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邵東撫額，“顧家家規嚴格，他捅了那麼大簍子，你這個當媽的怎麼就會跟着瞎樂！
傳出去，人家怎麼笑話咱們顧家？
結婚都見不得人嗎？”
齊芳瞪一眼顧邵東：“我說，你纔是拎不清的那個！
兒子相親的事，鬧得我們個個頭都大了！
現在倒好，他不聲不響就把個人問題解決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擔心女方家不滿意？
兩廂情願的事情，又不是騙婚！
怕什麼？！”
邵淑嫺終於聽出這不是開玩笑，她顫巍巍的上前，“邵東，你知道寶寶討得哪家姑娘？”
寶寶，顧西陸的小名。
邵淑嫺心裡一着急，就冒了出來，好在顧西陸並不在場。
在場的人，都忘了自省不要叫顧西陸的小名這碼事了，自覺帶入這個寶寶是指顧西陸！
齊芳這才意識到自己樂過了頭，她也看着顧邵東，等着他回答。
心裡隱隱有個猜測，又覺得不可能。
她盯着他將近一個月，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那天說的三個月之期，她事後也想明白了，不過是拿楚喬當擋箭牌罷了！
她跟顧邵東青梅竹馬，尚且波折重重，又怎麼敢奢望，兒子跟楚喬是一見鍾情？
怎麼看都不像那麼回事啊！
尤其是顧老爺子那番話之後，漸漸地，她也死心了！
現在突然說兒子結婚了，她敏銳的把活躍在顧西陸身邊的女性都一一審查了一遍，幾乎都沒有可能！
當年逼死都不結婚的人，怎麼突然就中邪了？！
結婚？
如果這句話不是顧邵東說出來，她簡直懷疑別人在拿她的心頭傷給她惡作劇！
“還能是誰？
不就你帶回家的那個！
都是你招惹的好事！”
此話一出，大廳裡再次陷入一種無比詭異的安靜氣氛中。
顧邵東聲音鏗鏘有力，棱角分明的臉部輪廓毫不遮掩的透着一股子冷峻氣息。
顧老太太和衆人呆住，心裡大概有個模糊的概念。
不知情的人，心裡想着，顧西陸帶回家的那個？
算來算去不就是一個月之前帶回來吃飯的那個楚家千金？
門當戶對，不是挺好的嘛！
齊芳作爲知情人，突然有些傻眼！
她現在開始體會到顧邵東的氣悶從何而來！
顧邵東反對的，怕不是兒子結婚這件事……
哪怕是偷偷的結婚，只要是真心實意的，過後跟女方道個歉，三書六聘，婚宴酒席，該怎麼走就走麼走！
他們顧家人嫁娶，還不至於爲聘禮小氣過！
可是女方換成了楚家，對象還是楚喬，讓她一時有些笑不下去。
剛剛纔有一種“兒子開竅了”的驚喜，現在像突然坐在了過山車上，車子從高處一路俯衝往下，明顯的墜落感讓她終於在最後關頭把事情捋了個清楚。
兒子結婚了！是喜事！
可兒子怎麼跟楚喬結婚了？這不是喜中犯了大忌諱嗎？
楚喬明明是老爺子私底下強調不能沾染的人，甚至比楚凌還要避之三分纔好……
“你聽誰說的？”
齊芳暗暗壓下心裡翻滾的浪涌，故作鎮定的問顧邵東。
她不能把顧老爺子的那些話拿到堂面上來講，事關楚家的密辛，顧家的名聲，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影響的不止是兩家的交情，很可能是兩家的經濟命脈，不能小覷。
“怎麼，我還能騙你？”
顧邵東沉了沉氣息，冷聲道，“這幾個混小子，以爲陳剛是你們戰友就萬事大吉了？
別忘了，他還曾經是我的部下！
就算他不說，G城顧家的兒子開戶籍證明，周圍多少雙眼睛會幫我盯着？！”
顧邵東想起幾個小時之前，杜政委把他拉在一邊，神神秘秘的，“老顧，咱們共事這麼久，有個事，我也不拐彎抹角了……
你是不是在兒子的婚姻大事上，站偏了立場？
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顧家又是什麼家庭，怎麼能跟那些暴發戶的一樣，搞封建家長，門第觀念？”
見顧邵東被說得一頭霧水，杜政委耐心解釋：“你們家西陸，年齡不小了吧？
