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嗡嗡嗡……
鑼鼓喧天。
因敲鼓的奉神算,道行不低,乃純陽仙人,故而鼓聲與鑼聲裡,自然帶有純陽仙人應有的仙威,聲音震動天宇,能傳得極遠。不過,三寶宙船當中,有着許多陣法,其中不乏隔音一類的法陣,故而奉神算的鑼鼓之聲,也只在這十字相交的兩條街道里,遠遠的傳開。饒是如此,聞訊而來的仙門中人,亦多大數千,將奉神算這臨街的算命店鋪,圍得嚴嚴實實,水泄不通。
衆人各施手段,各顯神通,裡三層外三層,密密麻麻。
不過,當衆人發現從未在三寶宙船當中見過橫江,認出了橫江是新近纔來到三寶宙船的新面孔之後,他們便往四周退後,讓橫江周圍空了出來,他周遭三五米,已空無一人。
橫江初來乍到,對於三寶宙船相當陌生,如今雖聽了周遭之人的議論,知曉這攤主被稱作奉神算,鐵口神斷,每卦必中,也多半猜到了,這奉神算多半就是因爲看到了他,才做出這等瘋瘋癲癲的姿態。
可爲何堂堂仙人,會有這般舉止,橫江卻有些疑惑。
橫江盯着奉神算,仔細觀察了一回,才恍然知曉,這奉神算並非是真的瘋了癲了,而是在施展一道奇特的仙門法訣。
奉神算每敲一下鑼,每擊一下鼓,那銅鑼與大鼓當中,就會飛出一道蚊子大小、微不可查的籙紋,遁入奉神算衣袖當中。奉神算敲了一會兒鑼鼓之後,便手舞足蹈,發了瘋一樣跳了起來,載歌載舞……
跳着跳着,奉神算又拿出一個面具,戴在臉上,遮住了顏面,就連眼珠子的位置也只有一個綠豆大小的孔洞。奉神算本就身材矮胖,戴了大面具之後,又往身上穿了一件花花綠綠由飛禽羽毛串聯而成的大袍子,看上去就像是一隻不停蹦躂的大公雞。
仙道世間裡,天地萬物,只要得了緣法,皆可修行,人可修成人仙,鬼可修成鬼仙,妖可修成妖仙。
橫江只在心中暗暗揣測,也不知這奉神算,是不是公雞修煉成的妖仙。他對奉神算接下來準備做些什麼,也很好奇。畢竟推演掐算一途,也是仙門正道,橫江記得滄海君問過他,有關陸慎那天宇神算之術,如今來到此地,恰逢奉神算髮癲,橫江也想趁此機會,見識一下仙門算法,到底有何玄妙之處。
至於奉神算手舞足蹈,瘋瘋癲癲的舉動,橫江倒不覺得奇怪。
他認得奉神算這吵吵鬧鬧的行爲,到底是在幹什麼。
此乃儺戲。
儺,凡俗世人的書中解爲驅鬼逐疫。
可對於仙門中人而言,此乃遠古羣仙,傳下來的一種開壇做法的方式。只是隨着時間推移,儺戲也漸漸跟不上時代,被仙門中人淘汰,被其他開壇做法的手段取代了。這等道法仙術的變遷,和符書替代蟲書,是一個道理。
周圍仙門中人,雖然大多認不得儺戲,卻也有不少識貨之人,靜靜的站在一旁觀摩着,似要從這奉神算的儺戲當中,揣摩出一些仙門遠古羣仙如何開壇施法的手段。
半個時辰之後。
鑼鼓靜謐,奉神算帶着面具,甩着衣袍,來到橫江身前數尺之外,先是拱手一禮,再道:“貧道姓奉,有人叫我奉神算,有人叫我奉瘋子,有禮了。”
橫江拱手回禮,道:“在下橫江。”
奉神算道:“貧道見道友面相奇特,隱約覺得道友命格有些怪異,於是心癢難耐,想要給道友算上一卦,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橫江淡然一笑,道:“道友是純陽仙人,必定出手不凡。可我初來乍到,只怕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能拿出來充當卦金。”
“無妨,無妨。卦金雖不可缺,可卦金也分很多種。貧道覺得與道友很是投緣,只需道友讓貧道安安穩穩的算上一卦,道友隨便拿出些仙道世間裡凡俗間的銀兩,充當卦金就是了。”奉神算搖搖頭,揮揮手,滿不在乎說道:“凡俗世間的算命先生,每每自誇之時,都會說自己是鐵口神斷,一卦千金。我們不如就按照凡俗世間的規矩,我給道友算上一卦,道友給我黃金千兩,充當卦金即可,如何?”
