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南海奇書

逖谷老人雙目炯炯,逼視着蘇飛娘,問道:

“所以什麼?”

蘇飛娘笑了笑道:

“所以咱們可以不必理會他們的規定。”

逖谷老人怒聲道:

“大膽丫頭,你敢在老夫面前放肆?”

蘇飛娘冷笑道:

“你這老頭,話越說越不對了,古人說得好,有理天下可去,無理寸步難行,我和你講的是一個理字,我勸你不要倚老賣老,開口罵我丫頭,說我放肆,真正放肆的應該是你,硬要把山中歪道,假借七大劍派之名,立下臭規矩,一個七老八十歲的人了,還想佔山立寨,要買路錢不成?”

逖谷老人愈聽愈怒,一張紅臉,氣得更紅,大喝一聲:

“利嘴丫頭,老夫先劈了你。”

揚手一掌,朝蘇飛娘迎面劈了過來。

這老兒果然厲害,雖是隨手一掌,卻風聲颯然,一團暗勁,象浪潮卷涌而出。

白玉霜看他突然出手,掌朝蘇飛娘劈來,心中暗道:“這老頭好不講理!”

左手一招,右手隨着向右引出,口中冷冷說道:

“老丈出手傷人,講不講理?”

她這一招一引,使的正是佛門“接引神功”,把逖谷老人一記掌風,原封不動,向右引了出去。

逖谷老人沉聲道:

“和你們這些小輩,還有什麼理好說……”

話聲甫落,突覺自己劈出去的掌力,被人向旁引開,不覺雙目精光電射,洪笑一聲道:

“好,好,瞧不出你果然有點門道,學了一手佛門‘接引神功’,就在老夫面前逞能,今天不給你們一點顏色看看,還當老夫是紙糊的呢!”

說到這裡,目注白玉霜,沉喝道:

“女娃兒,你小心了!”舉手緩緩推出一掌。

蘇飛娘道:“白姑娘,還是讓小妹來接他幾招。”

白玉霜方纔接引過他一記掌風,發覺此人一身功力,奇高無比,蘇飛娘決非其敵,但這話又不好明說,只得笑了笑道:“這位老丈指名要我接一掌,還是由我來接吧。”口中說着,右手一揮,使了一招“手撥五絃”,五指舒展,斜裡發出一掌,人即隨掌一側,避開了正面。

那是因爲逖谷老人要她“小心”,試想對方一記掌力,被自己引開,心頭氣憤之餘,才發的掌。口中又在叫自己小心,發出來的掌勢,卻如此緩緩擊來,如果不是暗藏殺手,必是存心誘敵,暗發什麼歹毒功夫。

她這斜發一掌,正是測驗對方這一掌的強弱;側身避開正面,就可以有充裕應付對方暗藏殺手的時間。

果然,兩股掌風驟然一接,逖谷老人這一記掌力,竟然柔軟如綿,白玉霜只覺自己的掌力,好象擊在一團棉花之上,無處着力。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等到你發覺掌力無處着力之時,逖谷老人的掌力,忽然發出強大的反彈之力。

差幸白玉霜已經側身讓開正面,但饒是如此,依然被那反震之力所波及,身不由己的往後斜退了一步。頭不禁大爲凜異,暗道:

“這老兒掌力十分古怪!”心念方動,陡覺又是一股柔軟,的暗勁,襲上身來!

這一記,更是出人意料,白玉霜根本沒有看到他出手,不知這股暗勁,是從那裡發出來的?白玉霜此時再待發掌硬接,已是不及,只得運起“太乙玄功”,衣袖朝前揮出,人卻往後飄退出去。

“太乙玄功”正是崑崙派玄門正宗練氣功夫,亦稱護身真氣,果然玄門奇學,不同凡響!

雙方暗勁這一交接,逖谷老人發出的反彈之力,有如風吹羅帳一般,只是把白玉霜布在身前的真氣,震得輕輕波動而已,並未震到白玉霜的身上,自然也沒傷着她一丁點。

逖谷老人看得更是怒不可遏,巨目一瞪,暴射出兩道懾人的寒芒,仰道洪笑一聲道:

“好,好,小丫頭有你的!”右手迅疾無倫推出一掌。

這一掌和先前的勢道大不相同,手掌一揮,立時有一道凌厲強猛掌風,隨掌而出,罡風激盪,暗惡生嘯,徘空撞來!

白玉霜右手平胸推出,又硬接對方掌勢。

逖谷老人掌勢甫發,只見他黃衫飄風,快得象電光石火,緊隨着掌力之後,一閃而到。

白玉霜暗中運起“太乙玄功”,堪堪接下逖谷老人凌厲一擊,身不由主的斜退了一步。就在此時,但見一隻枯爪般的手爪,如神龍乍現,當頭抓落!

這一記來的快速驚人,十分突兀,白玉霜心頭暗暗一驚,倉猝之間,左腳斜跨,不退反進,摟膝繞步,一下轉到了對方左側。

逖谷老人輕哼一聲道:

“好一式‘玄璣步’!”

白玉霜堪堪跨出,閃開了枯爪一擊,逖谷老人由上而下,抓落的枯爪,隨着橫轉,抓到她胸前數寸之處。這下可激怒了白玉霜,兩道柳眉倏地一挑,暗道:

“好個不知死活的老匹夫!”

右手閃電翻起,輕如風吹葉翻,五指併攏,中指對準對方枯爪掌心,輕輕點了過去。這一招,雙方相距極近,自然很快就接觸上了。

但聽逖谷老人大吼一聲,全身搖顫,步履不穩,向後連退了四步,一條右臂已然軟軟的垂了下去。

這一剎那,只見他白髮飄飛,一張本來勻紅有如童子的臉上,佈滿了獰戾之色,雙目隱泛兇光,厲聲道:

“老夫活到九十八歲,居然被你丫頭點廢我一條右臂,老大今日不把你碎屍萬段,誓不爲人!”

原來方纔白玉霜氣他出手無狀,使出來的,乃是無堅不摧的佛門奇功“多羅葉指”,點殘了逖谷老人右手經脈。

白玉霜冷冷的道:

“你隱居逖谷,應是世外高人,與世無爭,不想你輕信人言,強自出頭,攔住去路。不但不聽在下好言相勸,反仗旁門左道之學,出手歹毒,在下廢去你一條右臂,正是使你有所警惕。從此息隱林泉,還可終爾天年,若是妄想逞強,執迷不悟,依然不知進退,白玉霜就要大開殺戒,教你老匹夫血濺山谷,豈止一條手臂而已!”

逖谷老人氣得臉色發青,身軀一陣顫動,厲聲道:

“老夫和你拼了!”人隨聲撲,左手揮舞之間,接連劈出三掌。這三掌,是他氣怒交加,含憤出手,幾乎貫注了他畢生修爲,記記如巨斧開山,朝白玉霜要害劈來。

白玉霜冷笑一聲,同樣以快打快,拍出三掌,她這三掌運集“太乙玄功”,掌上佈滿了玄門無上真氣。但聽“啪”、“啪”、“啪”三聲輕響,三掌全數擊實。

白玉霜青衫飄飛,腳下不住的移動,後追了三步,一張勻紅如玉的劍上,變得煞白,胸口起伏,喘息不止。

逖谷老人更是噔噔的連退了五六步之多,瞪着一雙巨眼,張口結舌,幾乎說不出話來。

就在此時,天風拂面,兩人中間,忽然多了一個頭挽道髻,身穿紫袍的老人。

這老人紫發挽髻,紫眉濃重,鳳目隆鼻,胸飄紫髯,手中持一支紫藤古杖,看去一身紫氣氤氳,道貌儼然,頗有仙風!

白玉霜心頭暗暗一驚,此人來時宛如一陣清風,自己幾乎連他如何來的,都沒看清楚。

可見此人一身武功,已臻神化之境,一時不覺暗略起了戒心。逖谷老人激動的道:

“老哥哥,不用你管,今天我拼着這條者命,也要和這丫頭一決生死。”

“且慢!”紫袍老人“且慢”二字出口,身形如風,一下飄到逖谷老人身邊,一把抓住逖谷老人右肩,說道:

“逖老弟,先讓我看看右臂傷勢如何?”隨着話聲,一股柔和的勁氣,注入逖谷老人的右臂。

逖谷老人慘然一笑道:

“老哥哥不用費心了,兄弟右臂經脈,已被小丫頭‘多羅葉指’點殘,豈是‘豈然神功’所能治得好?”

紫袍老人倏地放開他右臂這一瞬間,只見他臉上紫氣陡盛,雙目之中,暴射兩道懾人紫光,直向白玉霜投來,洪聲道:

“小姑娘年紀輕輕,出手如此毒辣,你可知逖老人家今年幾歲了?”

