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閒將水鳳從牆頭上扇下來的那晚,這件事一夜之間便襲捲了整個仙學府。
就是這位整個仙學府內公認最最完美的人間飛昇而來的少年學子,將沼澤神的獨子毫不留情的給扇出了花來,並公然告知,從今往後誰若是再靠近弓月所住的寢院,水鳳便就是他們的前車之鑑。
自是沒人再敢靠近。
自然也就沒人曉得方便了雲閒夜裡出入行走。
對於這位少言寡語的優等生而言,仙學府內對於他將水鳳扇下牆頭的事說三道四之舉,根本渾不介意,他要的其實也可以說就是這個效果。
弓月今年已經十二萬歲了,對於玄蒼的未來之主,生來仙胎的又已經進階上神的女子來說,似乎應當是九重天上風華正茂的年紀,但是仙學府一行,卻是讓弓月……
同輩笑話,長輩扼腕。
弓月隻身一人去尋那仙獸,元氣自然大傷,當晚雲閒帶她回來之後,隔日便向師尊們替弓月告了假。
告假這件事,遲霖並沒有出面,爲此,雲閒說不得什麼,卻是心裡有些不高興。
他自然不知遲霖爲了降伏仙獸這件事已經尋過欒之,若是此時再去,興許反倒顯得像是在替弓月撒謊。
卻是三天過後,弓月的臉色越發的不好起來,原本當天回來之時還能說上一兩句話,三天過後,仙藥未停,卻是發起了高熱來。
紅索與弓月住在一起的,這件事自然不可能瞞得了她。
“這樣下去可怎生是好?過兩天你們就要一起去降伏仙獸,她這副樣子怎麼去?”紅索很是生氣,氣的是弓月做這些事情一點都沒有和她打過商量,回想起來弓月已經有好一陣時間都不大正常,常常半夜偷跑出去,她起初還以爲別是弓月揹着她去偷偷見水鳳,後來她也偷溜出去,看見水鳳隻身一人。這才放了心,至於弓月去了哪,她也沒再追究,反正弓月也沒出現其它不對勁的事。興許就是半夜出去修習之類的。
再加上後來弓月在輪迴的課業上拿了第一句這件事讓她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測,是已就一直沒有問過弓月。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弓月上進歸上進,可也不能這麼拼吧。早晚都是要一起去降伏仙獸的,勤奮到弓月這副模樣。課業固然重要,可也不置於連命都不顧。
“那些在背地裡對她說三道四的,我一直忍着沒發火,就想着等你們降伏仙獸回來,弓月表現優良,自然就是扇他們一記大耳光了。”紅索嘆道:“卻是沒想到……,哎,現在可怎麼辦纔好?其他人肯定認爲弓月是怕了才裝病。”
雲閒深知這內裡的詳情,但是卻不能讓紅索知道的太多了,聽聞這話後。面上依舊冷冷的:“他人怎麼認爲怎麼嘲笑,我一點也不關心,我只是覺得弓月現在怕是得離開仙學府一陣子,好好把元氣養回來再說了。”
紅索聽了之後重重的點頭:“你說的沒錯,早前剛剛來仙學府的時候,弓月總會不時的難以控制自己顯出蛇型來,就是因爲這裡仙氣太盛,她一時無法適應,現在自然是適應了些許,可到底抵不住她元神大傷。而且現在這副模樣,我也怕了。只是你說要把她帶離仙學府,你又要把她帶到哪裡去?總不好帶回玄蒼吧?若是弓月的父親母親知道了……”
“這件事你幫着瞞一下,我就不向師尊們請示提這件事了。如果叛烙過來看她,你就尋個藉口說弓月養着傷不適合見人,反正叛烙那小子腦子比較簡單,他也不是我們九重天的人,你隨便瞎編個理由他也就信了。我帶弓月先離開仙學府再說。”
紅索點頭應下,應付叛烙這件事。她自然不覺得有半分難度。
帶弓月離開仙學府也不是什麼困難之事,難的是這一路上不讓弓月更加不舒服,雲閒將結罩全都用在弓月一人身上,護的她相當完善,自己迎着刀風眼都未眨,甚至都沒停下喘口氣,一路直接將弓月送到了遲霖的茶林裡去。
也沒別的地方可以安置了。
遲霖給她療傷護養,安置妥當之後封了小仙洞,以免弓月的氣息散出去被玄蒼她父母感應到,然後才帶上雲閒去了前殿小坐。
遲霖喜靜,整個茶林也很難看到其他伺候的人,大殿裡都四漫着茶香之氣,香爐中幽燃的也是茶香味的線香,氤氳繞繞。
花前明燭下,二人舉杯邀明月。
“弓月傷成這樣,這不是她的性子,上神還不懇告訴我真相嗎?”
