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口口聲聲,說我死期到矣,一心想要殺我……於情於理,我都要把你古木風的性命取走,纔算禮尚往來啊。”
橫江的語氣很平靜,很清朗,一如往昔,依舊溫文爾雅。
比之古木風先前大聲怒吼,聲音猶若開山裂石,震耳欲聾的場面,橫江這番話語,剛剛傳至樓外仙門中人耳朵裡的時候,衆人只覺得,這橫江紋面也太溫和了些。
這世間哪有被對方指着鼻子喊打喊殺之後,還能如此平心靜氣迴應的?
乍然聽了此話,衆人只覺得這個橫江,只怕是個軟弱無能之輩,如今見古木風饒了他一命,這才色厲內荏,放了一句狠話,只爲賺回幾分面子,只是此言一出,到頭來卻更顯懦弱。
不過當橫江說完之後,衆人再回味橫江的話語,卻倏然間覺得味道不對。
橫江哪裡是爲了賺回面子放狠話。
橫江這種語氣,分明就是在闡述一個事實,那就是他今時今日,必定要留住古木風的性命。
此等話音,以仙門嘯法吐氣開聲,雖無震耳欲聾的音效,可聲音卻帶着如仙音貫耳,迴盪在衆多仙門中人腦海深處,同時也讓那已經邁步轉身,正要離去的古木風,身軀一震,停下腳步,轉身回望閣樓,視線直達二樓欄杆。
橫江立身之處,就在欄杆後。
也正因爲橫江沒有藏在樓中房間裡,而是站在欄杆處打量來到此地的各方仙門中人,才使得古木風在打量周圍景象的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橫江,繼而呼喊着要誅殺橫江。
古木風冷笑道:“我乃純陽仙人,壽八千載,縱橫四方數千年!即便是你宣明山東方索與張空闕,也未必勝得過我,更不敢將取我性命二字,掛在嘴邊。你這境地之外,信口雌黃,竟開口閉口說要殺我,簡直是癡人說夢!”
身爲一派掌門,古木風氣度凜然,不怒自威,冷笑之時,眼神猶如鷹隼,寒氣森森。
周遭衆人僅是多觀察了古木風片刻,就被此人目光所懾,紛紛轉頭,不敢多看。
唯獨橫江,面不改色。
至於站在橫江身側的廖長空,如今已是柳眉微蹙,眼神決然。她對橫江亦是信心不足,即便這幾日間,橫江對她說過,雖暫時沒有將徐無忌那顆金丹裡的陣訣領悟透徹,卻也頗有所得,已然能運轉一座名叫九脈求魔劍陣的陣法……
就算如此,廖長空心中依舊沒有勝算,只是用眼眸餘光,打量着橫江持在手中的一柄玉劍,心道:“師弟說此劍就是九脈求魔劍陣的劍主,能操控十萬飛劍,衍生九方劍光……”
玉劍長七寸,寬三分。
此劍入手寒涼,如同觸摸萬載玄冰,在橫江的手指周圍,凝聚絲絲縷縷雪白霜氣,若非橫江一直將凌枯榮親手縫製,以紫布船帆爲材料,製成的那一件裡衣,穿在鳳凰羽衣之內,使得他體內生出一道道暖流,沿着周身經絡直達指尖,堪堪抵消了寒氣,手指回暖,只怕橫江的手指頭,已被寒氣凍掉。
七寸小劍的劍柄之上,用狂草字體的蟲書,鬼畫符一樣,篆刻了“陸慎”二字,此乃九崇之妖的名字。封魔島下方,那一座九脈求魔大陣,理當是萬年之前,九崇山高手將大魔鎮壓之時,由陸師親自佈置而成的劍道陣法,只爲了防備大魔從道塔當中闖出。萬年以來,大魔一直困在塔中,不能越雷池半步,這也意味着九脈求魔劍陣,自從布成之後,就未曾發動過……
直到封魔島山崩地裂,橫江與東方未明等仙門中人前去探訪,這九脈求魔劍陣,纔算重見天日,只可惜不知出於何種緣故,橫江進入劍陣之時,這劍陣已威力全無,陣中玉劍四處亂飛,猶如雪花飛舞。那些在場之人見獵心喜,每人都取了一些,橫江獨得了這一柄劍主。只是,衆人遇到以枯榮真解一分爲二,變作兩人,性格柺杖暴戾枯榮真人之後,死傷慘重,最終只有橫江、聶隱娘、青丘衝、獨孤光、東方未明五人,不曾殞命。
十年間,聶隱娘早已讓門下鬼修弟子,將當初那些遺留在地底的佈陣玉劍,悉數取回,交給橫江。
如今橫江佈置在這閣樓周圍的九脈求魔劍陣裡,有九萬九千九百多柄玉劍,是從封魔島裡得取而來,只有十七柄玉劍,是以橫江當年與東觀道場弟子爭鋒之時,奪來的金鋼法劍代替。至於那缺少的十七柄玉劍,自然在獨孤光、東方未明,青丘衝這三人手中。
