斜躺在炕上,王容與削了一片片桃子喂他。“這都是他應該承受的,不經歷風雨,怎麼能當好一個皇帝呢?”朱翊鈞如是說。
太子笑眯眯的,不管誰來,就是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太子要選妃,只要太子喜歡,家室不是問題。
“太子正妃,不是嫡出,這日後,嫡庶之爭更要水深火熱。”
“太子選妃是例外,總不是人人都是例外,嫡庶嫡庶,若是男人能管住自己的下半身,又何來嫡庶之爭。”太子說,“尊重嫡妻不僅是靠這些待遇上的區別,更是要日常,不要有庶出纔是正理。”
太子口才了得,他也不嫌煩,每天和朝臣這麼鬥嘴,一直鬥到太子大婚。
太子大婚後,王容與終於鬆口,離開居住了十年之久的啓祥宮,隨朱翊鈞住進乾清宮。乾清宮是天子寢宮,自然不是別的宮殿能比的,但是王容與不肯和陛下住進乾清宮,朱翊鈞就只能陪着王容與住在啓祥宮。
朱翊鈞問王容與怎麼突然願意移宮了,王容與笑說,“太子大婚,我們兩個真真的可以算是老年人了,那我住進乾清宮,爲了就近照顧陛下,也說的過去。”
“你啊。”朱翊鈞說,當夜爲了證明自己還不老,折騰王容與到半夜,只是第二天起牀時扶着腰,“今天燉點補品來吃,總覺得走路腳打晃。”
被王容與笑了小半個時辰。
萬曆四十八年,才進入三月的時候,王容與就病倒了,過年的時候還好好的,看着很精神,所以這次病倒,大家都不以爲意,只以爲是小的傷風感冒。
但是許杜仲換了三個藥方,王容與都並無起色,春光日好,她卻一天沉睡似一天,朱翊鈞坐在她牀前,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說她照顧他太累了,“等病好了,這些事你都別操心,連想都不要想,就不會累着了。”
王容與清醒的時候總會笑着點頭應好,但更多時候,她都是沉睡着毫無知覺。
四個公主並太子妃,日夜換班在王容與面前伺疾,王容與讓她們散去,“一點點小病,倒是讓你們都不得安寧。”
“母后。”榮昌說,“母后好了,我們就去西山吧,有好幾年沒去了,母后不也惦記着嗎?”
“你父皇身體也不好,西山陰涼,不好去的。”王容與笑說。
“那就我們陪着母后去。”榮昌說。
“我要和你們去啊。你們父皇,轉頭看不見人就要找了,找不到就要發脾氣,老頭脾氣還見長了,他還學會不吃飯了呢。”王容與笑說,面容裡卻滿是縱容。她喜歡着朱翊鈞這麼依賴他。
“母后心裡只有父皇,我們幾個都成小白菜了。”榮昌說。
“你們大了,也另外有人愛了。”王容與說,“你們父皇,可只有我啊。”
榮昌強忍着眼淚,“母后知道,就快些好起來,父皇最近已經很不高興了,差使着太子,這新出生的小公主,都沒機會見着爹。”
“玉音還沒出月子呢,怎麼就到我跟前來了,女人坐月子是一輩子的事,一定要當心。”王容與想到說。
“不差幾天就出月了,母后病着,我若不能在榻前照顧,實在寢食難安。”王玉音柔聲說。
“好孩子。”王容與點頭。“先頭生女兒沒事的,太子還年輕,多生幾個女兒,再生兒子,以後也好。不然父少子壯,也要多生波瀾的。”
“我知道的。”王玉音說。
王容與說了幾句話就氣力不濟,讓她們都退下,她自閉眼休息。
許杜仲說娘娘內裡已經虛耗,此次恐怕是凶多吉少,朱翊鈞大發了脾氣,說都是廢物,一個小小的傷風都治不好,他勒令人去治,治不好就提頭來見,另外一邊,他卻一步也離不得王容與身邊,總是日夜盯着,誰勸也不行。
夜裡醒來,王容與看着身邊沒睡的朱翊鈞,“三郎不累嗎?”
“看着你就不知道累。”朱翊鈞說,他拿着王容與的手放在自己臉頰,“容與和我說的白頭偕老,一定不會離我而去的對不對?”
王容與點頭,“我心裡想着是不離你先去的。”但是世事又豈能盡如人願。她的身體,她能感覺到。
她握緊朱翊鈞的手,“我想三郎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朱翊鈞問。
“若我先走。”
“三郎一定要記着好好吃飯。”
朱翊鈞淚如雨下,“記不住了,人老了,越發記不住東西。”
“三郎能記住的。”王容與說,“三郎記不住,我會傷心的,三郎捨得我傷心嗎?”
