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領頭的日本人用十分生硬的中文問道,他滿臉鬍鬚,看起來至少好幾月沒有收拾過一樣。
丁鼎判斷出對方是日本人,稍微尋思了一下,故意搖頭表示不明白,又用日文道:“你們是誰?”
那幾個日本人聽完一愣,但看丁鼎的穿着打扮又不像那麼回事,領頭那人又問:“你是日本人?”
“福岡。”丁鼎立即回答,他以前跟過的那個日本軍官就是福岡人,但他不敢現在冒用那傢伙的名字,萬一他們認識自己不就露陷了?這羣人看模樣像是流落到這裡的日本兵,萬一被識破,對方人多勢衆,還不知道會怎麼折磨自己一番。
“福岡?不是。”領頭的日本兵搖頭道,“我是福岡人,你的口音不像。”說罷,他從腰間的口袋中掏出個左側鏡片破裂的眼鏡戴上,戴上後仔細打量着丁鼎,幾乎如確定了一般點頭道,“你是中國人!”
丁鼎正欲反駁,眼鏡日本兵卻伸出手去,一臉善意道:“不管是什麼國家的人都沒有關係,我叫平道隆志,我們都沒有敵意,因爲用你們中國的話來說,現在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
“……淪落人?”丁鼎覺得很怪異,擔心這是日本人的陰謀,但想着自己曾經是個壞事做盡的大漢奸,就算落個慘死的下場,也當是償天譴了,於是點頭承認,“對,我是中國人,我叫丁鼎,能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嗎?”
丁鼎故意在表明身份和提問之間沒有留空隙,就是想知道日本人會怎麼處理。誰知道那幾個日本人根本沒有表現出任何吃驚和詫異來,領頭的平道隆志只是緊握了下丁鼎手的同時,扭頭看着身後島嶼上大片的叢林道:“我們來這裡已經快一個月了,都沒有辦法離開,只是從本地人那裡聽說,這裡叫‘瘋魚島’。”
“瘋魚島?”丁鼎環視着周圍,這島的模樣看起來也沒那麼貧瘠,還能隱約看見叢林中有不知名的果樹。此時平道隆志又指着左側的兩人道:“這是二等兵佐野勝雄,這是上等兵西谷浩人。”接着又看着右側的兩人道,“這兩個一個是上等兵山尾正典,一個是伍長原田晉三……”說完又扶了下眼鏡,笑道,“其實我們只是俘虜,所以你直接稱呼名字就可以了。”
俘虜?被誰俘虜的?丁鼎有疑問,但沒有問出來。只是看着幾個日本人很友善地對自己點頭示意,平道隆志卻一拍腦門,很歉意地說:“唉,對了,歡迎來到瘋魚島!”說罷,自己也對着丁鼎深深鞠躬,好像他纔是這座瘋魚島的真正主人一樣。
丁鼎微微點頭算是回禮,又朝着遠處的沙灘望去,發現遠處的叢林之中慢慢走出來許許多多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互相攙扶着朝着海灘走去,但都是目光呆滯地看向大海,彷彿想用目光搭建一座能直達內陸的大橋一樣。
那羣人和平道隆志等人一樣,穿着都一樣破爛,但不一樣的是,他們對纔來的丁鼎沒有絲毫的興趣,只是來到沙灘上之後保持着各種姿勢,蹲着、坐着、站着亦或者躺着。
“他們是本地人?”丁鼎看着遠方問。
平道隆志小心翼翼取下眼鏡,收在口袋之中,苦笑道:“不,和我們一樣,都是淪落人。”
“淪落人?”丁鼎忽然間覺得有些恍惚,也覺得有點不對勁,只是自己再挪動步子向側面走時,身體有一種特別熟悉的感覺,就像是自己在濟南府被人殺死的瞬間涌現出的冰冷感是一樣的,冰涼又恍惚,能在瞬間讓你遺忘掉曾經的一切。
……
現在,瘋魚島。
茂密的叢林,四下竄出的古怪生物,在胡順唐眼前形成了一幅幅古怪的畫卷。
弓箭男領着胡順唐和君子龍在島嶼叢林中穿梭着,說是“領着”不如說是“押着”,因爲他一直手持弓箭走在最後,讓胡順唐兩人走在前面,他也不說話,只是時不時會張口指明方向,但也只是說“朝左”、“向右”、“直走”、“穿過小溪”之類簡單的話。胡順唐也保持着絕對的沉默,唯獨只有君子龍覺得十分不自在,因爲那隻被叫做旗木的大貓,總是時不時跑到他們前方,一下鑽入叢林之中,轟出來一些奇怪的生物,接着又撒腿跑回自己主人的身邊。
被旗木轟出來的怪異生物,並不攻擊胡順唐等人,只是繞行躲開,又鑽入另外一邊的叢林之中,君子龍被嚇得夠嗆,就差沒有跳上胡順唐的後背了。
“你叫什麼名字?是幹什麼的?”
