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鯉趔趄地退後幾步,茫然驚訝的看着他,知道他傷心難過,才令這個溫潤如玉的男子變成這般狼狽暴戾。她以爲是因爲她沒有及時來相救,導致慘事的發生,所以他纔會怪罪於她。
“樹……樹孟,你冷靜點。我知道府中的遭遇令你很傷心,能不能將事情的由來跟我說說?”她一邊挪步向前,一邊好生勸道。
寧鯉的話使他黯淡的眸光閃爍,她還敢現身?是專門來嘲笑他家的落魄慘遇嗎?
他可笑搖頭,心底的懼意和怒氣再一次點燃,擡頭憤恨的瞪着她,顫慄的咬牙道:“你……你怎麼進來的?呵!對了,我倒是忘了你們不是人。枉我周某把你們當作朋友,原來你們竟和妖怪一條心!”
妖怪一條心?
她越聽越糊塗,難道他察覺出什麼了?說她不是人還可以忍受,但是怎能將她和妖怪混在一起呢!
心急之下顧不上他惡劣的態度,連忙上前扳住他,皺眉低喝:“周樹孟,你在說什麼?你若還是個堂堂七尺男兒,就最好給我說清楚一切!”
這下,可把他嚇詫愕了。
周樹孟放棄了掙扎,兩眼直愣愣的看着她,眉頭的悲傷不曾鬆散。他攥拳沉氣,嚅動乾燥的脣齒,雙肩隨着一聲嘆氣往下垂落。
“寧鯉,回答我一個問題,之前鶯鶯的怪病是否都是因爲妖怪附身?”他的聲音還在抖顫,彷彿很害怕知道答案。
嗯?他怎麼突然問起這件事?那個噁心的貓妖,早已經被她殺死了。雖心有疑惑,但她還是點點頭。
“那你爲何不將妖怪降服?還是說,你對同類下不了手?”他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將一旁的銅盆打翻,陰沉的臉色寫滿了質問和痛心。
回想起妖怪殘忍殺害了周府幾十口奴僕,對他爹孃施下妖毒,令他們痛不欲生。若不是他逃出周府,向求救柳xx,恐怕他和鶯鶯也早已成爲妖怪囊中之物!
雖然他百般不願相信寧鯉是妖怪,但是貓妖離開前說的那句話令他失去了理智。
——小子,貓爺我能品嚐到這麼美味的一餐,這得多虧了那位自稱神醫的姑娘了,你可替我好好謝她一番吶……
寧鯉蹙眉,不閃不躲任由盆裡的水浸溼裙襬。這其中定有誤會,不然他怎會把她和妖怪混在一起呢。
“什麼同類?你說的話我聽不懂。”
周樹孟張嘴剛要反駁什麼,房門卻在這時“嘭”的一聲被人狠狠踹開。
“周兄,發生什麼事了!”柳千棠帶着幾名侍衛衝進房間,看見周樹孟蜷縮在角落,然後又驚訝的看着寧鯉。
柳千棠剛將傷心的周鶯鶯哄睡,路過這邊,便聽見他房內有動靜。以爲又是妖怪作祟,連忙叫集了幾個侍衛衝進來。
周樹孟倏然擡眼,淡漠的掃了寧鯉一眼,才緩緩起身,搖頭道:“無事。”
見他無恙,柳千棠舒了口氣,將目光轉向寧鯉,歪頭質疑地問:“寧姑娘,你是何時進來的?”
呃!寧鯉挑了挑嘴角,咬脣想着該怎麼解釋……
“你們先聊,我出去透透氣。”周樹孟擺擺手,撇下落寞無力的一句話,不顧衆人訝異的目光走出房間。
寧鯉擡手欲要叫住他,但想起方纔他的態度,最終還是放下手吹了口煩躁的氣。
從柳千棠嘴裡得知,就在前幾日夜晚亥時,周樹孟滿身鮮血來到柳府,懇求他們派人去周府救人。待他們急忙趕去周府時,裡面已經狼藉一片,遍地鮮血和乾屍,場景十分驚悚可怕!
幸虧柳府有位老夫子懂些驅魔斬妖的法術,就在貓妖剛對方氏下手的時候,毅然出手與貓妖對決。畢竟老夫子只是略懂法術,始終不是貓妖的對手。但不知爲何,到了子時月亮轉出雲層時,貓妖卻詭異的遵身逃走了。
原來貓妖還沒死!寧鯉聽到這兒氣得咬牙切齒,沒有出聲打斷他的續說。
貓妖的殺人手段很奇怪,周府凡是女子皆被吸乾了血,變成醜陋的乾屍。而男子有的被利爪穿胸,有的被妖毒所侵蝕,臨死前滿臉驚恐。
周鶯鶯被他爹藏在密室裡,這才讓她躲過了此劫。柳千棠將她從密室救出來時,雙手已經血跡斑斑,指甲早已在石門上磨出了血。爲了不讓她看見駭人血腥的場面,只好將她迷暈帶回柳府。
周員外被貓妖重重一掌打在天靈蓋上,奄奄一息擡回柳府,連夜請了幾個大夫都素手無策,就在昨日剛剛離世。方氏中了妖毒昏迷不醒,全身肌膚開始泛黑,唯恐快不行了。
“柳公子,你是說周員外還沒入土?”寧鯉聽完心下一緊,眼眸亮起來,急切的問。
“是,因爲鶯鶯至今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無奈她苦求我,故而才拖延了一日。”柳千棠皺起劍眉,俊朗的面容佈滿了無奈和周鶯鶯的關懷。
寧鯉眼波靈動,對他說要去見見周員外的屍身。周員外既沒被吸血,也沒被利爪穿心,興許還能施法救治。
但是,想象往往是比較美好,現實比較殘酷。寧鯉見到周員外的屍身後,僵硬的身體使她倒吸了口涼氣,暗自施法試探了一下,發現她的法力遠遠不夠!
