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呢?
她不知道自己欠的人情到底有多大嗎?!
如此心安理得的關門走人就行了?
顧西陸眯着的黑眸變得凌厲,嗓子裡憤怒到發不出聲音來。
明晃晃的吸頂燈光,將他的身影斜斜的印在地上,冷風吹來,他的身子看上去格外疲憊。
顧西陸終於記起,他可以直接撥打楚喬的電話。
他忍着太陽穴隱隱的跳動,沉着臉色撿起剛纔扔掉的手機。
電話裡單調的女聲一遍遍播報“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請查證後再撥。”
什麼叫無法接通?
顧西陸絕對不相信是楚涵雲給了他一個錯誤的電話號碼,調戲他玩!
TMD!
還真是見鬼了!
G城屬於南方,南方人並不像顧西陸這樣,動不動就帶點國罵在口中,他是在部隊裡呆久了,早已學會了這種速度快,口氣重的罵人腔調。
即便如此,在國外,還是在G城親人朋友之間,他一直都是優雅有禮的,兒時皮淘的顧西陸,彷彿只是屬於童年那一段特殊時期的記憶。
可是,在楚喬面前,他已經記不得自己脫口而出的國罵,到底有幾次了?
似乎只有這種粗鄙之言,才能發泄他心頭的火氣!
這個女人,真是,天生的賤骨頭吧?
他是不是對她太好了?
顧西陸的嘴角抖了抖,是颶風過境的陰沉,彷彿那怒氣凝聚,帶上了毀天滅地的猖狂。
他想起那日加她的微信,明明還顯示她的暱稱“陽光正好”,那麼,楚涵雲給他的號碼一定是沒有問題的,而且,第一次打的時候,雖然無人接聽,卻並不是無法接通的提示。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原因,那個女人以爲這是騷擾電話,給他拉黑了?
顧西陸黑着臉色,點開微信,再次按照操作步奏,申請加楚喬,驗證信息就三個字:顧西陸!
他倒要看看,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到底在搞什麼鬼!
敢把他拉入黑名單?真是想死慌了吧?!
手機震動中,進來一條信息提示。
不看則罷,看完之後,顧西陸的手機再次狠狠地砸在牆上,這次,終於難逃屏幕破碎的命運,黑屏了!
那條短信提示的大意:對方拒絕了你的加好友要求……
顧西陸閉着眼大口的吸氣,拳頭被他捏的緊緊的,一口氣呼出來的時候,冷凝的墨眸睜開,像是突然聚了光,一團混沌幽暗的冷光裡,看不清到底蘊含了些什麼東西。
森白的牙齒磨得咯咯響,再次低吼出聲,“姓楚的!你給爺等着!”
——————————
顧西陸走出電梯的時候,一路都咬着牙,五臟六腑皆炸般難受。
修長的腿邁出大步,絲毫不影響它的力量之美,直到在車門邊站立,狠狠地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安全帶扣上,點了火準備發動,刺眼的遠光燈在正前方照出盈盈繞繞的霧氣,無數看得見看不見的小分子在其中若隱若現的浮動。
有夜風吹過,吹不散傳播到很遠的陰鬱之氣。
“哧吱!”一聲短促又急躁的剎車片磨擦聲破空而響,剛剛啓動的賓利歐陸像一隻蘊滿怒氣的豹子,暴斃在路邊的樹影下。
顧西陸熄火之後,關了車燈,安全帶“啪嗒”一聲彈開,人便伏在方向盤上,久久未動。
如果之前,他還覺得夜色深濃,此刻只希望夜色更深一點,更暗一點,好讓他無處可藏的狼狽融入這夜色之中……
他怎麼也不敢相信,他竟然被楚喬拋棄了!
而且,是再一次被女人拋棄!
他一直都是個自尊心很強的男人,卻不想,被兩個女人挑戰了尊嚴!
——————-——
顧西陸一直都是自信的,甚至自信到自負。
他有什麼理由不自信?
