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烈火女王
紅轎子旁也有個年輕姑娘,大概是小妾家裡帶來的丫鬟,反脣道:"少爺也別這麼說,老爺不是說嘛,這老周家死了老頭子,是最大的喜事,這一天把我們家小姐娶進門,那是再好不過!"
這句嗓門大了點兒,內屋兩個少爺都倏然站起,一臉要把門外唐家迎親隊伍全體成員大卸八塊的悲憤,尤其是脾氣火爆的二少爺要重新撿起地上的菜刀,老太太卻搶先一步抓起菜刀抵在脖子上,喝道:"誰敢出來鬧事,先要了老婆子的命再說!"
少爺少奶奶們都驚呆了,齊聲喊娘。老太太表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將來遲早報復老唐家。於是大家都沉默下來。接着,四個轎伕又一使勁,嗩吶響起,這隊伍就要開拔。可就在這時候,轎子裡伸出來小妾的手,這手配上耀眼的大紅袖子,顯得格外妖異。
可能是劇本里根本沒有這段,衆人都有些發愣。旋即那手捏了一個蘭花指,然後猛然彈了一下,粉塵揚起,王樹林雖然是遠遠地看着,眼睛卻產生了怪異的錯覺--他看到那手似乎將空氣變成了肉眼可以看清的流動物質,啵的一聲一道均勻波紋從內向外平推開來。
然而其他人卻只看到這一空氣波紋產生的效果:連同四名轎伕在內,外面的迎親隊伍全部倒地。大門內的老老少少都驚呆了,當然包括導演在內。導演從椅子上彈跳起來,喊了一聲"卡!"然後率衆要出門仔細瞧。
可紅轎子內一身絢麗大紅的新娘子卻走了出來,正對着導演一衆。新娘子當然帶着蓋頭,誰也看不清面貌,可不知怎麼回事,衆人都感到一陣惡寒。導演比常人敏*感些,狐疑地問:"你……你幹什麼?他們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新娘子開口了:"繼續吧。"短短三個字,就像平地吹起一股熱風,導演的帽子呼地一聲被刮跑,整個人也被掀起來,將身後五六個人全部撞翻。新娘子還是手一扣一彈,空氣中發出嗤嗤的尖銳怪響,院內的所有人都愕然瞪大了眼睛,慢慢地栽倒下去,就連正在跪着哭喪的演員們也全向一邊歪去。最爲離奇的是,他們全部保持着剛纔的姿勢一點不變,甚至老太太是用菜刀抵着喉嚨倒下去的,好在菜刀只是塑料道具,可邊緣也比較鋒利,當即疼得她歪了嘴,手卻根本不聽使喚。
新娘子緩步走到她跟前,用腳將刀子挪開,然後向下再次一彈。由於這次距離較近,王樹林看得比較清楚,那手指在彈出後一道流動的無色氣暈就如同手指的延伸部分噗嗤一聲撞進老太太演員的月匈口,後者雙眼向上一翻,厥了過去。
王樹林嚇得瑟瑟發抖,迅速躲到桌子底下,但他並不經常排練這個動作,等發覺撞到椅子已經晚了。
"還有一個,出來。"新娘子手一揚,王樹林眼中那隻手已經變作火勺熱的手型氣波轟然放大沖到自己眼前,他嚇得口水都噴了出來,下意識一低頭,那火氣就兇暴地砸開了屋門。那屋門雖然並不結實,可好歹是木頭做的,卻被遠距離地一揚手打成三瓣,窗戶也受到牽連,窗紙居然燃燒起來。
王樹林狼狽地打了個滾,想要換個地方躲,可他經驗實在不足,再擡頭時,那雙繡花鞋已經到了跟前。
也許是動作太快太猛,新娘子的蓋頭飄了起來,露出一張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美貌面孔。她看到王樹林的服飾,森然說:"還有位基層官老爺在裡面,是臨時工嗎?",手掌也扣在王樹林的制服帽上空,就要合攏。王樹林覺得腦袋上彷彿扣上了一口燃燒着的火鍋,疼得大叫起來,淚水四濺。
新娘子卻看清了王樹林的臉,倒退了兩步,臉色不善,並且神情複雜之極,憎恨,幽怨,狐疑,困惑,惱怒,似乎難以找到一個詞形容這全部的情緒。
"你……你怎麼在這兒?"新娘子打量着王樹林,王樹林也在抹掉淚水之後纔看清楚她,這女人就是自己剛來大西北影視城第一天晚上遇到的那個女扮男裝的女演員!
"我怎麼就不能來?你爲什麼殺人……?"王樹林一向一着急就不分場合地分辯,接着才發現自己一口口水,連忙擦乾淨。
"都是點穴了,死不了,等醒過來也什麼都不會記得。"新娘子睥睨着他,眼中的惡感漸漸增加,"你長得跟他很像,可他多麼瀟灑,你……真讓人噁心!"
王樹林到底還是很害怕她,不敢反駁說自己不噁心,並且自以爲很會分析地認定她認出自己來了,只得顫抖着問:"你……你是噩夢夫人……?"
