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高中畢業了,到南方上大學,假期聽到鄰居們說,穆言的女朋友考研,讀了碩士。
奇了怪了,他們當初還說穆言的女朋友甩了他呢。
大三的暑假,我跑到安徽的一個小山村做志願。鄉村支教老師,太光榮了!
這種光環往往具有神力,以至於我半夜經常笑醒。
村裡的孩子熱情的很,其中有一個男孩,眼眸亮晶晶的,像藏了星星。
我突然想起,若干年前,我也見過這樣一雙眼睛。
你叫什麼呀,我問。
我叫許願。小男孩答道。
我覺得他的口音有點北方的味道,尤其和我家鄉的方言很像。
他接着得意洋洋地說:明天會有人來看我哦——外面的人!
這裡的小朋友一般沒走出過深山,故而對外面的世界嚮往並崇拜者,對外面的人亦是如此。
你一直住在這裡嗎?我問。
他的目光突然很悲傷,我們家是後來才搬過來的,這裡是媽媽的老家。
第二天,果然有人來看他。
是他?
幾年不見,那個總是在江邊吹口琴的人成熟了不少,看到我在這裡,愣了片刻,笑道,你怎麼在這?
我也笑笑,有種他鄉遇故知的喜悅。我來做支教,你呢?
他沒答話。
許願替他答道:看我和我姐!
·
我們三個站在青松下,眼前是成羣的墳墓。
樹林陰翳,墓碑冰涼,林間悽神,流水寒骨。
他遞上一束純白的玫瑰,沉默着,悼念着。
墓碑上刻着她的名字:許諾。
好好聽的名字。
人也一定很漂亮吧。
我想着,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好久。
許願有課先回了,我靜悄悄地站在穆言身後,聽他對着墓碑言語。
他說:
我資助的那個學生,考上了博士,利茲大學。
我沒辦法實現你的夢想,讓她來實現,你不介意吧?
她的眼睛很像你,我看到她就會想起你啊。
你把角膜給了她,你就活在她的眼睛裡吧,你從未離開,對嗎?
我時常去看學校夏夜的星空,總覺得,那告白還在耳邊,你還在我身邊。
我答應過你,努力追上你的層次,我做到了,你書架上的書我都看完了,你教的曲子我也練熟了……許諾,你說好了會等我,可現在,怎麼變成我等你了?爲什麼,爲什麼你大學的時間這麼長……我快要等不下去了……
……
我只覺得好傷心好傷心,淚水滾落到泥土裡,悄無聲息地開了朵花。
穆言一直在等待。
他會深夜裡想起許諾,想起她的笑臉,想起她對他說:你可要等我啊,等我大學畢業就來找你!嗯……可是我好想讀研究生呢,我也好想讀博士。不如你等我考上博士吧,你出去說“我的女朋友是博士哦”,那多體面!怎麼樣?
真是不怎麼樣!
許諾的許諾,是穆言心頭的硃砂,把多年的等待染成紅色。
可是,紅色等待就真的不寂寞嗎?
他心裡只築了一間房,那個房間住了個叫許諾的姐姐。
七年了,他從未放下,以後不知道會不會放下。
不過我知道,我和他不可能了,我永遠比不過他深愛了七年的人。
我想的真多,其實本就沒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