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屋外,看着屋內的一片狼藉。
“姐姐?”
重樓不解的仰頭,透過我想看看屋內究竟發生了什麼。
然後,怔在當場。
滿地的鮮血,分不清到底是誰的。出門前母親正準備熬的湯潑灑在地,混合着濃重的血腥味詭異而噁心。我下意識的捂住了重樓的眼睛,在聽見有人的腳步接近的時候,一把擊昏了他,將他塞進了一旁的米缸。蓋好蓋子,近全力去隱藏他。過程中,我抖着手,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做,只是彷彿覺得,不這麼做,我會後悔一輩子。
所以,當那羣人再度歸來的時候,我顫抖着爲自己舉動而歡呼。
來者一頭白髮,她看着我,皺眉,怒斥:“孽障!”
我扯開脣角,不置可否。我看見,她身後的男子手中,拿着父親的劍。銀色的盔甲上沾染着暗紅色的血液。瞳孔猛然緊縮。我想我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一直知道收養我的這對夫妻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所謂隱居者,沒有隱居者會叫重樓御劍,沒有隱居者可以一揮手就治好我和重樓的任何傷口。父親有着暗紅色的眼睛,還有偶爾被我和重樓氣壞了不受控制露出的角。母親有着溫柔的眼眸,在懷着重樓時拖着巨大的蛇尾。我曾以爲那是理所當然,直到我和重樓溜出去玩,發現不遠處村子裡的人,沒有會長蛇尾的。
但是,我想,就算是這樣,我們也可以很好的過下去。
平靜而幸福。
每天挑戰着父親的神經,欺負着重樓。
日子美滿而幸福。
“孽障,你可知罪。”
我擡眼看着那個白髮的女人,撇了撇嘴角,扭頭。
“你!”
“你就是墮入魔道的女媧後裔之子?”清冷的如碎玉的聲音一如這個單手執劍的男子。我顫了顫眼簾,擡頭看向這名帶着銀色盔甲面容俊美卻無一絲表情的神將呲笑一聲。
“明知故問。”
“你——!”白髮的女子被我氣得覆住自己的胸口指着我的手指微顫,“我女媧族怎會有如此孽障!”
“喲,您老不是一入門就孽障孽障叫的特別歡嗎,您老把我當族人?我看您也沒蛇尾啊。”我揚着脣角燦爛一笑,“亂攀親戚可不好啊,婆婆。”
我有些壞心的看着對方被氣得七暈八素,暗歎着最好氣你一個經脈逆流老年癡呆最後猝死纔好。
“今日我便除了你這孽障,免你日後危害天罡!”
“哦呀,難道老婆婆你一上來是不想殺我的?”我裝作一臉驚訝,卻發現那名冷漠的神將將視線似乎不禁意的掃過了米缸。我握緊了手,將笑容放的更大:“要我替爹孃感謝你一開始對他們的獨子心存善念嗎?老婆婆。”
“你這孽障,我現在就替我女媧一族清理門戶!”
對方的視線輕輕掃了我一眼,離開了米缸,沒有理會揮手招來一把通體碧綠寶劍的女子,我暗暗輸了一口氣。至少要保住重樓。
“聖姑。”一直沉默的神將突然開口,已經祭出青色寶劍的白髮女子一怔,隨即有些敬畏的看向打斷了她的同伴。
“飛蓬將軍有何事?”
“仙魔混血畢是天罡之外,這件事還是交由天帝負責較好。”身着銀甲的青年說的很平靜,然而名爲聖姑的女子不由的微顫了顫身,然後有些不願但也無可奈何的收了劍。
“那麼,就有勞將軍替我向天帝通稟了。女媧一族出了晗璘這樣的後裔實在羞愧。”
對方並沒有回答女子的話,只是靜靜的走到了我的面前,摘下了頭盔。我被那雙澄澈無波的眼睛震在了當場,那雙眼睛如琉璃般通透隱隱透着淡淡的青藍色。發如上等的墨蘭絹布。整個人清冷的就如他手中的那把劍的劍光。怎麼會有人在惹得滿身血債之後,還可以平靜成這樣。啊,對了,他們是仙不是人!是無情無慾的神,天道不仁的天將!
