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命之箭 三
見是林成則進了屋來，本來想舒展一下身心的尉遲靜瀾再度撐起腰桿打起精神，站起身來施了個禮：“世伯，您怎麼來了。”
“沒什麼，只是……過來看看。”林成則拍拍他的肩，稍微使了些力道，讓尉遲繃緊了的身子重又坐回凳子上。
“你也別太拘謹了，我不是說了嗎，你不要想太多，總是把自己搞得那麼累做什麼。”林成則雙眼對上尉遲靜瀾的眼睛，關切地說。“別人不知道，你我還是懂的幾分的，剛纔是不是又胡思亂想了，想你爹了吧。”
“是……”尉遲靜瀾低頭，被說中了心思，他嘴角勉強的扯開了幾分。“讓世伯擔心了。靜瀾本就時常惦念着家父，時常反省是否嚴格遵守了家父的教導。所以沒什麼的……”
林成則一臉慈愛的目光，順了順他的頭髮，道：“你這個樣子，跟哪個人說沒什麼，他會信啊。……哎，也不知你這思前想後的性子是隨了誰，大概是你娘吧。放心，不管你怎麼做，我相信凌霜他都會支持的。”
“嗯。”
尉遲靜瀾點了頭，臉上的神色也比自己先前緩解了許多。
“吶，說起來”林成則在他旁邊坐下，斜着身子使手拍打了一下尉遲靜瀾的肩膀。“你們帶來那個小姑娘，是什麼人啊。”
一邊說着，他眼神裡還閃爍出曖昧不明的意味來。
“她……”尉遲靜瀾扶額，一時間不知從哪裡解釋起的好。“她和我，還有楚寒……都沒有什麼關係……不過……說沒有關係，也倒不完全沒有關係…………”
看着這個一向說話有條有理的幹侄兒說得如此吞吞吐吐，林成則不禁抱滿了一肚子的好奇。他一心以爲這女子一定和他們兩人有着非同尋常的羈絆，於是更加着急着催促尉遲靜瀾講她的來歷。
尉遲靜瀾當然是知道他這位林世伯的性子，只要他想知道，縱是用盡各種手段，也會想辦法套出來的，於是也就順着他的意思，一五一十如此這般地給他說了個通透。
“只有這樣？”林成則聽完了前因後果，一臉不可思議地掏了掏耳朵，打下了個大大的問號。“你蒙我呢吧，就因爲這一偷一擒，再一個帶路，你們就把她帶來了？”
尉遲靜瀾苦笑：“正是。您或許覺得不可思議，但這正是那凌若水的厲害之處……想必您應該多少有些體認吧……”
林成則撓撓頭，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輕易就能踏進他林家大門的江湖小卒，不禁暗暗感嘆這小姑娘是有那麼一股子靈氣兒。
正感慨着，屋外面傳來一陣鬼哭狼嚎似的慘叫。
尉遲靜瀾和林成則倆人對看一眼，完全不知道哪來的這種煞透了風景的聲音，趕緊一同奪門而出。
看看不遠處蕭楚寒的房子，也是一樣的大敞實開，而他本人也跟這兩個一樣，站到了院子裡。
噗嗤……
看到了院子裡的情景，這是林成則第一個反應。
旁邊的尉遲靜瀾卻是一副想找個地縫轉進去的表情，右手緊緊地扣着額頭。
院子裡，嘴裡叼着一大塊雞腿肉，手裡拿着兩三根蘿蔔黃瓜的凌若水，正追着端着一鍋米飯的小幫廚滿院子的跑，一邊跑，一邊嘴裡還不閒着吃，邊吃還邊嗚嗚地發出好似警示的聲音。那個小廝也不敢得罪她，但是也堅決不想再講手裡這一鍋米飯貢獻出去，於是拼了命地跑圈兒，每每快要被追上的時候，總要捱得幾下凌若水的捶打，於是一邊慘叫一邊更拼了命的跑。
這幅尊容，實在稱不上是個賢良淑德的女子……甚至，只是普通女子的標準，也是不夠的了。
尉遲靜瀾心裡五味陳雜，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說不出是個什麼顏色。
他斜眼瞄了瞄林成則——那真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似乎還好像享受着這個平時決不可能發生的笑話。
