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如此,獨孤信纔沒有執意要橫江和他一起回宣明山。
橫江若是能在沿途紅塵當中,成功破關,從道徒突破至仙門修士,自然會早日回到宣明山。如若直到回到宣明山了,橫江還依舊不能突破至仙門修士,那就留在宣明山安安穩穩修行,不再去理會紅塵俗世。
此事,二人早就有了決議。
橫江只走這一趟,直到他迴歸宣明山爲止。
海船是古老的帆船,長達數十米,桅杆的高度和船的長度差不多,風帆被海風吹得鼓了起來,漸漸的駛離開封魔島。
橫江身穿鳳凰羽衣,頭戴玉冠,腰懸玄籙玉佩,站在高高的桅杆頂端,正回頭看着漸行漸遠的封魔島,心中頗有感慨。
十年!
這座島嶼,橫江足足停留了十年。
對於凡俗世人而言,人生有幾個十年?
可若修煉成仙門高手,壽命越發的悠長。諸如聶隱娘那樣的純陽鬼仙,壽元足有八千歲,也只有這種位列仙品的仙門高手,才能用十來年的壽命,煉製一爐丹藥,尋常仙門修士,哪能這麼消耗光陰?
大日火鴉丹珠,已在橫江手裡。
聶隱娘師徒二人的情義,深藏在橫江心頭。
“桃林大陣裡那一株百年一輪的桃樹,已經長出了小小的毛桃,不需百年,也許只要六七十年,桃子就能成熟。那樣的靈桃,一旦吃進口中,其功效不知是我手中這些四年一輪靈桃的多少倍……”
橫江緩緩轉身,眺望遠處大海,不再去看封魔島,心中只想道:“到了那個時候,也不知封魔島是否如同這幾年,一樣的平穩安寧。”
當封魔島完全消失在了視線裡,橫江便下了桅杆,直接進入船艙,深居簡出。
大海之上,水汽濃重。
橫江正好藉着海中充盈的水系天地靈氣,修煉宣明山那道名叫雷水甘霖的道術。
這篇道術,比起橫江修煉的第一步法訣九耀訣,要簡短了不少,通篇只有一種道術,而不像九耀訣那樣,從最基礎的御火術,到火球術,再到真火法劍之術,到後來甚至有威力巨大的火龍術以及隕星術。不過,雷水甘霖兼修雷法與水法,兩系同修,其修煉難度,並不亞於九耀訣,橫江揣摩了數年,尚且沒有修煉至精妙之處。
苦修十年,橫江已經完全明白了,當初在宣明山,陸青皇師叔不讓門中弟子,修煉太多法術,而是讓新入門的內門弟子擇其一二,潛心精修,就是怕宣明弟子貪多,學了許多道術,反倒是樣樣不精。
船上那些僱來的水手船工,都是些凡俗世人。
大海廣袤,遼闊孤寂。
哪怕航程長達萬里,也難得遇到往來的船隻。
凡俗世人航海,在海中最容易遇到的,實際上就是刀口舔血的海盜。
出海數日之後,橫江這艘海船就遇到了海盜,船上那些水手船工,都是普通人家之人,哪裡是海盜的對手,當海盜靠近之後,衆人直接就嚇得雙腿發軟,一個個竄到橫江面前,高呼着大仙救命。
橫江也不留手,隨手幾道仙門法術打出,就將海盜殺得灰飛煙滅。
殲滅海盜之後,橫江便再度進入船艙閉關。
船上衆人遭遇海盜大難不死,卻並沒有心生歡喜,反倒是更加的忐忑不安。
橫江雖表明了仙門修士的身份,卻沒有對衆人說他是何門何派弟子,上船之後就深居簡出,極少在船工水手面前出現,這倒讓船上衆人,對於橫江的來歷,諱莫如深,他們私下裡談論之時,都認爲橫江不是什麼名門正派的仙門正宗弟子,多半是邪魔外道之輩,也許是惹上了什麼仇家,不敢拋頭露面,這才行爲詭秘。
如此一想,衆人平日裡更是小心翼翼,就連說話都不敢大聲說,就怕招惹到橫江,讓橫江大發雷霆,在這船上把他們折磨到死。
他們雖沒有猜中橫江的身份,可對於橫江深居簡出的目的,卻誤打誤撞,猜到了幾分。
橫江閉關不出,其一是不肯荒廢了時光,要抓緊時間修行。其二則是不遠太過於張揚,不想讓這海域之上,往來路過的仙門中人,知曉這船上住着一個仙門修士,圖生是非。
此舉,實際上也有避開仇家的意思。
橫江並非是一個沒有塵緣恩怨之輩。
他與那東觀道場、蝠池道場、辟雍道場裡不少弟子,都有過恩怨,甚至到了生死相殺的地步,如今距離當初封魔島住滿仙門弟子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來年,也許當初那些道徒之輩,如今一個個已經修成了仙門修士,如若記起了封魔島的恩怨,在半路上堵截橫江,以橫江目前的道徒巔峰的修爲,雖未必會怕那些十年間才突破至仙門修士之輩,可一旦被人羣起而攻之,也是凶多吉少。
宣明山獨孤信,早在十餘年前,就已經是仙門修士。
這十餘年來,每隔一段時間,獨孤信就會倒着師門丹藥,前來探望橫江。每一次二人相見,橫江都能感覺到,獨孤信身上的氣息,都會比上一次相見,要明顯的強了幾分,十餘年來,獨孤信修爲越來越高,也許永不了多少年,就能修煉至神魂修士。
若橫江與獨孤信一同從封魔島回到宣明山,橫江自然不用擔心被各派後輩弟子截殺。
至於橫江真正擔心的人,哪怕獨孤信真突破至了神魂修士,也絕難抵擋。
“獨孤光……這條老狗!”