橫江點點頭,拱手道:“既如此,那就多謝道友了。”
黃金千兩,對於凡俗世人而言,算是一筆鉅富。
可黃金白銀對與仙門中人來說,卻只算稀鬆尋常之物。仙門中人煉製法寶之時,會在煉器之時,摻雜一些金精,秘銀一類的材料。金精與秘銀雖是從金銀當中提煉而出,可金銀卻來得很是容易。
仙門中人只需去一趟凡俗世間,隨便拿出一些仙門丹藥,或是仙門玉符一類,都算是價值連城,區區黃金千兩,微不足道。
橫江身上,便隨身帶着黃金鉅萬。
他衣袖一甩,就有黃金千兩,飛出手中,落到了奉神算的攤位之上。
奉神算卻不當先去收納黃金,只朝橫江拱了拱手,讓橫江去他攤位之上,二人對着茶几,面對面坐好,繼而奉神算指了指周圍那些圍觀之人,道:“我奉瘋子以梅花易數算卦,到底有幾斤幾兩,有幾分道行,在這三寶宙船裡,雖未必是人盡皆知,卻也有些名聲。不過,耳聽爲虛,眼見爲實,橫道友不妨稍等片刻,容我先算上兩卦,也好叫橫道友知曉,我奉瘋子手段不虛。”
橫江點了點頭,他樂得靜觀其變,正想要藉此機會,見識仙門卜卦的手段。
奉神算朝周圍一揮手,道:“諸位當中,誰來試試?”
“我來!”
“我也來!”
不遠處兩個純陽仙人早有準備,只等奉神算一發話,便湊到了攤位前方。餘下人等見他們搶了先,也不願和他們爭,畢竟奉神算天天在這看相算命,也不懼以後沒有機會再算卦,了不得下回再來算卦便是。
橫江打量着攤位前方兩人,只見這二人相貌有六七分相似。因純陽仙人壽命悠長,故而橫江也只猜到這兩人必定是血脈至親,卻不知到底是父子二人,還是兄弟二人。
左側那人將桌子一拍,道:“我先來!”
右側那人也拍了拍桌子,道:“我是老二,大哥應該關懷我愛護我,看相算命也該讓着我,我先來!”
左側那人又拍了拍桌子,道:“行,大哥讓你就讓你,你先來。”
奉神算等這兄弟二人安靜下來了,這才說道:“二位且聽好了。”
二人神色一正,點點頭。
奉神算瞧着那老二,指了指天穹,道:“我仙門中人,將一天分爲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個時辰,如今正好是辰時,其數爲第五,故而上卦取五。剛剛你兄弟二人,陸續拍桌,一共拍了三下,那麼下卦爲三。五加三得八,八除去八得零。這卦象五行屬有金。你若是凡俗世人,這卦象便主你路遇上橫財,會撿金子。可你乃純陽仙人,則理當是煉器有成,會煉製出一柄,極爲不凡的飛劍。不過,這卦象有零數,主得而復失,只怕是空歡喜一場啊。”
“呸!奉瘋子你個烏鴉嘴!”那老二惡狠狠的罵了一句,又道:“我恰好正在開爐煉器,算算時日,理當今日器成。我這就回去,把煉器的鼎爐,搬到你這算命攤外。恰巧今日有諸位道友在此,如若你算錯了,我便砸了你的招牌!”
奉神算對這老二的威脅置若罔聞,又朝那老大道:“如今時辰還是辰時,上卦爲五,你是老大,下卦爲一。五加一除去八,得負二。這卦象是爲震卦克體,了無生機,只怕閣下今日要挨一頓打啊。輕則打折了手腳,身受重傷,重則一命嗚呼。”
這老大卻不似老二那般叫囂,只搖了搖頭,道:“前段時日,我和幾個知己好友,約定了前往深淵諸魔腹地,殺伐一番,謀取一件寶物。出發之期,就在今日。這一趟,我是和衆多道友一同前去,他們皆是純陽仙人,我等相互護持,我又如何會捱打?”
奉神算笑了笑,閉口不答。
不一會兒,那老二已是搬運來了一座一人來高的煉器鼎爐,砰的一聲擺在算命攤位面前。
“奉瘋子你看好了,老子要開爐了!”
老二用力一拍,鼎爐蓋子開啓,其中有一柄金燦燦的羽扇,飛了出來,靈光閃閃,一看就是珍奇不凡的仙門寶物。
“好寶貝!好寶貝!”
老二盯着懸浮在空中的羽扇,眼神狂喜,道:“念在本仙人煉製出了一件奇寶的份上,本仙人就不砸你奉瘋子的攤位了。”
唉。
奉神算搖搖頭,也不說話,只指了指空中。
老二猛地一擡頭,卻見煉器鼎爐上方百丈空中,竟是聚攏了一團烏雲。
“我丟你老母,奇寶出世,引來雷劫,這該如何是好。若我這寶物沒有經受住雷劫,多半會毀於雷劫洗禮的過程當中……”這老二話音剛落,一道雷霆轟然砸下,將懸浮在煉丹鼎爐上的羽扇,打得光輝暗淡,落在地上,變成了一塊廢鐵……
“大哥!大哥!”
老二目瞪口呆盯着羽扇,拉扯着老大的衣袖,道:“這烏鴉嘴,又算中了!”
可他老大卻沒有理他,只直勾勾看着西面天空。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婆,手持一根扁柺,飛馳而來,直達老大身邊,掄起扁柺就打,一邊打一邊罵:“我打死你個小兔崽子,你竟敢瞞着我,和你那些狐朋狗友準備去找深淵諸魔的麻煩,我打死你這個龜孫子。”
老大不敢還手,抱頭鼠竄,迴應道:“您老消消氣,我是您孫子啊,我要是龜孫子,您豈不是成了老烏龜?”
老婆婆聽了更生氣,打得更用力,她似乎有着道君實力,一怒之下,果真打折了這老大的腿。
奉神算聽到腿斷的咔嚓聲,這才朝橫江點頭示意,道:“道友,我這梅花易數,手段可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