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她好些日子以來好不容易將自己勸服,好不容易算是單方便體諒了欒之,這般激動雀躍的趕過來,卻是這麼一副刺眼扎眼的場景。
她曉得自己這膩味的心情着實沒有資格,可這膩味的心情卻是怎的都壓不下去。
她對欒之在仙學府到底授什麼課或者與哪些學子關係較好都沒興趣,也從不曾因爲欒之時不時的就離開仙學府幾日將她這隻小狸貓獨自丟下就心裡不舒坦,一直以來只是想着欒之平安就好,回來的時候惦記着她會給她帶些桃果就很是開心。
可是今朝這一回,讓她有種捉姦在牀之感。
她就像是個吵了架回了孃家幾天,轉頭自己捨不得放不下回來瞧瞧他,卻是親眼看見他竟同別的女子過起了小日子。
幾日不見,他連天天守在身邊的小狸貓都識不得了。
這就添惹上了新的情債了不成?
她醋意上涌,什麼事情都拋到了腦後去,就想等着守着,非要將那隻小狸貓給堵個正着不可。
就這麼扒在牆頭上,隱着身形隱着仙力完全透明起來,卻是連她都沒想到,欒之似乎對這隻小狸貓的喜歡遠遠的要超過了她,不僅玩的高興順毛順的妥帖,欒之這一待,竟是在書房小院裡整整五日沒有離開過半步。
欒之連課都不授了。
整整五日,欒之與那隻冒名頂替的小狸貓朝夕相處,何其甜蜜何其快活。
她巴巴的守着,日夜輪轉黑白交替,看的一顆心沉到自己都測不到的底裡去。
牆頭下,那隻小赤蛇所在的小圈處,整整就空了五日。
她雙目乾澀,早就快要熬撐不住了,別說是五日五夜未閤眼,單就是這五日沒吃沒喝,她低頭看着自己。眼睜睜的看見自己手腕都細了一圈。
精神哪裡熬撐得住,終於扒在牆頭上看着看着打了個盹,昏天黑地。
再一驚醒的時候,一擡眼。從書房的小窗看進去,竟是空無一人了,她正待上前去看個究竟,還在驚歎欒之與那隻小狸貓去了哪裡,甚至還想到欒之會不會將那隻小狸貓也帶回了遠塵山時。背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多日不見弓月上神,紫姬在此給弓月上神請安了。”
她在牆頭上扒着,一驚之下這才猛然發覺全身麻疼,全身不聽使喚,轉個頭都是艱難,竟是撲嗵一聲給栽了下去。
這一栽下去,丟人是次要的,先是清明瞭一些,後而發覺自己雖然打了盹,但是到現在這一身的隱身之術並沒有消除。她有些驚訝的回頭看去,並未說話,而是立即與紫姬的雙目對上,這一對,她更加震驚。
紫姬真的看得見她。
紫姬一雙眼瞧着她,微彎了彎:“不必驚訝,我修爲自然比不得你,你的術法很好,帝尊他並沒有看見你,只不過你大概忘了。先前你餵過我一顆你們玄蒼的丹珠來着,是以,能看見你這個玄蒼的未來之主,也並不是太難。”
弓月看着眼前一襲淡紫長裙扮相樸素卻自生妖嬈的紫姬。頗有些窘:“你現了真身,想必現在欒之不在這書房了。”
紫姬的一雙眼始終微微彎着,她這樣的表情映襯着她整個面容都那麼的生靈活動,甚是美豔:“帝尊不能總是陪着我,我也不能總纏着他,正事還是當緊的。不過他肯定會時時刻刻想念我這隻小狸貓的。前些日子我送了他一個香囊,上面繡有‘小狸’二字,今日他去授完課就回一清宮處理要事,趁得這個當口,我便順道過來與弓月上神見見面,好心提醒一下弓月上神莫要忘了過些日子可還是要去帶領前十名降伏仙獸的,這也是正事。”
弓月滯了滯,轉頭看了看紫姬先前住的地方,那個原先屬於自己的小毯子已經有些許髒舊,就像是被人忘了個乾淨,隨手丟了。
她探着頭向裡屋看去,這些日子一直都沒能有個機會看個清楚,她想,欒之把這個毯子丟出來給小赤蛇,是不是有了新的小毯子給她,就這麼探着頭,一邊回着紫姬的話:“降伏仙獸的事是我仙學府的事情,謝過紫姬姑娘好心提醒了,我也有話要提醒一下紫姬姑娘,你終究是仙學府的外人,仙學府這個地方,縱然是欒之,來客也不能久留到你這個地步。”裡屋如何,她依舊不能看個清楚。
紫姬卻是殷切地望着她,道:“弓月上神可是在想帝尊給你準備了新的小毯子麼?”
