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袁沈的童年,其實都是在一片惡意的詛咒聲中誕生的。
說他克父克母克家克業。
種種的一切,他都已經習以爲常了。
當然,早期母親剛剛去世的時候,袁沈並沒有受到這種來自四面八方的惡意。沈氏,還不是一個可以任人說三道四的企業。
後來父親迎娶了曾黎。
或許每一個單親孩子,都對新到來自己家裡的女人都有一份惡意,以及一份微不足道的期待,袁沈也是。
可是他看見的,卻只是曾姨和父親的相敬如賓,以及曾姨面對自己時,那點點微笑的疏離的臉。
於是小小的年紀裡,袁沈便懂得了,這位曾黎,可能不像是外界傳聞的那樣,是因爲沈氏纔到來的。
因爲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曾黎或許,會和父親之前帶回家的女人那樣,對自己噓寒問暖,恨不得將自己的心窩都掏出來一般,雖然袁沈也很不喜歡那樣的虛僞。
父親,在和曾黎結婚的第二年,也因爲疾病過世了……
袁沈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中該如何存在,那一瞬間,他是茫然的,茫然到,在想着,要不要就這樣和父親一起走。
於是,那幾天,他不吃不喝,以爲這樣,就可以讓自己儘快的和父母團聚。
直到……曾黎紅腫着眼睛,給了他狠狠的兩巴掌,然後把他摟在懷中,告訴他,她永遠不會拋棄他。
這是承諾,袁沈記住了,儘管那時,他還很小。
後來的事情,真的就像是曾姨說的那樣,她始終都沒有拋棄他。
甚至在一年之後,她帶着他,嫁給了袁天明,而嫁妝,是沈氏。袁沈那個時候,不懂,爲什麼曾黎明明有能力挑起沈氏,卻還要將沈氏交給袁天明。但是那個時候的他太小,還不知道這些該如何問出口。
現在,袁沈慶幸自己那個時候太小。
因爲有着曾姨的承諾,所以,袁沈不會讓曾黎拋棄自己。就連最後,讓他拋棄了自己用了七年的沈姓,他都沒有多大的不安。
以後的日子裡,袁沈心中都是由衷的感謝,在自己那樣黑暗的日子裡,始終有一雙溫暖的大手,抱着自己,對自己的耳邊一遍遍的說着,曾姨永遠不會拋棄你……
袁沈至今都記得,和袁紹琪的第一次見面。
以往,他都是親眼見着女人到他們家來,這是第一次,他以一個外來客的身份,去進駐到別人的家。
他以爲自己遇到的,一定會是以前那些人講過的那些巫婆一樣的待遇,可是沒有,都沒有。
袁沈看見的,是一雙晶晶亮的眼睛,隔着轉角的牆壁,在偷偷的看着自己。
不知道爲什麼,一向敏感的袁沈,對那雙帶着好奇的目光,並不十分排斥,相反,他順着那道目光看過去,只感覺滿心的……驚訝。
的確可以說是驚訝了。
大人不知道說些什麼去了,此時偌大的豪華的客廳,只有牆壁處躲藏的那個小女生,以及他了。
袁沈這一次,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朝着那個小女孩的方向看過去,只是在看過去的一瞬
間,便感覺面前一閃,緊接着,那個小女孩已經跑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好,我叫袁紹琪,聽爸爸說,你就是我們家裡的新成員了?”那個時候,袁沈聽說,這個小女孩的父母纔剛剛離婚,袁沈甚至不懂,爲什麼這個小女孩還這麼開心。
也是在後來,袁沈才知道,袁紹琪那幾天,一陣都把曾黎,當做自己的母親了。
可是他卻被那個笑容感染了,他想要揚起一抹笑,臉卻在連天的悲傷中,不知道該如何扯起嘴角,最終,只是臉色僵硬着說了一句:“我叫袁沈。”
他想要解釋的,可是剛剛開口,便發現了從樓上下來的曾姨和袁天明,那一瞬間,在心中憋屈了很久的話,終於還是重新憋在了心裡。
小女孩並沒有在意這個插曲,只是重新跑到兩個大人之間,隨後轉身看着袁沈:“爸,以後我們就要和他在一起生活了是嗎?”
小小的袁紹琪問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太過於凝重,於是兩個大人面面相覷,甚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袁沈的心中也有一瞬間的緊張,他擔心因爲剛剛他的僵硬,讓小女孩對自己產生了不好的印象。
但是,袁紹琪下一刻的反應,卻讓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氣,她突然就笑出來,開口說道:“我終於有玩伴了……”
袁沈不想承認,可是卻又必須要承認,在袁紹琪笑起來的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天空,似乎都被點亮了。
一個多麼明媚的人,纔會有這麼明媚的笑容。
可是兩週之後,那個有着明媚笑容的袁紹琪,卻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她開始不怎麼吃飯,不和他說話,不和袁天明說話,甚至會……敵視曾姨。
那幾天,袁家的人都急壞了,包括袁沈,他覺得自己像是那羣人中最着急一個。
後來,他終於在放學回家之後,將袁紹琪堵住了,堵在了別墅門口的大門之後,然後努力做出一副嚴肅的樣子,問她:“你究竟怎麼了?”