從小被寄予厚望的顧庭懷的嫡孫,連顧項北在他面前都還要隔着一個“嫡”字。
小時候,因爲顧邵東跟齊芳離婚,家裡每個人都嬌着他,慣着他,在顧家,男孩子都是抽抽打打過來的,唯獨他是個例外。
每個人都對他寄予厚望,卻儘量以一種讚美的姿態保護他成長。
骨子裡,他早就習慣了別人的低頭、妥協、包容和尊重,從來不會覺得自己少了什麼,缺了什麼。
當然,如果一定要說缺憾,不過是他比別人少了幾年沒媽的日子,可是這個缺憾,在他十歲的時候就已經不再是缺憾,齊芳小心的彌補和耐心的修復,他早已不覺得心裡還有什麼空洞的地方。
顧庭懷沒有對他用“棍棒政策”,可是換了另一種對他似乎更合適的“懷柔政策”,讓他照樣成長成爲一棵頂天立地的大樹。
物質生活優越自不必說,就算在生活上,精神上,前途上,哪一樣不順風順水,隨心所欲?
他是不喜操心,懶得麻煩的性格,林詠恩便對他溫柔順承,從來不會違逆他的意思,唯一一件,林詠恩堅持結婚的時候,他覺得時機不到,所以便拒絕了。
不想林詠恩在這件事上那麼堅持,令可跟他割席斷交,遠走她鄉,也要堅持到底,並且,所有的行動都是出他不意。
他當時氣憤、狼狽,痛苦,除了一半似因爲林詠恩的消失,另一半何嘗不是對他自信被挑戰成功的挫敗和不敢置信?!
可是楚喬不同,這個女人,從來都沒有爲他付出過什麼,他卻準備許她婚姻……
林詠恩用威脅決裂的方式都沒有爭取到的東西,他顧西陸準備給一個相識不到一個月的女人!
可是這個女人,同樣棄他而去了!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顧西陸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混蛋!
當年,他負了林詠恩,所以,在他準備許另一個女人婚姻的時候,老天就跟他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心裡鑽進去一雙黑黝黝的手,像是擰螺絲一樣擰扯着他的心臟,又像是被塞了一把碎石子,膈得他心臟生疼……越來越疼,越來越緊,簡直要了他的命!
顧西陸知道,今天晚上,他又要徹夜無眠了!
現在,他需要一個人好好待着,或許去喝點酒,酩酊大醉一場,才能把心裡的虛空排趕出去。
林詠恩走後,他從沒有跟任何人分享午夜夢迴時的感受。
是徒手抓不住的巨大空洞!
是噩夢驚醒的莫名失神!
是再大的成功和順利都不能撫平的蒼夷!
是永遠都填不滿的空虛和寂寥!
是印證他人生失敗的挫敗和狼狽!
……
昔日的傷口未愈,如今又添新傷!
而且,是準準的沿着之前的傷口劃開一刀,深不見血!
——————————
琅色酒吧的豪華包廂。
顧西陸、蘇子睿、厲以峰,三個丰神俊朗的男人,今天都有些古怪!
平常最爲活躍的蘇子睿一直懨懨的,像是病入膏肓的頹廢,而且,他極其反常的寒着一張臉,見誰都拿斜眼看一眼完事,明顯的提不起精神來。
厲以峰沉着一張臉,平常總是一身精英打扮,穿筆挺的西裝西褲,紫色手工定製襯衫的男人,今天的西裝竟然有些細微的褶皺,更讓人吃驚的是,袖口的鑽石袖口竟然只別了一隻,熠熠生輝的碎鑽冷光,無法與金絲邊眼鏡下邪肆疏狂的冷意媲美。
顧西陸則又恢復了三人在一起時纔有的事不關己、別來煩我的神色,一臉高高在上、淡然到看不出情緒的姿態,像是無形中掛了一張“此處高壓,觸碰者死”的警示牌。
包廂裡的氣氛沉悶的難受,到處都是低氣壓。
更讓人驚奇的是,三個人聚在一起時,總會抱着酒瓶豪飲的習慣,今天竟破例的沒有人提倡,大家各自拿着酒杯,自斟自飲,多少無限。
這樣沒有人勸酒的情況下,三人竟然都喝了不少。
最後的結果,蘇子睿撩開酒瓶,滑到地上開始咒罵起來,“女人都是什麼玩意兒?你對她不好的時候,她說你利用她;你對她好時,她倒跟你說時過境遷,她已經有人了!NND,真是變臉比翻書還快!現在這樣是要怎樣?報復回來?也不看看對手是誰?”
說完,又兀自咕咚飲了一大口酒,蹲在茶几邊狠狠地打了個酒嗝!
