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庸看來,除開那隱隱透出的嫉恨情緒,韓林所表現出來的,不過是一名少年人特有的自我中心情緒,或者說叛逆思想。爲了表現自己,或者說突出自己的與衆不同,就要去站在公認知識的對立面,表現出一種衆人皆醉我獨醒的氣質。
比如四書五經,那一定是糟粕,先生天天逼他們看的東西,能不是糟粕嗎?雖然同樣是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孫子兵法》的名譽顯然比四書五經要好得多,因爲沒人逼他讀這本書。
日常的東西,普通的東西,肯定都不能稱之爲好。既然大家都說大俠好,那麼他就一定要說俠不好,全面打倒,好展現自己冷y-n高貴,不與世同流的姿態。又或者,在某處聽到了所謂的“真相”,或者黑幕,知道了某種人人常說的東西並非全然偉大,那麼就會興致勃勃的到處宣揚,迫不及待的希望能傳達給別人,自己則可以擔任一下先驅者。
這種行爲,說到底不過是年輕人一時衝動,因爲閱歷,因爲叛逆,想要與衆不同。這種行爲不能說全然不對,只是容易被人利用,而且在白庸看來也是非常的幼稚,儘管他也是屬於少年人的行列。
事實上,世間的哪個事物不都是有好壞雙面的,如果讓白庸一人來論述俠,他會將俠的好壞都說一遍,可既然對方主張俠是全惡的存在,那麼他自然要說好話了。
“俠者,只生存在1u-n世當中,盛世不需要俠者,盛世需要的是大公無私的刑罰。但世間可以無俠者,卻不能無俠義之精神,路遇竊賊對無辜者下手,是視而不見還是見義勇爲。若爲一己之私,自然是視而不見,可你設身處地一想,假如你是那被偷之人,假如你恰好需要一筆錢去救人命,那你又該如何。你縱然無能做俠,卻不能否認俠,不能不讓他人做俠。最希望世間沒有俠的,是那無法無天之輩,假如世間人人爲俠,又哪來竊賊,奈何世間多的是路見不平,拔腿就跑之輩,所以纔會有如此多的惡賊。”
韓林只是冷笑:“哼,你以爲宰了惡霸地主就不會出現了?做夢吧財富不可能平均,有人富有就有人貧窮,財富不均就會產生階級,久而久之新的地主又會出來,有地主就總有百姓覺得自己受壓迫了,大俠再去殺了?是個人就覺得被稅很窩火,大俠怎麼不把國家滅了,國家可能不繳稅麼?政客雖然嘴臉難看了點,但是好歹知道民能載舟也能覆舟,會一定程度上保證治下百姓利益的,可大俠能給老百姓什麼實際的好處?”
白庸苦笑的搖頭:“前面你說大俠劫富濟貧不對,現在又問有什麼實際的好處,我已經n-ng不清你的邏輯了。不過俠的好處並不僅僅表現在能送給百姓什麼東西,俠者,是一種氣節,寧死而不屈的氣節。俠者最遭上位者所忌,世間若有俠,上位者如何行那骯髒齷齪之事,對上位者來說,俠就是死敵,拔不完燒不盡的野草,令他們無法爲所y-爲,因爲他們惜命。”
韓林粗魯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俠義精神,不能吃飽飯的空中樓閣,要來有什麼用?”
