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未耶緩緩地邁下樓梯。
“方未耶, 以後,不要再跟若承見面了。”
這是之前在天台上遇到溫子虛之後他對自己說的話,跟着他還說, “你們倆再見面, 除了只會增加一些沒必要的傷害以外什麼都不會有的, 你不能帶給若承安慰, 而若承, 也不可能會給你帶來什麼幸福。”
方未耶聽完之後就一直在沉默着。
無語以對。
就像剛剛在樓梯上遇到柏若承時那樣的感覺一樣,無語以對。
啊,原來, 是彼此傷害的關係啊,原來, 只是爲了給對方增加傷害而存在的關係啊……
“再見他, 你一定又會心軟, 可這心軟,只會帶給他更多的絕望, 方未耶,你知道,給一個希望之後又丟給他一個更大的絕望會有多殘忍了吧?你已經殘忍過一次了,而若承也因爲這個差點就丟了性命,所以, 能不能請求你, 不要再這樣對待他了?請你, 回到你原有的生活中去吧, 這樣, 也是爲你自己和林一言好,不是嗎?”
一步, 一步地跨下樓梯,前方的走道里,漸次亮起慘白的白熾燈光,將行走在上面的匆忙的人們,照下了一大堆歪歪斜斜的殘破不堪的身影。
給了希望,又丟下絕望,這樣殘忍的人,原來是她方未耶嗎?
那麼,自己胸口的這個巨大的傷口,又是誰給她留下的呢?
走啊走啊,突然在某一層的樓梯間裡停下了腳步。
她怔怔地看着牆上樓層數的紅色數字。
大腦又一次昏聵一片,血液倒流的聲音,猶如瀑布一般在腦際深處不斷地洶涌奔騰着。
在牀上翻轉折騰了將近有一個小時後才漸漸止了一些疼痛的柏若承,這時才稍微放鬆了一些,將之前一直繃得緊緊的身體虛弱無力地攤了開來,胸口微微起伏着,吐氣有些艱難。
“好點了?”溫子虛的聲音還是有些哽咽。
柏若承皺了皺眉沒有應他,臉色又一次變得很差,鼓了鼓嘴巴,看起來又是想要吐了。
“想吐?”溫子虛立刻反應迅速地從牀底下拉出了垃圾桶。
柏若承迅速趴倒在牀沿上開始不斷乾嘔,“呃……嘔……”嘔得整個身體都抽搐成一團。
溫子虛一邊拍着他的後背,一邊反而還在那裡慶幸地說,“還好還好,還好不再出血了……”
柏若承連回頭對他翻白眼的力氣都沒有了,胃裡一陣一陣翻江倒海,後背的地方,始終像海浪一般持續不斷地涼上來,讓人不停地打起冷戰,除了噁心還是噁心,整個胸腔悶到快要爆炸開來,真是讓人連死的心都有了……
“嘔……”又是一次劇烈的乾嘔,幾乎連內臟都快要一起被翻出來了,喉嚨口因此泛上了一層撕裂般的刺痛,眼淚,幾次三番被憋出眼角,卻虛弱得連擦也沒力氣擦……
“是胃裡太空了吧,一直都在掛水也沒能進食,”溫子虛一邊拍背一邊繼續老媽子一樣的碎碎念,“只要不再出血,12個小時以後就可以吃點東西了,到時候我給你準備點米湯。”
“嘔……”本來還想頂個小嘴的柏若承,又一次□□嘔給打敗了。
其實他現在真TMD想說,溫子虛你這個死變態幹嘛突然間對我這麼好啊,只不過就說了一句對不起而已就可以立馬從仇人變成朋友了嗎溫子虛你這個笨蛋!你這個跟柏若安一樣愚蠢的笨蛋笨蛋!!!
