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強敵(下)

鄧嬋玉看着給壺公氣得渾身輕顫的玉頡仙子,趕忙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輕笑着道:“妹妹不必如此,壺公雖是行事荒唐,卻非不知大體之人,想來剛纔之舉另有深意,那大衍壺功用玄妙,讓你的那些弟子在其中磨練一番也是美事。”

“那我還真要謝謝他呢,”玉頡仙子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同時足下重重一頓,雖然是身處高空,但她身下的地面卻應勢塌陷了下去,無聲無息的現出一個深不可測的巨大坑洞。

玉頡仙子靜默了片刻,輕輕將攥的緊緊的拳頭從鄧嬋玉手中抽出,擡手將自己的面紗摘下:“姐姐速將土行孫道友喚回,我要引動地火天風,煉化那兩名妖人。”說着將鄧嬋玉往外一推,雙手結印在胸,一聲清叱過後,頓時有一陣低沉嘶啞的頌咒聲起自地下,轉眼間四方八面跟着繼起,彷彿有千百萬人同聲唸誦一般。

“妹妹,萬不可如此,”那物化盤的威力鄧嬋玉哪能不知,一見玉頡仙子的動作,趕忙出言阻止。然而玉頡仙子卻根本不去理她,手印變幻間四下裡頌咒愈急,一圈赤紅色的波紋從剛纔那一處坑洞中擴散開來,所過之處山崩地裂,石沸沙熔,頃刻間已經換做一片熔岩世界。

見那紅色波紋出現,鄧嬋玉知道已經無從阻止,不由暗中嘆息一聲,揚手間足下的那枚寶珠已經化作一團耀目的精芒,帶着風雷之聲直衝地樞峽而去。過不片刻,那地樞峽深處忽地響起一聲虎咆聲,緊接着一股黃色塵霧裹着一紅一紫兩團寶光經天而來,等衝到鄧嬋玉面前,已經凝成一虎形,吊睛白額,從頭到尾怕不有數丈,那兩團寶光恰似雙目,一紅一紫,平添幾分狠厲之色。

鄧嬋玉微笑着在虎頭上一拍道:“相公,我沒事,是玉頡妹妹要用物化盤煉化那兩個妖人,我怕殃及了你才叫你上來的。”聽到她這麼一說,那猛虎才收斂起那副欲擇人而噬的模樣,將身一抖,化作一個短衫麻鞋的中年漢子,一頭稀疏的黃髮在頭頂紮了個歪歪扭扭的道髻,蠟黃的面龐上滿是惱怒之色:“不過兩個無名小輩,那用的上這種手段,平白叫人小看了我玉虛宮。”

“哪有那麼多話,”鄧嬋玉白了那漢子一眼,伸手幫他扶了扶頭頂散亂的髮髻,“玉頡妹妹還不是爲了幫咱們珠兒討個公道。”

“哼,好大的人情•••”那中年漢子還未說完,腦門上已經重重捱了一掌,看着自己妻子那嗔怪的目光,他也就不再開口,就那麼盤坐在鄧嬋玉面前,目光卻投向了地樞峽方向。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那沸騰翻滾的熔岩已經將蔓延到地樞峽之外,峽谷外那幾個殘破的法陣根本無從抵禦這大自然的威勢,不多時連峽谷入口處的石崖都開始崩裂融化,一時間埋伏在其中的各種禁制、陣法紛紛發動,那赤紅色的熔岩在震天的雷音中四下迸濺,映的半天通紅,其中更有各種彩光明滅不定,遠遠望去到很有一番熱鬧好看的光景。

那中年漢子與鄧嬋玉對視一眼,兩人眼中俱是一片驚色,他們都是經歷過仙魔大戰的人物,見多識廣,自然知道那看似美麗的道道彩光中蘊含的殺機。鄧嬋玉看了一眼仍在閉目頌咒的玉頡仙子一眼,伏到那中年漢子的耳邊輕聲問道:“夫君可曾認出那兩個妖人的來歷?”