如果他堅持要找個普通點的老婆，只要人家小兩口真心實意的過日子，你就由他嘛！
幹嘛要做着棒打鴛鴦的惡人呢？
顧家這樣的門第，哪裡還需要一個兒媳婦來光耀門楣？
現在逼着孩子走了下下招，結婚還要旁門左道，到時候別怪有了孫子不認你這個爺爺……”
顧邵東是個紅臉漢子，被老杜莫名其妙的言論憋得血色上涌，幾經追問才知道，杜政委是從他在戶籍科的兒媳婦那裡得到消息，就在剛剛，顧西陸開了戶籍證明，在江城和一個家境普通的姑娘，辦理了異地結婚……
杜政委說是不拐彎抹角，言辭間，流露的都是對他作爲封建大家長，反對兒子娶個沒有門第的兒媳婦的痛心和勸慰。
言辭懇切的，好像他就是那個棒打鴛鴦，拆散兒子大好姻緣的罪魁禍首……
顧邵東以爲老杜在跟他開玩笑，誰知道沒出三分鐘，陳剛的電話就追了過來，說是要跟他負荊請罪……
他這才相信，他這個禍害精兒子真得結婚了！
震驚之餘，一肚子苦水說不出來！
打電話給兒子，又被直接無視，這才把火氣直接燒到了家裡。
這個混小子，從小在他面前就會裝大尾巴狼，處處跟他作對！
好不容易長大了，以爲他多少懂點事兒了，又鬧出林詠嗯那一出事情！
人家姑娘求着你結婚你不結，人走了，你TM天天給老子裝痛苦，玩憂鬱，還爲此鬧轉業，跑出國……
現在人倒是回來了，還一副人摸狗樣的精英分子形象……
顧邵東提心吊膽了幾個月，見他確實沒再捅什麼婁子，以爲終於可以過一過正常日子了……
這纔沒多久，尾巴就夾不住了？
還是怪他後知後覺！
從他在家庭會議上說出要娶楚喬的忤逆話來，他就該把周圍的關係都打點了，也不至於現在被這小子整的亂了陣腳！
邵淑嫺接收到齊芳的眼色，意興闌珊的打了個呵欠，狀似無意的朝簇擁在身邊的幾個人招呼。
“還沒有證實的事情，你就回家咋咋呼呼個什麼勁兒？
一天不看到寶寶拿紅本子給我，我就不會相信他會結婚！
你自個的種，你不清楚他的心眼子？
保不齊又是他跟你鬥法玩兒呢！
叫你跟他說什麼三個月之期……
有你這樣逼兒子的嗎？”
顧邵東一愣，這不都是怕您老心焦上火？
感情我這還成了裡外不是人？！
衆人揣着明白裝糊塗的跟着顧老太太出了大廳，繼續打牌喝茶熱鬧去了……
夫妻倆剛想說什麼，大廳後面的小偏門打開，信步走過來的人，讓兩口子剛剛醞釀好的話語全都憋回了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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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年界七十的老頭，一個面部線條冷硬，身板筆直剛正，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另一個高高瘦瘦，身軀挺拔，滿頭銀髮，精神矍鑠而略顯古板，
竟然是顧老爺子和喬松柏，而老爺子手裡，還提着棋盤！
齊芳自詡聰明人，卻在這時候心生了尷尬。
顧家這態度，擺明是反對顧西陸娶楚喬，也不知道這兩個老爺子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對大廳裡的談話到底聽到了多少？
好在顧邵東剛纔在氣頭上，說話陰陽怪氣的，也沒有指名道姓，至少不會讓這些尷尬立馬顯現而對立起來。
齊芳快迎一步上前，“喬老，看您這氣色，身體恢復的不錯啊！
照我說，您就該沒事兒多走動走動，經常過來陪我爸下下棋，喝喝茶，比到老二醫院做保健，治癒效果更好呢！”
顧老爺子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有什麼尷尬或者歉意的意思。
齊芳心裡失了判斷，這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
“所以啊，我今天不是過來叨擾了！”喬松柏頗有學者風範的笑笑，涵養得不失分寸。
