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諸魔,終歸不是仙道世間的生靈,許多魔物的外貌形狀稀奇古怪,全然沒有半點人樣。
不過,卻也有一些魔物,形如人類。
諸如橫江剛入深淵地獄之時,那個半路攔截翟青衣,與其生死相殺,卻又道出一番愛恨糾纏的魔女一樣,橫江就暫時分不清楚,那魔女到底是深淵地獄裡的諸魔之一,還是修煉了詭異功法的邪魔外道的魔女。
夏侯翼交鋒的炎魔道君,也有手足四肢,也有一顆碩大的頭顱,頭顱雖長着燃火的眼睛,血盆大口,黝黑深邃的朝天鼻,卻終究有五官面目。
魔君全然不算是人,卻有半分像人。
於是,橫江遠遠指着被夏侯翼一路追殺,在羣魔當中躲閃的魔君,道:“荒赤道友性格豪邁,或許有一副好牙口,能吃得動這魔君的頭顱。”
荒赤道:“吃就吃!有何要緊的!難道就只許深淵諸魔,屠戮蒼生,就不需我仙門中人,以深淵諸魔爲食物?橫道友你不願意吃,莫非你還把深淵諸魔當人看?”
橫江搖搖頭,道:“若我餓極了,除了深淵諸魔之外,沒有別的東西能吃,我肯定會吃。如今我已辟穀,無需食用五穀雜糧,不吃東西也不會餓肚子,爲何要強迫自己忍着噁心,去吃魔君的頭顱?”
荒赤道:“如此算來,你不是不肯吃,而是因覺得噁心,這纔不吃?”
橫江點點頭,道:“然也。”
荒赤哈哈大笑,道:“我是不擅長廚藝,就算食材再好,也做不出什麼美味佳餚。傳聞有些仙門中人,最擅長廚藝烹飪一類的手段,哪怕食材再差,也能做出讓人饞涎欲滴的美食。有朝一日遇到那等廚藝高手,我一定要虛心求教,學取廚藝,到了那時,再做一道紅燒魔君頭顱給你下酒,看你吃不吃!”
橫江神色淡然,道:“若是美酒佳餚,我必欣然赴宴!”
“一言爲定!”
荒赤撫掌大笑,似是一個發現了新玩具的孩童,神態間滿是欣喜。
二人說話之時,夏侯翼手持方天畫戟,在羣魔當中,大殺四方。
魔羣由數以萬計的深淵諸魔組成,聲勢浩大,即便先前青風大幕上有十萬仙門弟子,其中又有荒赤等純陽仙人,卻擋不住魔羣,如今夏侯翼憑着夏侯氏一族之力,已然扭轉戰局。
先前佈陣的夏侯一氏子弟,一個個消失無蹤,可他們的隨身兵刃方天畫戟,卻匯聚成一股兵刃洪流,尾隨在夏侯翼的方天畫戟之後。
鋒芒所致,所向披靡!
青風大幕載着衆多仙門中人,從遠空漸漸飛了回來。
駕馭青風大幕的荒橙,與如今站在橫江身邊的荒赤,本是親兄弟,兄弟間自然有相互傳訊的手段,如今橫江告知荒赤,夏侯翼能在不瘋魔的情況下,戰勝羣魔,荒赤便將這消息傳給了荒橙,於是荒橙再度領人歸來。
衆人逃走之時,羣魔氣焰囂張,魔焰滔天,戰局對仙門一方極其不利。
那時,就連純陽高手荒赤,也被團團圍住,難以脫身,最終還是將手腳縮進了烏龜殼中,滾動龜殼,似風火輪一樣,一路從羣魔裡滾了出來。
如今時間過得不久,荒赤駕馭着青風大幕再度回到此處,大幕上的仙門弟子見到戰局場面,已驚得說不出話來。
鴉雀無聲,無人言語。
彷彿青風大幕上的仙門弟子,一個個全都變成了啞巴。至於先前那些對橫江與夏侯氏冷嘲熱諷之輩,眼中已是多了幾分惶恐。
衆人不知追隨夏侯翼方天畫戟的那些大戟,是夏侯氏之人捨棄了肉身,以魂魄化作光芒,操控飛行,只認爲這是夏侯翼已一己之力,操控上千方天畫戟,孤身一人,在魔羣裡來去縱橫,將羣魔殺得七零八落。
仙門中人,皆有魂魄,死後可改修鬼法,成爲鬼修。
諸魔也有魔魂。
橫江雖不知誅魔死後剩下的魔魂,是否也能修行,可他卻能通過衆妙之相眼罩,看到那些被夏侯翼用方天畫戟斬殺之後的諸魔身軀當中,飛出一個個魂魄。只是這等魂魄尚未來得及逃離,就已被方天畫戟攜帶的滔天威勢,衝的魂飛魄散。
魔魂死前,發出一聲聲淒厲至極的呼喊。
諸魔被方天畫戟斬殺之前,也會發出聲嘶力竭的痛哭。
一時間,滿空慘叫,鬼哭神嚎。
即便荒氏兄弟與青風大幕上觀戰的仙門弟子,都是修煉多年,算是見多識廣,而今見到這等場面,也禁不住神色微變,心中凜然。
青風大幕越肥越近,最終停在了橫江與荒赤身後。
