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包間,鬥志已經平息下來的連笒看着趴在桌上的言之舒,有些後悔:剛纔就不該答應楊氏,她和言之舒還在冷戰呢!
算了,讓他睡這裡萬一着涼還得花錢治病,不划算。
“起來了,自己能走嗎?”連笒走到他身邊,將他推醒。
言之舒睜眼,擡頭深深看了她一眼,不說話。
“你娘你妹妹還有你侄子你兄弟都丟下你,自己走了。”連笒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說這句廢話,大概是潛臺詞想表達:你那些親人都丟下你走了,我這個合作伙伴還厚道地留下來等你,你還生氣就過分了。
言之舒看着她一會懊惱一會兒嫌棄,她心裡肯定在後悔怎麼就留下來等他了吧?
踉踉蹌蹌地起身,言書生假裝要往門框上倒去,就見連笒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自己。
言之舒:她果然還是捨不得我受傷。
連笒:還好,那門一看就很貴,她可不想再變回窮光蛋。
二人並肩(一人架一人耷拉)穿過開陽冬夜的石板街,一撅一拐艱難地往客棧挪。
二更天,路邊的商鋪三三兩兩打了烊,街上的小販也陸續收攤,只有零星的幾個路人步履匆匆。
“我說言同學,就你這酒量,以後還是別逞能了。”連笒一邊費力地架着言之舒走,一邊吐槽。
言之舒:幫你還被嫌棄了?
某人心下不爽,忽的把自己的手臂從連笒肩上抽回來,要自己走,卻險些站不穩。
連笒:這又怎麼了?
“人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換句話說,就是大度之人才能成大事,你學了那麼多禮義廉恥的狗屁道理,怎麼還學人慪氣?”連笒一邊氣喘吁吁地對他進行思想教育,一邊伸手扶住他,又被他彈開。
“你還沒完沒了了是吧?”連笒雙手叉腰。真當她是個脾氣好的?如果不是看在他給自己擋酒的份上,她早一腳把人踹街邊垃圾桶那了。
言之舒睜着一雙迷離的眼神,幽怨委屈地看着她。
也許是街上的點點光影太朦朧,醉酒的言之舒沒有平日的淡漠疏離,一雙好看的雙目眼劃過幽深的夜色,鎖定自己,連笒的心裡閃過一絲不自在。
“收起你那可憐樣,我不吃這一套。”連笒將那抹不自在抹去,瞪了他一眼。內心卻是暗歎:居然還使美男計,可恥!肯定是被宴封那騷包傳染了。
那惱怒的一眼在言之舒看來卻是風情萬種。少女一身絳色錦衣,恣意慵懶,柳眉菱月眼,瓊鼻點花脣,清冷端淑又嬌俏靈動,言之舒就這麼定定地望着她,醉酒迷離的大腦炸開煙火,連周邊的夜色都溫柔了幾分。
少女喋喋不休,言之舒卻不似以往那般厭煩,反而心底涌起一股滿足,身體也在大腦的無意識支配下一步步逼近,伸手......
“離我遠點!”連笒下意識一推,言之舒踉蹌地後退了幾步,眼看就要倒地,旁邊正在收攤的小夫婦趕緊上前扶了一把。
“小娘子,你這麼推人,撞傻了可怎麼辦哦!”那小攤主扶着言之舒,好心地告誡說了連笒一句。
連笒:醉鬼自己走不穩還是她的錯了?心裡卻有些虛,她還以爲言之舒要吃她豆腐,原來人家只是想搭個肩膀哥倆好。
“來,扶好了。”小夫婦兩人架着言之舒,交到了連笒手中。
連笒:爲了不跟傻子捆綁一輩子,忍忍吧!