白玉霜道:

“老丈一身仙風道骨,應該是明白事理的人了,你怎不問問這位逖谷老人,前因後果如何?若說他年事已高,就該悠遊林泉,不應再作助紂爲虐之事,難道只許他施展毒辣陰功傷人,不許我還手自衛麼?”

紫袍老人怒聲道:

“老夫和他相處數十年,逖老弟爲人,老夫素所深知。”

白玉霜冷傲的道:

“老丈不問是非曲直,一定要說我不是,那就沒有好說的了。”

紫袍老人道:“老夫也不爲己甚,你不知尊賢敬老,妄使佛門神功,點殘逖老弟一條右臂。這樣吧,老夫恕你年幼無知,只要你認罪自殘一臂放你過去。”

白玉霜道:“多謝老丈成全,我沒有理由認罪,也不想自殘一臂。”

紫袍老人怒笑道:

“老夫言出如山,你不想自殘一臂,只怕不成。”

白玉霜傲然道:

“那倒未必。”

紫袍老人怒笑道:

“你大概憑仗區區佛門武學,想和老夫頑抗了?”

白玉霜道:“小女子真想不到老丈一身道貌儼然,原來你們都是倚老賣老,不辨是非的一丘之貉!”

紫袍老人聽得勃然大怒,厲喝道:

“小丫頭,老夫好言相勸,你敢出言頂撞,老夫今日饒不得你。”

蘇飛娘冷笑道:

“一丘之貉,就是一丘之貉,難道你還會好到那裡去?”

紫袍老人喝道:

“小丫頭,你想找死?”

一清大師雙手合十,走上一步,說道:

“阿彌陀佛,老施主年高德劭,不可輕動無名,請聽貧僧一言……”

紫袍老人目光一轉,冷然道:

“和尚何人?”

一清大師合十道:“貧僧一清,忝掌峨嵋伏虎寺。”

紫袍老人目中紫光凌凌,狂笑一聲道:

“七大劍派,也唬不住老夫。”

他不待一清大師開口,接着道:

“老夫一生,最痛恨的就是爾等自命名門正派,歧視天下武林,好象除了你們七大劍派之外,都是旁門左道,邪派中人,生成就是危害生靈,作惡多端之輩。”

一清大師聽得不期一怔,只要聽他口氣,就不象是正派中人,只不知此人是誰?

唐思恭跟上一步,拱手道:

“前輩這話就稍有出入,在下等一行人中,除了一清大師之外,均非七大劍派中人。”

紫袍老人嘿然道:

“爾等即使不是七大劍派中人,諒來也是他們一黨了。”

慕容貞冷笑道:

“年紀活了一大把,天下那有這樣不講道理的人?哼,咱們要是怕事,也不到桐柏山來了,難道誰還怕你不成?”

紫袍老人臉上紫氣氤氳,目光一掃,重又落到白玉霜身上,洪聲道:

“小丫頭,你別以爲人多勢衆,在老夫眼中,爾等不過是一堆雞卵而已,老夫要你自殘一臂,還是十分便宜之事,你要他們站開去,別再激怒老夫!”

白玉霜也知道這紫袍老人武功高不可測,一旦動手,自己是否能全身而退,都不得而知。

若是蘇飛娘、慕容貞等人,再激怒了他,更是不可收拾,心念轉動,立即回身道:

“蘇姑娘,慕容妹子,這裡沒有你們的事,我自會和他們作個了斷,你們可隨一清大師、唐老莊主、薄老大,先退出谷去……”

蘇飛娘道:

“我們一同來的,爲什麼留下你一個,要我們退出去呢?”

慕容貞道:

“白姊姊,你一個人要對付兩個老頭,那怎麼成?咱們行走江湖,經歷過多少兇險,也沒把咱們怎樣,難道還怕了兩個老頭不成?”

白玉霜唉了一聲,急道:

“你們只管先走,這裡我自會應付的。”

薄一刀道:“在下也闖蕩了半輩子江湖,從不知道什麼叫做怕事,白姑娘莫把咱們當作怕事之人,姑娘不走,在下是不會走的。”

白玉霜爲難的道:

“唉,你們……”

話還沒有出口,只聽呂瓊瑤喜道:

“好了,好了,何會主他們趕到了。”

大家回頭看去,果見何文秀、蓋世豪和一個身穿白衣的人走在前面,並肩急奔而來。那白衣人,赫然是白骨門下大弟子盛世傑。三人身後,緊跟着聞桂香和她兩個使女,以及田縱、田橫、文成章、王不留行、花見笑、高飛等人。後面的一撥人趕到了,實力頓時雄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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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袍老人微哂道:

“你們人手倒是不少啊!”

何文秀趕到,眼看大家停在路邊,忍不住問道:

“白姑娘,這裡發生了什麼事麼?”

慕容貞迎着道:

“是兩個老頭攔住了咱們去路,正要和白姊姊動手呢,你來了就好。”

一行人中,只有白玉霜和何文秀的武功最高。

何文秀擡目朝前一看,不由的變了臉色,急忙垂下雙手,急步趨出,朝紫袍老人身前撲的跪了下去,叩頭道:

“弟子何文秀,叩請師父金安。”

他這一舉動,看得在場之人齊齊一愣。

原來那紫袍老人竟會是三元會主何文秀的師父、那麼他該是昔年號稱武林一奇、獨創“紫煞掌”的紫靈君了!

紫靈君,算起來還是白玉霜的大師伯的呢!(東海三仙中的紫霞君,是紫靈君的妹子)

紫靈君沉聲道:

“徒兒,你是和他們一起的?”

何文秀的師父沒叫他起來,他不敢站起來,跪着應了聲“是”。

紫靈君道:“好,你站到一邊去,爲師要那姓白的丫頭自殘一臂之後,你們就可以自由的出谷去了。”

何文秀聽得大駭,叩頭道:

“師尊在上,弟子有下情奉稟。”

紫靈君道:“你有什麼話說?想替那姓白的丫頭求情麼?”

何文秀伏首道:

“回師父的話,白姑娘乃是師叔門下,也是你老人家的師侄……”

“哈哈!”紫靈君仰首狂笑一聲道:

“她是霞君門下,這就難怪了,有其師,必有其徒,她師父早在數十年前,就看不慣爲師這個旁門左道的大哥(紫靈君創‘紫煞掌’,爲旁門最厲害最歹毒的掌功,紫霞君一再苦勸不聽),纔會和和尚(少林俗家弟子高柱,後削髮爲僧,法名圓慧,即是白玉霜大師父)、道士(崑崙派俗家弟子齊修遠,後易道裝,即白玉霜二師父齊真人)私奔到東海落花島去……”

白玉霜聽他辱及師傅,心頭甚是氣憤,叱道:

“照說,你是小女子的大師伯,但這話辱及家師,不該從一個有道前輩口中說出來,更不該由家師親手足的哥哥口中說出來的,由此一點,足見你果然是個旁門左道,邪魔外道,這就無怪你不辨是非,不明曲直……”

紫靈君勃然大怒,喝道:

“小丫頭,老夫先劈了你!”揚手欲劈……

何文秀心頭一急,急忙抱住紫靈君右手,叫道:

“師父……”

紫靈君大怒道:“孽障,還不給我滾開!”

大袖揚處,把何文秀一個人“呼”的一聲,憑空摔出去三丈多遠,砰然跌墜地上!

何文秀在師父面前,自然不敢運功抗拒,這一摔,可摔得不輕,跌倒地上,一時只覺兩眼一黑,閉過氣去。

聞桂香驚呼一聲,急忙隨着掠出,落到何文秀身邊,柔聲道:

“何會主,你醒醒……何會主……”她幾乎要哭出聲來。

田縱、田橫也一左一右箭一般射了過去,俯下身下,運功替他推宮過穴。

白玉霜柳眉一挑,凜然道:

“看你毫無手足之情、師徒之義,果然入魔甚深,你要找的是我,那就施展你的‘紫煞掌’吧,我看在恩師份上,不想和你爲敵,如果我接下你‘紫煞掌’,你是否離開此地,不再和咱們爲敵,不再重出江湖?”

紫靈君洪笑道:

“好,老夫成全你!”只要聽他口氣,分明已動了殺機!