“人生存在事,需要不僅僅的是物質,也有精神上的渴望,比如信仰。世上總有一些人,哪怕自己吃不飽飯,也要將食物分給年幼的孩子與年邁的老人。世上也存在一些人,哪怕自己吃飽了飯,也不肯將多餘的食物分給飢餓的人。前者在你口中是傻蛋,後者在你口中則是現實。所以一個人會不會去做善事,和那個人是否能吃飽飯並沒有關係,一個想着只要我吃飽了飯,就會分給別人的人,哪怕真有一天吃飽了,也不會分食物給別人。”
韓林不屑道:“精神渴望,大俠有什麼精神值得別人學習的,蓋世豪情嗎?人販子也有蓋世豪情,所求者也是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你以爲這些人販子中的大俠,認爲自己做錯了?殺人放火的通緝犯各個都會懺悔認罪伏法?所謂這種大俠和他們果然一個德行憑着這種虛無縹緲的俠義精神,就這樣也想拯救天下蒼生嗎?可笑你不過是披了一個以天下爲名的大旗罷了。”
白庸坦然面對自己的私心,反問道:“爲什麼扯到天下蒼生上面去,我只是在做一件能讓自己感到開心的事,和什麼擔負天下蒼生的重擔統統無關,我喜歡這麼做,所以才這麼做。人難道因爲沒有善報,就不去行善嗎?”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沒有好處,又有誰會行善呢?”
白庸眼神清城的問:“照你的話,那我爲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呢?名聲我不可不在乎。”
韓林鄭重道:“你當然不是爲了名聲,你是爲了證道,救蒼生能夠證你的道你和我是同樣的人,只不過選擇的手段不同,你披了一張更漂亮些的皮,而我是赤誠面對內心的y-望。”
“你錯了,恰恰相反,我不是爲了證道而救蒼生,是爲了救蒼生而證道,因爲證道後,我才能擁有更強的力量來爲蒼生出力。證道不是練武,執着一心就能成功,所以這世上多有極道強者,卻少有證道聖人。”
韓林自是不會相信:“哼,這番鬼話你認爲我會相信嗎?騙人又騙己。”
白庸不以爲意,繼續問:“如果讓你在武道第一與證道成聖選一個,你會選什麼?”
“當然是成聖,武道是手段,成聖纔是目的”
白庸意味深長的搖頭:“哈,錯了,你這樣就本末倒置,永遠證不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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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林雙目一瞪,略帶怒意:“你說什麼”
“如果讓我在救蒼生與證道中選一個,我會選前者,那纔是我真正所追求的。”白庸的語氣聽不出一絲敷衍之意,如同本心在言一樣,“當然,我並未成聖,這番話也就少了幾分可信度。”
韓林死死的盯住白庸,一字一頓道:“我、不、信”
“是不敢相信,還是不願相信?”白庸長嘆一口氣,“看來你我誰也說不服不了誰,那就不用再說下去了,話不投機半句多,本來靠語言就很難說服一個人,等你以後真正抵達證道關口的時候,自然會明白這一切,到時候希望你不要太在乎面子。”
白庸說完,便灑脫的離開了,一點也沒有因爲這充滿火y-o味的談話而留下不快的印象,好似真正沒有放在心上。
可他這樣的表情,更加刺激了韓林,這種好像開解小孩子鬧脾氣的表現,看向他的眼神也是長輩的好心指導,甚至將他看做無足輕重的小人物,都深深刺激了他的自尊心。
在對方轉身離開後,他終於不再忍受的釋放出濃烈的嫉恨之意,整張臉都產生了扭曲:“憑什麼你我同時出道,你的修行比我快,名聲也比我好,好像整個世界都圍繞着你轉一樣,我碰上了那麼多奇遇,卻一點也不被人在意,連師姐都……不可能區區一個土著,怎麼可能比我還要身具氣運天道應該是站在我這一邊的”
韓林緊緊攥起了拳頭,連直接嵌入r-u中,嵌出了鮮血都渾然未覺,如果比不上那也罷了,本來他就是後起之秀,要享受的也是越那些成名人物的成就感,將那些原本比他修爲高的人物,統統踩在腳下。
然而,他現在卻連成長的度都比不上別人。
白庸當初的修爲只比他高出一點,名聲也是不顯,同樣是無名小輩,還抱有天真幼稚的理想,可現在呢?不但內功雄渾,還是武道雙修,在江湖上也是名聲赫赫,被譽爲正道盟主心骨的後繼者。
本來他就看不起白庸的理念,原本還打算以後修爲過對方了,再好好指出其中的浮華之處,可是現在呢?