"哦,不簡單。"新娘子略顯詫異,重新繞着他轉了一圈,"你怎麼會知道噩夢夫人?……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我……!"王樹林這才意識到說漏了嘴,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我我我……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新娘子瞥了一眼他的制服:"難怪,你既然是執法員,鋼谷執法隊也應該說過白新月的事。"接着,她目光一頓,露出淡淡的笑意,一字一頓說:"可惜,你猜錯了。別拿那個不要臉的老賤貨來跟我相比。她是噩夢夫人,我就是烈火女王!"
她本來就可以是豔絕塵寰的美人,王樹林在見到她之前絕沒想過真的有人會長得完美無瑕,可這淡然一笑固然的確是風姿綽約,卻同時也有一種傲視千年萬國的雄渾霸氣,不輸於歷史上任何一個用文字和影視記載與傳播的男性帝王,就算劉佳男是掌管幾十萬工人的大企業女總裁,與她相比也僅僅是鳳凰面前的天鵝。於是"烈火女王"這句遊戲臺詞一般輕浮的話卻被她說得霸道無比,似乎在這一瞬她的身體四周空氣也在燃燒,整個屋內急速升溫,王樹林當即心頭一沉,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你長得像他,恐怕將來會替他受很多罪,他有很多仇人……"新娘子自顧自地說,也不管他是否聽得懂,"你先遇到的是我,那是你的福氣。我看在你模樣的面子上,就不把你點倒了,你幫我辦點事。"
這時候形格勢禁,王樹林縱然再好奇也不敢追問她說的"他"到底是誰。雖說他很不甘心自己穿着制服卻被壓得擡不起頭,很想站起來大吼一聲老子憑什麼聽你的,可他本來就所剩不多的底氣,早已隨着回憶起槍根本沒上子彈並且就算上了也不會開的事實而煙消雲散。
"什麼……什麼事?"
"門外的所有人都昏過去了,不過老放在外面會被人看見,你把他們連同那紅色轎子全部拖到屋內。"
這話雖然並不是嚴詞厲色,可實際上已經是根本不容他反駁分毫的命令。於是王樹林只得挨個將他們拖進來,直到最後將大轎子拖進來關上門後,已經累得氣喘如牛,整個人背靠牆癱倒在地。他心裡很清楚,這地方被劇組最少包租了整整一天,而且位置偏遠,也沒幾個人經過,再說自己就是執法者,有了自己在這兒,誰還會來這裡瞧一眼?這下可就完全由着這個女人擺佈了。他琢磨着,這女人就是大家口口相傳的特殊人類--解禁者,只是似乎她可要比那殺熊少年和郝明亮厲害多了,只怕郝明亮本人在這裡,或者再來十個二十個,都不見得是她的對手。可她又自稱不是噩夢夫人,那她到底是誰呢?按照她的本事來看,只怕也是解禁者四大組織裡了不起的人物,身份這麼高也沒必要對自己一個無名小卒撒謊。再者……自己到底像誰呢?不像我爹還能像誰?那我爹難道也認識她?可我爹一點兒也不瀟灑啊!
但他對她並沒有多大惡感,一來自然是因爲她美豔無比,這對任何男人都是很大的言秀惑,何況他是個常年吃素的老光棍。二來是她沒有殺人,而是隻把他們點暈了,這就比灰羽山的那些變*態殺人狂強多了。王樹林本以爲點穴都是武俠小說裡常規的胡扯設定,沒料到居然親眼見識到這種本領。只是就算文學影視作品裡的點穴都也總需要用手碰上去點,而這女人只是推了一下空氣一般,就把在場四五十人全部點趴下!王樹林有點懷疑,這是不是也在拍電影,而且是臨場發揮把自己也拍進去增加真實感?他到處瞄着看看又沒有隱藏的攝影機鏡頭,但又一分析,覺得還沒有哪個劇組敢開鋼谷執法員的玩笑,不由得一陣頹喪。再說,任何劇組都不可能瞭解"噩夢夫人"的秘密,由此可見這的確是突發事件。
"鋼谷政府火眼金睛,居然能選中你這樣的蓋世大賢進體制內,我看離滅亡也真不遠了。"新娘子見王樹林一副蠢樣,更是鄙夷和放心,也不打算點倒他,況且心裡打定主意,事情一辦好,就把王樹林帶回去。這時候情緒很好,大是揮灑寫意,在屋內轉了一圈,火紅的衣服更顯得她瑰麗無倫,難描難畫。漸漸凝固住了笑意,說:"我今天來不打算殺無辜的普通人,只是找人。但我要找的人如果一定要頑抗到底,那我也不一定不殺人。還打算裝下去麼?你們來大西北影視城應該沒多少年吧?演技真見長啊。"
忽然,看上去四十來歲的大少爺夫婦雙手按在地上,砰砰砰地磕起頭來,王樹林被這一變故嚇了一大跳,隨後看到水泥地板上竟然已經有了裂縫,這得多大的力氣?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覺得好像撞&擊地面的其實是自己的腦袋。
他這時候纔想起,大少奶奶正是一開始偷窺自己,目光復雜的那個中年女人!只是她跟這位自稱"烈火女王"的新娘子怎麼會都用這種眼神看自己?自己到底跟誰長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