“來歷?”那中年漢子下意識的搔搔頭,卻把剛扶正的髮髻重又弄的歪了,“那個小的似乎是什麼精怪一流,御劍手法雖然狠辣老練,卻也沒什麼出奇;那個大個子也不像是人身修成,除了一身結實的皮肉之外根本不值一提。剛纔要不是你用那和合珠喚我過來的話,那兩個傢伙現在肯定被我擒了。”

鄧嬋玉微微一笑,也不再問,只是伸手將那中年漢子的髮髻徹底打散,從懷中摸出一把玉梳開始幫他梳理起來。那中年漢子雙目微閉,頗爲享受的任由妻子擺佈,不時從喉間發出幾聲舒服的**聲。

“將進酒,備佳餚,谷與粟,慶豐饒•••”鄧嬋玉剛剛幫丈夫將髮髻挽好,就見兩條人影從雲臺方向踏歌而來,正是壺公老人與費長房師徒兩個。這一會功夫不見,壺公胸前的衣襟上又多了許多酒痕,那花白的鬍子上更是沾上了不少泛着油光的事物。那中年漢子小心的瞄了鄧嬋玉一眼,看她神色不動,立馬眉開眼笑的迎了上去,毫不客氣的從壺公懷裡摸出一個酒葫蘆,兩個人勾肩搭背的坐到一處,不多時已經丟了四五個空酒壺下去。

“嘖嘖,真是好久不見的大場面,”壺公醉眼迷離的看着那奔涌的熔岩,讚歎了兩聲後轉頭朝那中年漢子問道,“老弟,你家那丫頭沒什麼事吧。”

“能有什麼事,”那漢子擺擺手,仰頭又灌了一大口下去,“就是臉上有點紅腫,小丫頭嗎,不好意思出來見人,我出來的時候正躲在屋裡生悶氣呢。”

“那就好,”壺公招手將費長房叫了過來,“小兔崽子,聽見了沒有,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是,師傅,”費長房哭喪着臉給那中年漢子鞠了一躬,忽地擡手狠狠的在自己臉上扇了幾個耳光,原本白白嫩嫩的一張肥臉上頓時滿是紅紅的巴掌印,“請土行孫師伯恕罪。”

“好了好了,”土行孫隨手將手中的空葫蘆丟開,站起來拍拍費長房的肩膀,“有時間去抓幾隻珍禽異獸送來就成,我家那丫頭就喜歡這個,只要能討她高興,這次的事就這麼算了,”說到這,他忽然壓低了聲音,“別忘了順便帶幾罈好酒。”

“知道了,多謝師伯,”費長房長出了一口氣,看着笑眯眯的土行孫舉步欲走,趕忙將他拉住,“師伯,那位玉頡仙子•••”

“我可管不了那瘋婆娘,”土行孫面色忽地一沉,“這次欠了她好大一個人情,我還頭疼呢。”

“師伯,求你了•••”

費長房這一聲叫的千迴百轉,聽起來雖是婉轉動人,然而配上那一張滿是巴掌印的肥臉卻只讓人覺得毛骨悚然。首當其衝的土行孫不自覺的打了兩個寒顫,正在閉目品酒的壺公也應聲從鼻孔中噴出兩股酒箭。費長房還待再接再厲,卻被大聲咳嗽着的壺公一腳踹出老遠:“小兔崽子滾遠一些•••”

正在這當,在一邊閉目頌咒的玉頡仙子忽地睜開雙目,奮起一掌擊在自己的額前,只聽一聲宛如金石交擊的銳響過後,四下裡的頌咒聲劃然頓息。一縷縷鮮血從那玉頡仙子的七竅緩緩流出,她原本平凡的一張面孔頓時猙獰起來。

“地火天風,化煉萬物!”