顧西陸瞟他一眼,眼眸微眯,女人?蘇子睿什麼時候也有女人了?
所以,也是女人惹的禍?
別有深意的眼光淡淡的睨向厲以峰,想從他那裡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測,卻見厲以峰一副雷打不動的默然,隱藏在金絲邊眼鏡後的黑眸懶散、冷漠,彷彿一副事不關己的沉默。
看來是心中有數?
蘇子睿擡腳踢了踢厲以峰,“老三,你也幫我吐槽一下那女人!哦,不對,那根本就不是一女人,女漢子中的男人婆,切~”
“你這麼窩囊,走出去千萬別說是我老大!”厲以峰挪開腳,一副懶得說你的狂狷,“不是我說你,如果換做是我,直接找人把殲夫剁了,把人搶回來,哪裡那麼多時間在這裡感悟人生!”
“那是因爲你不知道殲夫是誰!”蘇子睿扔了酒杯,連喝酒的心情都沒有了,一副搓手頓胸的懊惱樣!
“看你這樣,動了真感情?”厲以峰癟了一下嘴,狹長的眼眸懶懶的掀起。
蘇子睿一下從地上爬了起來,滿了一杯酒,“切,怎麼可能?我們兄弟三個,哪個像是會被女人束縛的?”
厲以峰“嗯”了一聲,“既然如此,就不要這副慫樣子了,接着喝酒!”
“喝就喝,誰怕誰?”蘇子睿朝顧西陸舉起了杯子。
顧西陸捏着杯柱,聽了個一知半解,也無心追問,酒杯跟蘇子睿碰上,他嫌棄的鄙夷,“喊你們出來陪我喝酒,結果變成了獨自買醉,還能不能一起玩耍了?”
厲以峰眼眸輕斜,“你也沒有求人的姿態!看你的樣子,以爲你是要把自己灌醉,不是讓我們作陪?”
蘇子睿終於意識到顧西陸今晚的反常,“陸子,你們顧氏的宴會你沒參加嗎?在那裡沒有喝好?又把我們叫出來?”
顧西陸咬牙,“你這反應要不要再遲鈍一點?你都開了我兩瓶珍藏了,纔來問我是不是沒喝好?”
蘇子睿不好意思,“陪你喝酒當然要拿出火一樣的熱情,海一樣的酒量!”
厲以峰很讚賞的點頭,“對啊,不然你這麼多珍藏存在我的酒窖裡,白佔了我多少位置,喝一瓶少一瓶,不然那麼多酒,要喝到猴年馬月去!”
“無恥!”顧西陸嘴裡罵着,酒杯卻跟他們碰到一起,“下次我要開你05年的Lafite,去盛景的時候把你珍藏的那瓶軒尼詩開了,今天才算扯平!”
“就這麼說定!”
三個心神各異的男人,終於在如何不被白佔便宜的問題上達成了一致意見,酒杯成功碰響的第一次,就算草草結束了三人難得一遇的聚會。
—————————
顧西陸走出琅色酒吧的時候,便聽到一聲陌生的呼喚。
“顧總,請等等!”
顧西陸回頭,便見到一個女人捂着嚴嚴實實的衣服,頭上還包着紗巾,只露出一雙秋水流盼的鳳眸,帶着淡淡的怯意,又有些試探。
見顧西陸蹙眉,準備轉身,她連忙擡手抓住顧西陸的胳膊,隨即像意識到自己的魯莽,馬上鬆開了手,往後彈開兩步,“顧總您別誤會,我是楚喬最好的朋友,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辛扶搖目光閃爍,臉上的紗巾又扯了扯,儘量把自己遮得更嚴實一些,“上上個禮拜,我們在這裡喝酒,後來,您帶走了我朋友,我想問,她現在在哪裡?還好嗎?”
顧西陸聽說是楚喬的朋友,最終站定了腳步,幽沉的視線落在女人臉上。
什麼都看不見,不過從她一雙盈着秋水,似會說話的鳳眸可以猜出,女人長得很漂亮。
他現在最不想聽到的,就是跟那個女人有關的信息。
上上個禮拜?一起喝酒?
深更半夜一起喝酒的女人,都不是什麼好貨!
這是顧西陸的第一反應。
他臉色一沉,盯着女人的眼瞳幾秒鐘,好不容易平息的火氣,又像高溫蒸烤的石炭遇上了水滴,開始“哧哧”的冒了熱煙,越薰越幹!
