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老孟家已經鬧成了一鍋粥,很多村民被吵醒,圍在房門外看熱鬧。孟嫂手足無措,正在無助的哭着。
看到警察來了,衆人自動讓出了一條道。淳于壯了壯膽,昂首走進了孟老頭兒的房間。孟嫂也膽戰心驚的跟了進來。她們三個剛一進屋,孟老頭兒就蹦了起來,指着孟嫂破口大罵,聲音非常尖利,根本不是一個老年男性應該有的嗓音,聽那語調,分明就是一個潑辣的年輕女子。
一層雞皮疙瘩瞬間爬滿了淳于的全身。
孟老頭兒罵的不堪入耳,淳于聽了半天,算是聽懂了。他覺得孟嫂搶了自己的丈夫,所以句句針對孟嫂。
淳于揮手示意孟嫂先出去,然後她坐在了老孟頭兒的身邊。
“你是誰?你是不是來幫那個賤貨的?你是不是想和她一起死啊?!”老孟頭兒的音調足以令人崩潰。語速之快也讓正常人汗顏。
“你先別管我是誰,你先說你是誰!”淳于的語氣非常具有震懾力。
“我是黃仙芝,那個賤人勾引我丈夫,今天終於讓我把他找回來了,我再也不讓他離開我身邊半步。”孟老頭兒緊緊的抓着夏振國的胳膊,而夏振國雙眼緊閉,似乎睡得正香。
“你搞錯了,你不是黃仙芝,你是剛纔那位孟大嫂的老公公,他也不是你丈夫,他是這位姑娘的父親,是你們的村長,而且最重要的一點——你是個男人!”淳于有些憤怒了:“大叔,我奉勸你一句,你有什麼想法,可以通過正當渠道來向我們警察反映,不應該在這大晚上的裝神弄鬼,嚇唬你的兒媳婦,如果你再執迷不悟,公安機關將對你採取措施!”
“我來找我的丈夫,關你什麼屁事?你和剛纔那個賤人一定是一夥兒的,你們都想把我丈夫勾引走!我先收拾她,然後再找你算賬!”孟老頭兒的嗓音已經尖利到了一定程度,隨着音調的飆升,他額頭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說完這句話,他閉上了眼睛,嘴裡開始叨叨咕咕說些誰也聽不懂的東西。
“哎呦,我的腿啊!”過堂裡的孟大嫂突然跪在了地上,她捂着左腿,疼得齜牙咧嘴,冷汗直冒。
淳于讓夏歉去扶孟大嫂進來坐,然後準備繼續跟孟老頭兒交涉。這時她看到孟老頭兒已經睜開了眼睛,他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一個做工粗糙的小人偶,正在用針惡狠狠地扎人偶的右腿。
“警官,不好,老孟大爺在用那個小人兒折磨孟嫂!”夏歉慌了神!
“怎麼可能?他扎的是右腿啊,孟大嫂不是左腿疼麼?”淳于也聽說過通過人偶詛咒仇人的傳說,但是她聽說的是扎人偶的哪個部位,被詛咒的人相應的位置纔會疼。
“不是的,警官,人偶是死的,而我們是活的,所以人偶被傷害的部位和被針對的人是相反的!”夏歉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纔好。
“你等等,我試驗一下就知道了。”淳于一個箭步上前,按住了孟老頭兒拿針的手。她回頭看了下孟大嫂,她的慘叫聲也隨之戛然。
淳于現在有點相信夏歉的話了。如果真的是這樣,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住事態。
這時人羣分開了,走進來一個面相富態、身穿老舊中山裝的老頭兒,看那樣子,大概有七十多歲了,頭髮已經全都白了,山羊鬍子隨着走動飄蕩着。
“白老先生來了,太好了,我爸爸有救了!”看到那個老頭兒,夏歉就像溺水將亡的人抓到了漂浮的木頭。
“這位警察同志,請給老朽讓一條路,多謝了。”被夏歉稱爲白老先生的老頭兒聲音渾厚,富含着感染力。
淳于不由的讓開來:“大爺……我正在辦案,您這是要做什麼?”
“孩子,這個不是你能辦得了的,三百六十行,一行有一行的門道兒啊。聽大爺的,你們往後撤一撤,給大爺讓出點兒地方好處理這個孽障。”老頭慢慢悠悠的說着,從揹着的布兜裡一樣一樣的往外拿着東西,淳于看了看,有燒紙、銀針,還有一根短短的、已經燒得黑黢黢的燒火棍。
“警官,你就聽白老先生的話吧,他是這種事兒的行家,我們這裡誰家中了邪、詐個屍什麼的都是白老先生給解決的,他的道行很深。”夏歉拉了淳于躲到一邊。
淳于沒辦法了,只好謹慎的關注的事態的發展。她看了看孟大嫂,她正揉着腿,抹着眼淚。不過看她的樣子,似乎對白老先生也是相當的信任。
“孽障,你不在山裡好好呆着,跑到這兒禍害人,是不是活膩歪了?”白老先生一邊擺弄自己的東西,一邊面無表情的問道。
“關你什麼事?死老頭兒,給我滾得遠遠的,給老孃惹急了,剝了你那層老皮!”孟老頭兒細細的狐狸眼都快豎起來了。
“死到臨頭了你還這麼狂,我看你還能狂到什麼時候!”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白老先生的語氣突然變得非常兇狠,他拿起燒火棍,一棍子打在了孟老頭兒的腦袋上。
“哎呀,白老先生,俺爹還帶病在身呢,您下手可輕一點兒啊!”孟大嫂心疼的說。就從這句話,淳于就斷定了孟大嫂與老孟的死沒有關係。因爲一個如此孝順的兒媳婦沒有理由想讓自己的丈夫死於非命。
“沒事兒,我自有分寸。”白老先生放下燒火棍,對蜷縮在炕上的孟老頭兒喝道:“孽障,服不服?”
