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裡面一頓摸索之後,顧西陸拿出一個銀色的金屬打火機, 火星明滅間,轎車內即刻繚繞開淡淡的煙霧——這是顧西陸第一次在自己的座駕裡抽菸!
楚喬無意識的擰眉,卻在觀察到男人不善的面色時,自覺地選擇了沉默!
“咳咳”
剛纔聲嘶力竭的喊叫,本來已經讓她的嗓子不舒服, 現在又遇到煙霧的刺激,更讓她不受控制的咳嗽起來!
下一瞬,她聽到車窗打開的聲音,擡眸見,便見男人心煩的把菸頭拋出了窗外!
是因爲她咳嗽了嗎?
楚喬的臉頰微燙,同時對自己剛纔誘|惑顧西陸的行爲感到不齒!
他其實不算壞,是自己引誘在先!
想到這裡,不知道腦子怎麼就突然發熱,然後傻傻地對顧西陸說,“抽菸多了對身體不好的……”
覺察到男人幽深的眸子透過後視鏡,直直落在她的臉上,她一陣心虛,慌亂地低下頭補充一句,“算我多管閒事,你想抽就抽!”
顧西陸只覺得一陣氣悶,剛剛緩和的臉色,再次佈滿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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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條件允許,楚喬希望自己能非常有骨氣的拒絕坐顧西陸的車子返回酒店。
不過她不傻,在回憶了一下他們開車過來時所花的時間之後,她最終把骨氣二字磨成粉,讓它隨風而去!
甚至,她在心裡有些祈禱,希望顧西陸不會因爲生氣,而拒絕讓她上車。
她儘量小心翼翼,降低自己的存在,卻還是再次惹得他動怒,她覺得這就是報應,對她放任自己的懲罰!
左右躲避的視線,在注意到身邊座位上一疊圖紙時,硬生生的被定住了視線!
這疊圖紙,之前一直被顧西陸放在副駕上,是在衛生服務中心門口,抱楚喬上車之前,被顧西陸騰到後面座位上的。
之前她一直沒注意,現在卻發現,圖紙設計有些熟悉。
她匆忙拿起一張,打開,在圖紙最右邊的欄目裡,總設計師,赫然就是喬楠的名字!
她一驚,爲藍圖上那滾燙的熟悉感!
她俯身,連忙翻看了其他幾份圖紙,同樣是是喬楠的設計,時間範圍涵蓋喬楠出道時,直到她的巔|峰之作!
楚喬的心開始顫|抖,如果說剛開始是因爲擔心與顧西陸相處起摩|擦,那麼此刻,她的顫慄完全來自於睹物思人的回憶!
她的時光,就這樣突然穿越到了她十歲之前。
有段時間,喬楠頂着一副防輻射黑框眼鏡,白天黑夜的畫,楚喬有空時,就靜靜的站在她旁邊看着。
出身在這樣的家庭,耳濡目染,已經很早就能認識那些建築符號,更對那些柱、樑、板、牆毫不陌生。
那時候她已經知道,所有的大型建築,都是像媽媽這樣的設計師設計出來之後,再由結構設計師們根據各種規範,製作出施工圖,然後由建築工人照圖施工,纔有了一棟棟高樓平地而起!
她對媽媽的工作充滿羨慕!小小的她也立志長大後成爲像媽媽這樣成功的設計師!
轉眼經年,她最終卻爲了所謂的愛情,放棄了曾經的理想。
她甚至在後來的生活裡,刻意迴避周圍那些拔地而起的雄偉建築,更別提將思緒停留在它們的構造上,仔細研究一下!
當年她出走時候,像寶貝一樣帶走的楚喬手稿,在她高考志願選擇江城大學經濟管理系的那一天,被她裝在防水塑料袋裡,然後塵封在箱底。
只爲了心中的那個信念,便義無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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湮藍的圖紙,明顯是剛剛曬出來的藍圖,不然這麼多年,它的顏色不可能這樣乾淨清透。
楚喬心裡充滿疑惑,然後把視線落在臉色陰霾的男人臉上,顧不得他的不悅,急急的追問,“爲什麼要曬我媽媽的圖紙?”
這樣無理的提問,就好像小孩珍藏的寶貝突然被人竊取,然後在主人的追問之下,被矢口否認一樣,帶着些許責備!
