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吹過,陽光依舊和煦溫暖,卻撫不平楊延昭心中的震撼。
半晌,蕭慕春等人才回過神來,看着空無一人的地面,要不是散落四處的長矛箭矢,以及風中的還未消褪的硫磺味兒,他們還真難以相信前一刻還在此與人廝殺。
“公子,這……”
孟良抱着葫蘆,狠狠的吞了幾下口水,話出了嘴邊,才發現舌頭已經打了結,這曾經舔着刀口過日子的血性漢子也是膽寒了。
剛纔那一幕,委實的太過詭異,怎能不讓他心生懼怕。
“那是大乘高手,看來這李繼遷是殺不了了。”
楊延昭雙眼盯着那大黑馬消失的方向,腦子中不由得響起那消瘦的身影,討酒喝時無賴的模樣,正如古人所言,大隱隱於市,沒想到他竟然就是那大乘高手。
古道瘦馬大乘境,楊延昭終於知道衛莊怕的是什麼了。
只派出一匹坐騎,便能移物換物,這是何等的境界!
楊延昭震撼時,蕭慕春等人同樣也是心潮澎湃,他們雖然心法修習還未有所成,但正是這樣,才越發的對站在巔峰的高手異常推崇。
大乘的高手,世間能有幾人,又有幾次機會能讓他們給遇見?
“蕭大哥,你帶着崔兄弟去殺了李繼捧,我們在城外等着。”
半晌,楊延昭道了這一句,徑直的轉身朝着南邊走去,大乘者並非他所能對抗的,因而李繼遷殺不了。今日的事情之後,党項李氏必定元氣大傷,再將李繼捧除去,想來也能讓趙光義滿意了。
蕭慕春與崔平領命往着城東行去,孟良和焦贊則是隨在楊延昭的身後,本以爲難於登天的事情就這般的結束了,四人心裡頭皆是鬆了一口氣。
李繼捧大開殺戒,李繼遷帶人出城,夏州突然出現這般地動山搖的事情,一時間人心惶惶,就連那城門之處也無了往日的盤查,因而楊延昭三人帶着寄放在客棧的馬匹出城倒也是容易的很。
在城外等了一個多時辰,才見蕭慕春與崔平飛奔而來,孟良、焦贊將牽着的馬分與二人,楊延昭則是回首望了望與往日並無二樣的夏州城,目光復雜,有傷感,有無奈甚至還有絲許的愧疚。
“事情辦妥了麼?”
蕭慕春點首應道,“公子放心,那李繼捧確實瘋了,爲防萬一,我與四弟各送他一箭,必定是死了個透。”
深嘆了口氣,楊延昭躍身上馬,“那邊好,我們這就走吧!”
皮鞭甩起,楊延昭一馬當先的往前疾行,身後蕭慕春等人對望了一眼,眉宇間多絲輕鬆愉快,也是紛紛上馬揚鞭,緊跟其後。
或許是都解開了心事,也或許是歸心似箭,一行人馬不停蹄,從夏州往那銀州而去,日落時,已經離銀州不過二十里地。
夜色漸灑,前方倦鳥歸巢,大片的林野出現在夾道兩側,晚風吹過,繁密的枝葉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
駿馬疾馳而過,破碎一路的寂靜。
“簌簌!”
突然間,前方數鳥振翅而出,飛向那濃墨正抹的蒼穹,落下幾片被騰空撞下的清脆碧綠的樹葉。
見到這一幕,楊延昭緊攥繮繩,將馬給停了下來,身後的蕭慕春四人也是察覺到了,皆是大力的扯住繮繩,停下身形。
有埋伏。
幾人皆是身經百戰,靜林之中有鳥飛獸走,必定有刺客埋伏其中。
馬背之上,蕭慕春與崔平取出了帶着體溫的棱刺,焦贊則是不知聲的舉起鐵槍,孟良抓起馬背上綁着的大斧,嘟囔了一句,“孃的,平日裡這劫道的事情幹多了,沒想到今天還讓自己給遇到了,當真是稀奇的很咧!”