她偏頭細細打量了紫姬幾眼,她納悶這個女子是怎麼能一直保持着這樣的笑容的。
紫姬的眉眼未改,但不知怎的眼神讓人覺得有些飄渺了起來:“沒有毯子,帝尊每天晚上要抱着我,才睡的安穩的。”
弓月心中一顫,但是卻也並未就被氣的亂了方寸,反正欒之也是拿紫姬當成她而已,只要想到這一點,這些都不算什麼,欒之被矇蔽了,不怨他。
“他也是萬分信任我,纔沒識破你的小伎倆罷了,早晚有一天,他會發現你這隻小狸貓與我的不同。”
紫姬卻搖頭,道:“該怎麼說纔好呢?這些天我日夜陪在帝尊身邊,他可比以前有你陪着的時候高興多了,他不止一次的誇讚,說我這隻小狸貓終於對他敞開了心扉,比以前親暱多了,還說他就喜歡我這樣的。”她頓了頓,似乎是要給弓月消化這些話的時間似的,後而看見弓月的神色暗了下來,才又接了上來:“至於你說的識破不識破的事情,你不覺得完全是你多慮了嗎?且不說他會不會多想,就算他多想了,並且也識破了又如何?你這隻小狸貓消失了,在他心裡大抵也就是隻喂不熟的動物罷了,陪在他身邊的,可是我啊。”
弓月幾度張口,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言以對。她的心,每跳一下都悶的她快要喘不過來氣似的,她緊緊抿着脣,牙關不自覺的咬的很緊,雙目一眨不眨的望着紫姬。
她心中五味雜陳。確然,紫姬在她的面前不過就是一條小赤蛇罷了,若非她先前給這紫姬吃了她們玄蒼的丹珠,紫姬今日又哪來這般的修爲輕易自如的修出人形。那顆丹珠,正正好好就填上了紫姬缺的那段修爲。她怎會不曉得,掐來算去,論陪在欒之身邊長久來算,怎麼算都是紫姬勝她一籌。她怎會不曉得,欒之對小狸貓其實並非是打心底裡就喜歡這一科,其實最開始不過就是和遲霖擡扛擡出來擡成這麼個局面的,只不過是自己這隻小狸貓性子不招人煩才陪在欒之身邊稍久了些罷了,而紫姬替代了她之後,以紫姬對欒之性子的瞭解,想要討欒之的歡心,何止是易如反掌。
她甚至於在想,如果紫姬和自己,兩隻小狸貓並存在欒這面前。也是紫姬勝了的。
她不知道該嘆些什麼好,給紫姬丹珠的是她,自己隱着仙術在這裡守了五天五夜,紫姬從一開始就曉得,也是因爲她給了紫姬那顆丹藥之故。
短短一段日子,划算下來,回頭看過去,今天這個下場,竟還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竟還是自己將紫姬推給欒之的。
合着。紫姬和欒之是不是天定的緣份不知道,至少她成了這二人的紅線了。
紫姬瞧了瞧她的神色,道:“弓月上神無須介懷,如今帝尊在仙學府的日子也不會太久。過不了多久他就離開這裡回遠塵山一清宮了,無論這裡發生過什麼事,無論你做過什麼,其實沒有什麼意思,你總不能以一個小狸貓的姿態跟着欒之一起回遠塵山吧,你在仙學府這邊可是掛着名的。你身負玄蒼之名,自然不能輕負。說來,我也不用你謝我什麼,我這個人公道的很,我頂了你的身份陪在帝尊身旁,這是受了你的前恩,是以之後我頂了你的身份讓你不用離開仙學府,這是我的後恩,前後相抵,你我二人兩不相欠,也是公平。”末了她突然想起什麼來,又補了一句:“你放心好了,我自然是不會向帝尊告出你的所做所爲,不必擔心。”
弓月胸口一悶,下意識撫了撫胸口,沒答話。
紫姬柔柔一笑,道:“弓月上神的心思也不是無所可傾訴,至少有我明白你的心思,你便多多少少不會受相思之苦,只是有一點,我是真心實意的想要提醒上神幾句,帝尊活有幾十萬年,心中所繫是什麼,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情之一字對他而言不是洪水猛獸,也不是光芒,而是——敝屣。”紫姬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慢悠悠道:“弓月上神可知,這麼些年來,我明明可以直接以其他的方式告知於帝尊我便是當年爲他舍了命的小赤蛇,卻爲什麼要這般迂迴捏了個虛的故事給他聽嗎?”