隨着玉頡仙子嘶啞的聲音,地底深處遙遙傳來一陣雷鳴,由遠及近,由細而洪,那剛有些平息的熔岩應聲翻騰起來,表面上更冒起無數形狀不一的深紅色漿泡,大者數畝,小的不過一拳左右,晃眼間便將整個地面佈滿。

高天之上,原本被剛纔的戮磷陰火衝的七零八落的烏雲此時俱都消散無蹤,陽光依舊耀目,天色卻不知爲何暗了下來,一陣如同冰河解凍般的喀喇喇聲響過後,一道道淡青色的風柱帶着尖銳刺耳的鳴響,從遙遠的天宇中直掛而下,才一接觸地面,便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大震。即使壺公等人早有準備,仍是被這一聲震得耳嗚心悸,神思不寧。費長房更是不堪,堂堂一個仙人竟然被震的扎手紮腳的翻飛出老遠,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熔岩上的那些深紅色的漿泡已經全部爆裂,化作一片赤紅色的火海,藉助風勢鼓盪不休,焰威灼灼,直讓人汗流如漿,口渴如焚。

費長房忙不迭的放出兩道碧光護身,又吞了幾粒祛火靈丹,這才感覺好些。四下搜尋片刻,卻見原本被數層金霞護住的地樞峽此時已經徹底消失,觸目所及,盡是烈焰、風柱、熔岩而已,彷彿這一方天地此時已經重歸太古洪荒。想到師傅給自己的保證,費長房稍微安心了一些,卻不防身邊異聲突起,還沒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連人帶寶光被一道風柱裹在其中,只一瞬間便不知轉了多少個圈子,四周壓力奇大不說,那風竟然是自上而下,帶着他直衝向那萬丈烈焰中而去。

“師傅,救命啊,”驚駭之下,費長房只管殺豬般的嘶喊起來,渾然忘了自己還有一身道法。

“這小王八蛋,到不如死了乾淨!”眼見着那赤紅色的火焰就在眼前,一聲鳴雷般的怒罵終於讓費長房回覆了一絲神智,他一口氣將存貯在戒指中的各色法寶統統放了出來,一時間各種彩光爭相亮起,更有無數種雷珠四下裡爆開,那風柱當時被震散不說,連費長房自己都差點被震昏過去。

還沒等費長房鬆口氣,一股突兀其來的絕大吸力蠻橫的將他拖到了壺公面前:“好個小兔崽子,知道藏私了,說,哪蒐羅來這麼多好東西。”

看着那張凶神惡煞般的嘴臉,費長房頓時清醒了過來,撞天叫屈道:“師傅您老人家一直忙着品酒,徒兒哪敢打擾您的雅興,這些東西本就是準備孝敬您老人家的。”

“算你小子有孝心,”壺公眉開眼笑的從懷中摸出大衍壺,輕輕一晃間,籠罩在費長房周身的那些彩光俱都倦鳥歸林般投入到壺中去了,一陣悅耳的叮咚聲過後,眼見着那壺上的碧色又深了少許。

費長房頗爲肉痛的咧了咧嘴,剛想走開又被壺公叫住:“那幾個個戒指看起來也過得去,拿來給我瞧瞧。”

“師傅•••”

“少廢話,莫忘了你師傅我這次花了多大的本錢。”

費長房的柔情攻勢徹底敗下陣來,只有認命的將手上帶的那幾個儲物戒指擄下,萬分不捨的遞了過去。旁邊的玉頡仙子看着這師徒兩個的目光中滿是鄙夷之色,正要開口嘲諷兩句,忽聽到火海中傳來一陣低沉的呼嘯聲,緊接着一個長達數十丈的圓柱形法寶帶着震耳欲聾的轟隆聲從火海中刺空直上,還沒等玉頡仙子反應過來,便已經直升千丈,帶着長長的芒尾消失在在衆人視線之外,用盡目力也只能在極高的空中看到一點豆大的赤紅色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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