“啊?還是隻能喝牛奶?”誰知溫子虛同學不但完全沒有查覺到柏若承對他的不滿,反而已經在那裡自己先歪歪起一會兒的進食方案了,“要不等會兒我還是先去跟主治醫生再確認一下好了,畢竟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
我吐!我接着吐吧!柏若承閉上眼睛繼續努力地往外乾嘔着,哦……嘔……
方未耶還站在那裡,腿肚子似乎被灌上了鉛,半天動彈不得。
“方未耶。”一道冰冷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方未恥驚怔地轉過頭去。
病房內的林一言,艱難地起身,搖晃着身體從牀上爬起來,心裡不斷地傳來一道聲音,不行,不能,不要,他,不可以這樣去懷疑未耶,不可以這樣去傷害未耶,對不起,對不起未耶,請你原諒我。
醫院甬道里,漸漸地安靜了下來,各間病室陷入了休息時間的死寂,偶爾有兩三個看病人的人穿行而過,大多也只是沉默地路過。
似乎連哭聲也都被這種死寂給打敗了,躲藏了起來。
方未耶轉過頭去,看到的,是張瓊那。
“方未耶,你站在這裡,是想去看柏若承對不對?”張瓊那這樣問道,眼睛向着方未耶射出兩道冰冷而又狠厲的目光,“方未耶,你回答我!”
巨大的驚恐,像魔鬼之手,瞬間揪起了方未耶的心。
病房內,溫子虛對趴倒在牀沿上簌簌發抖的柏若承說,“聽着柏若承,等這邊出了院,就到我們療養院休息一段時間好不好?”
柏若承沒有回答他這句話,只是伸出手要水漱口。
“要知道,那家療養院的所有權可是你的,最起碼,你也應該隔三岔五地過去視察視察吧?”
柏若承漱完口,慢慢地躺回到牀上去,一臉不耐煩地緊緊閉上了眼。
溫子虛放好杯子,又幫他拉好被子,“一邊工作賺錢一邊還可以療養自己的身體,你說這世上還能找到比這更好待遇的生活了嗎?”
“快閉嘴吧一羅嗦起來就沒完沒了的死變態。”柏若承有氣無力地應了他一句,燈光下他那張緊閉雙眼的臉,還是白得驚人,看起來,似乎還是很難受的樣子。也是,折騰了這麼久,都還沒怎麼好好休息過,再強的人也該垮了,於是溫子虛還是勉爲其難地閉嘴了,站起來,“那你就好好睡一覺吧這事兒以後再說。”說着,他就又再次掖了掖被角才轉身離開。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卻被人猛力地撞了進來。
“砰!”
門被一個弱小的身體壓到了牆上,室內所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方未耶!”溫子虛愣在當場。
“方未耶?”柏若承整個人都在牀上驚坐而起,臉上是一付完全無法置信的表情,眉宇間快速飛過各種錯綜複雜的感情。
張瓊那提起嘴角的一抹冷笑,眼睛直直地瞪着牀上的柏若承,“你,就是柏若承?”
方未耶的衣領被張瓊那提着,小小的頭,一直低着,低着,彷彿自己是一個見不得人的奴僕,在張瓊那的掌握之下,顯得那樣弱小而又無力。
“你是什麼人你想幹什麼?”柏若承立刻就掀開了被子站到了地上,只是無奈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這一衝動,登時又一次令他頭暈眼花幾乎一頭栽倒在地。
“哼!”張瓊那冷哼一聲,又將方未耶朝着柏若承的那個方面推了過去,“來給你送人的,這個女人,一直很擔心你,一個人在樓道里站了n久,就想着要怎麼樣纔好進來探望你呢,剛好我經過,所以就做了一個人情送她進來了。”說完,她又朝着柏若承笑了笑,“怎麼樣?是不是該謝謝我啊?”
“你這個瘋女人你到底想幹什麼?”這是溫子虛代替柏若承問的,一邊問,一邊已經迎向張瓊那與她面對面對峙起來。
“未耶!”
誰知,背後卻響起了柏若承的一聲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