“老爺……老爺，您快想想辦法吧，三兒都快跑了半個時辰了，再這樣下去那鍋米飯也沒着落了！”一個稍稍年長的僕役着急忙慌地跑上前來報告，帶着一臉的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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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成則不看也知道尉遲靜瀾的臉色一定不好，心裡面快要笑翻了，臉上倒還裝起了沉靜：“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僕役氣喘吁吁的回話：“回、回老爺，是這麼回事。半個時辰左右前，那位小姐在花園裡散步，散着散着我就聽她嘀咕說有些餓了。我心想，這離開飯的時間也還早着，就過去跟她說，要不你去廚房先問廚子要些吃的去。……哪知道……哪知道這位小姐當真是天賦異稟，我本以爲她最多也就吃個幾個點心，再吃點菜，也就飽了，哪成想沒一會兒廚房的三兒就來找我來了，說是那位小姐再過一會兒就要把咱的廚房給吃空了。這把我嚇的，趕緊去看，這一看，可是嚇了我一跳，雖然沒有說的那麼誇張，但至少也是吃了一半下去。三兒實在是忍不住了，決定不讓她吃了，可是這位小姐說她沒吃飽，非要吃，這不……他們爲了搶這一鍋米飯……就在院子裡追打起來了……”
“哈哈哈哈，有意思。”林成則聽的是哈哈大笑。“去，叫她過來。”
“是。”老奴才得了命令，拼了老命上前攔住了發狂追趕食物的凌若水。
聽說是林老爺子要找她，她這才下意識地回過神來，覺察出自己的形象實在是大有問題，於是趕緊拿開嘴裡的雞腿，放下手裡的蔬菜，拽拽衣襟來到林成則面前。
“對、對不起……”凌若水此事的表現堪比私塾裡犯了錯的小學生，等待先生責罰。 “林先生，讓你看笑話了…………我就是……呃……有點餓……”
她擡眼偷看了一下尉遲靜瀾。尉遲靜瀾的眉毛都快擰成了麻花。
“哈哈哈哈。好姑娘，性格直率，我喜歡。有活力又能吃，這纔是習武的料子。”
出乎所有人意料，沒有預想中的責怪和數落，林成則倒是反而一副樂得高興的樣子。
“啊？”凌若水不解。
“我聽侄兒說，你不是特別想當女俠麼。那麼，給我當徒弟怎麼樣？我教你劍法。”林成則看着凌若水那一對水汪汪清亮亮的大眼睛，開出了一個凌若水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提案。
“…………”
“世伯……”
“林伯伯……您說的可是真的？！”凌若水就差沒兩眼冒綠光了。
“你去打聽打聽，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過。”林成則豪氣地笑笑。
“咿——呀！！太好了！！”凌若水控制不住地一蹦三尺高。她從沒想過真的能得到江湖中有名的大俠的親自指導，雖然那時候找過尉遲靜瀾，也不過是想試試運氣，求師不成，卻沒想到還能能借着尉遲靜瀾找到一個同樣也是武林中聲威赫赫的人來指導自己。
她轉過頭，用標準的仰視恩人的漾着水的雙眼和怎麼看怎麼覺得是在諂媚的笑容凝視了尉遲靜瀾好久，似乎想要一下子用感激淹沒眼前那個藍衣之人。
但這時候的尉遲靜瀾卻只覺得，他的頭和胃，都快要停止工作了。
另外一處一直看着事情發展經過的蕭楚寒，看到事情終於結束，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短時間內應該是不會再有聲響了吧。他暗自這樣想着。轉頭回了屋內。
剛纔的聲響使得他心煩意亂，一直不能讓自己的精力集中在自己要做的事情上。
那麼他在做什麼呢？
他正在搜着這許多年不用功讀書積累下來那少得可憐的詞彙篇章，苦熬着一封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