祿東贊接下的攤子,雖然算不上爛攤子,可也不比當年大唐的長孫國舅的強多少,至少人家還是小皇帝的舅舅呢,他頂多就是個先朝元老而已,論親近遠遠不如長孫無忌跟李治!
此次之外,吐蕃內部原本就不怎麼和平,松贊干布的新政對吐蕃長治久安是有好處的,但卻觸犯了不少貴族的利益,年幼的芒鬆芒贊一上臺,就有不少貴族打着恢復舊制的主意。
其次是,祿東贊雖然深受松贊干布信任,一直作爲大相治理吐蕃,但他的政敵也不可說不多,而松贊干布臨終留給芒鬆芒讚的輔政大臣裡就有三分之一是祿東讚的政敵。
祿東贊秉承松贊干布的遺志,輔佐幼主的同時致力於安定吐蕃內部,鞏固松贊干布在世時制定的各項法律法規,以及吐蕃的固有領土。
雖然,祿東讚的權力比松贊干布在世時大得多,可他卻更謹慎了。
主少國疑,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何況祿東贊年輕時也在長安學習了不少漢家經典,對史書中說的那些權臣的結局記憶尤爲深刻。
再有就是大唐那邊的長孫無忌和褚遂良等人的下場也給他敲響了警鐘:千萬不能因爲一時大意,看清了小主人,否則大唐國舅的下場就是前車之鑑!
後來,大唐派來的那個年輕小相公就一語道破了他的尷尬處境,還給他出了一個既能剷除政敵,又不讓小贊普對他起忌憚之心的計策。
於是,祿東贊賭了一把,相信了李三郎的話,孤身一人跟着大唐使團跑到了洛陽……
結果正如李三郎所說,邏些城的那些不安分的傢伙企圖趁祿東贊不在的時候奪權,不但用手段控制了小贊普,還私下派刺客道洛陽去刺殺他……
結果,這些心急的傢伙當然是被早就等着他們鑽套的祿東贊一一擊破。
這下,不但重新掌權的小贊普對祿東贊感恩戴德不說,祿東贊也不用親自出手收拾那些跟他政見不和的傢伙,繼續推行新政。
當然,這些和睦的景象都只是一時的,要使朝堂上下乃至幼主信服,沒有點武功是不行的!
所以,對外擴張是不可避免的,而祿東贊在洛陽期間也沒閒着,他親眼目睹了大唐上下人民羣衆的富庶,不羨慕是不可能的,而且,他還着重打聽了大唐政府的財政來源,讓他意外的是,如今大唐帝國的大部分財政收入竟然已經不是農業了,而是比中原人一直看輕的商業!
祿東贊暗暗驚奇,但接下來他就鬱悶了。
因爲大唐的商業收入中最大一部分是茶葉、絲綢和陶器,其次是大唐近幾年出場的各種奢侈品,如玻璃鏡子,玻璃杯盞等——前者高原都無法出產,還要用牛馬跟中原人換取,後者根本是祿東贊聞所未聞的寶物,更毋論生產。
如果說對外出口貨物品種是祿東贊鬱悶的原因之一的話,最讓他不爽的卻是,大唐把這些東西主要出口的地區竟是西域以及西域之外的波斯甚至更遠的西方國家,這就必須經過隴西走廊……
原來大唐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來來回回地大把賺錢啊!
這一情況祿東贊立刻反饋給了國中的小贊普知道,之後,邏些城立刻派來使者,藉着恭賀大唐新春的機會,與祿東贊一起打探大唐的斂財秘密!
然後,他們發現,要賺錢,首先要有地盤和本錢啊……
於是,出產黃金、鐵、銅等珍貴金屬的白蘭部就成了吐蕃富強道路上的第一個犧牲品……
然後,與吐谷渾佯和,使美人計先套出吐谷渾王帳的駐兵情況,然後趁吐谷渾不備,奇襲攻下吐谷渾的王帳。
這計劃原本是萬無一失的,偏偏吐谷渾的世子也不是愚蠢之輩,居然洞悉了吐蕃的計劃,沒奈何,祿東贊只好讓充當和親公主的女間諜把那世子給綁了……
之後,發覺事情不對的吐谷渾王就連夜帶着千帳臣民逃到大唐境內了。
祿東贊雖然沒有拿住吐谷渾王,卻俘虜了吐谷渾世子和諾曷鉢的堂兄弟,這有人質在手,量諾曷鉢也不敢輕舉妄動。
只是,祿東贊沒想到的是,大唐的反應會這麼快,居然不到一個月內就連續派了兩批使者來‘譴責’他這不友好的軍事行動,還暗示如果吐蕃再不悔改,就將採取強硬措施了……
祿東贊口上隨便答應着,遇到不利吐蕃的條件就裝糊塗,讓唐使去邏些城去跟他們家小贊普芒鬆芒贊談……
於是,連着兩撥使者都被打發了,可這第三波卻不好對付啊!