此時孟老頭兒已經動彈不得了,但那雙狐狸細眼還是閃着仇恨的光,死死地盯着白老先生。
“不服是吧。好,我看你現不現身!”話音剛落,白老先生就飛快的將一根銀針**了孟老頭兒的手腕。
一聲女人尖利的慘叫從孟老頭兒的口中竄了出來。然後他的目光就直愣愣的定在了屋裡的房樑上。
衆人的目光也隨之看去,隨後屋內傳來一片噓聲。
黑乎乎的房樑上,竟然有一隻白臉的黃鼠狼,也就是俗稱的黃皮子。此時那隻黃皮子用尾巴勾住房樑倒掛着,整個身體以一種和孟老頭兒相同的姿勢蜷縮着。
淳于長大了嘴,她沒有想到,傳說中的黃大仙兒附體竟然真的存在!
“畜生,”白老先生說話了:“你終於現身了。別以爲你吊在房樑上我就拿你沒辦法。來人,給我拿一根鞭子來!”
不一會兒,就有一個年輕人遞進來一根趕驢的鞭子。白老先生接過來以後,瞅準了黃皮子所在的位置,一股力道從肩膀到胳膊肘再傳到手腕,“啪”的一聲脆響,順着鞭子就抽到了黃皮子的耳根子上。
孟老頭兒一聲慘叫,就暈過去了。孟嫂趕緊過來給老人捶着後心。夏歉也扶起了夏振國,搖晃着想讓他醒過來。
黃皮子也應聲掉落在了地上。淳于壯壯膽子靠上去看了看,已經斷氣兒了。白老先生剛纔那一鞭子使足了力氣,黃皮子從耳根子到後脖頸的皮毛都被抽開了,露出了紅紅的肉,在燈光下閃着異樣的光。
白老先生開始往包裡收拾自己的東西。他瞥了一眼地上的黃皮子屍體,說:“這畜生臉兒都白了,看來活了不少年頭。再不弄死就要成精了。”他轉過頭來問孟大嫂:“你們家老爺子最近進過山麼?怎麼招惹上這麼個東西?”
“沒有啊,我公公都病了七八天了,這期間沒怎麼出過屋子,更別提進山了。倒是我們家男人進了一趟大仙兒溝。”
“去那兒幹啥?”
“老孟想去套個狍子給我公公補身體,他說就大仙兒溝的袍子好抓。”
“胡鬧,大仙兒溝是想進就進的麼?告訴你家男人以後別這麼犯糊塗了,沒準兒就是他把黃大仙兒給帶回家的。”白老先生皺緊了眉頭。
“白老先生,老孟死了,嗚嗚……”孟大嫂每當提到丈夫,都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死了?怎麼死的?”這句話讓白老先生很吃驚。
“是這麼回事,您住在外屯,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還沒來得及告訴您。”之後,孟大嫂把之前的事情詳細的給白老先生講了一遍。
聽完之後,白老先生沉思了一會兒。眼前的這種情況是他以前所沒有見過的。沒想到,黃皮子還能通過跟蹤已死之人的氣息來迷惑死者的家人。這種動物真的是無法用常理來解釋。
“你也不要太傷心了,大仙兒溝裡孽障橫行,你家男人孝心可嘉,只是選錯了地方白白丟掉了性命。這是命中註定的事,你們還得好好生活纔是。”他用腳踢了踢地上的黃皮子屍體:“還有,這隻死黃皮子一定要燒掉,別爲了貪戀錢財留下它的皮毛,否則遺禍無窮啊。你們聽明白了麼?”
衆人紛紛點頭。淳于看出來白老先生在當地人中非常有威信。
“警察同志。”
聽到白老先生在叫自己,淳于擡起頭來:“您在叫我麼?”
“對,孩子,我想囑託你一件事。
“您說,能做到的我一定照辦。”
“村民裡大有貪小便宜之人存在。這隻死黃皮子的毛皮值不少錢,我擔心會有人偷拿走它去換錢。我得連夜趕回屯子,燒掉黃皮子這件事,就由你看着進行吧。”
“好的,您放心吧。”雖然淳于對眼前的一切還是感覺有些荒誕,但是還是答應了老人家的囑託。
“好好好,那老朽就先告辭了。”
“老人家,這麼晚了,不如在村裡對付一夜,天亮再走吧。”淳于有些擔心白老先生的安全。
“警察同志儘可放心,老朽常走夜路,身體也硬朗的很。那咱們就後會有期吧。”
淳于不好再挽留,於是將白老先生送出了村口。
當她回到孟大嫂家的時候,孟老頭兒和夏振國都已經清醒過來了。問他們之前發生的事,二人都回答說心裡清楚,可是身體無力。
看到兩人逐漸康復,淳于放心了。她準備找人把黃皮子屍體燒掉。她回過頭來,隨後一陣恐慌爬上了她的心頭:之前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黃皮子已經不見了!只留下了一小攤血跡!
淳于挨個查看了房間,沒有什麼收穫。她又仔細盤問了在場的每個村民,大家都說沒注意到。淳于大學的時候專門修習過心理學,她從村民的眼中絲毫看不出撒謊的慌亂。
如果村民們說的是真的,那就只剩了一種解釋:已經斷氣兒的白臉黃皮子,趁亂自己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