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里人很多,一站一站的下人,一站一站的上人,走了又上了,上了又走了。
行程走到一半的時候,終於有了位置,莊吉正要去坐,卻看見遠處有個抱嬰者,所以笑着讓那位女子坐下了。
儘管他知道,他的病不易久站。
而且,扶着扶手,很有可能被擠摔倒。
若是一摔倒,很有可能發生一發不可收拾的危急情況。
那女子抱着孩子,朝他點頭說了聲謝謝。
他回笑,說舉手之勞,看着這約莫兩歲的孩子好可愛,而這女子緊緊抱着孩子,時而揉揉孩子的頭,時而輕輕在孩子的額頭上親一口。
那情,那景,好溫馨。
所以難免觸景生情。
如果五前年,一切正常。
他和宋詞應該已經結婚了,不久就會有孩子。
如果一切正常,他們的孩子,也應該有三四歲了吧。
如果一切正常,他肯定讓宋詞辭職了,然後一有空就帶着她和孩子去旅遊,也不要去遠了,太遠的地方宋詞坐車坐飛機都會暈。他會開着走,和她和孩子在城外兜兜風,釣釣魚,再去果園裡摘摘果,賞賞花。
多麼愜意的生活啊。
可是,那都是如果。
如果,如果,都是沒有可能性的如果,不會變成真實的如果,全都是假設的如果。
想着,想着,莊吉難免傷感起來。
以至於這一傷感,這一沉思,又坐過了站,只好又反相向坐回去。
等他趕到康橋花園的時候,地產中介和房東都已經在十棟1001等他了。
房東不知道是什麼人,願意把價錢擡高一倍來買他這房子,等莊吉一到,這才明白。
“小莊啊,原來是你要買我這房子?”房東陳先生看了莊吉,原來是當初租他房子的那個小夥子,打量了他幾眼,他身上一身名牌,看樣子已經是個成功人士了,不過卻覺得他瘦了一些,沒有當年那麼健碩,卻還是很英俊。
莊吉笑了笑說,“嗯,我比較喜歡你們這套房子。”
房產中介這才明白,原來買家和賣家認識,卻不明白買家爲什麼要通過他們中介來買這套房子。
陳先生帶着莊吉在屋子裡轉了轉,說房子後來他重新裝修過,又說,“小莊啊,不是你喜歡這套房子吧,是你女朋友喜歡吧,小宋她當初就是看中我們家這個大陽臺,還有陽臺外面的風景獨好。”
是啊,宋詞喜歡這個大陽臺,站在陽臺上可以看見外面的一湖綠水和旭日東昇。
陳先生又帶着他走到了陽臺,笑了笑說,“你和小宋現在已經結婚了吧。”
莊吉笑笑不語,把目光從這陽臺上望出去,外面依舊是青山綠水,可是卻多了許多的高樓大廈,遠比當年他們租這房子要繁華得多。想來這裡已經是成熟的小區了。
雖然這裡有所變化,可是曾經的美好記憶不會變,所以難免讓莊吉唏噓。
真有種“曾經滄海難過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滄桑感。
如今房子在,青山綠水依舊,故人卻早已分道揚鑣。
儘管,五年前的分手,是他情非得已。
莊吉看了看四周,當着中介的面說,這套房子他要定了,問房東什麼時候可以過戶給他。
這房東是個很現實的人,饒是他們以前認識,也還是一步不退讓,說是要按兩萬塊一平米的價錢出賣。
要知道,這康橋花園五年前是五千多一平米,現在漲到一萬左右。
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房東又說現在周邊環境好了,交通也方便了,配套也成熟了,兩萬塊錢一平米不過分。
房產中介看莊吉不說話,而且他希望能把這套房子賣出去,所以得幫着買家說話,“陳先生,之前我跟您提過了,這莊先生打算出一萬七八給您買下來,這個價很划算了,您看你們也是故交,能不能?”
誰知道莊吉斬釘截鐵道,“兩萬塊錢一平米我接受,但是我要馬上過戶。”
房東陳先生立即眼冒金花,“小莊啊,我隨時都可以和你一起去過戶,就看您什麼時候付清費用。”
莊吉立即從公文包裡擰出一個袋子,裡面是現金,沉沉的,“這裡有二十萬,我想今天就要鑰匙,我已經聯繫了裝修隊。接下來的錢,我們簽了合同,現籤現付,現金和轉賬都可以。”
這房產中介和房東,都把莊吉當傻子了,就算他再急着住進這房子,也沒必要出這麼高的價。
可是房東陳先生看着肥肉到了眼前,又怎麼會讓他溜着,馬上拍板說好。
於是,莊吉把合同訂了。
八十六平米,連中介費一百八十萬,他眼睛也沒眨一下就付清了,而且當天就去了房產局過戶。
辦完了這些手續,已經是下午三點了。
曾叔中途打過電話來,問他吃飯沒,後來又打了電話來,問他怎麼還沒回去。
五年了,饒是一個護工也會對他有感情,況且他待曾叔不薄。
他拿着電話對曾叔說,要他放心,他沒事,別擔心。
曾叔又問他還要忙到多久,他說要把這邊裝修的事情定下來,纔回去。
裝修隊來的時候,莊吉直接把裝修圖給了工頭,還一樣一樣的吩咐,說是要把現在打通的客廳重新隔斷,電視牆要如何裝修,書櫃又要如何設計,主臥又如何如何,云云。
這些要求,都是以前他和宋語住在這裡的模樣,他是急着要把這裡復原。
最後,又說,陽臺上要裝一個鞦韆搖椅,那是宋詞一直夢寐以求的。
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夜裡七點多了。
曾叔確認他已經吃過了晚飯,這才稍微放心一些,又連忙找着藥箱裡的藥,扳了半片抗阻胺藥遞給他,“阿莊,你今天出門又忘記吃藥了吧。”
莊吉接過水杯,又攤着手接下那半片藥,然後昂起頭把藥片服下,“謝謝曾叔,我……我……”
他“我”了半天,又開始口齒不清了。
這樣的情況很正常,這是病症所至。
他不發病的時候,和常人一樣。
一發病,輕者口舌不清,重者必須去醫院。
曾叔趕緊又去把剩下的半片藥拿給他,餵給他服下。
又過了約莫一刻鐘的時候,他才穩定一些,可是今天卻太疲勞了,所以倚在沙發上微微閉上了眼。
曾叔不由心疼,“阿莊啊,你急着買房,也不用一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辦完,今天你過了戶,還請了裝修隊,一天之內辦這麼多事,多累,幸好沒出事。”
莊吉緩緩睜開眼睛來,笑了笑,“我就是想早點搬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