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辰月色才初至,正是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最佳入場時分,含煙樓裡燈火明亮卻又不失旖旎之意,酒不勾人人勾人,放眼望去,就像是看到了大把大把的白花花的銀子在燈光下搖着腰肢。
只嘆對於錢這些事情,做神仙的沒什麼大的感覺,不然誰也要一片心情大好。
清淨夠了之後,弓月踏出房,樓裡的喧囂與咿濃軟語如潮般燙燙的吹着面,一眼就睨得見樓下大廳的臺子上蓋着半透紅紗垂着首抱着琵琶正在彈唱的陳詩云。
薄紗半掩面,風光太爛漫。
弓月吩咐小廝道:“找人把她替下來,讓她去後面休息一下。”
大廳的人太多了,前排的已經你推我搡越過了正常欣賞範圍,陳詩云再這樣勾上一會,用不了多久,絕對會有色膽包天的人衝上去鬧出事來。
小廝下去帶着人將陳詩云從臺前往臺後請,下面的一堆快要流出口水的男人當即就炸了,前赴後繼的往臺上瘋涌,當然樓裡的打手們早就在一旁侯着戒備,一直處在緊張的狀態隨時準備壓制的,弓月並不擔心只是當個熱鬧瞧看,卻是一睨,斜眼看見靠近門口後方探出一顆人頭,目光有些兇狠的盯着那些如狼似虎的男人們,任人將他撞的左右搖擺,不止不動,也毫無反應,唯有那目光,極爲狠厲。
弓月看着,一眼就認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這些天一直都沒有蹤跡可尋的李無行。
“我出一千兩!”
混亂之中,李無行這一嗓子像個炸彈似的將所有動盪給轟了個清淨,所有人的目光皆是震驚不已的向他看來,就見他面無表情一步跨上臺,將手裡的銀票敞亮的拍到的手裡。
弓月眼尖,那銀票倒還真是面額一千兩白銀。
怎麼李無行他老子還給他這麼多零花錢麼?
錢都到手了,而且很明顯沒人再願意出比這個天價更高的錢了,畢竟之前也都知道這陳詩云雖然在含煙樓裡賣藝不賣身,可到底沒有打出是處子這身的噱頭,這也是個不挑明的紙燈籠,沒言明,那就意味着並非處子之身,又不是來開苞的,誰會這樣下血本,接過銀票就揣在袖裡,笑的不見眼睛,喚着丫環們過來把李無行往陳詩云的房裡請。
李無行在老家的時候百般孝順,自打與陳詩云在揚城重遇之後就跟換了個人似的,所以這世上最能顛覆人性情的,莫過於一個‘情’字,平日裡再是正經,一旦動了這方面的心思,往往讓人歎爲觀止。
在梅雪閣的時候,李無行與陳詩云當時是什麼模樣,到現在弓月也沒忘記,而這時的樣子,比先前只會更甚而無不及。
“李無行本性性情涼薄,就在這陳詩云身上看似完全相反,實則是因爲他們二人此番兩情相悅沒有緣份,而一旦這陳詩云有朝一日負了他,依他現在這副模樣,你說,李無行到時又當如何?”不知何時,弓月身邊多了一個身影,聲音極爲清淡,面無表情微微凝視着李無行緩緩上樓的身影,話說的極涼,可他眉若遠山,卻是半點瞧不出感慨與在意。
弓月道:“若是那樣,李無行應當會死了心,然後乖乖的回京繼續他這一世該做的事了。”但是照這樣燒錢燒下去,瞧李無行這個架勢,只怕是砸鍋賣鐵也得繼續包下陳詩云,而且感情這回事,似乎是阻礙越大,就越是癡纏的緊吧?
欒之眼波微動,點頭道:“那就先等李無行山窮水盡再看。”
弓月就快要熱淚盈眶了,什麼時候這位帝尊也開始認同她的意見了。
弓月半晌沒吭聲,欒之側過頭來看她,微詫道:“你這次的建議不錯啊。”
瞧着他那個眼神,弓月就想把他懷裡的狸貓給扔飛了,但是面上分外慈祥,笑道:“帝尊您老人家高興就好。”
欒之很是美滿。
弓月甚是無奈,深感不想與他並排而立,轉身回了房。而另一邊李無行也正正被引進陳詩云的房,包下了陳詩云的這一夜。
從此李無行正式在含煙樓住下,足不出戶,夜夜**夜夜銷金。
並沒有過多久,李無行沒錢了。
弓月正在後院曬太陽,李無行被打手們轟出房後逃跑到後院來,看到弓月之後當即撲嗵一聲跪了下來。
他鼻涕眼淚橫流,哭的斷人心腸:“求姑娘成全!我與詩云真心相愛,寧拆一座廟,不破一門親哪!”
弓月額頭髮疼:“行有行規,就算拋去之前在陳詩云身上的花銷,李公子至少也得拿出禮錢來才能把我們含煙樓裡的姑娘給娶走吧。”
李無行咬牙搖頭如波浪鼓:“我雖然沒有錢,可我有命,我要賣身給含煙樓做小廝總是可以的吧?”這傢伙倒是腦子機靈。
等的雖然不長,但是弓月等的就是他李無行錢財散盡的今天,哪能讓李無行鑽了這個空子,板起臉道:“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百無一用是書生,別嫌我說話不好聽,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都不如,你賣身給含煙樓,我也不能收啊……”
弓月才準備說如果你他日考到個功名那就另當別論時,李無行卻是不知從哪掏出把繡花剪子來,抵着他自己的喉嚨,那模樣何止是視死如歸,明明就是視死如歸!
“如果你們不肯讓我賣身,那我就當場血潑含煙樓,到時我家中人一定也會尋來,別說是我家中人,單是含煙樓出了人命案,你們不知道要關上幾天大門不能入財不說,到時還不知道有多少香客嫌晦氣再也不會來了!”
好嘛。
你這小子的聰明全都使在這上頭了!
有這個拼勁,早做了狀元郎了!
弓月氣極不順,那邊李無行也看得出她猶疑的臉色,並沒有真的傷自己,只等着弓月受了他的威脅之後答應他。
弓月看着他,她心裡萬分清楚李無行這就是在威脅她,在賭,可她,卻偏偏還就得從了他。
李無行這麼死了不要緊,可他就這麼死了,這個結就還要再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