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從裡面走出一名身穿青衣,手持拂塵的小道童來,在中間一站,朝大家舉拂爲禮,朗聲說道:
“老神仙要鍾離潛陪同拜山諸位來人,入內相見。”
卓玉祥心中暗道:“這南海神龍花樣可真不少,光是他一個人一會稱‘龍頭’,一會稱‘龍君’,一會變成‘老令主’,他門人又稱他爲‘老令公’,這小道童又稱他爲‘老神仙’,如此變幻不定,正是給人以神秘之感了!”
紫龍鍾離潛慌忙躬身道:
“弟子敬領法旨。”
小道童傳話完畢,當先往裡退了進去。
紫龍走上幾步,冷冷的道:
“諸位隨貧道來。”舉步跨入大門。何文秀率領衆人,相繼跨人,赤發龍走在最後。
迎面一座神龕是靈宮殿,轉過神龕,是一個廣闊的天井,都是用青石板鋪成,正殿巍峨莊嚴,供的是三清神像。紫龍領着大家穿行大殿,進入第三進殿宇。
這座院子中兩邊擺着許多盆花,奇草異卉,清香襲人,三級石階上,六扇長門,只開了中間兩扇。門上一方橫額,寫着“至靜德方”四字。
這一座院落,當真靜得出奇,聽不到一絲聲響,連引路的紫龍鍾離潛都似乎摒息而行。
到得階前,紫龍肅立不前,躬身道:
“弟子鍾離潛,武中式,已把擅闖本谷的三元會會主何文秀一干人帶到。”
裡面走出剛纔那名青衣道童,手中玉拂一甩,高聲道:
“老神仙有請。”
紫龍回過身,一擡手道:“諸位請隨貧道去。”當先朝裡行去。
大家跟着走人,這座殿宇,相當寬敞,藻繪雕樑,丹碧相映,十分壯觀。
正中間放一把披着黃緞錦繡的太師椅,端坐着一個身穿杏黃道袍,鶴髮綰結,銀髯垂腹的老道。此人身材短小猶如童子,顏若桃花,雙目湛然,看去一派仙風道骨,正是傳說中的龍頭模樣。他,自然是昔年名震武林的南海神龍,後來又自稱龍頭,再一變而爲神龍令的老令主了。
他身後垂手肅立着兩個青衣道人,一個是四弟子禿頭尚沖天,一個是九瓜龍屈乘風。在他左右兩旁,放着八把紫檀椅幾,整座大廳,就別無他物。
紫龍鍾離潛,赤發龍武中式一進入大廳,立即急步趨上前去,躬身爲禮,口中恭敬的道:
“弟子叩見師尊。”
老令主擺了擺手,兩人直起腰,退後幾步。
老令主目光一擡,看了赤發龍一眼,緩緩說道:
“武中式,你可是被人制住了穴道麼?”話聲尖細,有如童子。
赤發龍脹紅着臉,連忙躬身道:
“弟子無能,確是被唐姑娘以‘擒龍手’所制……”
老令主目中神光微動,擡手道:
“鍾離潛,你去替五師弟解了經穴。”
紫龍躬身應“是”,走到赤發龍背後,雙掌貼在他“靈臺穴”上,緩緩催動真氣,替他衝開了受制經穴,才收回手去。
赤發龍長長噓了口氣,躬身道:
“多謝師尊。”
老令主又擺了擺手,兩人一齊退到他身後侍立。
老令主直到此時,才緩緩擡眼,朝何文秀、卓玉祥等人頷首爲禮,含笑道:
“諸位遠上風雷谷,來得不易,請坐。”他雖然含笑說話,但卻安坐不動,自然是自恃身份了。
何文秀因自己等人既是“拜山”而來,按江湖過節,禮不可失,這就朗上供拱手道:
“在下何文秀,久仰老令主盛名,今日得觀仙顏,真是幸事。”
老令主呵呵一笑道:
“何會主客氣了,請坐,請坐,老夫還沒請教幾位貴友,如何稱呼?”
何文秀替大家一一介紹了,然後依次就坐。接着有四名青衣道童手捧茶盤,送上香茗。
老令主一擡手道:“諸位光臨寒山,請用茶水,老夫再恭聆何會主教言。”
風雷宮的茶水,他們當然不敢沾脣。
何文秀拱手道:“多謝老令主賜茶……”
他底下的話,雖沒說出口來,但語有未盡,這是任何人都聽得出來的。
老令主點頭道:“何會主有何教言,但說無妨。”
卓玉祥點頭道:“在下有一件事,想請問老令主。”
老令主看了他一眼,頷首道:
“你想問什麼,老夫知無不言。”
“如此多謝老令主了。”卓玉祥抱了抱拳,續道:
“在下要問的是老令主可是昔年自稱龍頭的那位前輩麼?”
他明知老令主就是昔年的龍頭,但爲了要證實其事,最好自然是當着他面問個清楚了。
老令主點首道:
“不錯,老夫昔年尚未創立神龍令,因爲老夫姓龍,故而化名龍頭,卓少俠找老夫有事?”
他答得很爽快,一口氣承認他果然就是龍頭。
卓玉祥心頭一陣波動,問道:
“在下聽說老令主昔年以‘降龍珠’爲龍頭的記號,不知可有此事?”老令主道:
“不錯,老夫當年確曾以降龍珠爲記,而且曾說過一句話,見珠如見老夫,卓少俠問此作甚?”
卓玉祥臉色微變,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打開布包,裡面是一顆寒鐵念珠,雙手微顫,遞了過去,說道:
“老令主請看,這顆‘降龍珠’可是前輩之物麼?”
老令主伸手接過,只看了一眼,就點頭道:
“不錯,正是老夫昔年之物,卓少俠是從何處……”
卓玉祥心頭一陣激動,“鏘”的一聲,掣出長劍,厲聲道:
“好個老賊,卓某今日和你拼了!”
