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劍眉微皺,眸光微閃,見女兒言之鑿鑿,不像胡言,心下有些疑慮,道:“蘇蘇,你是爹爹的掌上明珠,爹爹怎會怪罪於你。罷了!罷了!數百年來納蘭家族一直居於未數,也不差這一回,蘇蘇你莫要胡來。爹爹雖然年近老邁,然則卻並未糊塗,那較鬥比武第一的虛名與女兒的性命安危相比,絕對不值一提。爹爹老來得女,就你這麼一個寶貝閨女,若是你有什麼不測,我這條老命也沒有活着的必要了”。
老者見女兒目光堅毅,神態凜然,以爲其定是打算在較鬥比武中拼上性命,登時五臟具驚,連忙擺手出口勸說。
納蘭蘇微微一愣,心下微驚,她萬萬沒想到一直視聲名如命的父親,今日卻能道出這般話來。那如鵬展雙翅的眸光,立時撲扇收縮,化成一縷柔美的螢光,飄崖而落。
納蘭蘇如皓月彎彎的嘴角,輕輕顫動,“撲嚇”一聲悅耳的輕笑,道:“爹爹莫要擔心,孩兒可還沒活夠呢,再者說來,多年來孩兒一心向道,未盡點滴孝道,怎能如此這般撒手人寰。這次較武比鬥,孩兒特意請來敖師兄前來助陣,他可是師尊坐下第一大弟子,一身玄妙神通變幻莫測,修爲更是早已達到了靈海後期。想哪另外三大家族後輩之中,即使出現幾個天資縱橫之才,也不會是敖師兄的對手,此次較武比鬥,我們納蘭家族一舉奪魁應該不難”。
老者沉如死寂的心田,登時捲起千層巨浪,來回激盪,摔打不止。老者眸光迸射,如久困籠中的雀鳥,重歸自然,歡喜雀躍,道:“蘇蘇,此話當真?你口中的敖師兄可是那端坐於前車之人”。老者說罷,如枯木殘枝的老手,巍巍顫顫,指着前面的龍馬轎攆,訝口大張,滿臉竟是吃驚之色。
納蘭蘇默然不語,只是輕輕點了一下嬌首。老者恍然大悟,撫了一把鬍鬚,道:“我說前幾日接到蘇蘇的音信,非要爹爹安排兩架龍馬轎攆,原來如此!”。老者笑容綻放,撫須點頭,對於敖師兄的到來,頗爲滿意。
老者深知一名靈海後期的修士,對於整個納蘭家族意味着什麼,看來當年窮盡其財,把女兒送入天秤島習道,實乃明智之舉。
另外三大家族縱然實力不凡,英年才俊代出不窮,然則其畢竟是修真家族,而非修真門派,無論功法資源都頗爲有限,即使是窮盡畢生,想要達到靈海後期這等仙境修爲,絕對是癡心妄想。
有了此等高人相助,力壓其它三大家族,在蠱雕城較鬥比武中奪魁,如若探囊取物,樹椏摘桃,信手拈來,輕而易舉。
想到納蘭家族可以在較鬥比武中,大發光彩,力壓羣雄。老者便心潮澎湃,思如泉涌,對於較鬥比武的到來,隱隱有些迫不及待。
就在這時,老者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忽想起一事,心下不免再生疑問,道:“對了,蘇蘇,既然那端坐於轎攆內的高人,是你的敖師兄,那昏迷不醒的男子又是誰?也是你的同門麼?”。
納蘭蘇搖了搖頭,眸光流離波動,舒展的柳眉,再次凝皺聚集,道:“孩兒也不知那人是誰?只是在橫渡天萬海峽時,見其漂浮於海面之上,且尚有呼吸,孩兒便於他救下。孩兒和敖師兄反覆查驗過此人的體質,觀其體內隱有寶光泛出,定是一個不凡之人,然則遺憾的是其無仙根,且未有靈海,只是一個凡人罷了”。納蘭蘇輕嘆了一口氣,如煙似水的黛眉,彎月垂下,隱有惋惜之意。
對於修真家族來說,能多一個有仙根的門人,實爲重要,特別是四大家族中勢力最弱的納蘭家族。
蠱雕城四大家族分執商舵,各掌乾坤,涉獵有所不同。納蘭蘇的父親納蘭拓海,乃是蠱雕城,四大家族之一納蘭家族的執掌者,其祖上源於天玄山玉兔妖一脈。
納蘭家族主要經營藥材生意,蠱雕城一多半的藥鋪草堂,都掌握在納蘭家族的手中,其旗下共有一百多家分號,幾乎遍佈於整座萬星島大大小小的城鎮和村落,是島上當之無愧的藥材大家。
另外三大家族分別是凌霄洞赤虎妖一脈的拓跋家族,紫霞府塔布羊妖一脈的夏侯家族,以及逐日洲裂蹄牛妖一脈的霸氏家族。
拓跋家族其本源於凌霄洞赤虎妖一脈,由於其生得一雙靈光妙眼,是以對揀選靈寶法器上有格外的天賦。拓跋家族主要兜售各類法器和煉製材料的生意,幾乎包攬了整座蠱雕城的武器店、鑄器爐。
其家族執掌者拓拔野正值壯年,爲人爽朗好結交四海,人脈更是縱橫內外海。拓跋家族海上有一支商隊,常常從外海走私底價販運一些珍貴稀罕之物,然後以天價售出,從中獲取高額利潤。