言語間,沒有絲毫的懼怕,敢情他根本沒把前方的埋伏放在眼裡。
“莫要輕敵,這不是一般的對手。”
就在這時,楊延昭回首道了一句,臉色極爲凝重,頓時讓孟良心沉了下來,並下意識的問道,“公子,你可知前方是何人?”
“不清楚,不過不是善類,敵人可能比你們想象的要強大。”
楊延昭沉着聲又是道了一句,密林之內,他清楚的感覺到了對方的靈氣波動,竟然有通勁的高手,若是劫匪,誰能有這麼大的手筆?
此刻,楊延昭也沒有閒暇去猜測幕後主使之人,思緒飛快轉動起來,稍後扭頭道,“蕭大哥,崔兄弟,你二人隨我進入林木之中,焦贊、孟良二位哥哥打馬疾行,吸引他們注意,記着萬萬不可戀戰。”
見楊延昭臉上露出少有的這般謹慎,四人當即紛紛點首應允,崔平更是將袖珍弩遞給了他,以作防身之用。
稍作商議,便見楊延昭帶着蕭慕春、崔平竄進了密林之內,而孟良與焦贊則是在他們的坐騎上狠狠的抽了一鞭,三匹馬吃痛後發了瘋的往前疾行,他二人則是緊跟在後面。
“咻咻咻!”
前行不過百丈,漫天箭矢破空而來的聲音,前面跑着的三匹馬頓時被射成了刺蝟,栽倒在地,轉眼間鮮血淋漓。
焦贊與孟良雖有兵器阻擋,但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胯下坐騎很快便中了數箭,跌倒在地,差點將他們摔了出去。
數十道黑影衝了出來,手中長劍閃着滲人的寒光。
“孃的,當真是碰道硬茬子了。”
孟良右手緊緊的攥着大斧,往地上唾了口吐沫,左手則是伸向腰間的葫蘆,先前在夏州城用了一次,還未來得及填充,也不知這次能起不起得了作用。
再二人緊張對敵時,那黑衣刺客中或許是不見楊延昭蹤跡,當即留下十人來,其餘之人皆是進入身後樹林之中,開始搜索起來。
“呵呵,看來公子這次是得罪了厲害的角色啊,這般興師動衆,焦二哥,你可要小心了。”
毫無懼怕,孟良竟是笑出了聲來,那焦贊沒有做聲,而是提着鐵槍衝了上前,槍花飛舞,直刺對方咽喉要害之處。
“焦二哥,你可忒不地道了,怎能不說話來就動手了!”
於此同時,夜幕下的密林內,可謂是伸手看不見五指,兩名刺客正背靠背的搜索楊延昭,正走着,卻突然見到迎面寒光襲來,還未喊出聲來,便已栽倒在地。
蕭慕春和崔平從樹上跳了下來,手中奪來的長劍鮮血觸目驚心,而他們卻無瑕理會,又一次的隱沒在林野中,尋找着下一個目標。
另一邊,一名身材魁梧的黑衣人輕盈的在林間穿梭着,身形之快,猶如野獸奔行。
“出來吧,別再躲了。”
突然間,他停了下來,道了這麼一句話,似乎是在與人說話,只是四周出了風聲,別無其他的聲音,因而又像極了自言自語。
“呵,不自量力……”
只見他輕笑了一聲,身影又動了起來,飛快的朝着右前方衝去,一掌打在樹幹上,頓時幾十尺合圍的巨木搖搖欲墜,一個人也墜了下來。
卻是楊延昭。
“終於找到你了,都是你,害的我在此守候了這麼多天,還好,今日可以做個瞭解了。”
語中滿是自傲,恍若這一刻將自己當做了高高在上的萬物主宰,可以輕鬆的對論定一個人的生死。
不過他確實有這個能力,因爲他是通勁的高手,對待常人,取其性命不過是彈指間之事。
但他對手是楊延昭。
待黑衣人揮着拳頭上前時,楊延昭雖然修爲被封印,但至少也是煉氣的高手,即便是對方速度再快,他也能反應過來,躲閃到一邊。
“看你往哪裡跑!”