“……你想多了。”
“我雖然與她認識並無多久,但是我絕對相信她不可能這樣自傷,這其中一定另有隱情,到底是爲什麼?”
“……你……你想多了。”
“你再說這四個字,我立即潛入弓月的神識,我自己去探個清楚!”
“你……”
“什麼?!”
“你——你真的想多了。”
“我想多也有我想多的道理和原因!你這個叔父是怎麼當的?你看着她傷成這樣,你什麼都不管不做是不是?”
“我要是有能做的事,你覺得我會袖手旁觀麼?”
遲霖上神是不是有點不近人情?自然不是。遲霖上神是不是對弓月不夠盡責?當然也不是。
“那你爲什麼還袖手旁觀?”
“她人在仙學府,她做的所有事情都必須是也應當是與仙學府不可分割的關係,我一不是弓月父母,二不是仙學府的師尊,三不是仙學府的興辦人,弓月去降伏仙獸,是她自己私自違了規矩,我去仙學府尋事?到時候再給弓月定個大過處罰纔算是好?還是我應該私下裡因爲弓月違了規矩的事情去仙學府討個說法?弓月爲什麼去,還不是因爲輪迴作業得了第一,不想在這件事情上落了下風再落人口實?我若是去了,無論是明着還是暗着,你覺得對弓月纔是真的好嗎?”
“你明知我問的不是這個!”
“那雲閒你問的是哪個?”遲霖眯眼看他:“你現在所在的地方,是弓月從小到大往來無數次的地方,你盤問的是除了她父母之外和她最親的人,你關心她。我很欣慰也很高興,但是關心也要分個理智與不理智,她現在在我這裡養着傷,無疑對她是最好的結果。你已經幫到了極限,也給了她最好和最大的幫助,別的事情,你還想要怎麼樣?”
長久的靜默,只有窗外風吹葉動的聲音。
半晌後。雲閒一聲長嘆:“我原本以爲你或許和我一樣,對弓月的一些秘密毫不知情,但是看上神先前至今的所有反應與應對,只怕只有我一無所知而已。罷了,你總不會害她,更不會對她的事情不聞不問,若是有他法,你一定也試過了,不想告知於我就算了,我不追問了。”
“你想多了……”
……
每天天快亮的時候。雲閒就趕回仙學府,下午放了課便就離開,天庭那邊實習也告了假,夜夜都在遲霖的茶林裡。
對此遲霖幾次勸阻也是沒用,面對着氣色一點點好起來的弓月,明明已經面色微有紅潤,雲閒仍然不放心就這樣不再管。
他很懂事,也不打擾,只是在仙洞外遙遙的看上一會,便就自行離開。或是去殿內坐坐休息一下,或是在茶林中走走,遲霖只當他是個會行走的綠植,勸阻無用便也不再多加理會。
二更天。茶林內輕風悠悠,茶香浸入肺腑,萬般清透,雲閒默默的站在茶林中,連着幾日幾夜這般奔波,再是優異也難敵疲憊。站在那裡有些突兀,像是個雕塑一般,年紀還輕,卻看起來甚是滄桑。
茶林盡處亮起一盞清淡質樸的油紙燈,光線柔和的向這邊漫漫的過來,直到照亮雲閒直挺卻僵木的身體。
一隻溫和的手伸了過來,搭上雲閒的手臂,耳邊響起的,是和煦又有些長輩的慈愛之音的聲音:“你,跟我過來……”
雲閒慢慢轉動視線,看了遲霖一眼,又慢慢地低下了頭,無言地跟隨着那一盞幽亮,移動了腳步。
殿還是那個殿,香還是那個香,酒也依然還是那個酒。
桌案上比往常多了一個精緻的木質方盒,掐絲玲瓏甚是精緻,遲霖示意他打開後,亮出其中靜靜安放的丹瓶。
“把這個藥水喝下,想不通的事情不如忘個乾淨。”
“上神的藥水?”