朱翊鈞泣不成聲。
“三郎記得好好吃飯,好好的多活幾年,然後笑着來黃泉找我。這就是我最後的願望了。”王容與說,“我這一輩子,有最好的父親,最好的祖母,最好的哥哥,還嫁了一個天底下最最好的男人,我爲他生的女兒漂亮,兒子能幹,還活到了這把年紀,榮華富貴享盡,老天待我不薄,我沒有什麼遺憾了。”
“我有。”朱翊鈞說,“我有遺憾。”
“我有天底下最好的小娘子,她陪我一世,瘋狂也好,平淡也好,她就在我伸手能簽到的位置,我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朱翊鈞說。
“那我就不喜歡你了。”王容與說,“我不要同年同月死,我只要生同衾,死同穴,你若和我一起死了,我的葬禮辦的好不好,我的棺材好不好看,我的陪葬都是我喜歡的嗎。這些都沒人管了。你得留下來,看着我這些事都辦好了。”
“我就喜歡你。”
“我在黃泉路上等你,兩個人過孟婆橋不喝湯,下輩子還要在一起。”王容與說着也是眼淚雙流。
“你能答應我嗎?”王容與問。
朱翊鈞不說話。
“你要答應我。”王容與說。“是不是我要死了,你就不聽我話了。”
“你疼了我一輩子,最後也疼我這一次吧。”
朱翊鈞失聲大哭,“我答應你,我疼你。”
王容與笑着伸手,“三郎,再抱我一抱吧。”
那次夜談過後,王容與又好了幾日,朱翊鈞以爲是大有起色,很是高興,好不容易進到四月裡,都說熬過這個時間該是死不了。
王容與服了藥,卻再沒有醒來。
朱翊鈞守在王容與變涼的身體邊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太子哭着跪在他面前,“父皇,讓母后漂亮的體面的,——入棺吧。”
皇后崩逝。
滿城鎬素。
聽着宮裡殷殷切切的哭聲,朱翊鈞頭疼的揮手,“娘娘最不喜歡聽哭聲了,都小聲點,別讓娘娘他聽着心煩。”
“娘娘喜歡聽曲,靈堂裡只讓人唱着娘娘愛聽的曲,跳舞,照娘娘喜歡的來。”朱翊鈞說。
他沒有流一滴眼淚,那雙眼卻像是熬枯了心神,太子求着他,“父皇,你去歇歇吧,兒臣才送走母后,真的再容不下一點意外了。”
朱翊鈞晃了一晃,虛耗的身體終於撐不住,病倒了。
便是病倒了也要過問細節,贊禮查優厚先例辦理,不得閃失,朱翊鈞定下的舉行儀式的萬壽宮香殿裡有一根金絲楠木柱子有部份蛀損,工部提議用木料修復,節約時間,朱翊鈞大怒。“娘娘在世的時候,不說用最好,樸實務勞,她死了,也不能讓她匹配皇后身份的豪奢一次嗎?給朕換金柱,馬上換,而且不得耽誤葬禮。”
朱翊鈞的身體本來也不好,他年輕時不注意,耗損了許多,老年也要受其害,王容與照顧他無微不至,纔好些,現在王容與不在,他就復發的厲害。
“都是我的身體拖累了皇后,若不是爲了照顧我,她不會那麼早去。”朱翊鈞常掛在嘴邊說這樣一句話。
榮昌,昭宜等公主都常住宮裡了,只爲了能時常陪着朱翊鈞,寬他的心。
王容與葬禮結束,棺材放在神宮,要等到朱翊鈞死了纔會一起合葬定陵。
“我得快點去找她,不然她樣貌變了,反而要遷怒與我了。”朱翊鈞說,“她啊,小性子的很。”
朱翊鈞吃飯時好好的吃,一餐都沒落下,吃藥就沒那麼好說話,三碗也喂不進一碗。
許杜仲搖頭,陛下,並無活意了。
太子一邊處理政務,一邊在朱翊鈞榻前悉心照料。“父皇,你就當憐惜兒子,不要讓兒子在這一年,喪母又喪父好嗎?”
“兒子求你了。”
朱翊鈞已經有些神識不清了,“你母后生了你真好。”
“真的。”朱翊鈞說,“你會是比父皇更要出色的皇帝。”
“好好的把父皇和母后葬在一起。”
“所有的妃子都不能入定陵,定陵裡只能有我和你母后,知道嗎?不然你母后要生氣了,生你這個兒子,就不好了。”
“父皇。”太子哀嘆。
萬曆四十八年七月,明神宗朱翊鈞,駕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