盛世傑看出紫靈君武功非同小可,緩步走上前去,說道:

“白姑娘,在下也算一個如何。”

唐思恭道:“兄弟也算一個。”

一清大師手拄禪杖,閃身而出,薄一刀也跟着搶出,同聲道:

“還有貧僧。”

“還有在下。”這一來蓋世豪、文成章、慕容貞、蘇飛娘等人紛紛站了出來。同時嚷嚷着,要和白玉霜同時接紫靈君一記“紫煞掌”。

紫靈君臉上紫氣愈來愈濃,大笑道:

“老夫本來只要姓白的丫頭自廢一臂,即可離去,爾等既然不知死活,那就莫怪老夫了!”

說到這裡,忽然發現紫鳳一人站在原地未動,不覺目光一注,問道:

“小姑娘,你不和他們一起出手麼?”

紫鳳冷冷的道:

“我是替他們帶路的人。”

“好!”紫靈君頷首道:

“那你就站到五丈開外去。”

紫鳳依言迅即退出五丈開外。

逖谷老人道:“老哥哥,他們有這許多人,兄弟自然也可以參加一份了。”

“不!”紫靈襯回首道:

“逖老弟,你負傷未愈,不用參加了,這些人,還不在老哥哥眼裡。”目光一擡,沉聲道:

“老夫讓你們先出手,爾等只管出手好了。”

白玉霜神色凝重,已從袖中取出一柄尺許長,晶瑩奪目的羊脂白玉短劍,一面說道:

“盛道友、一清大師、唐老莊主,你們且請退開,而且要退到五丈以外去,他‘紫煞掌’雖然厲害,白玉霜自問也許還可勉強接得下來。人數多了,反而礙了手腳,我自顧不暇,萬一失手,徒增傷亡,使我更覺心中不安。”

一清大師望望唐思恭、薄一刀兩人,說道:

“白姑娘說的也是有理,人手多了,擠在一起,確實會得了白姑娘手腳,施展不開來,唐老莊主覺得如何?”

唐思恭道:“咱們就不如退下去。”

一清大師點點頭,轉身道:

“白姑娘既然這麼說了,貧僧覺得咱們還是聽白姑娘的話,退下去的好。”

當下就和唐思恭、蓋世豪等人,一齊退了下去。盛世傑自然也只好隨着大家後退,但他退到一丈左右,就站停下來,以“傳音入密”朝一清大師道:

“大師請把大家帶到五丈以外去,據貧道看來,此人武功之高,已入化境,貧道暫時留在這裡,也許給白姑娘作個接應。”

一清大師自然知道盛世傑是白骨神君首徒,武功奇高,有他留着給白玉霜接應,自是最好不過之事,當下催着大家退到五丈開外去。

白玉霜直等大家退出,手中白玉短劍緩緩舉起,當胸直豎,神情頓時顯得十分冷肅,擡目道:

“白玉霜方纔說過,要接神君一記‘紫煞掌’,故而不該由白玉霜出手,神君只管施展好了。”

紫靈君看了她手中白玉短劍一眼,問道:

“你手中可是三百年前武林中尊稱東海神尼屠龍師太的屠龍匕麼?”

白玉霜臉上漸漸泛起一層秋霜,說道:

“前輩說的不錯,白玉霜手中正是屠龍匕,前輩最好懸崖勒馬,勿爲己甚。”

紫靈君仰首大笑一聲道:

“屠龍匕固然鋒利無匹,是正邪各派各種神功的剋星,但憑你小小年紀,能有多大道行?

你準備好了,老夫要出手了。”

就在此時,但聽一聲劃空長笑,天外飛來,笑聲未歇,一道人影,倏然由空中飛瀉而下!

大家凝目看去但見紫靈君和白玉霜兩人中間,忽然多了一個皓眉的矮小老人。他,正是南海神龍龍在天。

何文秀只是一時閉過氣去,經過一陣調息,早已復原,此時眼看南海神龍趕到,纔算放下了心頭大石。

紫靈君濃眉軒動,冷然道:

“龍老兒,你來作甚?”

龍在天拱手笑道:

“紫神君數十年不見,紫煞神功精進入化,但霹靂脾氣,依然如故。”一面回首朝逖谷老人拱手道:“逖兄請了。”

逖谷老人神情冷寞,只是頷首道:

“龍兄好。”

紫靈君道:“龍老兒,老夫問你來此作甚?”

龍在天呵呵一笑道:

“紫神君這般盛氣相向,又是爲了什麼?”

紫靈君道:“你不是想插手擋橫來的?”

龍在天道:“插手擋橫,兄弟可不敢,咱們數十年道義之交,難道神君就不給兄弟這點面子麼?”

紫靈君洪笑一聲道:

“你連老夫的事也要管麼?”

龍在天道:“神君言重了,兄弟只是和雙方都是熟悉人,來作個和事佬而已。”

紫靈君點頭道:

“無怪這些小輩氣焰狂妄,原來是有你龍老兒在替他們撐腰。”

他沒待龍在天開口,接着道:

“你可知道這姓白的丫頭,仗着佛門奇學,點廢了逖老弟一條手臂,老夫本無難爲他們之意,只要那丫頭自殘一臂,即可放他們上路。”

龍在天聽得一怔,回頭道:

“白姑娘,你真的傷了逖兄麼?”

紫靈君道:“逖老弟右臂已廢,難道老夫還會說謊不成?”

白玉霜道:“前輩遲來了一步,沒有看到這場是非的經過情形,雙方既然交手,難免互有傷損,逖老丈施展煞手,晚輩若不出手自衛,只怕早已橫屍山谷了。”

龍在天龐眉微攢,問道:

“逖兄隱居此地,已有數十年之久,平日不問塵事,怎會和你們發生爭執的?”

蘇飛娘哼道:“誰和他爭執了,是他恃強不讓咱們通過。”

逖谷老人怒道:“利嘴丫頭,老夫劈了你。”

蘇飛娘道:“你說不過了,又要逞強了是不是?”

白玉霜一擺手,制止她再說下去,一面就把此行經過,詳細說了一遍,接着回頭問道:

“逖老丈,我說的沒有一句歪曲事實吧?”

逖谷老人濃哼一聲,沒有作聲。

龍在天沉吟了一下,擡目問道:

“逖兄息隱逖谷,與世無爭,怎會和他們後生小輩過不去的?莫非有什麼人在你逖兄面前,挑撥離間不成?”

逖谷老人怒聲道:

“老夫早就聽說姓白的丫頭,憑仗東海三仙門下,目空一切,在江胡上到處逞強,欺壓同道,何須有人離間?”

龍在天大笑道:

“逖兄這話就不對了,白姑娘只是初出江湖,在四川境內,救了唐參莊主令媛和揭發了企圖顛覆峨嵋的賊徒,並無欺壓同道的事實……”

逖谷老人哼道:“他們一路行來,仗着東海三仙的武功,脅迫神禹廟清霄子立誓封山,難道不是事實?”

龍在天道:“逖兄數十年不出谷一步,這些話聽誰說的?”

逖谷老人道:“龍兄不用問我是誰說的。”

龍在天大笑道:

“這就是有人在你逖兄面前,挑撥是非了。”

紫靈君道:“咱們不用多說,既有你龍老兒出面,老夫也不好故作留難,姓白的丫頭傷了逖老弟,老夫依然是那句話,只要她自廢一臂,了斷這件公案,即可率衆離去。”

龍在天搔搔頭皮,爲難的道:

“紫神君這不是叫兄弟爲難麼?”

紫靈君道:“你有什麼好爲難的?你和姓白的丫頭毫無淵源,何苦替人出頭?”

龍在天苦笑道:

“老哥哥這就不明白了,白姑娘一行人,都是兄弟請來的,你說兄弟能袖手不管麼?”

紫靈君奇道:“他們一行人,是你龍老兒請來的,此話怎說?”

龍在天道:“此事說來話長,簡單的說,白姑娘一行,是兄弟邀來助拳的人。”

“唔。”紫靈君點頭道:

“不錯,七大劍派又找上你天封山來了,老夫就是爲這檔事趕來的。”

龍在天聽得一驚道:“神君趕來作甚?”

紫靈君道:“你龍老兒派人下書,要老夫出山相助,難道忘了?”

龍在天連連拱手道:

“神君道義爲重,遠來相助,兄弟至爲感激,但兄弟其實並未邀約神君。”

紫靈君雙目紫芒如電,問道:

“那是什麼人敢假冒你龍老兒之名?”

龍在天道:“說來慚愧,那是孽徒。”接着就把二十年前,自己遭七大劍派圍攻,郝天行如何在自己傷重垂危之際,刖斷自己雙足,勒取“南海奇書”,一掌將自己擊斃,此後一直由他假扮自己,創立神龍令,約略說了一遍。

紫靈君聽得一呆,說道:

“會有這等事!”