顧西陸眉心皺起,眼眸半眯,只一側的脣角勾起,明顯的嘲諷弧度,“誰規定你|媽媽的圖紙就不能曬?我說了拿它來蓋房子用?”
楚喬還想爭辯,嘴脣開合了幾次,最終說不出反駁的話語。
喬楠是設計名家,她的設計圖有的已經被編進了建築教材,作爲經典案例分析。
隨便到網上搜一搜,也不乏她曾經的作品,只是,這些圖紙生生的刺痛了楚喬的眼睛。
“你跟你母親比起來,可真是差得太遠!一個是設計名家,一個,呵,一事無成的雙失女人!”
顧西陸的嘴裡,毫不吝惜的貶低楚喬,也讓楚喬原本覺得佔着道理而高高昂起的頭低耷下來,
這是她認識顧西陸以來,他第一次對她說出這麼難聽的話,之前說她像盆栽什麼的,都只是隨意的貶低,不帶任何攻擊性。
不像現在,帶着對她人生的評判和人格的貶低!
“什麼雙失?”她面無表情地追問,儘量隱忍着心裡的顫慄,雖然她已經有所猜測,還是忍不住問出來!
“失戀,失業!”四個字像鋼錘一樣,重重的砸在楚喬心裡,沒有絲毫的遲疑和手軟!
撐在背後的雙手緊緊攥起,指甲刺痛了手心,她卻渾然未覺!
第一次被人毫不留情的揭開她心底的傷口,她突然不知道要如何應對。
手心的疼痛,最終讓她醒回神,楚喬木然的擡手抓了抓頭髮,原來這就叫雙失女人啊!
顧西陸一直注意着後座女人的表情,自然沒有忽略她雙手的小動作,他不明白,看到如此失意又毫無原則的女人時,爲什麼心中會有一股悶氣發泄不出來!
失戀,失業!
後者只是他心中的猜測。
在他的認知裡,像楚喬這樣一根筋的女人,一旦愛了,必然是不管不顧。
她翻看那些圖紙的動作嫺熟,並且有一種她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熱切。
可是很明顯,她的關注點只在喬楠的名字上,根本沒有發現這些圖紙上的順序和編排其實很混亂,甚至缺項,完全沒有一副完整的圖紙。
這對那些嚴謹的設計師來講,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由此,顧西陸判斷,她只是會看,但是並不懂!
他突然想起那次在顧家,她和遠崢無心的談話,“不會,會看一點!”
看來,並非虛言!
對於他們這種以建築爲本的豪門,放棄本身的專業,意味着什麼,光想想,就讓顧西陸心驚!
能讓一個女人放棄自己興趣和理想,甚至家族之本,這種動力通常只有一個——所謂愛情!
剛纔在海邊,從她哭喊的內容裡,他已經能大致判斷出她這幾年的生活軌跡。
一個爲愛成癡的女人,使出渾身解數想要挽留自己的男人,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必然連一條後路都不會給自己留下!
顧西陸對自己的觀察和判斷,從來都非常有信心,這一刻,卻希望自己判斷錯誤。
可是,這該死的女人一副如中雷劈的表情,無疑證實了他判斷的準確性!
他氣悶的一腳踩下剎車,輪胎在地上劃出長長的劃痕後,戛然而止,停在了馬路中央,像一條突然暴斃的魚。
他扭頭對上女人灰敗的眼神,注意到紅腫的眼圈再次氾濫的淚水,胸中的脹氣終於找到了發泄口,
“哭哭哭,就會哭,老子一次次幫你,不是爲了讓你哭給老子看的!”
這樣粗鄙的話語,還是顧西陸以前在部隊的時候學會的,很多年都沒有拿出來實踐了,現在突然出口,竟然是對一個柔弱女子,他卻絲毫沒有一絲臉紅的意思!
楚喬平生哪裡受過這樣的氣,即便在江城,她雖然與世無爭,但都是隨心所欲的活,像是沒有任何牽引的船,隨自己心情飄哪兒在哪兒。
人生沒有方向,生活沒有導師,只遵照大多數人的活法,經營着自己的人生。
如果非要說她有個方向,那個方向無疑就是程景顥的腳步,還有因爲拘束汪雪芝的好惡,對自己的基本要求。
現在突然被顧西陸這樣指着鼻子罵,讓她生出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沮喪。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