他此舉來得突然,何文秀、唐思娘等人,都爲之一怔,但因卓玉祥撤出了劍,雙方可能立即翻臉,因此大家也就跟着站了起來。
紫龍鍾離潛大喝道:
“放肆,姓卓的,風雷宮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卓玉祥仇怒攻心,橫劍喝道:
“卓某敢上風雷宮來,就未必怕事,老賊,來,卓某要和你單獨拼鬥,報我十二年來的血海深仇。”
老令主依然端坐不動,朝紫龍擺了擺手,示意他不準多言,一面平靜的道:
“卓少俠和老夫有血海深仇?”
“不錯!”卓玉樣咬牙切齒的道:
“難道你忘了十二年前殺害的先父之事?”
老令主訝異的道:
“卓少俠令尊是誰?”
卓玉樣冷笑道: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麼,先父名諱上立下方。”
老令主道:“君子劍卓立方……”
“正是!”卓玉祥厲聲道:
“先父一生從未殺過一人,在江湖上才博得君子劍之名,到底和你有何怨何仇,你要以‘降龍珠’毒害先父?”
老令主平靜的道:
“這麼說,卓少俠是向老夫尋仇來的了?”
卓玉祥道:“父仇不共戴天,就算是卓某尋仇而來,那也並不爲過。”
老令主點點頭,意似嘉許,說道:
“爲父報仇,這是天經地義之事,但老夫告訴你一句話,不知卓少俠信不信?”
卓玉祥道:“你說。”
老令主道:“令尊不是老夫殺的。”
卓玉祥憤怒的道:
“還會不是你?”
老令主道:“老夫不妨實言相告,此珠已在十二年前遺失了。”
卓玉祥道:“此話有誰能信?”
老令主蕪爾一笑道:
“信不信在你,以老夫之能,還怕你尋仇麼?騙你則甚?”
這話倒是不錯!
卓玉祥傲然道:
“那倒只怕未必。”
老令主看了他一眼,輕唔道:
“老夫門下三弟子蒼龍耿秀水,據說是死在你劍下的?”
卓玉祥依然一手橫劍,凜然道:
“刀劍無眼,動手之際,在下一時收勢不住,才傷了令徒,在下內心深感不安!”
老令主道:“僅憑華山劍法,還傷不了他,你如何殺死他的?”
卓玉祥道:“你要爲令徒報仇,我要爲先父雪恥,那就和我放手一搏,到時你自會知道。”
老令主道:“老夫已經說過,令尊不是老夫殺的,卓少俠既然不信老夫之言,亦是無可奈何之事,諸位遠上敝宮,老夫自會使諸位寸心如願,只是老夫還有幾句話,想問問清楚,你且請稍坐。”
人家既然這麼說了,卓玉祥只好退後一步,回到椅上落坐。老令主目光轉到了唐思孃的身上,緩緩說道:
“這位唐姑娘,可是唐門老莊主的令嬡麼?”
唐思娘道:“老令主說的正是家父。”
老令主點點頭道:
“果然虎父虎女,姑娘不愧是唐門老莊主的掌上明珠。”
唐思娘道:“老令主誇獎。”
老令主道:“姑娘是何人門下?”
唐思娘道:“我是青衣庵的門人。”
“哈哈!”老令主大笑一聲道:
“青衣庵峨嵋支流,十個青衣庵主,也敵不住老夫門下一支長劍,姑娘以‘擒龍手’,制住武中式經穴,難道也是青衣庵主教你的麼?”
唐思娘心中突然一動,暗道:
“目前還不到動手之時,自己可不能告訴他實話。”
這就笑了笑道:
“那是我另外學的。”
老令主道:“你跟誰學的?”
唐思娘道:“那是老令主手下的郝總管,她要我代她來擒卓大哥,才教了我這一手,我試過幾次,真還管用呢!”
老令主聽說是郝總管教她的,心中雖覺有氣,但也釋然於懷,暗道:
“郝總管授她‘擒龍手’莫非有收她爲徒之意?”
唐思娘道:“老令主可是不相信麼?”
“老夫相信。”老舍主目光一擡,續道:
“姑娘可知令尊是老夫手下,統轄江湖武林的黑白雙令的黑龍令令主麼?”
唐思娘道:“我知道,老令主只是利用家父罷了!”
老令主道:“令尊手下統轄西北兩路總令主,深得老夫信任,怎說是老夫利用了他?”
他不容唐思娘開口,繼續說道:
“何況令尊和何會主不同……”
唐思娘道:“有什麼不同?”
老令主道:“何會主當日並未接受神龍令的委派,而令尊卻接受了黑龍令的職務,既經接受,就是神龍令的下屬了……”
他雖是童音,但語氣漸轉冷厲,續道:
“既是神龍令下屬,背叛神龍令,就是叛逆,本令對處置叛逆之徒,就得五馬分屍,手段十分慘酷……”
唐思娘聽得心頭不禁機伶一顫。
老令主道:“姑娘可知令尊現在何處麼?”
唐思娘不假思索道:“不知道。”
老令主尖笑道:
“老夫知道。”
唐思娘問道:
“你知道我爹在哪裡?”
老令主一手拂着垂腹白髯,森然一笑道:
“老夫已把他請來了!”
這話,不僅唐思娘,連何文秀、卓玉祥等人,全都大吃一驚!
因爲唐思恭是和白玉霜等人一路的,唐思恭被他“請”
來,豈不是白玉霜一干人,全都出了事了?
唐思娘忍不住急急問道:
“我爹現在那裡?”
老令主道:“就在老夫風雷宮中,待會老夫自會着人陪你和令尊見面。”
卓玉祥心中惦記着白姊姊,問道:
“唐老莊主和在下白姊姊等人同行,老令主把唐老莊主擄來,不知其餘的人,是否也被老令主擄來了?”
“不錯!”老令主拂髯笑道:
“他們擅闖竇圖山,老夫命人全把他們接來了。”
卓玉祥怒哼一聲道:
“老令主手下八龍,仗着地形較熟,出其不意,把唐老莊主擄來,還有可信,若是要把一行人,全數擄來,就算老令主親自出手,只怕也未必辦得到。”
老令主不以爲忤,呵呵一笑道:
“老夫視他們一行,如草芥耳,何須老夫親自出手?不過其中倒確有一個人,未曾生擒。”
不用說,這沒有生擒之人,自然是白玉霜了。
卓玉祥、何文秀同聲問道:
“此人是誰?”
