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間,光陰仿似在瞬息停滯,黑羽掌中青光大盛,將其身形一併淹沒,只剩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看不真切。明明近在眼前,卻感覺不到絲毫真仙氣息,天地之間,只剩下帝朝華一人,驅使滔滔血河,極盡馳騁之能事。
天庭車輪疾馳而近,帝朝華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忙將血河一收,不想青光倒卷而出,將血河死死纏住,引動她體內真元翻滾,倉促間無從擺脫。若是無有天庭的威脅,她大可從容施展,與之周旋,但眼下——帝朝華頓時醒悟過來,黑羽這是要借天庭之力,逼她離開陸黽洲,畢其功於一役,去除心腹之患。
其心可誅!她雙眉倒豎,仰頭望向諸天輪迴神木鼎,嘴脣輕動,吐出一個“疾”字,話音未落,一尊神佛忽然探出半身,臉面皺成一團,費盡力氣噴出一道烏芒,星馳電掣般沒入青光之中。黑羽“咦”了一聲,似乎大吃一驚,青光委頓,無從遮掩,現出偉岸挺拔的身軀,帝朝華順勢將血河收回,真仙氣息亦隨之跌落,深鎖於體內,以避開天庭的矚目。
黑羽掌中託着一顆青瑩瑩的寶珠,半截戾氣針沒入其中,如眼中釘,肉中刺。他低頭看了一眼,露出詫異之色,冷冷道:“這天外戾氣針,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青氣繚繞,寶珠甫一入眼,帝朝華心生感應,頓知這雲熙族深藏不露的重寶名爲“天啓”,與諸天輪迴神木鼎同來自天庭,以她的眼力,兀自看不出它的根底。終於扯破了臉皮,她念頭通達,心如清風朗月,無情無慾,道:“你不是想知道魏十七的神通手段麼?羅睺小界中,他以此針暗算於我,引來天庭插手,這才搶得一線生機,脫身而去。”
黑羽心如明鏡,一番算計落到空處,原來那魏十七早就察覺到赤焰玉山暗藏殺機,不動聲色,食餌吐鉤,將星力中摻雜的天外戾氣剝離,煉成這一根批亢搗虛的戾氣針,當真是好眼力,好心機,好手段!
黑羽微微眯起雙眼,真元灌注天啓寶珠,青光明滅閃動,烏芒寸斷,頃刻間將戾氣針吞噬殆盡。帝朝華心血來潮,察覺到黑羽透出一縷殺機,似欲出手,忙將諸天輪迴神木鼎一指,又一尊神佛探出身來,呵呵而笑,張口將血河吸入腹中,拍了拍肚皮,陡然色變,作金剛怒目狀,面容猙獰可怖,着了魔相。
半截戾氣針,破除了天啓寶珠遁形神通,追根溯源,還是牽扯到魏十七,此人決不可留!
原本打算兵不血刃解決掉帝朝華,再從容滅殺魏十七,惜乎世事總不得兩全,沒奈何,千載光陰方煉成的手段,只得先拿出來解決眼前人了。
黑羽一聲低吟,顱頂八片頂陽骨逐一分開,星力從極天倒灌而下,竟不顧天庭動靜,氣息節節攀升,未等蓄勢到極致,便將天啓寶珠劈面打去,胸有成竹,出手甚是隨意。
青光一閃,天地爲之震盪,連遠處的轆轆車輪聲都嘎然而止,似乎察覺到異樣,逡巡不前。帝朝華終於直面黑羽全力出手,她心如止水,將雙肩一搖,諸天輪迴神木鼎一沉一升,騰空飛起,身軀驟然間化身萬千,無數虛影四散而走,不想才離方圓數丈之地,又急退而回,聚作一人,仿似時光倒流,重回前一刻。
千載光陰,閉關不出,黑羽於暗中祭煉天啓寶珠,吞噬天庭符詔,終竟全功,此珠脫胎換骨,一旦打出,任憑你飛天遁地,化身無窮,都無所遁形,除卻硬抗一途外,別無他法可解。帝朝華心念急轉,眼看寶珠飛來,近在咫尺,只得催動諸天輪迴神木鼎,那化身爲魔的神佛“哼”一聲,“哈”一聲,於間不容髮之際噴出一顆血珠,將天啓寶珠截住。
毀天滅地一聲巨響,血珠瑟瑟顫抖,刷地散作一條浩瀚血河,九曲十八繞,洶涌澎湃,煞氣凝作億萬兇靈,沉浮於接天波濤間,俱是帝朝華祭煉此寶時屠戮的生靈,一個個癡癡呆呆,仿似泥塑木雕。帝朝華嘆息一聲,果然,血河尚不足以與天啓珠爭雄,一招不慎,竟毀了這宗穹窿族至寶。
數息後,氤氳血氣蒸騰而起,瀰漫於天地間,長空頓爲赤雲籠罩,橫亙千里萬里,血河消滅殆盡,無有一滴留存,唯有圓坨坨光閃閃一顆天啓寶珠,照徹寰宇。
極天上下的真仙大能俱被驚動,這一刻,龐大的意念先後降臨陸黽洲,卻被天啓寶珠拒之於外,不得靠近。異寶出世,機緣難得,有數道意念不知進退,強行闖入,反爲寶珠吞噬,彌散殆盡。
轆轆車輪聲再度響起,徑直撲向陸黽洲。
在天啓寶珠的威壓下,尋常法寶神通俱是鏡花水月,不堪一擊,帝朝華目光轉冷,仰頭望向幽深至遠的極天,終於放手施爲,剎那間,星力化作大河,鼓盪而下,諸天輪迴神木鼎嗡嗡作響,一尊尊神佛飄然而出,持定形形色色的降魔法器,或作金剛怒目,或作菩薩慈悲,法相莊嚴,遮蔽了小半個天空。
黑羽毫不介意,呵呵一笑,將寶珠收回掌中,森然道:“此珠名爲‘天啓’,道友可知天啓之意?”不等帝朝華回過神來,他再度祭出天啓寶珠,朝着諸天神佛打去。
青光掠過,一聲響,滿天神佛煙消雲散,諸天輪迴神木鼎若不堪重負,綻開數道裂痕,帝朝華伸手將神鼎攝回,目光閃動,眉心糾結成一團。
天庭使者終於降臨陸黽洲,血雲滾滾四散,只見六條蛟龍張牙舞爪,拖着一輛真仙接引車,懸於高空之中,恢弘古拙,樸實無華,其內立一金甲神人,手持轡索,面無表情,目光落在天啓寶珠上。
思忖片刻,那金甲神人似乎拿定了主意,將手一撒,一道符詔飄然落下,金光纏繞,讓人無法逼視,仙樂悠悠,忽遠忽近,天花亂墜,絢爛無極。
黑羽“嘿”了一聲,向帝朝華打了個稽首,正色道:“一入天庭成走卒,真仙之上更無境。此去天庭,天壤相隔,道友好自爲之,異日有緣再會。”
帝朝華輕嘆一聲,望着天庭符詔緩緩飄來,金光幻滅,三道青氣下垂,搭在自己肩頭,身軀隨之一輕,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