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釵,紅粉面,花裡暫時相見。知我意,感君憐,此情須問天。香作穗,蠟成淚,還似兩人心意。山枕膩,錦衾寒,覺來更漏殘。《更漏子》晚唐詩人溫庭筠
朱原閃身上前,一手捂住了老僕婦豁阿黑臣的嘴,一手在你面前做了個禁聲的手式。老僕婦和少婦都難掩心中的喜悅,無聲的哭了起來。
朱原見老僕婦和少婦都認出了他,就放開了老僕婦,走到蒙古包門口,輕輕撩起一條縫隙仔細地看了看外面,見外面一切正常才又走到了兩個面前。
兩人的心情已經平靜了不少,少婦急切地問道:“朱兄弟,是鐵木真請你來救我的嗎?鐵木真他還好嗎?我們什麼時候離開這裡?”她越問越興奮,一挺肚子,要站起來,老僕婦豁阿黑臣趕緊去攙她,當她站起來的時候,朱原已經呆立在當地。
孛兒帖懷孕了,挺着個渾圓的肚子,少說也有七、八個月了,眼前的事情,出乎了朱原的想象,信息量有點大,朱原感覺腦子好像不夠使喚的了,突然一片空白。
正這時,蒙古包外沸騰了起來。朱原聽到有一個人騎馬跑了過來,他向兩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就一閃身躲到了門後的陰影處。
門外一聲馬嘶,一個人已經一頭衝了進來。只見來人身材魁梧,大大的腦袋,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裡閃爍着急切的光,他三步並做兩步地跑到了孛兒帖的身邊道:“我親愛的孛兒帖,快上馬車隨我走,鐵木真就要殺過來了!”
孛兒帖美麗的大眼睛在昏暗的蒙古包中,好像夜空中的繁星,明亮的使人心醉,赤勒格兒情不自禁地就要抱起孛兒帖向外跑去。但孛兒帖卻一臉平靜地,雙手在身後拔出了護身短刀,用盡全力地捅進了赤勒格兒的心臟,順勢退後了一步。
赤勒格兒伸着雙臂,大瞪着雙眼,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己胸前的刀柄,手由掌變成了拳,拳被他攥得“咯吱”作響,但卻緊咬牙關沒有打向孛兒帖分毫。他從牙縫中擠出三個字:“爲什麼?”
孛兒帖又後退了一步,瞟了一眼朱原藏身處,冷漠地道:“我的心本來就不屬於你,你只是狼羣中一頭強壯點的公狼,卻癡心妄想做頭狼妻子的丈夫,你的結果只有死。”
赤勒格兒眼中含着淚,撕心裂肺地吼道:“不可能,你是愛我的,你對我百依百順,你已經懷了我的骨肉。”
孛兒帖厲聲打斷了赤勒格兒的話,冷笑道:“我懷的是鐵木真的骨肉,赤勒格兒你聽好了,這個孩子是鐵木真的,和你半點關係也沒有。”說着就不顧一切地一頭撞向赤勒格兒。
赤勒格兒仰天長嘯道:“孛兒帖,你當我是不通人事的傻小子嗎?不要鬧了,快和我走,不然就來不急了。”說着就抱向衝過來的孛兒帖。
老僕婦豁阿黑臣已經驚醒過來,跛着腳,舉着一根粗柴火衝了過來,但被赤勒格兒一拳打斷柴火,身子飛了出去。孛兒帖這時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朱原不及多想閃身到了赤勒格兒身後,一個手刀打昏了他,搶到孛兒帖身邊一看,只見孛兒帖正捂着自己的肚子,她緊鎖黛眉咬牙道:“朱原兄弟,小女子身體不適,可否請你在包外守着點,如果鐵木真來了請你把他引進來。好嗎?”朱原望着她那清澈無助的大眼睛,只有一種想逃跑的衝動,他二話沒說就走出了蒙古包。