二人心中明知是白玉霜,卻同聲問了出來。
老令主徐徐說道:
“此人是個女子,好像叫做白玉霜。”
卓玉祥回頭看了何文秀一眼,說道:
“果然是白姊姊。”
老令主微哂道:“但她也未必能逃出竇圖山去。”
卓玉祥道:“你怎知白姊姊逃不出竇圖山去?”
老令主一字一字的道:
“因爲她已經墜崖死了。”
這句話他說的雖緩,但聽到何文秀、卓玉祥的耳中,不啻迅雷驟電,全身猛然一震,同時失聲道:
“此話當真?”
老令主道:“老夫何用騙你們?”
卓玉祥又虎的站了起來,長劍一指,厲聲道:
“老賊,卓某和你誓不兩立!”
老令主怫然道:
“老夫以禮相待,卓少俠一再出言無狀,那就只好委屈諸位了。”
卓玉祥道:“老賊,咱們既然敢上風雷谷來,早巳把生死置之度外,你下來,卓某要和你在劍上分個生死存亡。”
老令主嘿然道:
“無知小輩,你豈是老夫對手?”
回頭吩咐道:“鍾離潛,你去把他拿下了!”
紫龍鍾離潛躬身道:
“弟子遵命。”
從上首走下,翻腕從肩頭掣出一柄闊劍,目注卓玉祥,喝道:
“姓卓的,咱們到廳外去。”
卓玉祥連看也沒看他一眼,手橫長劍,朝老令主道:
“你怎不親自出手?”
老令主端坐不動,拂髯道:
“你連老夫門下,都未必能勝,還敢向老夫挑戰麼?”
卓玉祥不屑的道:
“你門下弟子麼?卓某隻要一招,就能殺他。”
紫龍聽得無名火驟升,大喝一聲道:
“小子,你太狂了!”
卓玉祥道:“在下一招殺不了你,我就不叫卓玉祥了。”
須知紫龍鍾離潛,乃是老令主門下八龍之首,一身武功,有數十年修爲,方纔出手被唐思娘指風穿袖,只可說他沒有防範。(他自己這麼想)
如今聽卓玉祥說出一招就能殺了自己,殺不了自己他居然不叫卓玉祥,這話他自然聽不下去,大喝道:
“那你就試試看。”
卓玉祥道:“你們以爲‘風雷劍法’,自詡無敵,你不信就只管使來。”
紫龍幾乎氣炸了心肺,口中大喝一聲:“小子看劍!”闊劍一挺,就朝卓玉祥刺來。
卓玉祥身形一側,避開他劍勢,冷冷的道:
“這就是你們傲視武林的‘風雷劍法’?”
他這一閃身,早已閃到了大廳右測,較爲寬敞之處,長劍豎立,覷定了紫龍,一動不動。
紫龍一劍刺空,正待舉劍縱身撲來,但驟然看到卓玉祥舉劍的姿勢,心頭不覺一怔。因爲卓玉祥這一記劍式,看去簡單,但卻是一個很自然而嚴密的守勢。
不,只要稍加調動,就會變成無懈可擊的凌厲攻勢,蘊藏着極爲深奧的變化,對方一旦出手,自己“風雷劍法”,幾乎沒有一招可以破解。
紫龍鍾離潛果然不愧是八龍之首,這一看出卓玉祥出劍的姿勢,不敢再貿然撲出,一張紫紅臉上,神情也立時轉爲凝重。紫龍能夠看出來了,老令主自然更看得出來。
不,紫龍只看出卓玉祥這一劍式,守勢嚴密,一旦出手,攻勢更爲凌厲,自己幾乎無法破解。
老令主卻已看出卓玉祥這一劍式,含有劍術上至高境界,“以不變應萬變”,正是剋制南海“風雷劍法”的絕妙奇招。
憑君子劍卓立方家傳的“七修劍法”,商桐君傳給他的“華山劍法”,都不可能有此一招。
不,縱是江湖各大門派的劍法中,也絕對找不出如此精奇的招數。
老令主心頭這份震驚,自不待言,自從何文秀一行人,進入大廳,一直端坐不動的人,此時忽然虎的站了起來,尖喝道:
“住手。”
卓玉祥還未出手,紫龍也正在凝神注敵,雙方還未交上手,自然就聞聲停住。
卓玉祥冷冷的道:
“你叫咱們住手,有什麼事麼?”
老令主道:“你這招劍法,是誰教你的?”
卓玉祥冷然道:
“沒有人教,是卓某自己想出來的。”
“不可能!”老令主一手拂着垂腹雪白長髯,微微搖頭道:
“這招劍法,既非‘七修劍法’,亦非‘華山劍法’,你說,這是什麼人教你的?”
卓玉祥凜然冷笑道:
“卓某說過是我想出來的,信不信在你。”
老令主尖聲喝道:
“小子,老夫耐性有限,你要是不肯實話實說,老夫就教你立斃掌下!”
卓玉祥道:
“老賊只管出手,卓某正要領教。”
“哈哈!”老令主不怒而笑。
但就在笑聲甫起,卓玉祥突覺一股重逾千鈞的壓力,從右首向自己涌撞而來,勢道駭人至極!
也就在此時,只覺另有一道強風,從橫裡涌出,一下攔在自己身前,把千鈞壓力擋住了。
卓玉祥方自一怔。
“哈哈!”有人敞笑一聲,接口道:
“除了老夫,你說還有誰呢?”
此人說話的聲音,也像童子一般,又尖又細。
大家急忙循聲回頭看去,但見從大廳外,飄然走進一個人來。
這人身材矮小,有如童子,身穿一襲杏黃道袍,鶴髮綰結,額若桃花,銀髯垂腹,赫然又是一個老令主。
兩個老令主,不論面貌、身材、服飾、神態,莫不完全一模一樣,甚至連說話的聲音,也同樣尖細,十分相似。
這一下,直看得卓玉祥、何文秀等人,心中暗暗驚疑不止。
不,就是老令主座下八大弟子中的紫龍鍾離潛,禿尾龍尚沖天,赤發龍神武中式,九爪龍屈乘風四人,也同樣覺得事出離奇,真僞莫辯。
原來的老令主微有怯意,望着從門外走進來的老令主,說道:
“你是什麼人?”
