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十五!
橫江對這個時間點極爲敏感。
十餘年來,每逢十五月圓之日,就是心癮爆發之時,橫江生不如死,累年累月,不曾變更!
如今夏侯翼讓橫江月圓十五,不要前往遺知山地底洞府。
時間如此契合,二者理當有所關聯。
橫江心中暗道:“我在封魔島中,被東觀弟子襲殺,生死相鬥,迫不得已使用了一回大自在智慧訣,才落得遭受心癮折磨的苦果。夏侯翼說他先祖曾將自身魂魄,灌入深淵大魔體內,於是族中子弟,都有了深淵大魔的血統。這二者之間,也許有所關聯。”
橫江心中如此盤算,卻未直接詢問,只道:“閣下真願敬奉我爲山主?”
山主,顧名思義,乃一山之主。
遺知山的山主,統御遺知山,夏侯翼與其族人,理當受橫江統御,聽他指揮,供他驅策。
夏侯翼拱手抱拳,拜道:“只要山主月圓十五之時,不離鎮守府半步,我與族人會謹遵三寶大殿之令,聽候山主調遣!”
“如此便好。”
橫江淡然一笑,道:“今日我就有一事,需要你們出手。”
夏侯翼不知橫江有何指示,眼含疑惑,卻毫不遲疑,道:“夏侯翼願聽候差遣!”
橫江點點頭,環視四周那些半人半魔之輩,道:“閣下與族人剛剛那一場羣魔夜行之舞,跳得很好,我很喜歡,不妨再來一次。”
夏侯翼皺了皺眉,有些猶豫,踟躕了半晌,才告罪道:“先前我帶着族人,跳了一場羣魔夜行之舞,冒犯了山主,還請山主恕罪!”
橫江神態依舊溫和,語氣卻清冷了不少,問道:“閣下氣宇軒昂,言談舉止皆是不凡,胸中必定頗有韜略。以閣下的眼力,肯定早在我來到遺知山的第一日,就知道我是領了三寶大殿的任務,是爲了鎮守遺知山纔來到此地。你既知我是奉命而來,爲何還要故弄玄虛,趁我不備,對我施法?”
夏侯翼道:“山主有所不知!並非是我族故意針對山主,我們大擺陣仗,只是想將山主嚇走。山主若轉身離去,回到三寶大殿,主動放棄鎮守遺知山的任務,只算是少完成了一個偏殿任務罷了。遺知山危機重重,若留在此地,凶多吉少啊!”
橫江不以爲意,雲淡風輕問道:“凶多吉少四字,從何說起?”
夏侯翼道:“且不說過了山下大河,就是深淵諸魔之地,只說我這些駐守在遺知山的族人,就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以前……以前就有好些山主,因各種原因,被……被我族人吃……吃了魂魄。”
橫江點點頭,問道:“既然你族人會吃我魂魄,你爲何不直接將我趕走,反倒只施了一次羣魔夜行之舞,落地之後就奉我爲山主?”
夏侯翼張了張極爲醜陋的血盆大口,低聲回答着,道:“山主經受住了羣魔夜行之舞的考驗,那就意味着,以我這些族人的能耐,傷不到山主分毫。”
這夏侯翼嘴巴大,聲音更大。
他就算是低聲說話,聲音也極爲響亮,音如洪鐘,話語說完之後,語音在遺知山裡來回激盪,嗡嗡作響。
橫江搖搖頭,揮揮手,道:“此等舊事,不必再提。從今往後,我就是這遺知山的山主,統領此山仙門中人。不管你等是旁門左道,還是邪魔外道,只要你等認爲自己還是仙門中人,就理當聽我調遣!”
夏侯翼一拜倒地,高聲回答:“尊令!”
周圍面貌詭異可怖的夏侯翼族人,亦是齊齊拜倒。
這些不人不魔之輩,數量逾千,修爲雖有高有低,可其中卻不乏純陽仙人層次的高手,夏侯翼一身實力,只怕已到了純陽仙人巔峰。此人身上的氣勢,比起當初在宣明山裡,和那紫霄宮道君慎固激戰的三位邪魔外道純陽巔峰高手相比,甚至更要強了三分!
橫江的修爲和他們相比,實在差的太遠。
可如今這些純陽仙人、神魂高手,卻一個個拜倒在橫江面前。
看他們跪地大拜的架勢,顯然今日他們對今日這番場面,早已習慣,甚至是習以爲常。
遺知山任務,十年爲期。
如若無人肯繼任,也許每隔十年,此地就會換一個山主。
若真如此,純陽仙人巔峰的夏侯翼,與他諸多純陽仙人、神魂境的族人,每隔十年,就要對別人施禮跪拜一次。
即便山主如橫江這般,只是一個仙門修士,他們也要施禮大拜。
男兒膝下有黃金!