“這座島在什麼地方?”
“這裡距黑巖還有多遠?”
“有船可以離開嗎?”
君子龍向那個弓箭男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但換來的只是沉重的,頻率穩定的呼吸聲。同時胡順唐從他這些問題中得知,君子龍他們那一批海盜應該是來自一個叫做黑巖的地方,至於那裡是內陸還是島嶼,胡順唐沒有問,以君子龍這種性格,他肯定會實話實說,眼下首要目標是要搞清楚他們所在的這座島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這座島應該很大,胡順唐已經計算過了,按照正常人的步行速度,在不休息的前提下走了近一個小時,都沒有在前方再看到海岸線,這說明這座島嶼並不小,況且仰頭的時候還能看見奇怪的高山。高山的形狀很怪異,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好像不是自然形成的一樣。
弓箭男並沒有帶他們故意兜圈子,幾乎是在直線行走,他有什麼目的?如果要制服他,應該不是難事,但就擔心一旦動手被他察覺,他閃身鑽入叢林之中,就麻煩了。
“喂——”胡順唐停下來,身後埋頭走得氣喘吁吁的君子龍一頭撞到了他的後背上,愣了下眨着疲憊的雙眼反應過來,胡順唐是在叫弓箭男,自己立即站到一旁去,看着胡順唐又看着弓箭男,不敢說話。
胡順唐也不回頭,只是掏出自己的金石羅盤來,看着上面一動不動的指針,好像是壞掉了一樣。這羅盤是冥耳給的,算是羅盤中的上品,應該輕易不會損壞,胡順唐抓在手中晃了晃,只得收回去。
弓箭男站在胡順唐身後,揭開僞裝服上端的帽子,將自己紮成馬尾辮的長髮拿到肩頭來——馬尾辮下方還綁着一個小錦囊。弓箭男從錦囊中掏出一顆紅色的藥丸,放在掌心中,俯身下來餵給旗木,旗木一口吞下,在那低聲嗚咽着,隨後弓箭男又自己吞下一顆,拿了一顆給君子龍,示意他吞下去。
君子龍也許是餓了,琢磨着弓箭男自己都吞了,應該不是什麼毒藥,於是便一口吞下去。弓箭男再拿藥丸給胡順唐時,胡順唐卻沒有任何表示,不拿也不拒絕,只是問:“你要帶我們去哪兒?”
“安全地帶!”弓箭男表現得比胡順唐還要冷漠,見胡順唐不吃,也不勉強,又將藥丸塞進錦囊之中,把馬尾辮放入帽兜之中,重新戴上僞裝帽道,“叢林深處四處都有不知名的毒氣,如果你不小心再被什麼東西給咬了,快死的時候別求我。”
“謝謝!我只是不習慣吃陌生人給的東西。”胡順唐見弓箭男不說,擡腳就準備向前繼續走,弓箭男卻一把抓住他向後輕輕一拉,再指着前方齊膝蓋深的草叢,接着搭弓上箭,對着那裡射了一箭。羽箭射入草叢之後,原本好端端的草叢猛地向下方陷落,露出個四平米大小的坑洞,坑洞下方佈滿了尖頭木棍,中間部位的木棍上端全是血跡,看來有不少人和動物曾經落到陷阱之中。
“如果不毒死,也會被刺死,留心看,這些草的顏色不正常,明顯是假的。”弓箭男說完,繞開那陷坑向前繼續走,剛走了四五步,胡順唐卻突然拔出棺材釘來朝着弓箭男前方扔了過去。棺材釘落在旁邊平整的土地之上後,左右兩側的叢林之中立即射出五六支羽箭來,直接刺中先前弓箭男準備下腳的地方。
弓箭男愣在那,回頭看着胡順唐。胡順唐上前小心翼翼拔起棺材釘,看着地面道:“這裡的陷阱應該是新作的,如果是從前就有,你應該知道,誰佈下來的?島上的獵人?”
君子龍和旗木站在兩人的身後,都沒有上前。旗木只聽從主人的命令,而君子龍則完全是出於自身的安全考慮,,先前草叢中出現的陷坑機關,已經讓他嚇出一身冷汗了,更不要說陷坑旁邊的冷箭陷阱了。
“差不多吧,也算是獵人,不過他們不獵動物,獵的是人!”弓箭男說到這才明白鬍順唐之所以發現那是陷阱,是因爲陷阱周圍或多或少都有動物爬行的痕跡,唯獨只有那一塊地面十分平整,完全沒有像正常地面一樣凹凸不平。
弓箭男看着胡順唐道:“我們各自救了對方一次,算是扯平了,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們聽話跟我走,以免落在那羣吃人的傢伙手中。”
“我有三個夥伴,不,四個……”胡順唐想起在椰香號上自稱安保人員的謝根源,“我得去找他們四個,說不定他們也漂流到這個島上來了。”
“也許他們會在我們村子之中。”弓箭男手指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