外來的老令主嘿然道:
“老夫是誰,你看不出來麼?”
原來的老令主道:
“你冒充老夫,我怎會知道你是誰?”
“哈哈!”外來的老令主突然仰天長笑,聲若龍吟,雙目之中,隨着射出兩道懾人的精光,沉聲道:
“你會連老夫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原來的老令主目光四顧,顯然有點驚惶失措,說道:
“我真的不知道。”
方纔他雖然說話帶着童音,口氣十分老練,但這句話,卻說的極爲稚嫩,和先前判若兩人。
外來的老令主一步跨到原來的老令主面前,沉喝道:
“你不是郝天行。”
紫龍鍾離潛、禿龍尚沖天眼看外來的老令主朝師尊欺來,兩人大喝一聲,雙雙掠出,正待出手……
外來的老令主目光如炬,沉喝道:
“滾開!”左右兩隻大袖一齊揮出。
紫龍鍾離潛、禿龍尚沖天幾乎連還手的力量都沒有,口中悶哼一聲,被袖風震出去一丈來遠。
兩人自知不敵,倏然往屏後躍退,赤發龍武中式、九爪龍屈乘風,也匆匆忙忙的跟着往屏後退去。
何文秀、卓玉祥等人,正因外來的老令主的突然出現,大家不明真相,退聚一處,自然沒有出手攔阻。
那原來的老令主一看勢頭不對,也待後退,卻被外來的老令主一把扣住手腕,沉喝道:
“你究竟是何人假扮的?”
另一隻手迅快的揪住原來老令主的髮髻,一下揭了他的假髮、面具和白髯。原來這老令主,只是一個十四五歲的道童所忝裝。
何文秀等人看得齊齊一怔。
“果然不出老夫所料!”
外來的老令主喝道:
“說,郝天行在那裡?”
那假扮老令主的道童嚇得臉色鐵青,顫聲道:
“我不知道。”
外來的老令主道:“方纔你的一言一行,可是郝天行在你背後指示你的?”
那道童道:“是的,我說的話,都是老神仙用‘傳音入密’指示,老神仙在哪裡,我真的不知道。”
外來的老令主五指一鬆,放開他手腕,沉嘿道:
“老夫諒他也逃不到哪裡去!”
說到這裡,忽然回過頭來,朝何文秀、卓玉祥等人道:
“老夫已經告訴過你們,遇高不可飛,遇門不可人,你們不聽老夫之言,差點就送了性命。風雷宮機關密佈,若非老夫進來之時,毀去了總樞紐,你們就出不了這座大廳,現在白姑娘已去救人,你們和她會合之後,可速即離去。”
唐思娘驚喜的道:
“你是師傅!”
她口中的“師傅”,自然是老彭了,因爲“遇高不可飛,遇門不可人”,正是老彭說的。
那道童被外來的老令主鬆開五指,身形一晃,快得如同影子一般,朝屏後閃入,就聽他陰惻惻笑道:
“現在你們一樣出不了大廳!”
這句話,雖是童音,口氣卻十分陰森冷酷!
外來的老令主猛然一驚,大喝道:
“豎子敢爾!”身形暴長,正待撲起,朝屏後追去。
整座大廳,突然起了一陣劇震,大家都可以感覺到,好像漸漸的往下沉去。
外來的老令主忽然長嘆一聲道:
“老夫還是上了豎子的當!”
唐思娘認定這外來的老令主就是老彭,忍不住問道:
“師傅,你上了誰的當呢?”
外來的老令主道:
“郝天行,方纔明明就是他本人,老夫卻把他放了。”
唐思娘道:“你老說的郝天行,是什麼人呢?”
外來的老令主忽然笑道:
“你們以爲神龍令的老令主是誰?”
唐思娘道:“他不是南海神龍麼?”
外來的老令主洪笑一聲道:
“他是南海神龍的徒弟郝天行。”
大廳下沉,直到此時,才“砰”然巨震,落到了實地,廳上諸人,全被這一震之力,腳下反彈,離地跳了起來。
卓玉祥心中惦記着白姊姊,拱手問道:
“老丈方纔曾說白姊姊已去救人,不知她會到這裡來麼?”
外來的老令主一手摸着白髯,沉吟道:
“老夫來時,白姑娘已趕去地穴救人,本來約好到大廳來和諸位會合的,但如今大廳下沉,已和風雷宮脫離,白姑娘等人,只怕找不到這裡來了。”
何文秀抱拳道:
“前輩假扮神龍令老令主而來,不知前輩名號,可得聞乎?”
外來的老令主還未開口。
突聽東首廂房門戶,砰然開啓,走出一行人來。
卓玉祥一眼看到來人,不由驚喜的叫道:“是白姊姊!”
不錯,這了行人,由白玉霜爲首,接着是慕容貞、蘇飛娘、呂瓊瑤、薄一刀、蓋世豪、文成章、王不留行、花見笑、高飛、唐思恭、峨嵋伏虎寺方丈一清大師和四名護法弟子,衡山派一鶴沖天陸無忌和五個青灰道袍的門人。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是一個身穿白色道袍的道人,則是白骨門下大弟子盛世傑。
原來白玉霜中了太陰教主陰九姑的詭計,諉稱卓玉祥被困在崖石窟之中,她自然沒有考慮的餘地,毅然朝懸崖百丈,凌空高架的鐵索上走去。
陰九姑看她走出數丈遠近,口中發出一聲陰森冷笑,雙掌平推出去。她練的“陰極真氣”,不帶絲毫風聲,一股無形的內勁,卻像波濤般朝白玉霜背後涌撞過去。
白玉霜腳下踩在只有臂粗的鐵索之上,無處可閃,只有硬擋。“陰極真氣”雖被她“玄門護身是氣”擋住,但一股奇猛的震力,卻把她震得腳下一個跌空,人像倒栽蔥一般,直往百丈深谷中摔落下去。
前文交代過白玉霜是東海三仙門下,三仙中的第一位圓慧大師,是昔年少林俗家弟子高柱,第二位齊真人,是崑崙派的齊修遠,第三位紫霞君,是昔年號稱武林一奇獨創“紫煞掌”
的紫靈君的妹子。
正因白玉霜有三位師尊,故而她身兼三家之長,此刻驟不及防,被震落鐵索,心頭雖感驚駭,究竟功力深湛,臨危不亂。
口中猛吸丹田之氣,雙臂一振,身形二屈再伸,施展崑崙派獨步武林的絕學“雲龍三折”
身法,下墜的人,隨着騰空往上升起三丈多高。
怎奈方纔下墜之勢極速,在她吸氣之時,離鐵索已有八九丈遠,上升三丈,依然相距尚多。
白玉霜只得換了口氣,再次屈身再伸,奮臂上劃,這回又升起二丈多高,依然無法攀到鐵索。
“雲龍三折”,至此提吸的真氣已盡,暗歎一聲:“我命休矣!”