龍在天道:“兄弟邀約白姑娘一行,趕去天封山,就是爲孽徒而來,因此這裡之事,還望神君看在兄弟薄面,放大家上路如何?”

紫靈君道:“不成,老夫一向言出如山,她若不自廢一臂,就得接老夫一掌。”

龍在天不悅道:“紫靈君,你說話該替別人留些餘地,要白姑娘自廢一臂,或者接你一掌,這不是在兄弟沒來以前,就這麼說了,咱們數十年交情,你就不肯給兄弟一個面子?”

紫靈君道:“老夫一向言出如山,說出來的話,一定要算數,任何人來,都是一樣。”

龍在天氣得冷笑一聲道:

“聽紫靈君的口氣,咱們幾十年的交情,一點也沒用了?”

紫靈君道:“不錯,就是百年交情,也無法更改老夫已出之言。”

“哈哈……”龍在天仰首發出龍吟般一聲長笑,點頭道:

“好、好,這是神君說的,咱們真是白頭如新,龍某想不到你紫靈君竟是如此不通人情的人,算我這幾十年,白交了你這個朋友。”

紫靈君臉上不由的紫氣大盛,冷哼道:

“龍在天,老夫不看在昔年交情份上,就不會容你這般出言無狀,頂撞老夫。”

龍在天濃眉揚處,沉聲道:

“紫靈君,你別以爲‘紫煞掌’天下無故,別人怕你,龍某就未必怕了……”

白玉霜道:“前輩和紫靈君數十年交誼,不可因此鬧翻,就讓晚輩接他一掌試試。”

龍在天以“傳音入密”說道:

“白姑娘,紫靈君練的‘紫煞掌’,除了老朽,無人能破,就算你練成劍煞神功,也將拼個兩敗俱傷,此事老朽自有主張。”

白玉霜心中暗道:“敢情龍前輩‘南海奇書’中有破解‘紫煞掌’之方了?”她因龍在天既然這麼說了,也就不好再說。

就在他們說話之際,紫靈君兩條濃重的紫眉陡然一揚,雙目圓睜,射出凌凌紫光,厲喝道:

“龍在天,你大概想試試老夫的‘紫煞掌’了?”

龍在天含笑道:

“神君若有此意,兄弟正想領教你天下無人能敵的奇學。”

紫靈君看他好象絲毫沒把自己放在眼裡,也不禁暗暗嘀咕,忖道:

“龍在天昔年在九連山得了一冊‘南海奇書’,據說是天下奇絕之學,不然,他徒弟郝天行也決不敢妄生覬覦,向師父驟下毒手,何況這二十年,他絕跡江湖,莫非練成了什麼奇特功夫不成?”

他雖然對南海神龍龍在天起了一份戒心,但紫靈君一生之中,目空四海,豈肯就此罷手?

心念轉動之際,不覺看了龍在天一眼,點頭道:

“好,二十年不見,龍老兒大概練成了絕世奇招,咱們正好印證印證!”

龍在天道:“神君方纔說過,只要白姑娘接下你一記‘紫煞掌’,就可讓他們一起離去,只不知兄弟要接你幾掌,方可讓他們走?”

紫靈君大笑道:

“你龍老兒自然不可與姓白的丫頭相提並論。”

“神君好說。”龍在天含笑道:

“咱們總有數十年交情,既無深仇大怨,難不成要拼個你死我活?神君最好定個數目,兄弟僥倖接下了,彼此不防哈哈一笑,依然不傷和氣,兄弟若是接不下,也好大叫一聲:

‘神君掌下留情’,你也及時收手,用不着非取兄弟性命不可。”

紫靈君心中暗道:“好個龍老兒,你居然想在老夫掌下討便宜,嘿嘿,接不下老夫‘紫煞掌’的人,焉有生機?”一手捋着拂胸紫髯嘿然道:

“依你之見,咱們該以幾招爲限?”

龍在天道:“高手過招,三五招就可分出高下,兄弟雖然不敢自比高人,但普天之下,能象咱們這樣的人,爲數也只怕不多了。依兄弟之見,咱們就以三招爲限,大概三招下來,就算不分勝負,彼此修爲,已可瞭然於胸,不用明說了。”

紫靈君聽得眼中不禁異采連閃,他自然聽得出龍在天話中之意,好象對方有穩操勝算的把握,勸自己適可而止。

“難道他真的練成了什麼絕世奇技?”心中想道,不覺呵呵一笑道:

“好,咱們就以三招爲限。”

龍在天回首道:

“白姑娘,你都聽清楚了,在老朽和紫神君交手過招之際,你最好請退後數丈,免得礙了咱們手腳。”

白玉霜沒有多說,飛身躍退出去一丈多遠,和盛世傑站在一起,手中依然緊握白玉霜短劍(屠龍匕);目光緊注着兩人。萬一龍在天擋不住“紫煞掌”時,她仍可及時出手,馭劍一擊。

這一瞬間,紫靈君不但臉上紫氣氤氳,就是他身上一襲紫袍,也隱隱透着紫氣!

不!大家站得雖遠,但仍可感覺到他身上正在散發着一股無形的殺氣,愈來愈爲濃重!

紫靈君目光一擡,凝重的道:

“龍老兒,你小心了!”喝聲出口,右手緩緩舉起,但見從他大袖之中,露出一隻色呈深紫的手掌,凌空緩拍過去。

這隻手掌,宛如巨靈掌一般,幾乎比平常脹大了一倍有奇,而且紫中帶藍,看去十分怯目!不用說自然是名震天下的“紫煞掌”了!

龍在天站在他對面七八尺遠,倒也不敢稍存輕敵之念,雙手當胸,目光緊注着對方,一霎不霎。此時驟睹對方手掌甫出,就感覺到一股重逾山嶽的氣壓,逼人而來,心中暗道:

“紫靈君果然名不虛傳,光是這份功夫,已練到出神入化之境!”這就吸了口氣,當胸雙掌,隨着緩緩推出。

他這裡雙掌推出,紫靈君已立時感覺到自己拍出的掌力,受到了阻遏,心中也不禁一凜,忖道:

“二十年不見,龍老兒一身武功,委實和自己不相上下了!”功運右臂,掌力緩緩加強。

龍在天推出的雙掌,手臂半屈,只是抵着不動。兩人相距八尺,一個手掌遙拍,一個手掌遙抵,就這樣隔空相拼,僵持不下。

龍在天右腳緩緩向右跨出一步,紫靈君豈肯讓他橫開,左腳就跟着向左跨出,依然保持對峙之勢。

龍在天又向右跨出一步,紫靈君依然跟着向左跨出。龍在天腳下沒停,又向右跨出,紫靈君也就跟着舉步。

兩人雖然一個向右橫跨,一個向左橫跨,但因是對面之故,跨出的方向是一致的。因此兩人也依然相距八尺,一個手掌遙拍,一個雙掌遙推,原式未變。

就在龍在天向右跨出第三步,紫靈君左腳堪堪舉起的當兒(龍在天先跨出,紫靈君隨後跟進,兩人之間的先後,就有半步之差),龍在天突然運集全身功力,雙手全力朝前推去。

雙方相持不下,已有多時,這時他突然全力一推,就把“紫煞掌”的無形壓力,逼退了尺許光景。前面已經說過,兩人舉步橫跨,紫靈君比龍在天差了半步,龍在天這一推,正在紫靈君左腳跨出之際,立時警覺,右掌加強壓去。

但他那知龍在天雙掌推出,雙腳忽然一頓,本來向右接連跨出的人,驀地身如電閃,反向左側橫閃出去。

原來他方纔向右方就成了反手?龍在天突然向左閃出,即是紫靈君的反手方向了。

這一下當真快得如同電光石火,紫靈右沒想到他會捨命比拼,向右閃出,他右手剛剛加強力道,朝前增加壓力,對方的突然閃出,他全力遙劈的右掌,自然劈了個空。一時收手不及,上身幾乎朝前撲出,但他究是一身武功,已經入化,右掌遙劈落空,左手一探,已從大袖中伸了出來,跟着身形右轉,遙遙劈擊過去。這一伸手,大家都可看到他左手同樣是一隻紫中透藍的巨靈掌,分明也練成了“紫煞掌”!

