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命之箭 四
日漸黃昏的時候，蕭楚寒的房間裡已經快要沒有一塊能夠站腳的地方，桌上地下，滿眼的紙團。
“啊——”蕭楚寒雙手抱頭，手肘拄着桌子，用力地搖了搖頭。
他已經快要爲了這封信的措辭、格式以及內容的安排，想得發瘋了。
這時他才理解，什麼叫書到用時方恨少。辭到窮時想殺人——唔，他承認這一句不是古人說的。
其實他想表達的事情也很簡單，無非是想告訴在蘇州的養父養母自己現在的情況，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情，以及自己今後的打算和去向，讓他們不要擔心，也不要太惦念他。只不過，他一拿起筆來，千頭萬緒一齊的向他涌來，總不知從哪裡寫起的好，該怎麼樣去寫。照例當然是要先問安，寒暄一下近況等等的，但對方又是自己父母，他覺得太過客套也不是很好，但若是開門見山的便敘述起事情來，他又有點不知道怎麼樣描述更好。雖然並不是獨自一人去闖蕩未知的江湖，但在盧家父母眼裡，這畢竟是自己疼養了多年的兒子要走進那種風雨飄搖的世界，免不了要擔心，若是寫的稍有些猶豫，會讓他們有多不安，蕭楚寒也是知道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捨棄盧家的姓氏名字，換用了蕭楚寒這個名字，若是告訴他們，不知道他們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老爺子或許會咚咚地用手杖不停地捶地罵他不孝吧。
還是署名盧迪吧，其實這個伴隨了他快17年的名字，也很好聽的，他這麼想着，不禁在腦海中構想出了一副父母看到信時的場景畫，便有些癡癡地笑了，再次提起了筆，在信紙上走馬游龍了起來。
這一次終於好像是寫的比較滿意，信紙沒有得到和前面的同類相似的命運，很平整地躺在桌面上。心情十分愉快的楚寒於是準備將它封起來，正待要封，突然想起了什麼，又急急忙忙地拆了開。
他竟忘了碧兒。
想他臨走前，還曾經受了碧兒的細緻照料，這許多年來，一直是碧兒在幫忙打理着他的生活，從小到大。對他來說，碧兒真的就像自己的妹妹一樣，但是卻一直好像比自己懂事得多。
他趕緊在信的後面又加上了幾句話，大約就是一些對碧兒的簡單問候，再多問也就不合適了，不過，他特別囑咐了要讓碧兒一起看信，也算是用另一種方式表達自己當碧兒是家人的這一份心意吧。
補充好了這幾句，蕭楚寒才感到了安心。哼着小調開始裝信。
叩叩叩
很輕但很分明的敲門聲。
蕭楚寒心頭一驚，趕緊把信藏到枕頭底下去，不管是誰來，他也不想讓人看到他在寫信，笑話他沒出家門幾天就想家了。
“來了。”
他趕緊理了理不甚服帖的髮絲，調整一下移位的衣襟，快步走去開門。
房門吱呀一聲，出現在他面前的卻是他今天想了大半天的人物。
凝柔。
“蕭公子……”瑩白的臉上，紅脣微啓，話語間帶着些試探的語氣。
“是……有什麼事嗎？”蕭楚寒覺得有點微微的頭暈。
“你剛纔……在做事？”她向裡面探看了下。
順着她的目光一回頭……蕭楚寒心裡暗叫不妙。
雖然信被藏了起來，但是那滿桌滿地的紙團卻還留在他們原來的位置。
凝柔依舊笑靨如花，蕭楚寒卻有些尷尬。他趕緊轉開身把那些大團小團的紙球全部撿起來，又閃電一樣地將它們餵給放在牆角的垃圾桶。一切做完，才又筆挺筆挺地站到凝柔面前。
“實在是不好意思。”他低着頭，說道。“我不知道你會來……讓你看到那麼亂的情況……真是抱歉，其實我在練字……”
“沒關係，本來就是我突然跑來，打擾到你練字其實還應該是我道歉纔是。”凝柔溫婉地笑着說。“我只是過來替父親看看你，順便來跟你說晚飯的時間快到了，叫你到飯廳去吃飯。”
“沒有，談什麼打擾……”蕭楚寒聽她這麼說，更加覺得過意不去，聲音也變得像蚊子叫一樣。
“蕭公子對這屋子還習慣麼？我聽說你之前是在蘇州的盧家長大的，想必一定比這裡富麗堂皇的多吧。如果有什麼照顧不周的，請一定提出來。”凝柔說道。
蕭楚寒擺擺手：“沒有沒有，這裡一切都很好，沒什麼不合適的。”
凝柔微微一笑，看起來很高興：“蕭公子真是個好人。”
蕭楚寒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咧嘴笑笑。
凝柔點頭施禮，道：“那麼我就先出去了，蕭公子繼續忙吧。對了，有時間的話，蕭公子可否給我講講你的事情呢？聽父親說，你的身世很不尋常。我還是想聽聽你自己的想法。”
“嗯，有時間我一定會說給凝柔姑娘聽的。”蕭楚寒此時只有興奮，也忘記了自己是不是有什麼可說的。
凝柔轉身莞爾，反帶上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