“以前總是不服老，天天研究那些圖裡的世界，這次大病一場，突然對很多事情也看開了！
世界終歸是年輕人的，我們這些老傢伙，把自己經營好，就是造福子孫了，哈哈！”
顧老爺子接話：“如果一場病就能讓你頓悟，我是不是該收回之前的話，讓你這個老傢伙早點生病？”
“早點就早點，可惜你沒有未卜先知的神通，不然我得給你擺一桌答謝宴……”
喬松柏不以爲意。
“你還是要給我擺答謝宴的，你的手太久不練，臭極了！
今天我要是不讓着你，都下好幾盤棋了！
既然偷師，總得擺個答謝宴吧？”
“你個老傢伙，專挑別人痛處說！我是手生沒錯，也沒到你說的偷師的地步，這次手欠了點，下次肯定把你打回來……”
顧邵東撫額，齊芳更是有些聽不下去！
棋品如人品，這兩個無論各方面都是上上品的老人，怎麼到一起就成了老頑童了？
互損互掐個沒完？
平常走動的機會不多尚且如此，如果以後，果真如顧邵東所說，成了老親家？
這這這，顧家只怕要鬧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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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老，您再陪我爸多下幾盤唄！
晚上，我親自下廚給你們炒幾個小菜，讓您二老把酒言歡……
您看，您過來走上一圈，我爸這精神頭，都高了好多，這棋逢對手的樂趣，我也不是特別懂，可是看着您二老高興，我這心裡，別提多舒坦了！”
齊芳聽出喬松柏是要告辭的意思，熱情的挽留，言辭間是她一貫的尊敬有禮，親和而不恭維，聽起來就讓人舒心。
“剛好，邵東也在，晚上就讓他給您二老作陪，這樣安排可好？”
顧邵東已經起身，聽到齊芳的暗示，故作平靜，但是看向喬松柏的眼神卻有些飄忽，做賊心虛的感覺。
“對對對，喬老一定要留下來試試阿芳的手藝，我陪您二老聊聊天……”
垂在身側的大手，背上青筋突起，心裡的真實想法：這個癟兒子，真是坑死你老爹了！
你一聲不響睡了人家孫女，還要你老子撐着臉面在人前裝無知！
可氣！可恨！
喬松柏擺擺手，一邊往廳門走，一邊嘆息，“以後會經常走動，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我還有點事情找涵雲。
你們的心意我領了，吃飯就改在以後吧！”
轉頭對顧庭懷說，“下次提前約個時間，我們再廝殺個痛快！”
……
直到送走喬松柏重返大廳，顧邵東耳朵裡翻來覆去還是那幾句，“以後會經常走動”，“我還有點事情找涵雲”……
他就在心裡反覆的揣測，喬松柏是猜到了還是沒猜到？
他一個高居上位，做事素來冷靜的人，什麼戰術戰略，只要在他腦子裡一過，稍做計量思考，就一定能精明清晰，拿捏得當的佈置安排下去，無可挑剔。
即便當年兒子鬧着轉業出國，他那時的情緒頂多就是憤怒和悲哀。
如今，不過就是結婚嘛！
樹大分叉，兒大成家，不是再正常不過嘛！
可就是一個“簡單的”結婚，殺得他有點措手不及！
這還不是主要的，他的混兒子，果然是他反對什麼，他就做什麼！
簡直就是生來克他的孽障！
“阿芳，你說……”顧邵東顧不得老爺子還站在身邊，皺着眉想問問齊芳。
“你不要問我，我也說不清楚……
就算這會兒不知道，以後早晚也會知道的，爸……”
平常總是殺伐決斷的齊芳也失了注意，她忽然擡頭，對上一直沒有說話的顧老爺子，話只開了個頭，卻不知道如何繼續下去。
喬松柏都沒有聽清，顧老爺子難道就聽清了？
這要是再跟顧老爺子講述一邊，是要從哪裡開始講起？
三個月之期？
三不準則？
戶籍關係？
還是異地結婚？
顧老爺子負手而立，看着一臉愁緒的兒子和兒媳，“都幾十歲的人了，着急忙慌得幹什麼！”
“爸！”顧邵東顫了一口氣，卻因爲理虧，再也說不出第二句。
齊芳在短暫的混亂之後，已經平靜下來。
反正婚已經結了，以兒子的動作，只怕人也睡了，她這個兒媳婦也算穩妥妥的到手了！