龍在天堪堪閃出,紫靈君的左掌已追蹤拍到,當下依然雙掌當胸,緩緩推出,口中說道:

“這是第二招了。”第二招,就是提醒對方,你只有一招了。

紫靈君左手這一記“紫煞掌”,勁氣如潮,壓力如山,比起第一招,更增強了許多威力。

但龍在天當胸推出的雙手,同樣暗勁潮涌,有如一堵無形氣牆,正好把“紫煞掌”的勁氣攔住,擋在兩人中間。

這一來,又和方纔一樣,一個左手遙拍,一個雙掌遙推,兩人誰也不能再推進一寸,形成了相持不下之局。

這可把紫靈君看得心頭大怒,“紫煞掌”是天下武林中殺傷力最強的一種掌功,震幅之廣,足可波及三丈內外。(就是說,你在三數丈之內,都會受到他掌力的震波,感到窒息,因而傷及內腑)

除了佛門“般若禪功”、玄門“護身真氣”之外,能抗拒“紫煞掌”壓力的,大概只有“大力全剛掌”等寥寥三數種掌功,勉強可敵。其他各門各派的掌功,雖然爲數不少,但遇上“紫煞掌”,無異以卵擊石,莫不披靡。如今這位南海神龍龍在天居然什麼功夫都沒有使出來,僅憑他數十年修爲,把本身真氣,由掌心發出,就擋住了自己“紫煞掌”的千鈞壓力,而且還毫無遜色!

這叫紫靈君如何不怒?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只聽他口中狂笑一聲道:

“好!”右臂一舉,紫中透藍的右掌,又凌空拍了出來。

白玉霜、盛世傑兩人,站立之處,和龍在天不過只有一丈來遠,先前紫靈君發出兩掌,因有龍在天擋在前面,把“紫煞掌”的壓力,都接了下來,兩人站在龍在天身後,自然毫無感覺。

這回紫靈君雙掌遙拍,如山壓力,立時增強了何止數倍?兩人頓然感到一股無形壓力,象泰山壓頂,自天而降,令人呼吸困難,氣悶難舒!這下,就分出各人修爲的不同來了。

白玉霜練的是玄門“太乙玄功”,立即運功抗拒,還不怎樣,盛世傑白骨門下,究是旁門之學,自是相形見拙。縱然也同樣運功抗拒,還是無法抵禦,一身白衣不住的波動,最後只好迅疾後退了七八步,才行站住。這時差幸龍在天出手了,纔沒有把他(盛世傑)再逼退出去。

原來這不過是一瞬間的事,紫靈君右掌拍出,龍在天雙掌遙推,大聲道:

“紫神君,這是第三招了。”

紫靈君沉嘿道:“不錯!”

“那就好!”龍在天方纔一連兩招,只是接架,並不還攻,但此時話聲出口,遙推的雙掌,突然一收再發,十指連彈,迎着紫靈君驟然逼近的無形壓力彈去。

這一剎那,大家都清晰的看到龍在天十個手指,變得烏黑有光,但手掌卻是白的,白得象羊脂白玉一般,閃着異樣的光亮,黑白相映,愈顯出強烈的對比!誰也說不出南海神龍這是練的什麼功夫。

紫靈君卻變了臉色,雙掌忽然收了回去。

龍在天也在紫靈君收回“紫煞掌”的同時,一招手,把彈出的十道指風,一齊收轉,含笑道:

“多謝神君手下留情,兄弟僥倖接下三掌了。”

紫靈君半晌沒有作聲,這一瞬間,他臉上的紫氣,業已斂去。望了龍在天一眼,徐徐點頭道:

“這二十年你果然練成了南海奇書上的罕見武學,你方纔使的該是‘五行真氣’中的‘玄武指’了?”

龍在天笑道:

“紫靈君見多識廣一眼就看出來了。”

紫靈君嘿然道:

“大概普天之下,也只有‘玄武指’才能破我‘紫煞掌’了。”

白玉霜聽得暗暗“哦”了一聲,忖道:

“難怪他一見龍前輩出手,就立即把‘紫煞掌’收了回去。”

龍在天連連拱手道:“不敢,兄弟功力不及神君遠甚,神君真要出全力,只怕兄弟還是擋不住‘紫煞掌’強大的煞氣。”

紫靈君沒有說話,突然雙足一頓,化作一道紫虹,凌空飛起。

龍在天忙道:“神君慢走,你是給兄弟助拳而來,怎麼匆匆走了?”

紫靈君已如長虹劃空,飛射出數十丈外,冷然說道:

“江湖上早巳沒有老夫這號人物,老夫此次本來就不該下山來的了。”

此人功力,當真非同小可,人在數十丈外,說話卻和對面無異。

何文秀眼看師父說走就走,不覺跪倒地上,高聲叫道:“師父……”

龍在天回頭笑道:

“你師父此時早巳在十里以外了。唉!咱們這一輩的人,真不該再在江湖走動了!”

逖谷老人眼看紫靈君已走,他也一語不發,轉身往谷中而去,轉眼工夫,走得不見蹤影。

白玉霜朝龍在天拱拱手道:“幸有前輩趕到,不然,晚輩只怕連接一招都接不下呢!”

龍在天一手拈着銀髯,呵呵一笑道:

“白姑娘這是給老朽臉上貼金,紫神君這手‘紫煞掌’,已練到爐火純青之境,老朽練的‘玄武指’,雖有剋制作用,但真要拼上了,來必能有勝算,老朽這也是冒險一試罷了。”

口氣一頓,接着說道:

“那是因爲老朽方纔若再不出面,姑娘就會和紫神靈動手,一來姑娘究是他的晚輩,二來姑娘手中的屠龍匕,乃是西方庚金之精,專破旁門氣功,包括‘紫煞神功’在內。但紫靈君少說也有七八十年修爲,姑娘在功力上較他相去甚遠,一旦動手,勢非落個兩敗俱傷,不可收拾,老朽和他相交數十年,只要讓他看到‘玄武指’,他定會及時收手,不肯和老朽硬拼下去。”

蘇飛娘道:“萬一他老羞成怒,非和前輩拼個高下呢?”

龍在天笑道:

“紫靈君一生剛愎自用,自視甚高,他明知已經勝不了我,何苦自損威名?何況咱們總是相交數十年,到了晚年,再來個翻臉成仇,也划不來了,所以老朽早已算定他會一走了之的。”

慕容貞道:“我看咱們走這條路,碰上神禹廟道士和逖谷老人,橫加阻撓,一定有人把他們攛掇出來的了。”

龍在天點頭道:

“不錯,老朽也這麼想,這自然是孽徒暗中使人把他們邀來的。”

說到這裡,忽然目光一轉,唉道:

“卓少俠、唐姑娘、青萍,他們三人到那裡去了?”

白玉霜看了紫鳳一眼,才道:

“他們原是自告奮勇,探路來的,但許久不見回來,後來紫鳳姑娘來了,說他們三人是被陰教主請上山去了。”

龍在天道:“是陰九姑把他們擒去了?”

白玉霜道:“詳細情形,晚輩還不大清楚,前輩不妨問問紫鳳姑娘,就明白了。”

龍在天回頭朝紫鳳問道:

“你是陰九姑的徒弟?”

紫風雖沒見過南海神龍,但總聽說過南海神龍是師父的丈夫,尤其方纔龍在天在三招之間,把名震天下的紫靈君都逼走了,這份功力,何等駭人,一時連忙恭敬的躬身應道:

“是。”

龍在天問道:

“你可知道你師父把他們三人怎麼了?”

紫鳳道:“青萍是自己跟教主回去的,唐姑娘,是教主帶回去,那是因爲唐老莊主是神龍令下的黑龍令主,但背叛了神龍令,因此教主要唐老莊主自行投到,就可釋放唐姑娘了。”

龍在天又道:“那麼卓少俠呢?”

紫鳳低着頭道:

“教主看到卓少俠,一表人材,和冷青萍天生一對,所以打算招婿……”

“荒唐!”龍在天哼了一聲,又道:

“大概九姑又有了新的陰謀,這老賤人真是惟恐天下不亂,一代又一代的替江湖製造糾紛!”接着回頭道:

“走,大家快跟老朽來。”

紫鳳沒有立即跟上去,卻向聞桂香走來,冷聲道:

“大師姐,小妹來的時候,教主曾有交代,若是遇上了大師姐,要你立即回太陰宮去。”

青鳳聞桂香道:“我這不是趕去了麼?”

紫鳳道:“你不能跟他們一起走。”

聞桂香道:“爲什麼?”

紫鳳道:“教主的意思,當然要你單獨去晉見她老人家了。”

白玉霜朝紫鳳一擡手道:“你不用多說,快在前面走吧!”

紫鳳不敢多說,只好舉步行去。

大家出了峽谷,奔行三裡來許,但見天木山下,溪流分歧,散泉奔匯,潛木成陰,繞山清寂。

正在奔行之間,只聽南海神龍沉喝一聲道:

“林內何人?還不給老夫出來?”