缺了十七劍,對於需要十萬玉劍的九脈求魔劍陣而言,無傷大雅。
橫江這二十餘天,雖沒能將徐無忌金丹裡蘊藏的魔心種道劍陣,領悟出幾分真諦,卻藉着徐無忌所傳的陣法精要,去研究九脈求魔劍陣。
九脈求魔劍陣的劍主玉劍上,篆刻的是陸慎的名字,並非徐無忌三字。
橫江早就猜測,按照常理而言,操控大陣的劍主上刻着陸慎之名,此陣理當是由九崇之妖陸慎,親手佈置而成,並非出自於其他人之手。如今橫江得了徐無忌的金丹,研究了二十餘天徐無忌所留陣法精要,便更是肯定,兩座劍陣佈陣風格迥然不同,絕非出自於同一人之手。
若論佈陣的手法,以及陣法威能,徐無忌的魔心種道劍陣,更在陸慎的九脈求魔劍陣之上。
若論佈陣風格,九脈求魔劍陣之陣勢,極爲豪邁,不拘小節,大氣磅礴。
魔心種道劍陣的陣勢,則環環相扣,極爲精妙縝密,陣法渾然天成,陣勢運轉起來極爲複雜,極難學懂……
不過,這並非意味着,九脈求魔劍陣的威能,遠遠比不得魔心種道劍陣。
且不論魔心種道的威能到底如何,橫江卻能夠猜到,如今他佈置在水榭閣樓周圍的九脈求魔劍陣,應該有着何等威能。
不必親自運轉這座劍陣,也不必闖入大陣當中,親身去領會陣法之威。
只需想一想,這座九脈求魔劍陣,當年陸慎是處於何種目的,將之佈置出來,就能明悟此陣的威力。
這座劍陣,本就是用來抵擋大自在魔尊的陣法。
大自在魔尊,何許人物!
這大魔在仙道世間留下幾篇魔功,就讓這世間修仙之人當中,多了旁門左道這一脈修行道統。
也正是這一尊大魔,讓徐無忌想着要創出以魔制魔之法,結果讓萬年之前雄霸一方的仙門大派九崇山,覆滅於一夜之間。
如果陸慎親自動手,佈置九脈求魔劍陣,此陣必定有着驚天動地之威!
橫江雖然是初次佈陣,可橫江面對的敵人,也不是陸慎當年面對的大自在魔尊。那站在閣樓外的古木風,雖是純陽仙人,威震一方。可若九脈求魔劍陣,連純陽仙人都斬不了,陸慎又怎會用此陣對付大魔?
清風徐來。
古木風絲毫不將橫江放在眼裡,早早就半轉身軀,面對着湖面荷葉,側身對着橫江。
他見橫江許久不說話,只認爲橫江是怕了,如今更是被他純陽仙人的威勢嚇住,纔會驚得說不出話來。於是,古木風遠遠瞥了橫江一眼,說話之時的語氣也越發的不屑,“你不是剛剛纔說,要取我性命麼?爲何我轉身回頭,留在此地,你卻沉默不語,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古木風也只是言語相激,他也不願意率先動手。
畢竟先前徐夜月依仗着鬥魔洞府裡的大陣,將聲音從雲中發出,話語如雷,儼然一副得道高人的氣象,已是震住了古木風,讓這蝠池道場掌教祖師,不敢輕易動手,就怕惹怒了此地主人,他心中只想道:“剛剛那此地主人說話之時的聲音,猶如雷降九霄,浩浩蕩蕩,這意味着此地主人,修爲遠在我古木風之上。這樣的人物,必定神通廣大,法力精深,我若率先對橫江動手,惹得此地主人心中不爽,實在是得不償失。”
此刻,不遠處閣樓上,橫江緩緩擡起眉頭。
“我先動手,你就沒有動手的機會了。也好,今日東南七大道場,都有門人弟子在此,正好藉此一戰,讓四方之人,皆知我橫江之名!”
橫江微微搖頭,右手持着九脈求魔劍陣的劍主,左手已經捏出了一道法訣。
小劍似是察覺到了橫江心中殺機,劍鋒微微顫動,彷彿是在歡呼雀躍。
橫江感受着身上紫布與手中小劍的變化,撫摸着劍柄凹凸的紋路,眼神稍稍一沉,已是殺機必露。
此陣之內,藏劍十萬!
也不知這古木風,到底能經受多少劍。
陣中十萬劍,劍柄上盡是些“削”、“斬”、“刺”、等等尋常字樣,唯獨橫江手中的劍主,與衆不同。如今那其他的飛劍,早在數日之前,就已被橫江各按方位佈置了一番,十萬劍要麼位於湖底,要麼深埋土壤當中,橫江憑着此陣劍主,再以控陣的法訣相輔,操控十萬支劍,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