現實的殘酷是,他雖然修爲突飛猛進,世間罕有,不但在許多個上古遺蹟中取得了功法口訣,神器法寶,還戰勝了很多江湖上的成名人物,遊走各大m-n派之間,可世人對他的評價居然仍是籍籍無名的小輩,甚至連天才少年的名聲都讓了出去。不僅如此,還大爲推崇那些爭要虛名之輩,當真是瞎了眼
這等不愉快的刺激,又不免勾起他心中一個極其厭惡的回憶——
“我已窺見長生之道,將來甚至能打開永生的大m-n。你看我的修煉度就能明白,短短兩年光yin,我就已經追上師姐你了,大道可期,到那時便可與你逍遙天地間。這樣的我,哪裡配不上你了?”
“一聽這話就知道,你根本連我是什麼樣的人都不清楚,就說出這麼愚蠢的話因爲你實力強大我就要依附你?那跟俗世中那些一心追求榮華富貴目光短淺的女子有何區別?一個追求財富,一個追求力量,又是哪個比哪個更高尚小人眼中盡是小人,這句話確實是至理名言。長生之道?永生之m-n?這種渺小又自私的理想你也好意思開口說出來。你不過是一隻井底之蛙,目光所及的只有自己。”
“那你說什麼樣的理想纔算得上偉大?”
“讓天下所有好人求得長生,你做得到嗎?”
“什——你在說什麼傻話,這種事連聖人都做不到。”
“連聖人都做不到,原來你也知道自己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比不上聖人。”
“這種事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那可是聖人,已經求得永生的人。”
“聖人一開始難道不是普通人嗎?他們難道從出生起就註定能證道成聖?你的志氣看來也不過如此。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有沒有勇氣去做是另外一回事,你連勇氣都沒有,談什麼偉大?繼續你那渺小又自私的理想,做你的小人物去吧,反正你的氣量也不過如此。”
“等一下,你站住我知道啊,師姐你看中是那傢伙……我問你,難道白君龍就有這樣的志向?他所作的,也不過是安國定邦,跟俗世的官員臣子沒有區別。”
“愚蠢啊,要求長生,第一步不就是要保留生命嗎?如果連命都保不住,還談什麼長生。雖然他現在所做的只是最初級的一步,離目標遙遙不可及,但至少他有勇氣去做,而你沒有互相一比較,誰偉大誰渺小一目瞭然。更何況,安國定邦這樣的理想很渺小嗎?真可笑,從小到大你又救過誰的x-ng命?得到過誰的感謝?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你們這些求長生之人,完全有能力兼濟天下,卻偏偏要獨善其身,這等自私自利之心,還以爲有多了不起嗎?真當自己高高在上了嗎?”
越凌仙帶着厭惡表情轉過身,只留下一個拒絕的背影,最後指出打擊人的一點:“在自我長生與天下太平之間做選擇,一百人中有九十九人會選前者,而你,不過是那九十九人中的一員,又有哪裡值得自豪?敢做獨缺的第一百人,那纔是真正的豪傑換成俗世之人,你不過是區區一名爲富不仁的暴戶。”
……
白庸雖仍認爲自己與韓林是道不同不相謀,但也並非因此,就認爲對方做的是錯,去批評和指責對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證道方法,只要不傷天害理,那都是可以容許。
善道並不一定要行善,只要不爲惡,那就是善。
真誠盡力地開掘自己的本然之心,就可以認識人類普遍的本x-ng,因爲人與人之間心相通、x-ng相近。認識了人類普遍的本x-ng,也就認識了天命,因爲人的本x-ng就是天賦予人的使命。保持人的本心,護養人的本x-ng,就是對天命最好的尊奉與恭敬。無論是富貴長壽,還是貧窮短命;無論是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