喝聲甫落,果見右首林中,閃出二個黃衫少年,昂然道:

“在下就是,老丈……”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看到後面跟着走來的白玉霜、慕容貞等人,不由喜得叫了起來:

“白姐姐、慕容蛆姐。”

南海神龍道:“你認識白姑娘她們?”

黃衫少年道:“我就是找她們來的。”

白玉霜定睛一瞧,問道:

“你是方依依?”

黃衫少年點點頭笑道:

“白姐姐眼力真好,小妹正是方依依。”

原來她爲了路上方便,故而易釵而弁,女扮男裝。

慕容貞急步走了上來,接着方依依的手,問道:

“方家妹子,上官前輩已經來了麼?”

方依依道:“我在這一帶,已經找了兩天了。我動身入州之時,義父和我約好了聯絡記號。我在前面二十里處,就發現了義父留的暗號。但到了接近天封山十里左右,卻一點記號也找不到了,我覺得事情有着蹊蹺,再奔回二十里外,果然又找到了幾處義父留的記號,分明是朝天封山來的……”

慕容貞攢着眉道:

“上官前輩會不會出了什麼事故?”

方依依道:“我也這麼想,所以心裡急死人了,就盼望能在路上遇到你們。”

南海神龍問道:

“你義父是誰?”

白玉霜忙道:“方家妹子,這位是龍前輩,真正是南海神龍,那個自號龍君,又僭稱神龍令老令主的,是龍前輩的徒弟郝天行,你快來見過龍前輩。”

一面又朝南海神龍道:

“方家妹子,是江湖上人稱東煞的上官前輩的義女,上官前輩也發現了神龍令總令在天封山,因此分頭邀人,趕來天封。”

方依依聽說這位老人是龍君的師父,心頭暗暗吃驚,立即道:

“晚輩見過龍老前輩。”

南海神龍呵呵笑道:

“方姑娘不可多禮。”

慕容貞又給方依依引見了同行的羣雄。方依依一一見禮之後,忽然走到南海神龍面前,撲的跪了下去,說道:

“我乾爹一定是被神龍令的人脅迫去了,求求老前輩,救救我乾爹。”

南海神龍連忙把她扶了起來,蕪爾笑道:

“方姑娘請起,孽徒作惡多端,天人共憤,老夫這不是和大夥一起趕往天封山去了麼?”

天封山,在石門山之東。

石門山,兩崖壁立,石門如拱,時有浮雲開合其間。

要去天封山,必須經過石門山,但要進入石門山,必須經過這條三里長的峽谷。因此,石門山也等於是天封山的門戶。

神龍令總壇設在天封山南麓,蒼松古杉之間,碧瓦紅牆,矗立着一座堂皇宮殿,氣勢宏偉。神龍令倔起江湖,但在先前幾年,尚是十分隱秘的組織,爲了掩人耳目,當然不會在大門上直書“神龍令總壇”,故而這座殿宇,大門前懸掛的鉅額是“南海龍王行宮”。

由“龍王行宮”循山澗向上,約行半里許,有一座天然的平臺,四周花木扶疏,啼鳥周啾,地方十分清靜,則是太陰宮太陰教主南來時靜居之地。

獨角蚊郝天行秉承太陰教主之命,創立神龍令,但他是個有野心的人,雖然登上了神龍令的寶坐,總因頂頭還有一個“太上令主”——太陰教主,使他處處心存顧忌。

因此在建造“南海龍王行宮”之時,把太陰宮利用山勢,建造在離他總壇有半里之遙的平臺上去。美其名,是太陰教主靜修之地,實則暗中存有把太陰宮的人和總壇隔離之意。

你太陰教主只能命令我,不能直接命令我總壇的人,總壇的人,只能聽我老令主的命令。

正因太陰教主一向靜居竇圖山,很少到天封山來,尤其郝天行在太陰教主面前,又表現得十分恭敬。太陰宮更建造得美倫美奐,故而這太陰教主都稱讚他設想周到,並沒發現他別有居心。

這天,太陰宮四扇宮門大開,宮門上,張燈結綵,太陰殿四壁,也張掛了紅色綢幛,到處都洋溢着一片喜氣,好象在辦喜事!

沒錯,這是一件大喜事!

太陰教主選定今兒個替她孫女(其實是外孫女)冷青萍完婚的吉日良辰。

陰九姑知道龍在天已和白玉霜等人,結成了一夥,正在往天封山趕來,她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龍在天未到之前,讓冷青萍和卓玉祥成親。

木已成舟,龍在天也就會再度入她彀中。喜事在加速進行,到此刻差不多已經大致就緒。

太陰宮一班宮女們,一個個忙得香汗淋漓,陰四婆婆還在呼來叱去的忙着指揮個不停。

此刻已快接近酉牌時光,太陰殿中間,高懸起一幅三星圖象,兩邊也掛了泥金喜聯。

香案上,花燭高燒,香菸繚繞,香案兩旁分設着兩把繡披紫檀雕花椅。殿前,八名宮女手捧樂器,吹奏起一陣悠揚的喜樂。

樂聲中,第一個走出來的是儒生打扮的清癯老者,身穿青布長衫,黑鬚飄胸,一派岸然道貌。他,赫然是華山派掌門人商桐君,但他是由兩名宮裝宮女扶着走出來的。

第二個出場的是太陰教主陰九姑,她雖然還是道姑裝束,但一襲藍緞繡着金線的八封衣,可是簇新的。臉上也施了脂粉,八十來歲的老婆子,看去只不過象是五十許人,她左右也同樣伺候着兩名宮裝宮女。

原來他們是男女雙方的家長。

陰九姑走到右邊,臉含笑容,一擡手道:“商掌門人請上坐。”

她這一擡手,攙扶商桐君的兩名宮女立即輕啓櫻脣,說道:

“商掌門人請坐。”扶着他在左上首繡披椅上落坐。

商桐君雙目之中,隱蘊憤怒之色,顯得相當嚴肅,但沒有說話,就被兩個宮女按着坐下。

陰九姑也在右上首的繡椅上落坐。

殿下第二次奏起細樂,只見白鳳、黑鳳二人胸前掛着大紅花朵,迅速的站到香案上首。

左首白風鶯聲歷歷的叫道:“升炮。”樂聲驟止,宮門外立時響聲一串,“帶子入朝”

龍風花炮。

右首黑風又叫道:“奏樂。”殿下八名宮女立時手捧絲竹,奏起永結秦晉之曲。

左首白鳳又叫道:“引新郎、新娘出畫堂。”

於是從殿後緩步走出一對手執紗燈,年約十四五歲,面貌姣好的宮裝少女,引着一對新人,進入大殿。

新郎卓玉祥冠插金花,身穿藍袍,胸佩大紅花朵,當真臉如傅粉,脣若塗朱,好不俊美!

他卻是由陰四婆婆扶着走出。

陰四婆婆今天可真委屈了她,方纔指手劃腳忙着指揮宮女們佈置,這回又屈就“喜娘”,伴着新郎亦步亦趨。但她可着實興高采烈,忙得一點也不覺得累!

瞧,她今天戴了滿頭珠翠穿着一身本來預備在神龍令開壇時穿的新衣,眯着一雙水泡眼,咧着一張嘴,每一條皺紋都綻着喜色。她喜歡冷青萍,雖然不是她親外孫,但她卻把冷青萍當作她的孫女看待,她更打心眼裡喜歡這個孫女婿。

就因卓玉祥生性倔強,她怕觸怒了師妹,寧可由她來充任伴郎。

新娘冷青萍,卻由黃鳳扶着走出。冷青萍身穿吉服繡裙,頭戴紅巾,嫁給卓玉祥,她心裡有一千個願意,一萬個願意。

但她不同意這麼草率,至少婚姻大事,她希望外祖父(龍在天)和爹(郝天行)娘(郝總管)都能參加。

但這是太陰教主作的主,由不了她,何況她的心願,總算達到了,她有些恐懼,也帶着羞澀,低垂粉頸,腳下走得很慢,卻也是她心甘情願的走着。

喜堂上,有雙方家長,有新郎、新娘,這婚禮自然是完全合禮了……但總使人覺得似乎缺少了什麼?

缺少的應該是觀禮的賀客和鬧烘烘的氣氛。

這一點,坐在上首的太陰教主陰九姑自然會發覺到,她臉上微有不豫之色,朝黑鳳招了招手。黑鳳和白鳳擔任的職務是“贊禮”,站在上首香案兩旁,她看到師父招手,立時悄悄趨近,附過頭去悄聲道:

“師父……”

陰九姑問道:

“我要你們大師兄(郝天行)率同壇下弟子酉時前,就要前來觀禮,怎麼到這時候還不見一個人影?”

