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3)

後來,我高中畢業了,到南方上大學,假期聽到鄰居們說,穆言的女朋友考研,讀了碩士。

奇了怪了,他們當初還說穆言的女朋友甩了他呢。

大三的暑假,我跑到安徽的一個小山村做志願。鄉村支教老師,太光榮了!

這種光環往往具有神力,以至於我半夜經常笑醒。

村裡的孩子熱情的很,其中有一個男孩,眼眸亮晶晶的,像藏了星星。

我突然想起,若干年前,我也見過這樣一雙眼睛。

你叫什麼呀,我問。

我叫許願。小男孩答道。

我覺得他的口音有點北方的味道,尤其和我家鄉的方言很像。

他接着得意洋洋地說:明天會有人來看我哦——外面的人!

這裡的小朋友一般沒走出過深山,故而對外面的世界嚮往並崇拜者,對外面的人亦是如此。

你一直住在這裡嗎?我問。

他的目光突然很悲傷,我們家是後來才搬過來的,這裡是媽媽的老家。

第二天,果然有人來看他。

是他?

幾年不見,那個總是在江邊吹口琴的人成熟了不少,看到我在這裡,愣了片刻,笑道,你怎麼在這?

我也笑笑,有種他鄉遇故知的喜悅。我來做支教,你呢?

他沒答話。

許願替他答道:看我和我姐!

·

我們三個站在青松下,眼前是成羣的墳墓。

樹林陰翳,墓碑冰涼,林間悽神,流水寒骨。

他遞上一束純白的玫瑰,沉默着,悼念着。

墓碑上刻着她的名字:許諾。

好好聽的名字。

人也一定很漂亮吧。

我想着,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好久。

許願有課先回了,我靜悄悄地站在穆言身後,聽他對着墓碑言語。

他說:

我資助的那個學生,考上了博士,利茲大學。

我沒辦法實現你的夢想,讓她來實現,你不介意吧?

她的眼睛很像你,我看到她就會想起你啊。

你把角膜給了她,你就活在她的眼睛裡吧,你從未離開,對嗎?

我時常去看學校夏夜的星空,總覺得,那告白還在耳邊,你還在我身邊。

我答應過你,努力追上你的層次,我做到了,你書架上的書我都看完了,你教的曲子我也練熟了……許諾,你說好了會等我,可現在,怎麼變成我等你了?爲什麼,爲什麼你大學的時間這麼長……我快要等不下去了……

……

我只覺得好傷心好傷心,淚水滾落到泥土裡,悄無聲息地開了朵花。

穆言一直在等待。

他會深夜裡想起許諾,想起她的笑臉,想起她對他說:你可要等我啊,等我大學畢業就來找你!嗯……可是我好想讀研究生呢,我也好想讀博士。不如你等我考上博士吧,你出去說“我的女朋友是博士哦”,那多體面!怎麼樣?

真是不怎麼樣!

許諾的許諾,是穆言心頭的硃砂,把多年的等待染成紅色。

可是,紅色等待就真的不寂寞嗎?

他心裡只築了一間房,那個房間住了個叫許諾的姐姐。

七年了,他從未放下,以後不知道會不會放下。

不過我知道,我和他不可能了,我永遠比不過他深愛了七年的人。

我想的真多,其實本就沒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