顯然沒想到楊延昭會有這等伸手,黑衣人極爲憤怒,速度又快了幾分,一隻手扣住楊延昭的左臂,將他給抓了住。
“終究還不是要死在我手裡!”
手掐住楊延昭的脖頸,看着他的臉變得通紅,黑衣人眼中又出現了先前的得意與自喜的神色。
“是麼?”
突然間,黑衣人見楊延昭臉上露出個神秘的笑意,正有所不解,便聽得耳邊傳來無數道凌厲的氣息,想要躲避,但奈何距離委實太近,當即心窩被箭矢給穿透。
袖珍弩的衝勁讓黑衣人往後跌走數步才倒地,睜着大眼,直到死,他都不相信自己死在了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書生手中。
將弩收起來,楊延昭上前摘下她的蒙面黑布,此人方面濃眉,倒是面生的很,解開黑衣,裡面也是尋常的黑色武服,正當楊延昭要轉身時,卻見到他腰間的一塊令牌。
這令牌好生的眼熟,竟然與他懷裡的那一樣,是當初爲趙元佐授課在宮中行走方便,趙光義所賜。
白皙的手緊緊握着那令牌,楊延昭雙目怒睜。
待他走出去時,蕭慕春與崔平已經將對手給解決,孟良與焦贊受了些輕傷,也並無大礙。
夜幕之下,楊延昭吐了一口濁氣,看着地上的屍首,提起一把長劍,奮力的身邊的青蔥古木。
一時間,木屑飛濺,蕭慕春等人見他發了瘋一般,都面露擔憂,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來勸慰,只是捂着簡易包紮的傷口,立在不遠處,沉聲不語。
“噹啷!”
長刀被甩了出去,楊延昭突然仰天長叫,“算你狠,這筆賬我會記着,他日定會加倍償還與你!”
話語中滿是憤恨,瞪紅的雙眼,喘着粗氣,猶如一頭被激怒的猛獸,面色猙獰的讓人懼怕。
許久,楊延昭才恢復了常態,望向蕭慕春他們,面無表情的道了一句,“走,我們回汴梁去。”
“萬萬不可,公子那裡太過危險了……”
崔平一個箭步上前,便要擋在楊延昭的身前,他們也發現刺客身上的步兵司的令牌,眼前這事,他們再愚笨,也是明白宮中那位的意圖,若是再往汴梁去,豈不是羊入虎口?
他這發了話,焦贊三人也是紛紛上前,“四弟說得對,公子,此時此刻,確實不能再往汴梁城去。”
這點道理,楊延昭又怎能不明白,只是他所牽掛的一切都在那裡,雖說先前讓排風聯繫何鈺,可是事情辦成與否尚且未知,因而無論如何汴梁城還是要回去的。
只是如何回去,還需考慮,楊延昭當然不會傻到送給趙光義宰割,思索了片刻,爲今之計,只有暗中潛入,再進行反擊。
打定了注意,楊延昭的臉上再現沉着之色,“諸位兄弟,屬實楊璟不是,將你們引入到了危境,可汴梁城我是非去不可的,自然不是去送死的,今日這種事,必定是要討回個公道。”
討回公道?
與大宋天子討公道?孟良和焦贊面面相覷,似乎是生平第一次聽人將大逆不道之言說得如此理直氣壯,鏗鏘有力,更爲重要的是竟讓人有相信的衝動。
唯有蕭慕春與崔平雙手緊握成拳,當即點頭道,“公子這般說,定是能做到的,我等願與公子一道前行。”
“願與公子同行!”
孟良與焦贊也是隨口說道,話出了口,二人才暗自驚愕了起來,這是怎麼了,這種事情可是要殺頭的,可爲何就壓不住心底那衝動。
“善,諸位兄弟,待他日富貴,絕不負卿!”
說罷,楊延昭大步往前走去,那蕭慕春四人則是相視一笑,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