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熱的夏天伴着滿塘的荷花盛開一併到來,齊傾墨自己跟自己下棋自娛自樂了半天,站在一邊的泠之繼跟鵲應對了一眼,低聲嘟噥:“齊小姐每天都跟這麼跟自己玩啊?”
泠之繼是前天來相府的,齊傾墨只跟管家隨意招呼了一聲,就讓泠之繼住了進來,跟鵲應一個房間就是防着齊銘再暗中下手。
鵲應點點頭:“小姐每天都這麼跟自己玩兒。”
“嗯,挺寂寞的。”泠之繼煞有介事地重重點頭。
“這個詞兒不是這麼用的吧?”鵲應滿頭黑線。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泠之繼擺擺手,繼續看着認真下棋的齊傾墨,不知道爲什麼,齊傾墨在她眼中看來,越看越順眼,甚至比青微姑娘還要順眼,至少這位齊姑娘真實得多,青微姑娘就跟個仙女兒似的,着不了地。
聽她們兩咕噥了半天,齊傾墨瞥了她們一眼,鵲應跟着泠之繼呆久了,不會也變得這麼油嘴滑舌吧:“叫麗梅休息兩日吧,你們陪我出去走走。”齊傾墨伸了個懶腰,起身去換衣裳。
鵲應看了一眼棋盤上的棋子,黑白交錯,廝殺得極慘烈,竟是兩敗俱傷的結局,看得人心驚膽顫,鵲應擔憂地看了一眼齊傾墨,這樣強勢的小姐啊。
兩人隨着齊傾墨一路走過豐城最熱鬧的街市,穿過叫賣的小販,對街邊的美景毫不留戀,哪管依依的楊柳溫柔又多情,她卻連看一眼的心思都沒有。
“咱家這位寂寞的小姐這是要去哪兒啊?”泠之繼拉了拉鵲應的衣角,小聲問道。
“不知道,跟着走就對了。”鵲應不像泠之繼這麼多疑惑。
到了一家賣胭脂水粉的店鋪裡,泠之繼又說道:“咱家小姐看上去不是會買這些東西的人啊。”
“那小姐看上去應該是什麼樣子?”鵲應也好奇,齊傾墨從來都是不施粉黛,倒不是自信或者其它,而是嫌麻煩。
“清湯掛麪。”泠之繼說,成語學多了,也不是好事。
鋪子里人不多,只有寥寥幾個小姐在挑挑撿撿着,齊傾墨隨意走過去,拿起一盒上好的蜜脂,有眼見的老闆娘連忙湊過來叨叨個不休:“小姐真是好眼光,這可是我們這裡最好的香粉,要是擦上這香粉啊,保證你身上的香味兒整個豐城的公子都爲你着迷!”
“那不是香味兒了吧,得是肉味,還得是餓了三天聞到的肉味。”泠之繼小聲說,鵲應撫額。
齊傾墨笑眯眯地聽老闆娘口水橫飛地說完後,才聞了聞香粉的味道,讚歎道:“的確很香,等我三哥成親的時候,我正好用上。”
“小姐是哪家府上的啊,真是天大的喜事,恭喜恭喜。”老闆娘接了一句。
“齊府。”齊傾墨笑着掏了點碎銀子放在櫃檯上,這盒蜜脂她要了。
放下錢她也不再多說,就往店鋪外面走了,還沒走到門口,一個紅衣女子跑過來拉住她:“請問,你剛纔說的齊府是哪個齊府?”
齊傾墨細細端詳了下那個女子,笑容親切地說道:“這豐城還能有幾個齊府,這位小姐真會說笑。”
那女子神色慌張,拉着齊傾墨的手臂加大了力氣,再次確定地問道:“那齊府三公子是……齊銘齊公子嗎?”
齊傾墨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看上去很莫明其妙:“齊府也只有一個三公子,自然是我三哥齊銘了,這位姑娘難道跟我三哥很相熟嗎?”
“不!不熟,我跟他不熟!”那女子陡然鬆開齊傾墨的手,退了兩步,突然朝店外跑去。
後面的老闆娘大喊:“誒誒誒,我說你還沒給錢呢!”
齊傾墨攔住老闆娘,拿出一錠銀子放在老闆娘手裡:“不必追了,我幫她給。”
“唉喲姑娘真是好心人啊,多謝多謝。”
齊傾墨對老闆娘這副諂媚的臉色沒好感,轉過身看着那一抹豔紅倉皇狼狽地在街頭落荒而逃,嘴角的笑意越深。泠之繼沒由來地感受到一陣寒冷,搓了搓自己手臂。
“小姐,她就是……”鵲應當然認出來了,這正是那位齊銘在外面養的女人。
“嗯,是她。”齊傾墨點頭。
“她……”鵲應急切地想說什麼,卻被齊傾墨截下了話:“她很特別,不是嗎?”又對泠之繼說道:“這兩天你多用點心,鵲應就麻煩你了。”
泠之繼一臉的奇怪,她是受蕭天離之命來保護齊傾墨的,結果齊傾墨這個主子怎麼叫上自己去保護一個丫頭了?但她還是摸了摸鼻子說好,卻又多嘴問了句:“齊銘要成親了嗎?這麼大的事我們怎麼不知道?”