這些話如同一個響鑼,震的弓月頭暈目眩,胸品更是幾趟洶涌翻滾。
是了,是自己忽略了,紫姬若是直言她就是那條小赤蛇,其實更容易引得欒之對她更非同一般。此時聽得紫姬這般言語,她只覺得自己心中其實一直都隱隱有着預感的事情,終於要被紫姬直面揭起來,並且要將她心頭那已經漸漸卑微的小火苗,徹底澆的只餘灰燼了。
紫姬又是柔柔的一笑,道:“看來弓月上神也不是半點都沒有察覺的。”
弓月的腦子亂成一團,又或者說並不亂,只不過心中一直潛在那裡的事實終於被人翻騰了起來,讓她覺得不知所措罷了。
可縱然自己的腦子亂了一團,卻也不得不承認竟有些欽佩比自己修爲低的紫姬,卻比自己活的通透分明。無論是自己抑或是紫姬,也就只能止步於此,再不能前進半步了。她不禁的覺得,說論情深情淺,從欒之身上是半分也論不到的,雖然說起這些卑微了些,可事實就是——她與紫姬之間,論起對欒之的感情,她只怕要輸給紫姬。
她心裡感慨自己在這個時候竟然還在這件事上爭個高下幹什麼,着實是靈臺半分清明不在,腦子要亂成個漿糊了,關鍵是都已經明明都認知到這一步了,竟還會覺得心口累的痛個不停。
再是心頭不成個樣子,她也不得不欽佩自己還能將上神的架子端的穩當,從容一笑,道:“難得你這般修爲就能悟到這般深刻之處,想必你心中比我通透清明,不然也不會能潛伏在欒之身邊這麼久都耐得住忍得住,無論是你從前做蛇也好,還是現在有了個人身做了人,你都是細緻入微也觀察入微,情之一字對他人而言怎麼都好,你想就這麼繼續下去陪着欒之也罷,這都是仙學府之外的事,與我當真是再沒關係了。只是你多少也是受了我玄蒼的一顆丹珠纔有了今日大乘,本上神念在這顆丹珠的情份上也會惦記着你的,他日若是欒之有一天不小心發現了什麼,他又是向來不喜歡蛇類這一科的,你大可來玄蒼尋我,替你說情興許不能,但是給你個容身之所還是不難的。”
紫姬一臉的笑凝在了麪皮上,半日沒有動彈,良久後嘴角一彎,道:“那弓月上神這還賴在這裡幹什麼,還不走?”
弓月不想與此等小輩計較,依然大度,揮了揮手,道:“你若不領情我也無法,那就在此別過,他日最好也莫要再見了。”
她身子才一轉過,同時也瞧見紫姬硬氣的轉了身,兩人相背,她抿脣一笑。
天下這麼大,情之一字,這算個什麼鬼東西,想想自己前番如此,真是可笑。
可她這笑容才起,突然身後一道掌風襲來,她背後空門大開,又絲毫不曾有半分防備,待她正要防禦閃避,卻沒想到自己終究還是太過大意,竟是沒有躲過,生生捱了這幾乎快要致了她的命的狠擊。
她回過頭來的時候,五識都昏茫了,胸口震盪口泛腥甜,再一低頭,竟是現了半身的蛇身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