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破妄法眼的觀察下,眼前漆黑山峰的種種氣機以及法禁流動的規律,都逐漸清晰呈現在他的腦海中。
憑藉過往的經驗推演,這裡的環境與當初雷骨山地底的黃泉魔氣有些類似,只是沒有黃泉魔氣爆發時那樣劇烈,相對穩定許多。
周清目光落在鬼爪藤上?
在他眼中,這些鬼爪藤好似鎖鏈,固定住了漆黑的山峰,並禁錮住了大部分魔氣。
如同植被用來防止水土流失一般。
周清腦海裡忽然閃現一個念頭,如果鬼爪藤用來防止魔氣泄露肆虐,那麼木屬性的妖魔,是不是早在上古時就被拿來利用做這件事了?
何況木屬性妖魔的血核還能用來催熟靈藥,增強普通修士的氣血根基……
“其實許多古籍都有記載,上古時曾發生過大洪水……,如果只是大洪水,值得修煉者記載嗎?看來那所謂的大洪水,很可能是魔潮。”同時周清注意到山體中那些被魔血染現的鬼臉,很像是被山峰封印住的厲鬼邪魔。
鬼爪藤能汲取魔氣成長,無形中,遏制了這些邪魔厲鬼……
邪魔厲鬼也肯定不會任由鬼爪藤吞噬,兩者肯定有拉扯,達到微妙的平衡。
真是精妙的設計。
周清更清楚,要做到如此精妙的佈局,定然本身境界和對陣法的認知都達到極高的水準。
如果他算三四層樓,佈局的人,起碼都得五層樓以上了。
“兩位道友,收斂氣機,一步步跟我走。”周清明白之後,知曉不能破壞這裡的佈局,否則不但他們會陷入不妙的境地,還可能引發一場魔劫。
他用破妄法眼洞察氣機,神識感應虛實,一步步沿着山路往前走,收斂氣機,巧妙地踩在氣機交匯的節點上,避開了鬼爪藤的襲擊。
白鯊妖主、秦方自是有樣學樣。
僅憑他們,自是無法這般精細觀察氣機,可是有了周清領路,隨即回過味來,感受到周清每一步的玄妙。
其實論經驗見識,秦方、白鯊妖主都不缺,只是因爲神識不如周清,且沒有破妄法眼,故而看不出太多東西來。
這樣的差距,確實無法通過經驗和認知來彌補。
跟着周清一步步上山。
秦方看着他的背影,油然生出一種“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感慨,想到周真人年紀不過二百歲左右,心中更是生出一種莫名的念頭,千百年後,說不定歲月史書會記載,他曾跟隨一位化神大能前行。
漫長的歲月過去,無論是他,還是福鬆他們,怕是都不能跟隨周真人繼續前行,周真人也會有新的同伴,但是最終,可能唯有寂寥無垠的天地,滾滾紅塵,與周真人作伴了。
這是一份萬古寂寞,他也很想擁有。
可惜,他現在的狀況,根本沒這個機會。
年輕纔有無限可能。
白鯊妖主則是想到了玄蛇族祭祀的玄天上帝,或許周真人會是下一個玄天上帝呢?
誰知道呢?
其實自己成爲攀升頂峰的強者,遠遠比追隨這樣的強者困難許多。
拼搏很累,抱大腿會輕鬆。
她經歷了兩千年的歲月,確實很累了。
這也是追逐大道,越到高處,越是疲累。血肉生靈,實是無法承受大道之路的步步艱難。
故而道門講忘情,魔修說無情,佛門參寂滅,都是爲了讓一顆道心,能堅持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
有情衆生,要證得大道太難了!