“嗯,我也是剛纔才知道的。”齊傾墨說得理所當然。
泠之繼眨巴着眼睛,好樣的,這位齊家小姐越來越對他們這羣人的味口了。
“泠之繼,幫我給你家主子送個信吧。”齊傾墨把手裡頭的蜜脂隨手一扔,看着外頭明晃晃的太陽無情地說道。
泠之繼覺得是時候叫爺給齊傾墨也訓練幾隻信鴿了。
看着泠之繼走了,齊傾墨問鵲應說:“前兩日尚書府的魏小姐是不是送過信來?”
鵲應點點頭:“是啊,按着小姐的吩咐,我跟魏小姐說了小姐會去。”
“嗯,走吧,我們去會一會那位魏小姐。”
豐城中遍地都是公子小姐,個個閒得無處可去,平日裡經常尋些由頭出來聚會,花着家裡爹媽的銀子拼個場面,聲色場上來比拼一番浮誇的名利,公子們裝得風流無暇,小姐們穿得花枝招展,偶爾來個看似格調高雅的詩文大賽,再自封個“豐城第一才女”“豐城第一才子”,齊傾人那譽滿豐城的名聲就是這樣博來的。
自齊傾墨在豐城裡聲名鵲起之後,那幾家的小姐公子也給她送過帖子,覺得齊傾墨夠資格加入他們這圈子了,但可惜的是齊傾墨不愛走動,也沒力氣跟這些個公子小姐拼一場浮誇,一開始還叫鵲應尋些理由回絕得委婉些,後來直接說沒空給拒了。
幾個來回後,那幾家小姐在背後罵幾聲賤人就是矯情,貼子也送得沒那勤快,但爲了體現出他們的大度寬容和修養,帖子還是照送,但也是就是場面事,不再想着齊傾墨會來。
所以到了這一回,齊傾墨痛痛快快接應下來魏家小姐的邀請,倒真讓他們驚訝了一下。
公子小姐們都有錢,挑的地方也是清雅別緻,幾曲來回的竹廊,叮咚作響的假山泉水,配着嫋嫋的茶香,咋一看上去,倒真有幾分清幽出世。
齊傾墨來到這一處小築時,裡面已經來了諸多男女,走到門口時還有小廝禮貌地前來迎道:“齊七小姐,請進。”
點頭哈腰之間像是齊傾墨是他的主子一般,齊傾墨順着迴廊往裡走,裡面的人三兩成羣正竊竊私語,魏家小姐看到齊傾墨連忙走過來:“齊七小姐可是稀客,難得見一回啊。”
“哪裡,不過是瑣事纏身,一直走不開罷了。”齊傾墨客氣迴應。
但總是有些人比較奇怪,對於矯情的七小姐有着莫名的牴觸:“喲,我道是誰,原來是齊家那位難請的菩薩啊,今天是怎麼下凡來了?”
“嗯,廟裡頭香火旺了些,薰着了,來凡間走走。”齊傾墨還是很客氣。
那姑娘被噎得說不出話,旁邊的人忍不住笑意低聲起鬨,原來這足不了戶的七小姐說話挺有意思。鬧得姑娘面紅耳赤,齊傾墨今天來這裡本也無意找事,她是在等事罷了,也就不再跟那姑娘說話。
坐在一邊和魏小姐寒喧了片刻,魏家小姐叫她去參加那邊的詩文接龍,齊傾墨擺手說自己才疏學淺不好獻醜。本來魏家小姐也不打算強迫,但是齊傾人卻走過來了。
齊傾人出了這麼些事之後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越愛出風頭,仿乎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別人,她相府大小姐不管何時何地是何處境,也比起他們這些小蝦小蟹強,驕傲得如同一隻孔雀,只可惜被人拔光了羽毛,反倒像肉雞多一些。
她說:“我道是誰,原來是七妹啊。”
“長姐。”齊傾墨起身淡淡迴應,看她的神色,向來在這些自認清高的公子小姐堆裡,她已經並不如何受歡迎了。
“七妹今日怎麼得空出來了,不用去追着三皇子滿街跑了嗎?”齊傾人的話酸裡帶恨?她如何不恨,一腔愛意盡付蕭天離,最後卻落得身敗名裂還要嫁給不愛之人,而齊傾墨卻風光無限地跟蕭天離親近無比。
齊傾墨正想說話,懶懶地聲音卻悠悠着傳進來:“齊大小姐此話就錯了,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然是我來追着七小姐滿街跑的纔是。”
蕭天離今天穿得格外風騷,青色的袍子上朱線滾邊,腰間墜着一塊白玉的雲樣吊墜,長髮也用白玉髮簪束在腦後,留了幾縷似是刻意又似無意灑在肩頭,長眉如劍眸如點漆,往屋子裡這麼一站,便是一場此生難遇的風華。
不少暗中愛慕着蕭天離的女子羞紅了臉,拿着團扇或絲巾嬌羞地遮着面,蕭天離很是風騷地對着屋子裡各們才子佳人一挑眸一微笑:“聽說今日這裡熱鬧得很,我閒不住就跟過來看看了,魏家小姐可不要怪我不請自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