夏侯家族本源於紫霞府塔布羊妖一脈,其執掌者夏侯令,乃有經天緯地之才,加之秉承了紫霞府羊妖一脈的篆字繪圖神通。是以家族經營的百家書店,生意日漸中天,來往商客源源不斷,絡繹不絕。
夏侯家族的勢力遍佈內外海,手下宿養之人,多如牛毛,無以計數。平日裡這些宿養門人,四海內蒐集失傳的功法秘術典籍,網羅天下丹方,經由特定渠道,秘密運往萬星島,再由接應將這些典籍和丹方彙集到蠱雕城的大大小小書店,從而高價出售。
霸氏家族本源於逐日洲牛妖一脈,其執掌者霸天,年過二百,身體卻仍健壯如斯。霸天雖已年邁,然則脾氣火爆,做事衝動,不亞於年輕小夥。霸氏家族同樣秉承逐日洲牛妖一脈的天賦神通,對符籙道術造詣頗深,其主要經營各類制符材料和豪尖籙筆。
霸氏家族後人多酷愛制符之道,加之符籙攻擊,在低階鬥法之中,作用甚強。是以每十年舉行一次的蠱雕城較鬥比武,總能大發光彩,頻頻奪魁,致使於數百年來第一家族的位置,無人撼動。
四大家族各有後臺,不是蠱雕城的上層,就是雄霸一方的諸侯,這也是四大家族屹立百年不倒的根本。四大家族各執商舵,涉獵有所不同,實質上本無利益衝突。然則蠱雕城上層每十年都會舉行一次較鬥比武,並從四大家族之中,排名第一的家族,揀選出數名資質尚佳的子弟,進入刀鋒山習道修行。
四大家族深知其中厲害,只有自家子弟進入刀鋒山習道修行,成爲萬人敬仰的仙師,家族的地位纔可確保穩固。是以每次較鬥比武,四大家族均摩拳擦掌,用盡全力,甚至爲奪魁,暗地裡勾心鬥角,彼此爭得是頭破血流。
納蘭家族的天賦神通,不似其他三大家族那般霸道,僅是嗅覺敏銳而已,對辨認靈藥花草有特別之道,就算三大家族齊聚,也無出其右者。
納蘭拓海不似夏侯令那般廣招門人,其宿養門人十分嚴格,但凡能踏入納蘭家族大門的,無一不是精壯不凡之輩。
由於納蘭家族經常從北部商道運輸各種草藥,是以需要一支精英組成的部隊,保護商隊的安全。這支精英部隊的頭領,是多年前納蘭拓海花大價錢從天秤島聘請而來,其靈體強橫如崩石,一身玄妙神通深不可測。納蘭拓海曾親眼所見,其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仙術道法更是厲害無比,彈指間便可碎石裂金、斷樹拔根。
若是再能招來一名有仙根會仙術的門人,納蘭家族便會如虎添翼,橫行北部商道,如入無人之境。
然則有仙根會仙術的修真者,大多數視錢財如糞土,不貪圖外在飾物,又怎會那般輕易屈居人下,敢爲子牛。
納蘭拓海自知其理,苦笑一聲,搖了搖頭,撫須道:“蘇蘇不必惋惜,即使那人是有仙根的修真者,又能如何?罷了,罷了,若是個體內隱含寶光的凡人,那就賞他口飯吃,姑且留下做個府中雜役”。納蘭拓海爲人親和,樂善好施,平日裡開倉散糧,普濟衆生,所轄藥鋪草堂,定期爲百姓免費醫治,沒少做得好事。
雖說那人沒有仙根,然則納蘭蘇從海中將其救起,也算有些緣分,加之其體內寶華隱現,對修行之人頓悟大道,益處頗多。是以納蘭蘇早就有意把其留在身邊,做個伴修書僮,如今還未開口,父親便先行應下,其歡喜之意,自不待言。
行進在商旅隊列的最前端,另外一架龍馬轎攆內,一名衣着光鮮、風度翩翩的男子盤腿端坐,其周身氣息內斂,若有若無,顯然是道法大成之所現。
男子髮髻斜插一根萬淵狼骨打磨而成的骨簪,其上靈光流波,寶華閃閃,一看便知是不凡之物。男子面如白紙,眉若劍芒,標緻的臉龐,一股凜冽的煞氣,飄蕩若無,又隱隱含現。
男子衣着飾物頗爲考究,無一不是天材地寶精心煉製而成,周身寶華沖天,靈光閃動,種種跡象表明,其定是出身自某個名門大派。
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納蘭蘇的同門師兄——敖廣!
敖廣坐禪入定,神遊天外,仿若周遭的凡塵浮物皆不存在,似立於蒼穹之頂,睥睨衆生。敖廣面前不遠處,仰面躺着一名昏迷久矣的男子。男子面色殷紅,嘴脣泛紫,且時有氤氳濁氣呼出,顯然是身中奇毒,已入骨髓之兆象。
男子雖然髮髻靈亂,遮住半邊臉面,然則仍難擋得住其氣宇軒昂的俊朗。他身穿一件灰色長袍,拖沓前簾繫於腰間,胸口起伏有序,氣息平穩,一時半會兒並無生命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