江湖好漢,都會說上跪天,下跪地,中間跪父母,絕不會輕易對人卑躬屈膝。
橫江心思自來敏銳,早在先前夏侯翼稱呼他爲山主,對他禮敬有加之時,橫江心中已覺得有所不對。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至於夏侯翼所求如何,橫江暫且不知。
橫江只暗自在心中揣測,臉上神態卻未有表達出半分。
夏侯翼等到族人拜完起身之後,他卻再度朝橫江拜了一拜,道:“自我夏侯一氏先祖殞落之後,我族中之人,便飽受苦痛折磨。若有朝一日,山主能助我族人,脫離苦海,我夏侯一氏,願敬奉山主爲尊上,永世不改!”
橫江只道:“閣下道行高深,必定看出我天賦平庸。以我的能耐,只怕幫不了閣下。”
夏侯翼搖頭道:“能不能行,總要試一試才知道。”
橫江點點頭,道:“閣下剛剛那一拜,拜得極爲熟稔,理當已經跟許多前任山主,說過同樣的話語。”
夏侯翼竟不反駁,直言道:“誰領了三寶宙船的令符,在此鎮守遺知山,我族便奉其爲山主。誰能助我夏侯一族脫離苦海,我族便奉他爲尊上。此事在深淵地獄裡,雖算不得人盡皆知,卻也不是秘密。山主不知此事,應該是因爲山主剛從仙道世間裡,來到深淵地獄不久。”
橫江點點頭,又問:“尊上二字,何解?”
夏侯翼道:“尊上二字,是遠古之時的稱呼,與主人二字同意。我夏侯一氏,自遠古傳承而來,雖因時間相隔太久,中間曾經數次斷絕了傳承,卻也牢記先祖定下的規矩。”
尊上!
橫江追問這兩個字的來歷,實際上另有緣由。
十餘年前,封魔島中,桃林之內,橫江遇到活了四萬八千歲的瑤池。
當初瑤池便稱呼橫江爲尊上。
橫江對於瑤池的來歷,很是好奇,可就算獨孤信把宣明道場諸多仙門典籍送至封魔島,讓橫江一一讀完,橫江也未曾查找到有關瑤池此人的任何訊息。不僅如此,就連尊上二字,也未見其蹤跡。
心魔劫難之時,橫江鬥智鬥勇,收服心魔,以驅鬼之術,將心魔變成了左護法。左護法第一回對橫江施禮大拜,第一回開口,就是尊上二字。
“助閣下族人脫離苦海一事,言之尚早,我盡力而爲吧。”
橫江深深的打量了夏侯翼一眼,又道:“還請閣下帶領夏侯一氏的族人,再將那羣魔夜行之舞,施展一次。”
夏侯翼猶豫道:“山主真要如此?”
橫江道:“此事我有大用!”
夏侯翼沉默了片刻,只得道了一聲“尊令”,隨即領着衆多族人,再度飛上了高空。
滔天魔氣,洶涌澎湃,匯聚成一團如同墨汁的黑雲,擋住了天穹。
此時此刻,天色本已不早,到了黃昏之時,夕陽西下。
遺知山距離深淵諸魔之地,只隔着一條大河,本就受到河對岸的天氣與光線影響,稍稍有些昏暗,如今黃昏一到,更顯昏黑,天空再被夏侯一氏顯現出的魔氣烏雲遮蔽,頓時日月無光,天地如墨,伸手不見五指!
橫江將七寸玉劍,遞向一旁。
左護法結果玉劍,站在了九脈求魔劍陣中央陣眼之處,守衛橫江安全。這番守衛安全的舉動,在仙門當中,有一個專有詞彙,叫做替人護法。
橫江則再度躺在了凳子上,眼睛一閉,呼吸越發的平和,漸漸進入夢中。
此夢裡,理當有那個女子。
那畫中女子!
連紫霄宮之主都念念不忘的女子!
仙道世間紫霄宮外,整整一座崔巍大山,雕琢出了這女子的身形樣貌。無數年來,這女子的美貌與氣度,受世人傳頌。凡俗世間裡的文人墨客,不論是親眼見到了這女子的雕塑,還是見到了這女子的畫像,無不怦然心動,無不驚歎萬分,繼而文思泉涌,大筆一揮,寫出了不少膾炙人口的詩詞歌賦,皆與這女子有關。
橫江當初得來的畫像,雖是東方未明所贈送,也不知出自於何人之手,可畫中女子的氣度風姿,躍然紙上,已讓人心馳神往。
橫江當年看了畫卷一眼,當天晚上就夢到了畫中女子。
智略不凡之人,素來記憶力極強。
橫江清清楚楚的記得,他第一回在夢中見到畫中女子之時,就有一種熾烈至極的相思之情,在心間洶涌澎湃!
就算獨孤信偷走了畫像之後,橫江夢見畫中女子的次數,越來越少。這十餘年來,橫江心中依舊滿是疑惑。
他疑惑的不是爲何會夢見畫中女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男人在夢裡夢到女人,天經地義。
橫江疑惑的是,爲何對畫中女子,會有熾烈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