黑鳳道:“弟子這就着人去請。”

話聲甫落。只見一名宮女匆匆走人,一直走到太明教主跟前,屈膝行了一禮。

太明教主的擺手,命她站起,問道:

“有什麼事?”

那宮女走上兩步,附着太陰教主耳朵,低低的道:

“啓稟教主,剛纔據報,老令主等人離開總壇而去。”

太陰教主聽得一愣,臉色微變,問道:

“他們去了那裡?”

那宮女道:“沒有人知道,只是總壇的人。已經走空了。”

太陰教主道:“他們什麼時候走的?”

酉牌前一些,正是太陰宮最忙的時候。太陰教主道:

“好,你立即給我去查,要快。”

那宮女又行了一禮道:“敬遵法旨。”轉身匆匆退了下去。

這時正是絲針紛陳之際,太陰教主那宮女說的話,自然沒有人聽到。

陰四婆婆扶着卓玉祥站到案前,眨動一雙三角眼,問道:

“師妹,什麼事?”

太陰教主道:“沒有什麼。”一面朝黑鳳舉手打了個手勢。

黑鳳立時會意,像一陣風般轉入後殿。不多一會,但見十幾名宮女,從殿前走入,分立兩旁,充任觀禮的來賓。

黑鳳回到案右,就嬌聲叫道:“新郎,新娘叩拜天地。”

黃鳳扶着冷青萍盈盈跪了下去。

陰四婆婆也扶着卓玉祥以“傳音入密”說道:

“孩子,快別倔強了,倔強對你沒什麼好處,快跪下去磕頭。”

卓玉祥還是站着沒動,陰四婆婆笑道:

“別難爲情了,快拜吧。”暗中輕輕一推,強行按着卓玉祥跪下。

卓玉祥受她挾持,身不由己,由她半扶半推的伏着磕了幾個響頭,才行站起。

接着白鳳又嬌聲叫道:“新郎、新娘叩拜雙方家長。”

卓玉祥早巳看到師父坐在上首,兩道炯炯眼神,直射着自己,心頭早已就發毛,但陰四婆婆點了自己啞穴,有口難言,只好低着頭不敢再看師父一眼。

陰四婆婆笑道:

“請你師父參與你的婚禮,可不容易,他今天總算看到你成家了,師恩浩蕩,快跪下去磕頭。”

卓玉祥這回倒不再倔強,仍由陰四婆婆扶着他磕了頭。

接着黑鳳又嬌聲叫道:“新夫婦行交拜禮。”

新郎、新娘,由陰四婆婆、黃鳳二人攙扶着對面跪拜了幾拜。

白鳳又叫道:“送新郎、新娘入洞房。”

兩邊十幾名宮女紛紛鼓起掌來。仍由陰四婆婆、黃鳳二人扶着新郎、新娘,並肩轉過身。

那十幾名宮女已經一擁而上,正待簇擁着新人往後進走去。

突然間,一道人影,捷若飛鳥,從檐前掠入,一下搶到了卓玉祥身邊。

這人身法奇快,手法更快,就在舉手之間,已經拍開了卓玉祥身上三處受制的大穴,口中低喝一聲:“快走!”

喝聲甫出,右手五指,舒展如蘭,奇快無比的襲向陰四婆婆右肋。(她左手扶着卓玉祥右臂,右肋受襲,自然會很快放開卓玉祥了)

卓玉祥還沒看清來人是誰,陡覺受制穴道驟然一鬆,也立即右臂一抖,企圖掙脫陰四婆婆扶着的左手。

十幾名宮女武功都不含糊,但給這突如其來的事故嚇了一跳,女孩兒家,就在驚慌得尖叫出聲,亂成了一團。

但陰四婆婆是什麼人?疾風一颯,她就有了警覺,只是沒想到來人身手,會有這般快法,口中尖笑道:

“你就是白玉霜?”右手突然朝來人襲向她左脅的手腕抓去。

卓玉祥一掙沒有能掙得脫陰四婆婆的手爪,心頭一急,叫道:

“陰婆婆,恕在下得罪了。”

他因陰四婆婆一直庇護着他,本來不好向她出手,但此刻時機緊迫,也不顧不得了。右手手臂被陰四婆婆抓着,身形一例,左手立即捏了一個劍訣,“喇”的一聲,朝她左肩“肩井穴”上劃去。

那來人身手極快,陰四婆婆還沒抓到,她手法一變,放棄左脅,駢指朝陰四婆婆眼前一晃,兩縷尖風直襲眼珠!

這下明的是一招“二龍搶珠”,但從她腕底射出來的卻是兩支細如牛毛的飛針。

陰四婆婆雖然上了年紀,老眼可不昏花,看到兩縷細芒迎面射來,急忙鼓起嘴,“呼”

的一聲,把兩支飛針吹了開去。

她只顧了飛針,卻沒想到卓玉祥左手學的的是“華山劍法”,劍訣劃到肩頭,很快就點上了她穴道。這“肩井穴”在肩胛骨與鎖骨之間的陷下處,神經密佈,一旦被人指鋒點中,全身即如着電,肢體綿軟無力,即使不昏倒,半邊身子麻木,也會無法轉動。

陰四婆婆當真陰溝翻船,迎面飛針堪堪吹開,陡覺左肩一麻,半邊身子,力道頓失。

卓玉祥一下脫出陰四婆婆的手爪,那救他的女子低喝一聲:“快走!”身形閃動,朝檐前掠去。

卓玉祥直到此時還不知道她是誰,但此刻也無暇多看,更無暇多問,跟着她注外掠去。

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其實只不過是眨眨眼睛工夫的事兒!就在兩人躍出檐前,只聽一個冷峭的聲音說道:

“你們還想走麼?”

卓玉祥擡目看去,只見太陰教主陰九姑面含嚴霜,靜靜的站住一丈開外,擋住了去路。

她左右兩邊,分站着白鳳、黑鳳兩人,手中已執了兩支長劍,防備着兩人奪路逃走。

卓玉祥腳下一停,轉臉看去,直到此時,他纔看清救自己來的原來竟是畢倩倩,這就抱拳忙道:“原來是畢姑娘。”

畢倩倩連長劍都沒出鞘,嫣然一笑道:

“你當我是誰?”

她不待卓玉祥回答,立即低低的道:

“由我擋住陰九姑,你趕快衝出去。”卓玉祥道:

“那怎麼成?咱們要走一起走,走不了,就一起被他們留下。”

畢倩倩聽得心中一甜,挑着柳眉,點頭道:

“也好。”

陰四婆婆尖笑道:

“你這小子交了什麼桃花運,就有這些癡心的小姐,爲你蹈龍潭虎穴而來!”隨着話聲,舉步走了出來。

畢倩倩“鏘”的一聲,掣劍在手,橫劍說道:

“太陰宮也未必是龍譚虎穴。”

太陰教主微哂道:“但你們休想逃得出去。”

陰四婆婆一直走到卓玉祥、畢倩倩兩人面前,眯着一雙水泡眼,朝畢倩倩上上下下的一陣打量,口中噴噴的道:

“這小丫頭人倒挺俊俏,喂,你叫什麼名字?”

畢倩倩道:“畢倩倩。”

陰四婆婆道:“這名字也蠻好聽的。”

說到這裡,回首朝卓玉祥喝道:

“小子,你究竟安着什麼心?天地也拜了,夫妻禮也見了,你還想走?你叫青萍以後如何做人?”

太陰教主冷哂的道:

“師姐,不用和他們多說,白鳳、黑鳳,你們過去,把人給我拿下。”

白鳳、黑鳳答應一聲,雙雙一躍而出。

畢倩倩手橫長劍,攔在卓玉祥面前,冷然道:

“誰敢過來?”

黑鳳喝道:

“好個不識羞的賤婢,你還敢在這裡撒野?”長劍驟發,朝畢倩倩就刺。

畢倩倩冷笑一聲,劍光一撩,把黑鳳刺來的劍勢撥開。

白鳳緊接着又是一劍,從斜裡刺出。

畢倩倩劍勢一轉,又是“鐺”的一聲,架開了白鳳的長劍。白鳳、黑鳳出手兩劍,均被畢倩倩封開,心頭不禁一愣,但聽“鏘”、“鏘”兩聲,兩人同時又各自掣出了一柄長劍,分握雙手,正待攻上!

太陰教主冷喝道:

“慢點!”

白鳳、黑鳳聽到師父的喝聲,只得停住。

太陰教主目注畢倩倩,喝問道:

“你使的是‘毒龍劍法’?”

畢倩倩橫劍道:“是又怎樣?”太陰教主道:“從那裡學來的?”