朱原剛一出去,孛兒帖就再也沒有了無助的目光,她捧着肚子站了起來,一臉絕決地走到了赤勒格兒身邊,抽出了他的彎刀,寒光一閃,在老僕婦豁阿黑臣驚恐的目光中,砍下了赤勒格兒的頭顱。她用刀尖指着赤勒格兒的頭顱道:“你放心去吧!我會把我們的骨肉生下來,但他的父親只能是鐵木真。”說完她用冰冷的目光看着老僕婦豁阿黑臣,豁阿黑臣先是一哆嗦,然後趕緊跪倒在地,道:“我以長生天的名義發誓,無論誰問我都會說,孛兒帖主人是懷了孩子才被蔑兒乞部抓到的。孛兒帖主人,您也需要我這個可憐的老僕婦做個見證吧,您一定要相信活着的豁阿黑臣,比死了的豁阿黑臣對您更有用。”
孛兒帖一手拖着滴血的彎刀,一步步地走向豁阿黑臣,當走到跪在地上的豁阿黑臣身邊時,她的臉上露出了詭異的微笑,她輕輕撫摸着豁阿黑臣的頭柔聲道:“豁阿黑臣你知道嗎?一個人痛快的去死並不可怕,當一個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時,她纔會知道什麼是可怕。我希望你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和我剛纔說的話,不要嘗受那種可怕。”說完她扔下了彎刀,捧着肚子慢慢地坐了下來。
這時的蒙古包外已經從遠處隱隱傳來喊殺聲,遠處脫脫營地的火光點亮了夜空,朱原心中疑慮,不是說好明天夜裡偷襲脫脫營地嗎?怎麼今天就開始偷襲了。他那裡知道,戰場之事瞬息萬變。原來脫脫也是一個警惕性很高的人,自從搶了孛兒帖夫人之後,他就派出了許多漁者、貂者、獵者作爲偵察人員,及時瞭解蒙古部的動向,包括東北方向的勤勒豁河流域他也沒有放過。札木合等人本來企圖乘脫脫熟睡時突然襲擊不兀剌川,結果當他們的騎兵結筏偷渡勤勒豁河時就被脫脫的偵察人員發現了。這些偵察人員日夜兼程向脫脫報告了敵人偷襲的消息,脫脫立即通知了兀窪思氏的首領歹亦兒兀孫,二人率部順薛涼格河而下,迎着敵人開來的方向,逃入了巴兒忽真之地。敵人從東北來,我也向東北跑,狡猾的脫脫立即做出了決斷,與此同時札木合也果斷的下達了強攻的命令,但由於聯軍準備不充足及沒有想到脫脫敢帶着人從正面殺來,在一愣神的驚訝中,脫脫終於帶領着極少數親信逃脫了。
四萬蒙古、克烈騎兵的到來,好像一場大禍從天而降。蔑兒乞人失去了首領,無法組織有效的抵抗,只好扶老攜幼、拖兒帶女順着薛涼格河連夜逃走。札木合、脫斡鄰勒則率領聯軍跟蹤追擊,一邊追趕、一邊擄掠蔑兒乞百姓。鐵木真當時還顧不上擄掠人口、搶掠財物,一心一意尋找孛兒帖的下落。他一邊打馬奔跑,一邊面向奔逃的百姓連聲不斷地高呼“孛兒帖”,有的人知道孛兒帖並沒有逃跑,指點了他赤勒格兒營地的位置,鐵木真騎着銀合馬甩開衆人,像一顆流星般劃過晚空,奔向他心中的彼岸,遠遠的他就看到蒙古包外篝火邊的朱原,他的心安定了下來。鐵木真高呼着“孛兒帖”,衝到了朱原面前,看到朱原一臉難色,心中一沉,剛想問朱原,只見蒙古包門一開,孛兒帖像見了救星一樣,邊哭邊喊,猛撲過去,緊緊拉住銀合馬的馬繮。鐵木真一眼就認出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迅速跳下馬來,伸開雙臂扶住了孛兒帖顫抖的身軀,將她緊緊摟在懷裡。