小小的孩子,能嚴肅到哪裡去呢……可是那個時候,在同樣是小小孩子的袁紹琪面前,他的表情可以算得上是猙獰了。
於是她果真被唬住了,努力了半天,纔將自己的話表達清楚……
她說的是:“我們一起把曾姨趕出去吧……”
袁沈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問她:“爲什麼?”
“因爲曾姨不是我的媽媽,她還睡我媽媽的牀。”這是那時候,袁紹琪的回答,兩週之後的袁紹琪,才意識到,原來曾姨並不是她的媽媽。
後來,看過蘇青本人的袁沈,突然就知道了,最初袁紹琪爲什麼會錯認這兩個人……
那天,袁沈異常認真的看着袁紹琪,並告訴她:“曾姨可以走,但是,曾姨如果走的話,我也會跟着走。”
那天,袁紹琪依舊很不在狀態。
三天之後,袁紹琪便像是做了什麼重大決定一般,偷偷的告訴袁沈:“你不用走了,因爲我決定了,將曾姨不是我媽媽的事情,隱瞞下去,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媽媽回來了,我就幫不了你了……”
袁沈在一瞬間,好像聽見了自己心中煙火綻
放的聲音,她是爲了他,雖然……她只是希望留下他這個玩伴。
但是他還是很開心,自己在她的心中還是有地位的。
袁沈以爲,自己到這裡來,會多一個敵視自己的妹妹,以及一大羣不喜歡自己的,妹妹背後的力量,但是,到了袁家之後,袁沈才發現,什麼都沒有,有的,是對他一張張的笑臉,雖然有些笑臉中夾雜的可憐,讓他很彆扭,但是好多了,真的好太多了。
袁沈轉學了,從之前的那家貴族小學,轉到了和袁紹琪一家的小學,二人開始一起上學下學,那種感覺,很美好……美好到,後來袁沈學了“青梅竹馬”之後,才覺得,這個詞像是爲他們而專門設的一般。
再到後來,出現了一個叫李鬆的可惡的傢伙,袁沈不知道爲什麼,就是很不喜歡李鬆,很不喜歡,不喜歡到,一種討厭的程度。
但是偏偏,李鬆還每天像沒事人一般,圍繞在袁紹琪的周圍,像蒼蠅一樣,趕都趕不走……
袁沈真的太討厭李鬆了,於是有一天,他竟然很幼稚的讓袁紹琪在他和李鬆之間選一個玩耍。
袁沈是得意的……因爲袁紹琪果斷的選擇了自己……
只是後來,他讓袁紹琪在校門口等自己的時候,看見了一羣黑衣人抱着李鬆離開的樣子,雖然不喜歡他,但是袁沈總歸不想要李鬆死的,在孩子的心中,好像危險就是和死劃等號一般。
於是他趕忙支開了距離很近的袁紹琪,讓她去找警衛員,而自己,則跟在那些人身後,默默的記下了車牌號。
只是讓他詫異的是,李鬆在袁紹琪走後,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那些黑衣人竟然自己放手了……
於是,這加深了袁沈一定要袁紹琪遠離李鬆的念頭……
真是防不勝防……
袁沈很煩躁,因爲他發現了袁紹琪和李鬆廝混的地方……
袁沈很煩躁,因爲曾姨懷孕了……
袁沈很煩躁,因爲儘管他這麼煩躁,依舊沒有人安慰自己。
他最想要一起玩的袁紹琪沒了,一直疼愛自己的曾姨,一定會更加疼愛自己懷中的那個小寶寶吧……
自己就像是被莫名拋棄了一般……
不過後來,袁沈驚奇的發現,在袁紹琪滿面笑容的找自己時,那憋了幾天的煩躁,竟然一下子就全部消失了。
彼時,愛上了看課外書的袁沈,剛剛接觸到了一個新鮮的詞語,叫“情竇初開”,他還沒有來得及查找是什麼意思。
但是,那天,他在房間中獨自一個人抑鬱的時候,門被人小心翼翼的推開,一個笑臉,迎着陽光,出現在他的房間時,他的心中,頓時感覺被這一片光亮填充滿,然後……莫名的就想起了這個詞語……
情竇初開……
原來就是這樣的感覺……很美好,就像是他在心中種滿了花,可是等了很久,花一直沒有開放,有一天,他泄氣的坐在那裡,看着滿園的花,然後……
一瞬間,花園中所有的話都開了……
開的異常的燦爛……只是可惜,他沒有辦法看見,袁紹琪的心中,有沒有開出這樣的一片花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