橫江回頭一看,已然發現,諸多站在青風大幕上的仙門弟子眼中,已經是多了幾許恐懼之意。
羣魔雖多,魔君雖強,卻已被夏侯翼殺得連連敗退。
衆仙門弟子畏懼的絕非是深淵諸魔。
他們畏懼的,是那手持方天畫戟,羣魔裡大殺四方的夏侯翼,畏懼的是被夏侯翼尊稱爲山主,讓夏侯翼對其惟命是從的橫江。
於是,橫江視線所過之處,先前那些對橫江和夏侯氏出言不遜之輩,一個個低下頭去,無人敢和橫江對視。隨即,又有些膽識微渺之輩,從人羣裡擠了出來,站在青風大幕前方,朝橫江施禮大拜,口口聲聲說先前胡言亂語,都是因自己有眼無珠,瞎了眼,認不得真英雄……
橫江聽得這些話語,只略略點了點頭,也不說話,卻將目光灑向人羣,從先前那些曾對他冷嘲熱諷之人身上,一一掃過。
這些人躲在人羣裡,不肯出來致歉,只因他們覺得先前出言不遜之人極多,且場面混亂,橫江未必能一一記住他們。不過,如今被橫江眼神一掃,衆人才知橫江只怕早已將他們牢牢記在了心頭。於是,凡是被橫江目光盯着看了一眼之人,一個個越衆而出,來到青風大幕前方,朝橫江拱手大拜。
橫江面沉如水,等到所有與此事有關之人,全都來到了青風大幕前方,橫江收回來回掃視的目光,稍稍點了點頭。
荒橙見勢不對,飛至橫江面前,擋在衆仙門弟子前方,道:“衆人皆是仙門弟子,言語之過,罪不至死,閣下難道要斬盡殺絕……”
“老二!”
荒赤大喝一聲,將荒橙拉開,道:“此事橫道友自有他的決斷,你我站在一旁看着就是!”
荒橙深深的看了橫江一眼,往側後方退了幾步,卻發現橫江已經閉上了眼睛,根本沒有在注意他這個出言阻擾之人。
“一個仙門修士,竟不把我這純陽仙人放在眼裡,這橫江好猖狂的態度!”荒橙心中有些惱火,神色間卻沒有表現出半分,不過當他深深的打量了橫江幾眼,卻發現橫江身上沒有半分殺氣之時,荒橙心中又想道:“我本以爲,這橫江是要殺人泄憤,如今看來,他並沒有動殺念,倒是我荒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錯怪他了。”
“此人氣度沉穩,極有城府,哪怕我是純陽仙人,出言勸阻他,他也依舊是無動於衷。這人又因爲與我兄長以道友相稱,就奮不顧身殺入魔羣,馳援兄長,足見他是一個義薄雲天之輩。兄長能與此人成爲至交好友,乃是兄長莫大的福緣。只是我和這橫江,已有芥蒂,難以交心,只怕做不得道友。且橫江如今修爲尚低,只是仙門修士,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修至純陽仙人,才能在仙路一途,往前拉我兄長一把。”
“我原本還覺得,遠古羣仙的洞府之事,應該再往後壓一壓,不急於一時,只因橫江修爲,實在有些太低。如今情況已和我料想中的大有不同,橫江在遺知山做了山主之後,竟能讓夏侯氏之人,替他拋頭顱灑熱血,竟然得到了夏侯氏的認可,真心實意敬奉他爲山主。橫江有夏侯一氏爲左膀右臂,又道心堅定,且氣運不凡連奉神算都因算他前程而身受重傷……看來,只等此番誅魔之事一了,我就該向兄長提議,與橫江一起謀劃遠古羣仙洞府之行。”
荒橙心中,浮想翩翩。
荒氏兄弟雖一母同胞,性格卻迥然不同。
荒赤粗豪率真,荒橙卻略顯幾分陰沉,心思比起荒赤不知複雜了多少倍。他一邊思考着日後如何和橫江相處,一邊把先前荒赤帶着衆純陽仙人阻擾魔羣之時,這等仙門弟子對橫江和夏侯氏的態度,說了一遍,一心二用,竟不顯絲毫慌亂。
如今,荒赤正對着拜在橫江面前的仙門弟子,大聲叱喝:“你們這羣狗日的,我早已對你們說過,若誰再敢胡言亂語,我必定饒不了你們。沒想到我前腳剛飛離青風大幕前去誅魔,你等後腳就對橫江道友和夏侯氏之人冷嘲熱諷,老子打死你們這些心思詭詐,兩面三刀之輩!”
言罷,荒赤自衣袖裡掏出一根場面,揮手一甩,打向衆人。
“道友且慢!”
橫江突地睜開眼眸,搖了搖頭。
荒赤卻將長鞭朝橫江手中一放,道:“也好,該由你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