一個人隨着往下直落,但她心頭清楚,這道幽谷深逾百丈,自己此時掙扎,企圖提吸真氣,豈非過早,不如任它直線下墜,待快要接近地面之時,再提吸真氣不遲。
心中雖是這麼想着,但究竟能否順利降落,卻是毫無把握之事,只是死中求活,有此想法而已。’
下落之勢,愈來愈速,穿雲直落,她竭力保持冷靜,準備隨時應變,就在她心中默唸:
“大概快要接近地面了!”
突覺從腳底涌起一股極大的無形的潛力,把自己直線下落之勢托住!
白玉霜心頭清楚,經這股無形潛力一託之勢,頓時想到這股潛力,極似內家真力,莫非下面有人?
但對方敵友未明,她仍然不敢大意,藉着墜勢一緩,立即提吸真氣,雙臂一劃,重施“雲龍三折”身法。
這回她不是向上飛昇,而是凌空一個盤旋,矯若神龍,平起出去三丈多遠,藉以俯視下方景物。
谷底亂石成堆,雜草叢生,在一方大石上,站着一個濃眉皓首的矮小老者,仰首翹望,面有驚異之色,估計距離,大概還有七八丈上下。
白玉霜再一提氣,身形在空中一個迥翔,如鳳斂翼,溯然落到一座聳立的石堆之上。那濃眉皓首的老者不覺呵呵一笑道:
“原來是崑崙高弟,老朽倒是孟浪出手了。”
白玉霜兩個起落,走近濃眉老者身前,拱手道:
“小女子白玉霜,剛纔失足墜落百丈深崖,若非老前輩出手一託,緩和下落之勢,晚輩只怕很難有機會施展輕身之術,晚輩得免於難,仍是老前輩所賜的了。”
濃眉老者含笑點頭道:
“原來姑娘就是東海門下的白姑娘,哈哈,老朽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
他居然未卜先知,等在這裡。
白玉霜聽得大奇,望着濃眉老者,驚異的道:
“老前輩……”
濃眉老者一手拂着他銀絲般的白髯,徐徐說道:
“老朽託人轉告白姑娘,‘遇高不可飛’,但老朽深知這是妖婦和孽徒已經設好的圈套,白姑娘未必能免,故而在姑娘入山之前,老朽已在此等候了。”
白玉霜想起方依依果然跟自己說過在山下遇見一位老人,要她轉告的四句偈語,不覺拱手說道:
“老前輩告警在前,施救於後,這份大德,晚輩永不敢忘,晚輩還沒請教老前輩的名號,不知如何稱呼?”
濃眉老者呵呵一笑,擺擺手道:
“白姑娘且請坐下,老朽正有事奉告。”說完,就在大石上坐了下來。
白玉霜依言在他對面坐下。
濃眉老者問道:
“白姑娘此次遠上竇圖,當然爲神龍令倡亂武林而來的了?”
白玉霜欠身道:
“是的,在老前輩面前,晚輩也毋須隱瞞了,晚輩大師伯(圓慧大師)前年雲遊名山,發現江湖亂象已萌,—禍亂之根,可能依然是三十年前一度失敗的南海神龍和太陰教主,死灰復燃,命晚輩暗中查訪,協助各大門派,消敉禍亂,經晚輩數月查訪,江湖上雖然到處都有動亂跡象,但追根究底,卻有脈絡可尋,依然是昔年的南海神龍,今日的神龍令老令主在幕後作祟,故而晚輩和一班結交的武林同道,找上竇圖山來的。”
濃眉老者目中神光飛閃,一手捋須,微微點頭道:
“令大師伯想來就是神憎圓慧大師了,他這份悲天憫人,爲武林消敉浩劫的善心,老朽無上欽佩,只不知白姑娘可知神龍令老令主的出身來歷麼?”
白玉霜道:“晚輩只知神龍令老令主,即是昔年一度倡亂武林的南海神龍,他先前曾自稱龍頭,後來大概羽毛漸豐,改創神龍令,自號老令主,不知晚輩說的可對?”
濃眉老者微笑道:
“白姑娘可曾見過其人?”
白玉霜道:“晚輩只知南海神龍本姓龍,精於用毒,據說他身矮如童子,童顏鶴髮,銀髯垂腹,如此而已,並未見過其人。”
濃眉老者忽然站起身子,仰首向天,發出龍吟般一聲長笑!
白玉霜不覺也站了起來,愕然相顧。
只見濃眉老者在這一瞬之間,忽然變成了一個童顏鶴髮,銀髯垂腹,身矮如童子的老人,望着自己,緩緩說道:
“白姑娘請看老朽是誰?:
白玉霜要不是身歷其境,怎麼也不會相信,當着自己面前,連身也沒轉一圈,說變就變,一下子就換了一個人,心頭這份震驚,當真不可言宣,立即功凝雙掌,暗暗蓄勢,凜然道:
“這麼說,老前輩就是神龍令老令主了。”
銀箕老人呵呵一笑道:
“不然,老朽就是白姑娘方纔說的,昔年倡亂武林的南海神龍,但並不是神龍令老令主。”
他緩緩伸手從臉上揭下了一張連着垂腹銀髯的人皮面具,然後又在大石上坐了下來。白玉霜暗暗舒了口氣,也隨着重又坐下,問道:
“老前輩是說神龍令老令主只是假冒你老之名的了?”