“你認錯人了!你說的那個朋友,我不認識她!”
不認識!他希望從來都沒有認識她!
“顧總?”辛扶搖不知從哪裡變出一塊棕黃色牛皮錶帶配白錶盤的腕錶,往顧西陸手裡一塞,“當時你肯來帶楚喬走,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麻煩你好人做到底,把她的手錶帶給她,這個對她很重要很重要!拜託你了!”
說完,不待顧西陸反應,女人趕緊取出墨鏡卡在臉上,這下,連僅露的眼睛都看不見了,全身上下包裝的嚴絲合縫。
她神色慌張的朝琅色酒吧門口瞟了瞟,匆忙的轉身便走,那驚恐未定的樣子,讓顧西陸有理由懷疑這個女人欠了高利貸,在倉皇逃命!
“我叫辛扶搖,她最好的朋友,麻煩你轉告她,我還好,讓她不要擔心……”
女人臨走前丟下的話,像一顆冰雹,準準的落進了顧西陸的頸脖裡,震得他脖子縮了縮。
他想起前不久的一段對話。
“你那個收集剪報的朋友是誰?”
“辛扶搖,一個女的,你也不認識……”
“她暗戀我姑父?那是白日做夢!勸她早點死心!”
“……”
“這樣的花癡女,少跟她混一起!”
……
所以,楚喬不僅沒有聽他的不跟這個花癡女混在一起,後來還約了她酒吧喝酒,深夜買醉?!
他從來不知道這個女人還有這種陽奉陰違的本事!
他果然是不夠了解她!
那天他帶楚喬走的時候,蕭閔特意讓他幫忙給楚喬帶一句話,原話就是“跟她一起來酒吧的女孩兒很好,不用擔心!”
他當時也沒有多想,現在看來,連蕭閔都關注的女人,必然不會是簡單到單純的女人!
跟厲以峰有關係嗎?
一個暗戀他姑父的花癡女?
還跟黑社會巨擘有牽扯不斷的關係……
情婦?
顧西陸只覺得頭痛,這個女人,果然只是裝作聽話的樣子!
他盯着已經隱身進入夜色中的女人,眉眼突跳,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感覺:或許,連那個收集剪報人的身份,都是騙人的!
手心裡,被女人捂得有些溫熱的腕錶膈得他有些難受。
修剪整齊的手指捻起來,棕黃色的牛皮錶帶搭配白底的錶盤便呈於眼前,顧西陸的注意力這才轉移到女人說話的後半部分內容。
他想起這個全身遮掩的只剩下眼睛的黑衣女人,說的一整句完整的話,“我叫辛扶搖,她最好的朋友,麻煩你轉告她,我還好,讓她不要擔心……
請您一定要轉交給她,是留是扔,決定權在她……
顧先生, 容我冒昧多一句嘴,雖然我不知道您和楚喬是什麼關係,可是,我認識的楚喬,是個除了程景顥之外,不願跟任何男人扯上關係的死腦筋……
呵,你也可以說她一根筋……這是她的缺點,也是她的優點,如果她愛上你,就是一生一世……
對不起,我……可能說得太多了……我的意思是,以我的猜測,現在的楚喬可能還不愛你,但是你對她來說,一定是一個特別的存在了!
她真得很不容易,請你一定要善待她!”
……
因爲喝了酒,顧西陸打給計彥來接他。
坐在車子裡等待計彥的時間裡,腦子裡揮之不去的都是辛扶搖的胡言亂語。
“我認識的楚喬,是個除了程景顥之外,不願跟任何男人扯上關係的死腦筋……”
“這是她的缺點,也是她的優點,如果她愛上你,就是一生一世……”
“以我的猜測,現在的楚喬可能還不愛你,但是你對她來說,一定是一個特別的存在了……”
“她真得很不容易,請你一定要善待她……”
……
程景顥嗎?這纔是那隻破螺號的全名吧?
顧西陸深吐一口氣,希望內心的煩亂能像呼吸這樣,收納自如。
可是,已經長吐好幾口氣了,心跳的頻率卻更加紊亂了。
這個死腦筋的女人,一旦愛上,就是一生一世……所以,她對程景顥的愛情,到底是有多深了?
恐怕也正是因爲用情至深,所以纔會有被拋棄之後沉落深淵的痛苦吧?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