橫江時不時會回想起這個人。
尤其是這大半年來,橫江腦海當中,總是浮現出當時殺魔取血之時,獨孤光的種種所作所爲。
“當時受到東方未明邀請,一同殺魔取血的純陽高手,一共有三位,除了獨孤光與聶隱娘之外,剩下那位青丘衝,來自於青丘仙門。青丘仙門也是名門大派,門中能培養出青丘衝這樣的純陽高手,多半是底蘊深厚,實力強橫。”
“青丘衝離開封魔島之前,曾與我和聶隱娘約定,等到九年之後,在我回宣明道場之前,他會來封魔島,和我與聶隱娘再度聚首,商議破譯那半部魔典之事。此人離去之時,雖然身受重傷,可事到如今,已經相隔十餘年,他應該早就已經治好了傷勢,如若他一心破譯大自在魔典,多少也會有所進展,爲何爽約,遲遲不肯出現?”
“也許青丘衝爲了擺脫魔種,回到青丘仙門之後,二話不說就喝了魔血,結果想那些被我喂血做實驗的野獸一樣,七竅流血而死。也許青丘衝在破譯陌生文字這方面,是絕世奇才,在短短數年之內,就把半部大自在魔典,完全破譯了出來。他既然得了魔典真諦,自然就不會把辛辛苦苦得來的成果,與我和聶隱娘分享。”
“不過,青丘衝若是這方面的奇才,當初又怎會把魔典抄出兩份,做出讓我和聶隱娘來幫他破譯魔文的決定?而且,青丘衝雖算不得智略高深之人,卻處事沉穩,不疾不徐,這樣的人,絕不可能不做檢驗就吞下魔血……”
念及此處,橫江搖了搖頭。不論青丘衝不來封魔島的原因,是其中的任何一種,對於橫江而言,都無關緊要。
橫江最爲擔心的,就是此事與獨孤光有關!
如若這十餘年間,獨孤光潛入青丘仙門,重傷青丘衝,或者直接將青丘衝殺了,青丘衝又怎能如約來到封魔島?
獨孤光既能對青丘衝動手,又怎會輕易放過聶隱娘與橫江?
相比聶隱娘,橫江更爲危險。
聶隱娘是一尊純陽鬼仙,而且沒有像青丘衝那樣因受傷而減弱實力。獨孤光若想找聶隱娘報仇,還需掂量掂量自身手段。
可對於獨孤光而言,橫江這個只有道徒實力的後生小子,全然就是一個可以任意捏拿的軟柿子。
區區道徒,在純陽高手面前,形同螻蟻。
就算橫江在這十年間,突破至了仙門修士,若要對戰獨孤光,也無一絲勝算!
封魔島距離中土帝國萬里之遙,而橫江購買的這艘帆船,雖是封魔島摩北城外船塢裡,最好的多桅帆船,可一天的航速,最多也只有二三百里。帆船要橫渡萬里海疆,又不能保證每天都順風而行,速度有時候快,有時候慢。
一個月後,海船依舊位於茫茫大海里。
空中萬里無雲。
天藍海藍,放眼望去,世間再無第二種顏色。
夜間,橫江以仙門觀星術,夜觀天象,掐指一算,才發現尚未走完一半的路程。
船速快不起來,橫江倒也不急,這一月以來,他日夜都在海上,隨着浪濤與海船一起顛簸,對於雷水甘霖的領悟,比起以前在封魔島大半年都要多。反正在船上也可以修仙問道,管它船快船慢,都無關緊要。
這一日,橫江坐在船艙裡,凝神靜氣,繪製符籙。
“少年人真是好耐性!你離開師門十餘年,被流放到萬里之外的封魔島,如今好不容易刑滿釋放,你本該歸心似箭,一心想着早些回到宣明山,去見你那些千嬌百媚的師姐師妹纔對,爲何偏偏弄一艘破船,搖搖晃晃、慢慢悠悠?”
一道聲音,響起在窗口。
橫江轉頭一看,驀然見得,一個提着瓦罐酒罈,身材矮小瘦弱,穿着一個龜殼做鎧甲的中年人,翹着二郎腿,坐在窗棱上。
橫江暗生警惕,卻依舊問候了一聲:“閣下有禮了。”
龜甲人嘆了一聲,唸叨道:“你倒是有禮有節,重情重義,可你爲何偏偏要和東方未明那種奸詐之輩,混在一起?你知道麼,那東方未明被我抓了後,無需我打他罵他,我只隨口問了一問,他就把你供了出來,說你手中有很多魔血,讓我來搶劫你……”
橫江劍眉一揚,卻問道:“閣下與我素不相識,如何知道我重情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