遲霖嘴邊含着輕笑,不語。
雲閒拿捏着手裡的這個丹瓶,目光怔忡。
半晌,遲霖飲了杯中酒,不再看他:“猶豫不定就是有這個打算,你且拿去,也不是非要在我面前一飲而盡。”
雲閒未語,許久之後卻是聽話的收了起來。整個過程中他看起來一直有些呆呆的,從始到終聽從遲霖的一切安排,直到將這丹瓶放入懷中,感受到甚是火燙,也不想再說一句話。
遲霖欺上半身前來,用手背在雲閒的額前測了一下他的溫度,之後又是長嘆一聲。
“你這樣是不行的,弓月還沒好起來,你再病倒了,過幾天還是要去降伏仙獸的,你這個樣子還怎麼幫襯弓月?”
“是。”
“拿些藥草回去熬了喝掉,矇頭大睡一場,什麼都好乾淨了。”遲霖道:“回吧。”
“是。”
雲閒雙眸有些朦朧,一杯薄酒遞到脣邊,本能地張開了口,只覺得還是那股舒服的茉莉清香之味很是潤口,卻是覺得往日裡喝着明明那般清淡的,今日其實也沒覺得有多濃烈,竟是一口入腹,覺得都有些頭暈目眩輕飄飄然了。
後而就見遲霖的笑意未改卻是再看不分明,一身倦意壓抑難下,終下倒在了坐榻上。
有人過來爲他蓋上輕被,後而結罩施起將他周身裹了起來,浮在空中的那剎,遲霖輕聲將最後的送訣念出:“好好睡一覺吧。”
雖然正處於酒醉之中,但云閒還是能很確切地感受到對方的善意,想起身道個謝,還想再客氣一遭打擾,卻又實在四肢不聽使喚,眼皮難以睜開,沉沉睡去。
兩天後的一大早,雲閒在仙學府內自己的臥榻上醒來。
寢室外一片喧鬧,各種閒言碎語如林中失散的鳥,雜亂組不成句。
他昏昏沉沉的趕緊出得門去,門口卻是早就等候他多時的叛烙,上前就擋住了他的身影,高聲道:“你都病了,你還不回去好好休養!”
他此時心中自然惦記着弓月的事情,而且自己覺得也只是睡多了一些,至於病不病的,他現在一點也感覺不到,已經確定自己好利索了,是以立即便想要將叛烙推開:“弓月,我得去看看她。”
“她現在正在向師尊請假,外面一大堆人說的那些難聽話你聽不到嗎?”叛烙皺眉瞪眼。
雲閒一愣,這才側耳細聽。
“頭前說自己病了,降伏仙獸的事因爲她便拖延了些日子,她許是沒想到自己裝病也逃不過這場一較高下的比試,裝不下去了索性起來再接着請假,真是沒誰了……”
“她耽誤了這麼些時日的課業,別到時候再出了什麼意外,到時候她父親母親還不得找到仙學府來?我看她這次請假肯定能成……”
“說的也是,不過有她沒她又有什麼關係,紫姬纔來仙學府幾日?看看人家那成績,還有紫姬的性子,真是溫柔如水,待人不能更親和了……”
“我倒希望到時候弓月真的別去降伏仙獸纔好,紫姬頂了她的名額纔是最好的。”
雲閒頭一嗡,皺眉看向叛烙:“紫姬是誰?”
怎麼自己這些日子沒上課,病了兩天之後就像與世隔絕了似的,這仙學府的天都變了?
叛烙眨了眨眼,語氣不鹹不淡地回道:“一個插班生,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這紫姬成績不錯,人緣更是極好,這些天你和弓月都沒來上課,這紫姬在仙學府裡可是出盡了風頭,不過具體到底是不是真的那麼好就不知道了,反正紅索說這紫姬倒是真有兩下子的,上上下下哄的誰都挺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