祿東贊乍一受到小李相公的親筆書函,就頭痛萬分了,更不要說他已經得到了線報,這次護送大唐使者團的可不是什麼前來鍍金的皇親國戚,而是聲名顯赫的大將蘇定方!
正要打起來,吐蕃恐怕不一定能佔到便宜啊……
對於蘇大將軍的兇名,祿東贊是深有了解的,那廝可是敢以百騎跟人西突厥數萬人死磕的主,當真不好對付啊!
不說祿東贊愁得要命,只說面上一直氣定神閒,甚至還寫信去警告祿東讚的小李相公也焦慮得不行。
他到達西海的時間比吳詡預計的還要快兩天——不要小看這兩天時間,戰場上勝負瞬息萬變,也許就是兩個時辰的疏忽,就有可能導致整場戰爭的失敗。
李三郎這次出使的壓力之大,不是一般人能夠理解的,至少蘇大將軍就不太明白,這小李相公到底在搞什麼鬼!
“李相,你看俺都按你的吩咐轉了兩天圈子了,這什麼時候可以跟吐蕃軍幹一場?”蘇大將軍這兩天被小李相公命令,帶着不同數量的騎兵從大營前門進去,換一身衣服又從後門悄悄溜出去的,然後再進去……
這樣來來回回地折騰着,也不見小李相公說個緣由。
蘇大將軍都快鬱悴死了。
“時機未到。”李三郎顯然懶得跟蘇定方這大老粗解釋他的疑兵之計,只是煩躁地在中軍帳來回踱步,似乎是在等着什麼人。
“可、可是……李相……”
蘇定方還欲再問,這是忽見一個親兵服飾的侍衛匆匆跑進大帳,高聲稟報道:“啓稟相公,有劍南道白羽信在此。”說話間,那侍衛就將一封黏着一根白色羽毛的蠟封信筒高舉過來。
小李相公幾乎是虎撲了上去,一把奪過那封信筒,十分粗暴的用隨身匕首削掉了信筒上的封蠟,扯出裡面的絹信就開始讀起來。
一旁的蘇大將軍看得目瞪口呆,他可一直認爲這小李相公是個弱不禁風的書生而已,現在一看他這靜若處子動若脫兔的動作,下巴都差點掉下來了……
好吧,看來日後至少在戰略轉移這一方面他不用擔心小李相公會拖後腿了!
李三郎很快就讀完了厚厚一疊絹信,臉上露出鬆了一口氣的神色,偷偷就對蘇定方道:“蘇將軍是不是很想跟吐蕃軍打一場?”
蘇定方聞言忙點點頭,他剛到西海就打着給吐蕃守軍狠狠一擊的主意,結果被李三郎給阻止了。
現在小李相公忽然這麼問,蘇定方在點頭之後,竟然開始有些後悔自己幹嘛這麼激動——可憐的老蘇當初在洛陽也好,在長安也好,可是被李三郎捉弄過不少次了,再笨也知道李三郎是絕對不會允許他用那麼點可憐的騎兵去跟人家兩萬吐蕃守軍幹架的,雖然蘇大將軍十分確定以及肯定他可以帶着這九千騎兵把吐蕃軍揍得落花流水的!
小李相公看蘇大將軍一副小心怕怕的模樣,不由笑了。
“怎麼,蘇大將軍有何顧慮不成?”
這日急行軍,李三郎一直咬牙跟着,到了西海之後也沒顧得上休息,就趕緊命人不知唐軍的營地,同時還兼顧着祿東贊和劍南道那邊的消息,根本沒睡過幾個時辰。所以,被朝中大小官員一致稱爲‘大唐第一俊相公’的小李相公,這兩天的形容實在有些慘不忍睹。
偏他這一笑,竟比往日那乜斜着人的冷笑要好看百倍。
蘇大將軍不由臉上一熱,不敢再多問。
話說,剛纔不是他自己要求去跟吐蕃軍幹架的嗎?
現在要是畏縮起來,豈不是要被恩相給看扁了?!
管他呢,既然恩相叫他去揍人,他就去好了,難道他還怕了那羣蠻子不成!
想到這裡,蘇大將軍豪氣頓生,拍着胸脯表示:“相公放心,俺此去定把達延小兒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難得蘇大將軍還記得當初他家軍師說過的兩個成語呢。
小李相公聞言,笑得越發歡暢了,讚道:“大將軍果然勇武!”
“不過,這九千兵馬你不能全帶走,本官只能給你一千騎!”
“一千騎足矣!”蘇定方也沒打算把這九千人馬全拉走,他覺得去打打吐蕃守將達延,五百騎都夠了,反而是小李相公這裡,他一個文人,必須要多留兵士保護才行,萬一吐蕃小兒趁着他出擊跑來偷襲大營,那可就糟了!
“相公放心,俺明日帶兵出去打敗了了達延就立刻回來,絕不會冒進的!”出行前,天后娘子就一再囑咐他要聽從李相公的號令,決不可貪功冒進,他可是牢牢的記得呢。
不想,小李相公卻搖搖頭,道:“明日出戰,要委屈大將軍了,只許敗,不許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