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仝(tong)仁堂是醫藥行業著名的老字號。由仝家先祖創建於西曆1669年,自1723年開始供奉御藥,歷經八代皇帝近200年,成爲名副其實的“前朝藥王”。在200多年的風雨歷程中,歷代仝仁堂族人始終恪守"炮製雖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雖貴必不敢減物力"的古訓,造就了製藥過程中兢兢小心、精益求精的嚴細精神,其產品以"配方獨特、選料上乘、工藝精湛、療效顯著"而享譽全世界。
帝都西摩鏡廠36號是座典型前朝古建築,保存完整的三進院子加東西跨院的格局在帝都來講是非常稀罕兒的。今天是仝家老太太80壽辰的好日子,作爲經歷前朝年間活過來的老人,仝家老太太對戲曲尤爲喜歡,後院早早的搭起了戲臺,仝家的主事人也在各自安排完事務後從世界各地彙集到帝都。
現在的族長仝顯揚一早就帶領着族中嫡系男丁在中堂靜立着,其餘各房長輩在兩廂椅子上端坐,其餘各房孫男孫女均在院中待着,仝家老太太被侍女攙扶着從屏風後轉出來,仝顯揚快步走上前虛擡手臂將老太太迎坐在中堂後,後退三步在房中央站好。
府中的管家在二堂臺階上站立着,時刻關注着堂中的動靜,待老太太坐好後,高聲唱和:“主家,爲老太太賀壽,囉~”。
仝顯揚雙膝跪倒,其餘人等亦緊忙跟着跪下,在管家“叩首”聲中向這位仝家不輸於任何家主男丁的傳奇人物恭敬行禮。
不提仝家上下人等爲老太太在前院忙活兒,單說後院戲園子後臺。今天被請來爲仝家老太太賀壽的是鼎鼎大名的帝都曲藝團。
“你死哪去了?”重重的巴掌拍在蘇文峰的後腦勺,拍得他有些發懵,巴掌的主人隨即罵道:“蘇文峰,讓你來是讓你幹活的,不是來混日子的,麻溜兒的,趕快把林仙兒的服裝箱子搬過去。”
蘇文峰還在懵懂中,正扒着上場門的簾子向院子裡偷瞧着,這反應就比較慢。
孟凡鑫罵罵咧咧的:“奶奶的,不是看在我師傅的份上,我不會帶你來。看你平時挺機靈的,今兒怎麼了?”
蘇文峰稍清醒,忙應道:“這不是第一次來這麼闊氣的人家兒麼,驚着了。還得謝謝您,帶我來見世面呢,咱們團也就是您,有這面子,換二兒一個都不成。”
聽了蘇文峰的話,孟凡鑫頓時比三伏天喝下去冰鎮酸梅湯還要舒服,昂着頭,拿眼睛縫瞄着蘇文峰,“我說爺們兒,要是在早年間,這叫堂會,說了你也不懂,麻溜兒幹活去。”
“嘚嘞您。”蘇文峰趕緊跑開。
“堂會”這個名詞在早年間可是名班翹楚的專利,能被王侯將相、達官貴人請到家中爲主人祝賀那是非常有面子而且收入頗豐的事情。孟凡鑫不由想起師爺在世時給他們弄玩意兒時常常提起“堂會的情景”,想着都透着那麼股子“貴氣”,孟凡鑫搖搖頭把這些從腦子中甩開,作爲這次的帶隊而且是團裡誦說類的負責人,還是要盯着,避免搞砸了無法交代,也就忙活兒開了。
蘇文峰把林仙兒的衣服箱子送到指定地方交接後,就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坐下,捏呆呆地發愣。
這是一個相聲和曲藝凋零的世界,相聲和曲藝小調等民間藝術不知何時開始無人問津了,也許這就是所有事物的自然法則,必將遵循出生—上升—鼎盛—平靜—衰落這樣的規律,也許是那個時代太過於絢麗,產生的曲藝形式如星空璀璨,誕生的人物如三國時期一樣英雄輩出,孕育的作品更是百聽不厭,但繁華終要落幕,舞臺終有散場。
待繁花落盡,那一代大師們,無論是寫的,彈的,說的,唱的終於老了,那些將舊社會被認爲是下里巴人繁重體力勞動後消遣的玩意兒,帶到新社會被廣大人民稱之爲藝術的廣闊天地的老人們終於老了,那些將天橋、三不管撂地兒,茶館說書唱曲掙飯吃的本事,帶到電臺、電視臺這樣的舞臺爲(二聲)更加廣大人民所熟知喜愛的老人們終於老了。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古人在千年前就將哲理說清了,所以曲藝說起來也逃不過這樣的輪迴。老人們大多沒有文化,本事是靠收徒口口相傳傳承的。繁華迷住了後來人的眼睛,認爲老人們所說的東西落伍了,更不是時代了,久而久之也就沒人學了,很多曲藝形式徹底失傳,這些藝術又回到了民間,這是輪迴?