“也可以這麼說。”南海神龍(濃眉老者)輕輕嘆息一聲道:
“此事說來話長,老朽若非從頭說起,白姑娘恐怕不易弄得清楚。”
白玉霜道:“晚輩洗耳恭聽。”
南海神龍道:“昔年天山北峰住着一位苦行和尚,他並無名號,江湖上自然並不知道其人,但他一身武學,卻出自西域,已達上乘境界,門下收了一男一女,兩個徒弟,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男的姓龍,名在天,女的姓甘,名清音,這兩人隨師習藝,共有十五年之久,直到那苦行和尚在圓寂之前,遺命兩人結爲夫婦,行道江湖……”
白玉霜心中暗道:
“他說的龍在天,自然就是南海神龍,只不知這女的是誰?”
南海神龍續道:“這兩人回到了中原,一直在江湖上行俠仗義,倒並沒有違師訓,那是到了十年之後,龍在天無意在九連山一處石窟中,得到了一冊昔年南海門的奇書,書中所載劍術、武功,均是天下奇絕之學,唉……”
他忽然嘆了口氣,接下去道:
“這一年也是合當有事,龍在天自從得了這冊南海奇書,練武的人,自然嗜武如命,他妻子甘清音也正好身懷妊孕,於是兩人就在九連山一處隱僻的山谷中住了下來,但開門七件事,卻都須到山下去購買,龍在天每隔十天半月,就得下山一次……”
他說到這裡,老臉上忽然隱現愧疚之色,接道:
“有一次,他下山之時,就在半山中遇上了陰九姑,這也可說是孽緣,陰九姑看出龍在天武功極高,本有籠絡之意,龍在天爲她美色所迷,糊里糊塗就勾結上了。”
他略爲頓了頓,續道:
“龍在天出身孤寒,年輕人誰不好高鶩遠,幻想着將來如何如何?何況有了一身超絕的武功,自然會有爭霸武林的雄心,不遇陰九姑還好,這一遇上陰九姑,她原是昔年太陰教一脈,在江湖上自稱太陰公主,兩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把同門師妹,結髮之妻,視作糟糠,陰九姑聽說他得了南海奇書,就慫恿他開門立派,龍在天言聽計從,果然自封爲南海門門主,此事很快就傳到了他妻子甘清音的耳中,向乃夫再三苦勸,龍在天迷戀陰九姑,豈肯聽他?
妻子的話,終於夫婦反目,甘清音氣憤之下,傷了胎氣,遠走西天目,在幻住庵出了家……”
白玉霜吃驚道:“老前輩說的莫非……”
南海神龍目中隱有淚水,點頭道:
“不錯,她就是幻住庵主清音師太。”
白玉霜心中暗道:
“原來清音師太有這段沉痛的往事,無怪她生性偏激,嫉惡如仇了!”
南海神龍續道:
“陰九姑不久生了一女,取名如玉,那時龍在天已在南海創立宗派,收了四個門徒,大弟子姓郝,名天行,爲人極工心計,頗得乃師歡心,就把女兒與他爲妻(即郝總管)。之後,郝天行夫婦,也生了一個女兒,如今也快有二十歲了(此女即冷青萍)。”
白玉霜道:“老前輩說的是從前的事了。”
南海神龍道:“不錯,二十年來,龍在天眼看羽翼已豐,謀求稱霸武林也愈趨成熟,唉,與其說是霸業成熱,倒不如說作的惡孽漸多,江湖上聲勢逐漸囂張而已。七大劍派圍攻那一役,慘遭失敗,龍在天傷重垂危,幸有郝天行負之而行,逃至九連山,又回到了昔年夫婦隱居的那座幽谷之中……”
白玉霜道:“後來如何?”
南海神龍忽然用手撩起袍角,露出了他一雙銅腳,慘然苦笑道:
“白姑娘看看老朽一雙腳。”
原來他自膝蓋以下,竟是用黃銅鑄成的。白玉霜道:
“老前輩當年原來被折斷了雙腿。”
南海神龍黯然一嘆道:
“老朽被七大劍派數十名高手圍攻,身中十餘處劍傷,依然突圍而出,並未斷足,這是老朽大弟子兼女婿的郝天行下的毒手。”
白玉霜聽的頗感意外,說道:
“郝天行揹負老前輩,逃脫七大劍派追蹤,何以又會下此毒手?”
南海神龍長嘆一聲道:
“孽徒揹負老朽而逃,本已存下歹心,逃入那處幽谷之後,立即揮劍折斷了老朽雙足,脅迫老朽,交出南海奇書,老朽答以奇書不曾攜出,可能業已付之一炬,孽徒自然不肯甘休,逐以施以酷刑,逼老朽默寫書中武學。這樣過了七日之久,老朽內傷略幸好轉,就告訴他書中文字,老朽記憶所及,全說出來了,那孽徒突發一掌,擊在老朽背上……”
白玉霜怒聲道:
“此人真是禽獸不如!”
南海神龍道:“差幸老朽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運集全身功力,受了他一掌;但也震得口噴狂血,故意倒地死去,那孽畜察看老朽已然氣絕,才行離去,老朽經此一場變故,才迷夢初醒;想起他得了老朽默寫的武學,日後必然重蹈老朽覆轍,爲害江湖。立誓除此孽畜,一則洗雪老朽折足鞭師之恨,二則也是替天下武林,除一大害,稍贖前愆……”
白玉霜道:“後來呢?”