天地不仁,大道無情,衆生皆孽。
伴隨心緒變化,白鯊妖主和秦方一前一後感受到足底傳來鑽心的疼痛,可是卻沒看見有任何利刃。
每一步,都感到在受千刀萬剮的酷刑。
這一刀刀不但割在血肉上,更割在神魂上。
痛苦更是一步步地放大。
白鯊妖主、秦方都忍不住想要施展法力,御空飛行,可是看着周清依舊步履堅實的往上走,想起周清說的話,跟着他走。
一人一妖都是老謀深算之輩,明白既然說了“走”,就一定要“走”。如果能飛越過去,周真人早就這樣做了。
既然不明白原因,那就跟着比自己強大的存在去做。而不是自己胡亂來。
至少如此,可以保證更接近正確答案。
道理很簡單。
世上許多庸碌之人,卻永遠參不破。
周清一步步往前走,其實相比秦方、白鯊妖主,他承受了最大的壓力。因爲他走在最前面。
每一步都需要斟酌。只是心念如電閃,能在極短時間做出準確判斷而已。
對現在的他而言,短時間做不出的判斷,給更多時間也沒意義,甚至可能出現誤判。
第一直覺更值得信任。
上山的過程,他想起上刀山。
傳聞地獄有刀山火海。
眼前的漆黑山峰,莫非就是刀山。
這一刀刀,其實也是針對他們自身的破綻所發。有關於肉身,也有關於神魂,甚至是功法的紕漏。
周清自詡道爐金丹,已經直指大道,沒想到依舊能被這些無形之刀,尋到弱點。
這是好事。
他一點點記憶這些無形之刀給自己造成的影響,等到出去之後,聖心訣能夠更加完善,有助於自身的圓滿,並去蕪存菁。
“元嬰後期怕是都沒這本事,看來是起碼化神級別的存在設下的。不知是幽冥教的強者所爲,還是他們意外所得?”周清心想,此等刀山禁制設下,更像是一種考驗,屬於引導。
師父傳授的道理不是道理,自己悟出的道理纔是道理。
沒有比親身經歷的考驗,更好的師父了。
終於,攀登到了山頂,前面的虛空出現一條道路,周圍泛起霧氣,空間都似乎扭曲。
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出現在道路的另一端。
周清駐足,等着秦方、白鯊妖主上來。
他們一起看到了道路另一端盡頭的模糊身影,眼神凝實,漸漸窺到全貌。
那是一個約莫九丈高的石像,身着冠冕,似人族的帝君。空間的模糊和扭曲,乃是因爲它身上的氣息造成。
“應該是修煉幽冥之道的上古強者雕像,只是不清楚是哪一位?”秦方輕聲道。“看它的手,似乎少了一樣東西。”
石像的一隻手握着一支筆,無論是筆身還是筆頭,都黑白交雜,象徵陰陽生死的兩面,玄之又玄。
而另一隻手則空空如也。
“應該是一本書經。”
秦方想起血魔宗古籍的隻言片語,“這應該是幽冥教祭拜的幽冥帝君,一支生死筆,一本幽冥渡人經。”
周清點點頭,“應該是了。”
他早從天玄那裡知曉,幽冥渡人經早早落在了黃泉鬼宗手裡,黃泉鬼宗曾經出現在陽世,很可能就是幽冥教。
但現在的黃泉鬼宗肯定無法和原先的幽冥教相比。
只是爲何黃泉鬼宗取走了幽冥渡人經,卻沒有帶走生死筆?