她滿臉懊悔敲了下自個的腦袋,哎!寧鯉啊寧鯉,你說這一千年都在打什麼醬油?每次關鍵時刻需要法力的時候,總是無能爲力!
看來,只能等子卿來救他了。不過在這之前,她必須要把貓妖解決掉。可惡,上次居然沒殺死她?可是那次明明親眼看見她死了的……
“柳公子,寧鯉在此謝過你的信任。麻煩你照顧好樹孟他們,我去周府算賬!”她認真的對他說,眼神裡充滿了義氣的光芒。
“不行。”柳千棠挑眉,略帶關心的語氣:“現在周府空無一人,貓妖有可能躲藏在裡面。況且,天色已暗,你這會兒去周府凶多吉少啊!”
寧鯉聞言眯眼一笑,擡步從他身旁走過,拍着胸膛信心十足地講:“放心,我自有分寸,自然不會拿自己的命去犯險,你只要替我照顧好周家人就行了。”
言罷,她帶着一股堅定的勢氣踏出房間,消失在拐彎處。
“誒……”柳千棠驀然反應過來,轉身追出去,那抹白色的身影卻早已不見。
走得這麼快?他疑惑的撓撓頭,至今纔想起一個問題,她還沒回答是怎麼進來柳府的呢!
城內漸漸亮起了斑斕燭光,煙竈四起早已將整座城籠罩在夜幕中,一切顯得那麼安然溫馨。只有城東處的周府,失去了往日裡的光彩和熱鬧,整個府邸沉澱在一片死寂裡。
寧鯉徘徊在周府門前,雙手互搓猶豫不決,毫無方纔在柳少面前的那股勇敢氣勢。
怎麼辦,有點小害怕啊!記得上回和貓妖廝殺都有些吃力了,還被她的妖毒灼傷了手。這一次她死而復生,吸食了那麼多精氣,會不會更加厲害?
“師父,你趕緊下凡啊!”她仰頭朝星空苦嘆一聲,腦海裡浮現出子卿誇獎她的畫面……
是啊,她不能這麼懦弱膽小!周家的慘事怎麼說和她也有關聯,因爲上次沒將貓妖殺死,故而才喪失了這麼多的生命。
想到這兒,她立刻長了幾分勇氣,硬着頭皮點足躍進周府。
暗淡的月光灑落在府前的大樹上,倒映在地上的樹影多了個修長的身影。兩片水墨眉飛橫在兩鬢菱角處,一雙幽黑深邃的雙眸,如狩獵般緊盯着那個徘徊許久才飛身入府的人兒。
樹上的身影擡手揚起一縷長髮,任清風吹拂飄起。勾脣微微擡高下顎,露出一抹神秘莫測的笑意,倏爾飛身跟了進去。
寧鯉來到府內,施法在指尖點亮火光,懷着忐忑不安的心到四處搜尋。周圍寂靜無聲,靜得只能聽見呼吸聲和腳步聲。她豎起耳朵仔細地聽,不放過任何動靜。
然而,她繞着周府尋了許久,仍未發現有任何貓妖的蹤跡。難道死貓妖知道她會來,所以躲着不敢出來了?
“喵——”突然,身後響起了尖銳的貓叫聲。寧鯉猛地回頭,擡手一掌打過去,卻發現眼前空空如也。
“喵——喵。”貓叫聲再次響起,她遵着聲音朝府牆上看去,只見有隻野貓慵懶地趴坐上上面,幽黑明亮的眼眸盯着她,彷彿在坐觀好戲。
原來是隻老野貓!
她暗自鬆了口氣,走到牆邊跺腳嚇它,噓聲道:“去,別搗亂,小心老孃把你宰了!”
野貓搖擺了幾下尾巴,卻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豎起鬍鬚腮瞪着她。
呦呵,這隻野貓還跟她槓上了!看她不把它宰了!寧鯉捋起衣袖,欲要施法抓住它,卻在這時突然颳起了一陣陰風。
呼嘯的風越刮越大,捲起地上的枯葉,像是中了邪似的狂如風浪朝她襲去……
寧鯉被風吹沙了眼睛,警惕的揉了幾下,剛睜開眼便被一股風浪迎面襲來!她暗叫不好,退後幾步甩袖擋住了風沙,卻還是避免不了被枯葉割傷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