我呲笑,諷刺的看着他。要帶我回去邀功?抱歉,姑娘我不奉陪。
我對着他伸過來的手熟視無睹,他也並不惱怒,只是用着他深色的眼睛淡淡的再一次掃過米缸。
我頓時屈服。
在跟着他離開了爹孃親手建的小屋之後,假裝沒有看見那一堆衣着肅穆的天兵,我最後深深的凝望了屋子一眼。白髮的女子看着那幾乎流出了屋子的鮮血最終嘆了口氣,衣袖一揮,整座木屋頓時籠罩在一片火海之下。
大片大片的火紅色,襯得天藍色的天空都隱隱有些發黃。火炎的濺出的碎光落在木屋周邊,多餘的連一棵樹木都沒有點燃。只是包裹着那塊小小的裝載着我無數回憶的木屋,沖天滅地。
重樓!!!
我大驚失色,頓時便要衝進木屋卻被帶着我的神將死死的按在了當場。
重樓!!!
身體重如千金根本無法動彈,我的血色一點一點完全自臉上褪盡,面色慘白的看着籠罩在一片火海之中的木屋。重樓在裡面,我打暈了他,他還在裡面!
“晗璘一生,雖離經叛道甚至委身魔族,即便她修成仙身跳出輪迴卻又墮落成魔……但終究曾是女媧後裔。既然與那魔族相守是她的願望,那麼便以這樣的方式相守吧。”
父親是來自魔界的魔族,母親是修的仙身的女媧後人。仙魔混血更是天綱之外物。那個女人先下手將他們連同木屋一起火化也算是保全了他二人的遺體,若遇上好事者,指不定該如何處理侮辱這對叛離天道的存在。
我明白對方是處於最後的仁慈,這是他們這羣所謂“正人君子”所能給的最大善意。但是,但是……重樓在裡面,我的弟弟,我唯一的弟弟還在裡面啊!
淚水無聲的滑落,我第一次憎恨着自己的無力。壓在肩膀上的那隻手指節分明、修長美麗,卻讓我恨不得生吞了它。
“仙魔混血,沒那麼容易死。”
低低的話語自耳邊響起,我擡頭,看見的依舊是一張淡漠的面頰,俊秀如玉,如寒玉。
“冷靜點,連這點低級炎咒都過不去,我就要懷疑他是不是仙魔混血了。”
我低頭擦了擦眼淚,想了想,與其現在衝進去讓他們發現重樓不如就此相信重樓的力量。重樓是火系的體制,火系法術,對他的傷害應該是減半的。我要冷靜,我要冷靜!
在沒有力量之前,我必須冷靜!
我木着一張臉,看着木屋在熊熊火光中漸遠,聖姑早已在放火的一瞬間就不忍的離去,而如今我被飛蓬帶着,跟隨着往天界飛去。
我看着身後的天兵被甩的越來越遠,轉過頭看向一臉平靜專心飛行的男子,開口道:“爲什麼?”
爲什麼放過重樓?
對方只是淡淡掃過我一眼道:“此乃天命。”
“天綱容得下重樓?!”
“命運輪轉,天行有常。天綱早已將一切書寫,我們只需遵從。”
聽着他的話,我不禁有些憤恨。
“既然天綱可以包容重樓,那麼我爹我娘呢!我呢!”
“魔將軍與女媧後裔既然選擇在一起,就該做好被兩界追殺的準備。這是天命註定。”對方已然到達了天界,他邁步踏上玉質的碧色臺階,淡淡的道,“至於你,你自己應該最清楚。”
“仙魔混血當世無二,我之所以下界,也只不過是爲了保住那一絲可能的強大。你倒是省了我很多事。”
我啞然,半晌之後才淡淡道:“天綱容得下重樓,不代表天帝容的下重樓,所以必須有一個仙魔混血死在他面前對不對?”
“不,即便是天帝也不敢隨意違反天綱,他要的是天界安定。所以,你乖乖的呆在這裡便可。”
“變相囚禁?”
對方闔首,“可以這麼認爲。”
“我是不是該感謝不殺之恩。”
“你保住了你弟弟。”對方平靜無波的說着,“你如果不冒充仙魔混血,我要想辦法保下對方也很困難,更不用說是讓他能夠順利變強。”
“你故意漏過重樓就是等他變強?”我冷眼看着他,然而對方卻罕見的微微淺笑着點頭。
“若沒有對手,這生命豈不可悲。傳說仙魔混血乃不受天綱轄管,強大無比。我自是十分期待他的成長。”
“看不出來,你居然還有點瘋狂的個性。”我冷笑,“那你洗乾淨脖子等着我弟弟來幹掉你吧。”
對方聞言只是微微眯起了他那雙琉璃般的眼睛,看向天界有些飄渺的天空,輕輕揚起嘴角,柔和了這張面容點頭道:“我期待着。”
我看着他眼神冰冷,在等我弟弟來殺你之前,你最好先想想會不會被我殺。我爹我孃的血,必然要你的血來洗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