南海神龍道:“那孽畜出山之後,諉稱老朽傷重不治而死,帶了妻女,遠走江湖,利用蛇嶺有羣蛇之險,人跡不至,頗合他練武匿身的條件。不料卻給他在谷底發現了一座石室,但他是有野心的人,自然不甘寂寞,因而故意在江湖上散佈謠言,詭稱蛇谷之中,藏有大批財寶,藉以吸引江湖黑道中人前去。他擇其能爲已用的,就留下來,不能爲已用的,就借毒蛇之名,予以殺害,首先受他羅致的是四方煞神和八大凶人。那時他還沒有自稱龍君,因爲當年他的外號,叫做獨角蛟,那是因爲還在老朽門下。老朽姓龍,人稱南海神龍,他自然不好稱龍,到了此時,他已經成了龍,因此臨時自稱龍頭。”
說到這裡,朝白玉霜微微點頭道:
“至於他在蛇谷誅殺那條赤甲蛇,倒是事實,連他也沒想到蛇谷之中,會隱藏着這麼一條奇毒無比的怪蛇。也正因他誅蛇之時,穿戴了老朽昔年的面具,故而使他以後也一直假扮老朽昔年的模樣……”
南海神龍接着解釋道:
“此事老朽還得加以解釋,南海門擅於用毒,但有時風向不利,也會毒害到自己,故而南海門的人,外出都戴面具,而且都是特製的。老朽昔年爲了不願江湖中人認出老朽真面目,特地設計了一個南海神龍的典型,那就是童顏鶴髮、銀髯過腹的老人。那孽徒發現了谷中的赤甲蛇,因老朽那張面具,能防天下奇毒,故而戴了它以便誅蛇。但被四方煞神認定了龍頭就是這個模樣,孽徒也就只好將計就計,以此作爲統馭屬下的面目了。不料數年之間,被他羅致的人愈來愈多,爪牙已遍佈大江南北,他躊躇滿志,又自封爲龍君了。”
白玉霜道:“那麼又怎麼創立神龍令的呢?”
南海神龍道:
“這是他由龍頭普而自封龍君之後,陰九姑看他聲勢之盛,比之昔年老朽全盛時期,有過之,而無不及,就授意他創立神龍令。意欲把江湖各大門派,悉數歸納到他神龍令下,藉以統一號令之意。”
白玉霜道:“這麼說,郝天行的幕後,實是陰九姑主使的了。”
南海神龍喟然道:
“陰九姑這妖婦本是存有極大野心之人,但逆徒郝天行極擅心機,他們只不過是互相利用而已。”
白玉霜道:“老前輩可知天封山也有神龍令的巢穴麼?”
南海神龍道:“天封山本是逆徒手創神龍令時的巢穴,直到目前,依然是神龍令總壇所在,此地乃是陰九姑所經營,神龍令只是附設於此而已。”
白玉霜道:“原來如此。”
南海神龍道:
“陰九姑昔年擄掠了一名叫陸通的巧匠,精於消息之學,此處東西兩峰,有隧道相通,兩處房舍之中,也都按裝了機關消息,禁制重重。外人闖入,一旦誤觸消息,不死也會負重傷,老朽故而曾託人向諸位告警‘遇高不可飛,遇門不可入,毒蛇化蛟龍,遇假莫認真’之言。可惜白姑娘依然遇高飛了,幾遭不測,那姓卓的娃兒和何文秀一行,偏偏也沒參詳得出老朽之意,又遇門而入,只怕也非出事不可了!”
白玉霜聽得猛然一驚,他口中姓卓的娃兒,自然是指的卓玉祥了,他不知如何了?心念轉動,忍不住問道:
“老前輩,他們……”
南海神龍不待她說完,就含笑道:
“白姑娘不用心急,老朽教了姓卓的娃兒一招劍法,和姓唐的女娃兒一記手法,他們決吃不了虧。目前老朽和姑娘二人,須得分頭進行,姑娘前去救人,老朽趕去接應姓卓的娃兒,好,你隨老朽,咱們這就上去。”說完,站起身,隨手戴上面具,往谷底一條亂石磊磊的山徑走去。
白玉霜跟着他踏上山徑,這是一條幹涸的山澗,也可說是兩座高峰之間的裂縫,其實並無路徑,只是踏着大小石塊而行。
地勢逐漸向上,轉而向東,這樣又走了兩裡來路,已經由絕望走到了一座插天高峰之下。
這座高峰四壁如削,岩石蒼古,石紋如筋,直入雲霄。
南海神龍指指高峰,說道:
“這就是竇圖東峰,峰頂雖有幾間石室,但並非孽徒所居,而是陰九姑練功之處,她只是騙你上當而已。”
白玉霜道:“那麼郝天行不在這裡了?”
南海神龍道:
“孽徒和他幾個門人,都在此峰南麓的風雷宮中,這裡本非神龍令總壇,但孽徒因竇圖山地處僻遠,不易被江湖上人發現,可作根本重地。而且又是太陰教主修真之所,年來大事修建,大有把此地經營爲總壇之意,狡兔三窟,這孽徒是個頗有心機的人。”
白玉霜問道:
“晚輩一行人,都被他們囚在風雷宮麼?”
南海神龍微微點頭道:
“姑娘一行人,是被囚在風雷宮後山地窟之中,咱們此時先去救人,你隨老朽上去。”
說罷,雙足一點,飛身朝石壁上掠去。
白玉霜凝目望去,南海神龍只有足尖在峭壁橫紋上點動,一個人就循壁直上,如履平地,她自思還可依樣跟得上去,當下略一提氣,跟蹤飛身而上,足尖落到石壁橫紋上,然後輕輕一點,身形上升,再落到石梗之上。這樣遞升而上,有時沒有落腳之處,就得用手攀附。
南海神龍回頭看她緊跟身後,居然並未落後,心中也不禁暗暗點頭,忖道:
“這女娃兒果然不愧是東海三仙的傳人,這點年紀,竟能和自己這樣修練了幾十年的人,不相上下!”