久別的夫妻終於在萬馬軍中重逢了,孛兒帖悲喜交集,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當鐵木真看到孛兒帖隆起的肚子時,臉上的陰雲只是一閃就消失了,但着一閃的陰雲卻沒有逃過孛兒帖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她的心也跟着一緊,臉上卻滿是委屈與喜悅。鐵木真一邊安慰她,一邊請朱原通知札木合和脫斡鄰勒罕道:“我尋的人,已自得了。咱們夜裡且休行,可就這裡下營。”四萬聯軍很快停止了追殺,在河邊、路旁紮下了營帳;蔑兒乞百姓也相繼停止了奔逃,與敵人犬牙交錯,下營過夜。疲憊不堪的將士們很快就進入了夢鄉,鐵木真的營帳中卻久久不能平靜。鐵木真兄弟、朱原、博爾術、者勒蔑等聚集在一起,聽孛兒帖夫人和老僕婦敘述了她們九個多月來的不幸遭遇,慢慢的衆人都進入了夢鄉,這一天經歷的事情確實是太多太多了。朱原看了一眼鐵木真,兩人默契的拿起酒瓶悄悄地走出了軍帳。
夜深了,夜風吹着兩人裹緊了衣袍,兩人默默地來到篝火旁,互相對視一眼,同時喝一口酒,仰看蒼穹。朱原低低的聲音道:“你不懷疑那個孩子不是你的?”
鐵木真陰沉着臉看了朱原良久,仰天長嘯後狠狠的喝了一口酒道:“是我對不起她,長生天能夠把她還給我,我就已經心滿意足,我不應該奢望太多,無論是誰的孩子,孩子的身上都流着孛兒帖的血,這就足夠了。來朱原安答喝酒,謝謝你爲我和我的孛兒帖做的一切,我會永遠記在心上的。”
朱原看着這個鐵骨錚錚的草原雄鷹,心中好生羨慕,他的心胸可以容下整個草原。朱原喝了口酒道:“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嗎?”
鐵木真眼望星空道:“我現在很弱小,所以我要依附在強者身邊,學習強者,收攏部衆,最終成爲這草原上獨一無二的強者,成爲蒙古諸部的汗。”
“那你下一步想依附誰呢?是札木合還是脫斡鄰勒。”朱原皺眉問道。
“當然是札木合了!”二個聲音同時發出,悠悠走來的孛兒帖與鐵木真同時回答了他。
鐵木真見孛兒帖走了過來,趕緊脫下外衣給她披上,並把她攬在了懷中。孛兒帖深情地看了一眼鐵木真,微笑地對朱原道:“只有在頭狼身邊才能學做頭狼,脫斡鄰勒只是一頭愛慕虛榮的老狗,札木合纔是真正的頭狼,但札木合秉性狠毒殘暴,不是容人之人,當你弱小時他會施恩於你,當你的存在使他感到一丁點威脅時他一定會第一時間把你殺死。”
鐵木真深深地看了一眼懷中的孛兒帖,認真地點了下頭,靜聽她的下文。
孛兒帖裹了裹披在身上的外衣,悠悠的道:“我們一定要依附札木合,謙卑地示弱於他,爭取與他同回他的營地,學習他的行營、圍獵,管理部族的方法,最主要的是不惜財物地收回蒙古諸部的人心,使他們重新回到鐵木真的身邊。只有這樣才能重新聚攏蒙古諸部,成爲蒙古諸部的汗。”
鐵木真和孛兒帖的雙眼在夜色中異常的明亮,他們眼中都好似看到了美好的未來。鐵木真炙熱的雙目看向了朱原道:“朱原安答和我們一起實現夢想吧,我將與你一起擁有這片無邊的草原。”
朱原喝了口酒,淡淡的道:“我對你的草原沒有興趣,我要去遙遠南邊的宋朝,去那裡找尋我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