畢倩倩道:“我擔任過龍君,自然會‘毒龍劍法’,這有什麼稀奇?”

太陰教主怒聲道:

“原來蛇谷龍宮,就是毀在你這丫頭手裡的!”

畢倩倩道:“那是我不甘受人利用,你能怪我麼?”

太陰教主冷笑道:

“毒龍劍法,只能在江湖上稱雄,在我太陰宮,還能有多大用途,不過……”

她語氣一頓,突然道:

“白鳳、黑鳳,你們聽着,這丫頭要擒活的,你們剁下她雙手,但不能傷她的性命。”

白鳳、黑鳳還沒作聲。

畢倩倩冷笑道:

“畢倩倩雙手,未必剁得下來!”

白鳳嬌叱道:“那你試試!”雙劍疾發,攻了過來,黑鳳更不搭話,同樣雙劍連揮,急攻而上。

她們同門習藝使的又是同一套劍法,這一聯手而上,四支長劍,劍光連閃,快得如同靈蛇亂閃,劍劍都不離畢倩倩要害。

畢倩倩是西煞畢元的女兒,又是東煞上官相的義女,身兼兩家之長,又學會了龍宮“毒龍劍法”。這一施展開來,長劍左攻右守,右攻左拒,時而使出紫氣山莊的“乙木神劍”,時而使出畢家堡家傳絕學“金形劍法”,再摻雜了一、二招“毒龍劍法”,力拒白、黑雙鳳四支長劍,毫無遜色。

只苦了站在一旁的卓玉祥,心中替她暗暗耽心,焦灼不止。陰四婆婆緩緩走近過去,尖笑道:

“傻小子,你發什麼愣,還不跟我進去?你看,新娘子早巳進去了,你……”

卓玉祥斜退半步,說道:

“陰四婆婆,你一直護着在下,在下對你十分感激,希望你不要逼我。”

陰四婆婆不悅道:“傻小子,你知道婆婆疼你就好,快隨我進去,婆婆包你沒事。”

太陰教主道:“師姐,人從你手中逃脫的,你把他抓回來就好了,和他多說些什麼?”

陰四婆婆尖笑道:

“你就是急性子,這小子又不傻,我看今晚是青萍的好日子,事情過去也就算了,也把這姓畢的丫頭給放了,我自會叫玉祥回去的。好,玉祥,聽婆婆的……”

她滿臉堆笑,顫抖抖的朝卓玉祥走來。

卓玉祥雙手捏了兩個劍訣,當胸作勢,叫道:

“陰四婆婆,你別再過來了,在下實在不想和你動手。”

陰四婆婆看了他一眼,笑道:

“你這點功夫,和婆婆我動手,還早着呢!”

她自然不會把卓玉祥放在眼裡,隨着話聲,腳下自然不會停止。

卓玉祥喝道:

“陰四婆婆,在下只好得罪了!”說罷,雙手疾發,右手揚處,漾起了七道指影,左手同時使了一招“華山劍法”、“飛雲出洞”。

這兩種劍法,不同的招式,在他雙手同一時間使出,確也划起了嘶嘶劍風,威力極強。

要是換一個人,極難承受得起,但陰四婆婆是什麼人?她練的雖是左道旁門的“太陰真氣”,可是積一甲子的修爲,豈同等閒?

只見陰四婆婆沒理沒睬,還是一步步的逼來,兩股強勁指風,撞到她身上,就突然無聲無息的消失,連她身上的衣角都沒動一下!

卓玉祥看得大爲驚凜,眼看陰四婆婆迎着走來,和自己已不到數尺距離,心頭一急。

一時無計可施,陡然想了天破大師傳授自己的那招峨嵋派鎮山絕藝“佛光普照”!

他因自己不是峨嵋門下,故而一直從不使用,但此刻形勢逼人,如果再守着門戶之見,不肯使用,自己就會被陰四婆婆逼着回去;心念閃電一動,突然大聲喝道:

“陰四婆婆,你不要再過來了,在下說不得只好……”

陰四婆婆笑道:

“你只好什麼,你方纔不是已經使過一招,能對婆婆發生什麼作用的嗎?”

卓玉祥在她說話之時,疾退兩步,正身凝立,暗暗行功,左手下沉,右手緩緩高舉,擺出了我佛如來降龍伏虎的金身——“佛光普照”。

他雖未發招,但陰四婆婆緩緩走來的人.突然間有了感應。

她一身功力,已臻化境,身上發出來的“太陰真氣”,在她走動之時,已布在身前身後,各有兩三尺遠。這回人雖未到,但身前真氣,已可發覺有一股無形壓力,在她正面漸漸的形成。這下可教陰四婆婆大感奇怪,這份壓力,勢道似乎極強,莫非會是有什麼高手躲在暗處施爲?急忙擡目看去,卓玉祥凝身而立,右掌高舉,神態顯得十分莊嚴,無形壓力,竟然是從他高舉的右掌發出來的,不覺奇道:

“傻小子,你這是做什麼?”

卓玉祥道:“陰四婆婆,你別再過來……”

陰四婆婆就是要引他開口,因爲這類功夫,須要凝聚功力,開口不得!

卓玉祥話未說完只聽陰四婆婆笑道:

“好小子,真有你的!”

怪笑乍起,一道人影,疾如電閃,朝自己當頭撲來,枯爪般右手,奇快絕倫抓向高舉的右手。

陰四婆婆雖是邪派中人,雖是七老八十歲人,但她童心尚存,明明看出卓玉祥這一招威力極大,她就偏要自恃功力深厚,非抓你個措手不及不可!

正是有這點童心,所以她一生很少作惡。童心,豈不就是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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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玉祥忽然間驟睹陰四婆婆凌空撲來,心頭大驚,要待不出手,那麼她這一撲之勢,自己極難招架,只好反高舉的右掌,朝前輕輕推出。佛門神功,果然與衆不同,陰四婆婆在黑道邪派當中,已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但這同遇上了這招“佛光普照”,就像齊天大聖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一般,天大本領,都施展不出來了。

她飛撲過來的人,到了卓玉祥頭頂,就被一股無與倫比的力道,涌升而上,一下托住了她下撲之勢。

等到卓玉祥高舉的右手緩緩推出,她一個身子就像被洪水沖走的一般,一下飛摔出去一丈七八尺遠近,砰然一聲,背脊落地,跌了個四腳朝天。

這下,直看得太陰教主陰九姑和站在階上的宮女全都悚然動容,凜駭不止!

方纔在喜堂上的人,全都涌到了階上,喜堂上花燭高燒,已經一個人也沒有了。

不,堂上朽首一張錦披雕花椅上,還正襟危坐着一個人,這人就是男方的家長華山派掌門人商桐君。

這時,從屏後悄悄閃出一個人來,迅速掠到商桐君的身後,舉手在他頸後“啞門穴”上輕輕揉了兩下,推開被制穴道,口中輕輕聲說道:

“商掌門人,你快告訴我,還有什麼穴道受制,要如何才能解得開?”

商桐君“啞門穴”一解,立可出聲,回頭問道:

“姑娘是誰?”

那人低低的道:

“我叫唐思娘,也是被他們擒來的,是方纔那位畢姐姐把我救出來,要我來救商掌門人的。”

商桐君心頭真有些老大不願意,讓這小女孩解救自己,但又毫無選擇,只得說道:

“多謝姑娘,那就請拍‘靈臺’、揉‘志堂’(志堂系雙穴),然後以掌心按‘百會穴’,重重擊一下,助老朽衝穴,受制穴道就可解了。”

唐思娘心中暗道:“不知他到底被點閉了多少穴道,要解開竟有這麼麻煩?”

他哪知商桐君貴爲一派掌門,太陰教主封住了他兩處經絡,纔不慮他衝穴自解,以至主婚人臨時變卦。

唐思娘依言拍了他“靈臺穴”,再以雙手揉他“志堂穴”,然後掌心按在他“百會穴”

上,重重擊了一掌。

只見商桐君坐着的一個人,隨着自己手掌擊下,蹦的彈了起來,心中暗暗吃驚,忖道:

“糟糕,自己這一掌,不要擊的太重了?”(百會穴正當頭頂,爲人體上部總穴,出手稍重,可以致命)

正在驚疑之際,商桐君已經緩緩站起身來,說道:

“唐姑娘,咱們可以出去了。”

唐思娘從地上拿起兩柄長劍,把一柄分給了商桐君、說道:

“商掌門人帶了劍再走。”

商桐君接過長劍,舉步往廳外行去,唐思娘手提長劍,緊隨在商桐君的身後,走出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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