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層層崩散,風聲嘹亮,眼前一片迷濛,似亮非亮,似暗非暗,無數光影幻象涌入腦海,分不清,辨不明,頭腦發脹,幾乎要炸開來。更新快。魏十七心煩意亂,暗暗心驚,記起沈辰一所言,乾脆泥塞五官,意守丹田,碧落符輕輕一漾,一團碧光透出肌膚,下墜之勢頓爲之一緩。
不知過了多久,雙腳忽然接觸到實地,魏十七晃了一晃,站穩身形,只覺雙肩猶如壓上了十萬大山,舉步維艱,難以飛遁。碧落符重歸於沉寂,他睜開雙眼四下裡打量,眸中星雲緩緩轉動,卻見自己置身於一處荒涼的地界,寒意徹骨,雲霧纏繞,黝黑的山巒綿延起伏,望不到頭,空氣中瀰漫着一股鐵血的氣息,利如刀劍,令人心驚肉跳。
魏十七皺起眉頭,暗暗將天啓寶珠握於掌中,小心翼翼行了數步,碧落符忽然一跳,似有感應,他急忙回過頭去,卻見山崖後緩步行出一人,正是碧落殿主沈辰一。
他上前見過沈殿主,目中流露出詢問之意,沈辰一呵呵一笑,舌頭打個滾,含糊其辭解說了幾句,當年天庭大亂,三十六宮七十二境十萬天兵天將俱被波及,這雲池本是天庭勝境之一,百折千回,氣象萬千,到如今只剩一派殘山剩水。不過殘山剩水,亦是天地靈氣所鍾,其中蘊藏着大運數大機緣,每隔千載,雲池洞開,餐霞七殿可各遣二人入內,有空手而歸者,也有尋得真寶功法,一飛沖天。
魏十七滿腹疑竇,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沈辰一看了他一眼,道破他心事,“魏道友是不是疑惑,爲何不是玄元道友來此雲池?”
魏十七坦言道:“還請殿主解惑。”
“千載之前,玄元道友曾隨吾下探雲池,爲勝境所斥,渾渾噩噩,逗留不足數十息,非但一無所獲,反而於道心大有損害。這雲池當年喚作‘鐵血雲池’,乃是殺伐之地,玄元道友修煉素女通玄功,卻是與鐵血煞氣犯衝,反倒是魏道友,如魚得水,有益無害。”
魏十七幡然醒悟,碧落殿主便對他另眼相看,毫不藏私,額外還贈以一鉢殺意,助他修煉九龍回輦功,更上層樓,從一開始,他就在謀劃鐵血勝境,雲池之行。
沈辰一道:“這雲池底的鐵血之氣,於九龍回輦功大有裨益,道友可量力而行,汲取一二,日後自有好處。”
魏十七聞言心中一動,自從踏入真仙境,成就回輦五重天后,雖得沈辰一贈殺意,純陽子悉心指點,只是諳熟了種種變化而已,於九龍回輦功本身,卻似修到了盡頭,無有寸進。沈辰一一語驚醒夢中人,他躍躍欲試,又按捺下衝動,道:“會否耽擱沈殿主?”
沈辰一有些意興闌珊,揮揮手道:“無妨,魏道友只管盡興。”上一個千年,他在雲池中獲得了莫大好處,運數也由此耗盡,今番再入雲池,並未抱有不切實際的奢望,得失隨緣,隨心,僅此而已。
魏十七略加思索,並未直接將鐵血之氣吸入體內,而是隙開一線洞天,試探着攝取少許,以生機包裹,凝成一團團一坨坨,紅黑相間,滾落在造化樹枝幹間,如樹脂一般微微顫動。鐵血之氣蟄伏不動,毫無異狀,魏十七心中大喜,將洞天張開,鯨吞鯤吸,雲池內鐵血之氣滾滾而至,化作一條巨龍,源源不斷沒入洞天,附着於參天造化樹,越積越多。
沈辰一眯起眼睛,瞳孔縮成針尖大小,皺眉阻止道:“夠了,夠了,莫要太過貪心!”他暗暗稱奇,不知魏十七何以能承受如此浩大的鐵血之氣,其中定有不爲人知的玄機。
魏十七不爲已甚,將洞天一收,長長舒了口氣,呼吸中夾雜着鐵血氣息,略一活動手足,稍覺有些沉重。換作旁人,攝取這許多鐵血之氣,早就生機泯滅,凍成一根人棍了,但魏十七不同,一來修煉九龍回輦功錘鍊殺意,成就回輦五重天,二來鑄就真仙之軀,星力星屑取自“命星”,那是一顆前所未見的凶煞之星,三來參天造化樹以磅礴生機,將鐵血之氣分而包裹,不使其成氣候,故此並無大礙。
沈辰一打量了他幾眼,將驚詫藏於心底,溫言詢問幾句,見他毫髮無損,當即招呼一聲,舉步往雲池深處行去。
山巒起伏,迴環周折,恍若無窮盡,雲遮霧繞,晦暗不明,渾然是一個摸不着邊際的大迷宮。沈辰一和魏十七像兩隻小螞蟻,彳亍而行,單憑兩條腿,又能走出多遠,得失機遇全憑運氣,半點也勉強不得。
沈辰一自接掌碧落殿起,每隔千載,便入雲池一探,十回中有九回是空手而返,故此毫不介懷,漫無目的地四處閒逛。他一路行,一路緬懷往事,隨口道:“這雲池晦暗幽深,不知大幾許,窮畢生之力,都未能踏遍。雲池只剩殘山剩水,鐵血之氣卻愈發濃郁,偶有天兵天將,隕落於此,一身精元凝成內丹,所遺真寶,亦是難得之物。”
他說得甚是隱晦,在魏十七聽來,無非是天庭鉅變,三十三天外諸宮聯手,以下犯上,與天帝一脈大戰,雲池亦爲廝殺之所,待到塵埃落地,成爲揀屍地,能不能揀到全憑人品,不,全憑運氣。
“千載之前,吾曾獨自逡巡萬里,偶遇一員天將的殘骸,真寶俱毀,無一留存,唯有一顆內丹,是爲難得之物。”沈辰一看了一眼魏十七,意味深長道,“所謂‘命中註定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得失自有天定,這一顆內丹,成就了今日之我。”
“不過碧落殿只得我一人,獨木難支,當日在極天之時,那驅使傀儡,電光佈陣的大能,乃是三十三天外菩提宮主陸海真人,他既然窺得正陽門所在,一場大戰在所難免,陸海真人自有四位宮主抵擋,但他麾下的天兵天將,卻須由吾輩拒之門外。”
他嘆了口氣,悠悠道:“十萬天兵天將,倖存者,大半在三十三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