不多一回,兩人已升高到三十丈左右,南海神龍忽然沿着石壁橫行,向山腰右首繞去。
這裡從谷底算起,雖然已有三十丈上下,但如以這座東峰的高度來說,這裡只不過是山’腳罷了。兩人沿着石壁,足足走了一頓飯的工夫,才繞到南麓右側,這一帶已是一片濃密的樹林。
南海神龍朝身後白玉霜打了個手式,閃人林中,穿林而行,這樣又走了一里路,前面樹叢問,已可看到依山而起的屋宇。
南海神龍引着白玉霜走上一條寬敞的黃泥山徑,大搖大擺而行。這一片山坡間,到處都種植着花卉,繁花如錦,小徑迂迥,一條清溪,流水潺潺,佈置得極具匠心。前面是一座用樹根爲欄,白石爲橋,駕在小溪之上。
南海神龍還未行近,只見兩邊花林間,忽然閃出四個一式青衣勁裝漢子,在兩旁神色恭敬的躬身說道:
“弟子叩見老神仙。”
南海神龍大袖微微一拂,說道:
“很好。”
四名青衣漢子一齊又退入林去。
白玉霜自然看得出南海神龍衣袖這一拂,雖然不帶絲毫風聲,但卻使了內家暗勁,這四名青衣大漢大概退入樹林之後,就會心脈被震而死。
南海神龍看上去腳下走的甚緩,其實卻是相當快速,跨過小橋,沿着石級,曲折而登。
迎面有一座六角亭子,數字朱欄,雕根翠繪,極爲精緻,敢情是獨角蚊郝天行(老令主)經常來此坐息之處了。
亭前也站着一名青衣勁裝漢子,老遠看到南海神龍和白玉霜走來,就恭身肅立,施禮道:
“弟子叩見老神仙。”
南海神龍一指白玉霜,說道:
“這是白姑娘,你領她去看看收押的一干人,然後帶他們到大廳上去。”一面以“傳音”
說道:
“白姑娘只管隨他下去,老朽先趕到前面去看看。”說罷,大袖一展,人已凌空飛起,一閃而逝。
那青衣漢子躬身應是道:“弟子敬領法諭。”
等他直起腰來,老抻.仙已經走的無影無蹤,自然深信不疑,這就向白玉霜躬身一禮。
然後跨上石階,左右雙手在那數字欄杆中各自輕按了兩按。
只見亭中間一張石桌,緩緩移開,地面上頓時露出了一個窟窿,內有石級延伸而下。
白玉霜早已聽南海神龍說過,慕容貞等人,被囚在石穴之中,擡目問道:
“一干人就囚禁在這下面麼?”
青衣漢子應了聲是道:“待小的制住機關,方可進去。”
說罷,先行走人亭中,把四個石凳,互相移動了位置,才道:
“開啓入口,如不互移石凳,只要進入石窟,就會萬箭齊發,現在已由小的制住了,白姑娘請隨小的下去。”當先舉步,往石窟中走了下去。
白玉霜防他有詐,功凝左手,緊隨青衣漢子身後,朝石級走下,一面問道:
“你在這裡,是什麼職務?”
青衣漢子走在前面,恭敬的道:
“小的執掌後山禁窟管事。”
白玉霜點頭道:
“很好,我看你爲人勤快,盡忠職守,等回到前廳,我會向老神仙保薦,給你重賞。”
青衣漢子聽得心中甚喜,因爲這位白姑娘,是老神仙親自陪着前來,足見她在老神仙面前,份量極重,由她提攜,正是自己之幸,這就恭敬的道:
“白姑娘這般擡舉小的,小的厚賜不敢,小的在這裡幹了三年管事,白姑娘如能請大道長(大道長即紫龍鍾離潛)把小的調到龍門關去,小的感激不盡了。”
白玉霜故意問道:
“龍門關當管事,有什麼好?”
青衣漢子巴結的笑了笑,才道:
“白姑娘明鑑,龍門關是風雷宮的門戶,本令黑白兩令,分轄江湖黑白兩道各門各派,每月都有幾批人,前來晉謁老神仙。這些人中,尤以各地黑道巨孽爲多,出手豪爽,他們對龍門關管事,多少總要意思意思。”
白玉霜點頭道:
“原來如此,這個容易,待會我跟老神仙提一聲,老神仙自會交待下去,把你調到龍門關就是了。”
青衣漢子大喜過望,回身連連打拱道:“多謝白姑娘栽培。”
這幾句話的工夫,早已走下石級。
白玉霜道:“老神仙急於問話,只怕在前廳等急了呢,我是勸他們歸降本令來的,你快去打開鐵門。”
她早已看到迎面有一道鐵柵門,裡面黑黝黝的囚禁着不少人。
青衣漢子巴結的連應了兩聲,垂手問道:
“回白姑娘,這裡的人,都要帶出去麼?”
“不錯。”白玉霜道:
“老神仙方纔不是親口告訴你的麼?”
“是,是。”青衣漢子從身邊取出鎖鏈,打開鐵鎖,推啓鐵門,當先進人,然後晃亮火摺子,在壁間點起了油燈,才恭敬的躬身一禮,說道:
“白姑娘請進。”
燈光點起,白玉霜從外面走入,鐵柵裡面的人,自然全看到了。
慕容貞幾乎就要叫出“白姊姊”來,但她邊上的是蘇飛娘,江湖經驗十分老到,眼看先進來的是青衣漢子對白玉霜十分恭敬,心中已經有數,急忙低低的道:
“慕容妹子,你別出聲。”
白玉霜跨進鐵柵,目光一掠,這纔看清薄一刀、蓋世豪等人,一個個貼壁站在那裡,雙手雙足,都被牛筋捆綁在壁上,絲毫掙動不得。其中除了自己一行人之外,還有衡山一鶴沖天陸無忌和五個衡山派的門人。另外還有一個身穿白衣的老道,赫然是白骨門大弟子盛世傑,一共有二十幾個人。
他們雙手雙足縛的都是牛筋索,如果要一個個的替他的解開來,這要多少時光才能解開?
白玉霜神色凝重,冷然道:
“諸位之中,除了盛道長、陸道長二位,其餘的人,都是和我一起到竇圖山來的,現在我已投效老神仙令下,老神仙命我前來探視諸位,徵求大家的意思,願意投效神龍令的,當然最好,不願投效本令,也可以放你們回去,諸位不妨自己考慮考慮,如今老神仙已在前廳等候答覆,諸位立即隨我前去,現在我來替諸位解去手足上的束縛……”
話聲出口,大家但見她人影飛起,化作一道森寒的白光,在每個人面前閃過,頓覺手足一鬆,牛筋索斷成了數截。
她這一式身法,奇快無比,不過眨眼工夫,已經由外而內,繞壁一匝,回到了原來的地方,冷傲的道:
“諸位隨我出去。”
青衣漢子只見白玉霜一個飛旋,還不知道所有縛着手足的牛筋索已經全被割斷,正待巴結的開口——
drzhao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