不管是什麼方式手段，人是他顧家的，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至於以後要怎麼說，怎麼鬧，那不還有個高的頂着嗎？
大廳裡安靜得很。
顧老爺子指了指廳裡的沙發，“坐下說話，站着發傻就能解決問題？”
齊芳心裡一咯噔，顧老爺子八成已經聽出來了吧？
這也難怪，他們剛纔在大廳雖然只談論了事情本身，但喬松柏畢竟是外人，心裡琢磨不準顧家到底帶過多少女孩子回來吃飯，自然不會把注意力盯着楚喬過來的那一回……
再說，那天在醫院碰到喬松柏，明眼人都看得出顧西陸跟楚喬不熟，誰能想到，認識才一個多月的人，竟然閃婚了？
齊芳覺得自己還算民主，早就拋棄了那些老思想，舊觀念。
以前聽說別人閃婚的時候，心裡還是好奇，這沒有感情基礎的兩個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就閃了？
現在輪到自己的兒子，只稍作掙扎之後，卻又覺得閃了就閃了！
反正是人家小兩口自己的事情，既沒有第三者上位，又沒有婚內出'軌！
年輕人嘛，荷爾蒙旺盛，特立獨行，一見鍾情，哪一種都可能成爲瘋狂一回的理由！
他們顧家人的事，也沒礙着別人什麼，憑什麼她兒子就不能閃婚？
只是這閃的對象，換成了楚喬……
她得把這興奮的勁頭壓一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正這婚都結了，就只能往後看，難道還想讓小兩口離婚不成？
齊芳拉着顧邵東在身邊的沙發上坐下，兩口子一人一位，與顧老爺子正面相對。
顧老爺子和顧邵東，都是坐姿如鬆似柏，身姿挺拔。
顧邵東的臉色明顯還有些陰沉，法令紋深刻的嘴角，難掩尷尬薄怒。
老爺子精神矍鑠，精睿如潭的眼眸幾不可察的閃了閃，最後沉默的撫着手中的棋盤……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其實被顧西陸結婚的消息炸暈的，何止是對面的夫妻二人，還有他這個自詡淡定的老傢伙！
人在情緒緊張的時候，手裡拿個什麼東西彷彿都會讓人更有抓拿，就好比他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放下手中的棋盤……
顧庭懷沉默了大概五六分鐘的時間，一直在給自己緩勁兒。
到最後，終於長舒一口氣，看向兒子兒媳的時候，眸似老僧入定般平靜幽遠，看得齊芳和顧邵東的心都跟着安定了。
“申請最快的航線，我要去一起去江城！”
“爸！”
“爸，您……”
夫妻倆異口同聲，臉上的氣色卻不相同。
齊芳沉默，顧邵東心急。
“爸，您年紀大了，這飛機也並不平穩，您有什麼吩咐，直接讓邵敏或者仲明去辦，哪還需要您勞心勞力？”
“你搞搞清楚，現在是你兒子討老婆，不是遠崢結婚！”顧老爺子心知顧邵東也是好意，爲他健康着想，又壓了壓聲調，
“不管怎麼說，現在是你兒子纏上了人家喬丫頭，要怪也只能怪你們當父母的把他逼得太緊……
他那點心思……估計現在騙人家結婚，卻不能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人家丫頭身上……
怎麼說，吃虧的都是人家楚家丫頭……
這件事，我們顧家辦的理虧。
你兒子不懂人情世故，我們做長輩的不能裝作不懂！
拋開喬家、楚家的門面不說，不親自過去看看，我這張老臉以後怎麼坦然面對喬老頭？
死後下了黃泉，只怕都要被楚老頭指着鼻子罵！”
顧邵東聽着父親雷厲風行的決定，心裡有點無地自容，卻更加惱怒兒子捅出的婁子。
他咬咬牙，臉色沉肅，“爸，那我和阿芳過去就行了，您還是留在家裡吧！”
顧老爺子看了一眼顧邵東，沉聲，“你去，現在不是擺你老子威嚴的時候，你覺得你過去能帶兩個孩子回來？”
顧邵東：“……”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