終於把言之舒丟上了牀,連笒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原主的小身板常年疏於鍛鍊,最近她又忙這忙那的,也沒有做運動,這一路走下來,差點沒把她累死。
“看着弱不禁風,怎麼這麼重,你那肉是鋼鐵造的?”連笒動了動自己痠疼的肩膀,泄憤地推了推言之舒。
“跟我慪氣時那麼能耐,喝酒怎麼不見你千杯不倒啊?”說罷不解氣又在言之舒的面上拍了拍。
走了半天酒已經醒的差不多的言之舒:......他要不要醒來?某人不會趁着他醉酒把他弄殘吧?
“躺好!”言之舒剛有動作,就被連笒按住。
“頭疼......”言之舒輕輕地哼了一聲。
“放心,疼不死!”連笒氣惱地吼了一句,手卻沒停頓地往他腦袋上按去。
某人嘴角牽出一絲笑意。
“口渴......”言弟弟得寸進尺。
“忍着!”連笒篤定言之舒醉着,也就本性畢露。過了一會兒,某人又認命地將人艱難地扶了起來,半靠在牀沿,一碗水送到了言之舒嘴邊。
言之舒看着對自己終於不再那麼冷漠疏離的媳婦,心中竊喜。
按了摩、喝了水,言同學看着在爆發邊緣的連笒,也不敢再造次,乖乖靠着牀沿,心想就此作罷,折騰某人的樂趣享受是享受,但也要有命才能多享幾次啊。
只是,過了一會,言弟弟看連笒要往外走,又委屈巴巴地繼續作妖:“你要是不願意照顧我,幫我叫娘過來吧。”
“你都十七了耶大哥!還醉酒叫娘,你要不要臉!”在婆婆面前,相公就是個充話費送的,眼下已經半夜,連笒自然捨不得親親婆婆受這罪,轉身又折了回來。
“還有什麼幺蛾子,一併使出來,快點!”連笒居高臨下地怒瞪半躺靠在牀邊的言之舒,語氣不善地催促。
言之舒:......想跟媳婦親近親近怎麼就這麼難?
“你還生氣?”言之舒淡淡開口。
“不是你在跟我生氣嗎?!”連笒莫名煩躁。
“那還不是你要我爲了錢娶李小姐。”言之舒哼了一聲。
“錢怎麼了?你吃飯不用花錢?穿衣不用花錢?買書不用花錢?人家李靈兒妥妥的富二代,對你死心塌地,我讓你娶她還委屈你了?”連笒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對着言之舒就是一通狂轟亂炸。
這一個個的怎麼都對錢有那麼深的誤解!錢它不香嗎?愛錢它不爽嗎?
“沒有錢,我自己也可以慢慢考。”言之舒看她神色激動,忍不住嘟囔。
“等你自己慢慢考,我都人老珠黃了!”連笒無語翻了個白眼。
“所以你竭盡全力助我,都是爲了儘早和離?”言之舒盯着連笒,不放過她臉上一絲表情。
“那不然呢!?”連笒用一種“不然我閒的嗎?”的語氣,宣告着她的不滿。
“好的,我知道了......”言之舒心下悵然:原來是他想多了。
連笒聽言之舒妥協了,那一股怨氣才消散了些許,因爲情緒不對也完全沒注意到,言之舒跟她說話的時候,眼神清明,哪裡還有半點醉意。
“我沒什麼事兒了,你回去吧”言之舒冷淡地說了一句,就顧自躺下,背過了身。
連笒:又怎麼了?醉酒還這麼陰晴不定!
“你快睡了我就走,免得娘半夜還被你折騰死。”連笒對着牀就是一踢,又疼得趕緊收回了腳。
言之舒折騰了半夜,也不堪忍受旅途勞累,終是沉沉睡了過去。
雖然對言弟弟的怨氣還沒有完全消散,連笒出門前還是給他蓋好了被子。
揉了揉發酸的手臂,身心俱疲的連笒決定:以後再也不讓言之舒沾酒了!