那些離開撂地兒、茶館這些直面觀衆的舞臺,後來成長起來的藝人都以進入各類文化團體爲榮,認爲高大上的樓臺殿閣纔是應該自己表演的地方!相對於高速發展的經濟建設,在離開了基礎民衆的包圍以後,各類曲藝就開始走了下坡路,尤其是相聲演員們在各大舞臺上說成了不可樂的相聲,不準諷刺,不準超綱,不準迎合羣衆的低級趣味,歌頌成爲相聲唯一的表現形式。
穿越前的蘇文峰畢業於鼎鼎大名的北方曲藝學校,這所學校始建於1986年的以培養北方曲藝表演人才爲目標的綜合性專業學校,開設專業涉及誦說(相聲、快板、評書、山東快書)、各類鼓曲和地方戲演唱及曲藝伴奏等多種表演藝術形式,這座學校誕生了衆多知名藝術家,蘇文峰作爲首屆學員中的佼佼者,備受衆多老藝術家的青睞,尤其他英俊的外型、高亢嘹亮的嗓音、穩重的颱風,學啥像啥的他在衆多老藝術家眼裡就是寶,特別是馬老、駱老、王老、袁老、花老等等對他是格外垂青,也使這些老人拋棄門戶之見,對他是傾囊相授,
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蘇文峰畢業後理所當然的被分配到津城曲藝團,在這裡有幸和上述的老藝術家們同臺獻藝過,隨着舞臺經驗的不斷積累,逐漸形成了自己的藝術風格,由於時代關係和其他不爲人知的原因,一直沒有師承。
在市場革新後很長一段時間社會上也沒有人提關於師承的問題,蘇文峰也就沒有在意。但在曲藝界尤其是相聲行業內部人士一直認爲他是“海青”(海青”是相聲界行話,是說演員在行內沒有門戶、沒有師承關係在曲藝界,特別是相聲門兒裡,就十分看重演員的輩份和師承關係,把沒有正式拜師入門的相聲演員稱爲“海青”,屬於業餘玩票),認爲曲藝學校的老師不能算做他的師承。
等蘇文峰不得不重視這個問題的時候已經晚了,這些老先生故去的故去,封山的封山,也就沒人再收徒了。待到志明先生調到曲藝團後,由於馬老的原因,二人走的比較近,更由於要收黃姓徒弟的事情,志明先生一口氣也是憋在心裡多年,有次喝酒時吐露了很多事情,告訴蘇文峰那些老先生是不能收他的,雖然新時代了,但門規還在,門長還在,他歲數小,收了他不合規矩。壽、立兩字輩收不了,仁字輩不能收因爲這些人沒有多少教過他,也不合規矩,當然也有很多仁字輩和義字輩的人從中作梗。
蘇文峰心灰意冷,從曲藝團辭職連鐵飯碗都不要了。閒賦在家期間,到各地拜訪民間藝人開始收集整理各類小曲小調、相聲孤本、評書快板、各地戲曲等等,後來也是隨波逐流地出版了幾本書籍,倒是另闢蹊徑成爲了當時最具權威的曲藝理論家、曲藝評論家、曲藝收藏家。
後來初雲社的興起,津城的衆多所謂名家對初雲社口誅筆伐,還有很多人到蘇文峰家拜訪,請求他也參與到批判行列中來。
他聯想起自己的遭遇,沒有答應參與批判,心中是對一些老活兒能夠回到舞臺,年輕人又能夠愛聽相聲了而感到欣慰,但也沒有公開支持,反而是郭班主對他很是尊敬,逢年過節必到家看望,他也稀罕郭班主的條件,就像當初曲校時老先生給他說活兒一樣,對其請教有問必答,知無不言。
津城初雲社成立時,郭班主特意提前上門送達請柬,津城只有馬老師、蘇文峰和楊氏父子有這檯面兒。
初雲社成立後郭班主按規矩必須對這些長輩拜謝還禮,在酒席宴前蘇文峰喝酒多了些,和同病相憐的郭班主一同說起各自坎坷均暗自神傷,待一睜眼他已經穿越到眼前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