連笒此刻還沒意識到,不知不覺中,她其實想了很多“以後”。
睡了一覺起來,連姑娘又滿血復活。
大年二十七,年前最後一個工作日,同恩堂早早就關了門,只因方鴻要去無問谷陪他那孤寡師父過年,宴封和秦硯也要回京平,於永是方鴻的跟班,自然跟着方鴻,甘鬆的老家就在開陽,一羣人於是在城門口作了別。
連笒心下可惜,如果不是宴封要回京平,她都想請他給言之舒當家教(免費勞力)。放眼整個開陽,再也沒有比七公子學歷更高的了吧?金主爸爸想看戲,不出點力怎麼行?秦二不是說他們公子以二八年華連中三元,雖然十多年過去了,做了這麼多年生意知識應該也被金錢沖刷得差不多了,但是那見識和經驗還在啊,教言之舒這個童生那不是綽綽有餘?
可惜了一陣,連笒也想開了:這宴封也是個不着調的,偶爾點撥一下還行,要是長期跟着他學,萬一把言之舒帶歪了怎麼辦?
出城的馬車絡繹不絕,這越朝最後一波春運高峰,也將在今明兩日拉開帷幕。
送別了幾人,拉着劉能和言家幾人回城,兵分三路:楊氏帶着言之雅言容樂買年貨,言之舒去找學堂,她則要去找房子。
“笒兒,真的要搬來開陽嗎?這裡的生活壓力這麼大......”楊氏看着熙攘的人羣,再看兒媳婦那明顯勞累過渡的臉色,遲疑開口。
“娘,築夢居的尹老闆一直想讓我來開陽工作,丁老闆這邊村裡的生意也需要有人周旋,相公的學業耽誤不得,雅兒也在這,開陽咱們早晚得來。”
在青川鎮生活了一個月,連笒也大抵明白了小鎮沒辦法滿足她們一家的生活需求。言之舒的科考之路註定充滿荊棘(燒金),伸頭縮頭都是一刀,她也發現她就是個勞碌命,只想趕緊多賺些錢,最好多到可以買些山頭存着。
“那你找個小院,你和舒兒來就行,我在青川照顧樂兒。”開陽的開銷比起青川多了一倍。楊氏不忍心她太辛苦。
“娘,一家人就是到哪裡都要團團圓圓的,再說了,我還想給您找個鋪子做些小吃,和我一起掙錢呢。”連笒手裡有了銀子,工作有了着落,接風宴之後丁老闆又提前定下了三年的長期合作,底氣足了。況且言容樂也正是學習的好年紀,她也不捨得留他們老小獨自在青川。
“那好吧,娘找幾個鋪子先學學手藝。”楊氏在青川也找不到什麼正經活計,如果連笒要開小吃鋪子,她倒是可以幫點忙,加上向來都聽兒媳婦的,也就不再拒絕。
言之舒最終決定去曲夫子推薦的沈氏學館。這沈氏學館是開陽縣唯一的秀才沈揚所辦的經館,主要面對應試的書生而設。給言容樂選的私塾就在學館不遠處,連笒便將房子也租在附近。
在青川,二十兩銀子就可以租個小院,但在開陽這學區房,一個二進小院,租一年就花了連笒六十兩。
雖然死貴,但地段好,房子裝修也典雅。六個房間,多出來的一間可以當客房,還有一個獨立廚房,旁邊帶了個儲藏室。所以說一分錢一分貨,連笒肉疼了幾分鐘,也淡然了。
二人交了定金,就回街上加入血拼大軍。這穿越過來的第一個新年,連笒打算奢侈地過。
逛了滿滿一馬車的年貨,連笒又給言家三脈的所有親戚還有言家大伯祖一脈的家人都買了新衣,連趙大夫、劉村長、劉嬸、張嬸子和張叔都有。
其他人也就罷了,楊氏看着連笒給張嬸子和張叔也買的衣服,怎麼看怎麼礙眼。
劉能把部分東西先拉走,傍晚連笒才帶着言家幾人,乘坐高價僱來的馬車,回了萬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