周清陷入沉思。
這生死筆無疑是一件寶物,沒道理拿走了幽冥渡人經,卻不帶走生死筆。
除非是帶不走,更或者此物帶走會引發什麼可怕的事。
周清打算用金翅夜叉去試探一下。
可是忽然間,他神情一動。
在漆黑山峰的強大禁錮之力下,他的感官以及神識,依舊能覆蓋數百丈的距離。
甚至他依舊能強行飛行。
他此刻察覺到有另一撥人過來,走的是另一條山路。
不多時,這一撥人出現,穿着兩種服飾,看來是兩個不同勢力合流。
“我們是玄陰宗和白骨道宮門下,你們三個速速離開。”一個神情陰冷的妖修對着周清他們三個說道。
他的修爲是結丹中期。
周清看了一眼,這一撥“人”,要麼是妖修,要麼是魔修。修爲最高的兩個,分別是一男一女,皆有結丹圓滿的境界。
周清給秦方使了個眼色。
秦方立時領會,直接開口:“你們是什麼東西,敢在我們面前大呼小叫。”他一身魔嬰之威,直接爆發。
一時間,原本神情陰冷的妖修,面如土色,結結巴巴道:“元……元嬰。”
其中一個結丹圓滿的妖修擋住秦方的靈壓,沉聲道:“前輩,玄陰宗、白骨道宮亦有元嬰老祖坐鎮,你們是外面來的吧。此處早在百年前,便是我們玄陰宗和白骨道宮的試煉禁地了。”
“什麼玄陰宗、白骨道宮,沒聽過。我們也沒興趣知道。伱過來,去看看那石像是什麼情況。”秦方威壓落在結丹圓滿的妖修身上。
起初開口的妖修說道:“前輩,這……是我們玄陰宗的聖子……”
秦方冷笑:“就是看他修爲不錯,才讓他探路。”他隨手打出一道血光,將開口的妖修裹住,卻沒有直接殺死。
因爲他擔心殺死之後,會對漆黑山峰造成影響,先禁錮了對方再說。
雖然漆黑山峰的禁錮之力很可怕,但對結丹的修煉者壓制更恐怖。秦方對付結丹級別的傢伙,更是手到擒來。
玄陰宗聖子被秦方的威壓逼住,汗水大顆大顆地落下,他沉聲道:“前輩,這裡是玄陰宗和白骨道宮的地盤,我們兩家的老祖若是察知到動靜,會很快趕來的。”
秦方眉頭一蹙,“你是想讓他們趕來給你收屍?不想的話,就老老實實照我說的做,去拿那支筆。”
他指着石像。
另一個結丹圓滿的魔修開口了,她生得驚豔異常,冰肌玉骨,身段美妙,“前輩,還請手下留情。那生死筆不可觸碰,觸之必死。”
秦方說道:“看來你們對此地瞭解不少,我們想去枉死城,你們帶路吧。”
說話間,秦方一顆血釘刺入女魔修的眉心。
“這叫血魔透魂釘,不要想着耍花樣,否則本座一念之間,就可以取你性命。”秦方魔威不可一世道。
女魔修也沒想到對方身爲魔道老前輩,居然不講武德,直接偷襲。這血魔透魂釘她不知什麼東西,可既然打進她體內,對她自然有致命的威脅。
她心知此刻“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只能聽從對方的話。更重要的是,她爲人精細,看到周清給秦方使了個眼色,說明周清的地位還在秦方之上。
另一個宮裝打扮的女子,看着也非善茬,她甚至懷疑白鯊妖主也是元嬰老怪,這樣一來,對方就有三個元嬰老怪,這股力量都能橫掃玄陰宗和白骨道宮了。
南荒何時出了這麼一股可怕的勢力。
而且此地也不是什麼豐饒之地,鬼氣魔氣瘴氣衆多。要不是十多年前,一場魔氣爆發,白骨道宮和玄陰宗兩家的老祖都不可能得到機緣,突破至元嬰。
兩宗也是百年前發現這個禁地,居然有試煉的效果,一步步完善了各家的功法,如今老祖因爲突破元嬰,依舊在閉關。故而兩宗的聖子聖女,結伴來此處繼續探索,尋找結嬰的機緣。
當初魔氣爆發,兩宗老祖僥倖煉化了一些至精至純的魔氣,並得到兩顆魔化天地靈根結出的劫果,轉爲劫修,才最終突破元嬰。
這等機緣,在南荒中也算極爲罕見了。
兩家得此機緣之後,都互相約定,保守秘密,不欲外來的強者知曉。
由於兩家都出了元嬰,故而近年來在附近的荒域也聲勢大漲起來。
在白骨道宮聖女臉色陰晴不定時,玄陰宗的聖子也被秦方種下血魂透骨釘。
見到聖子聖女都被拿捏住,剩下的長老弟子都放棄反抗。
秦方看向周清。
周清微微頷首,示意接下來交給秦方處理。
有了秦方這個大魔頭在,其他長老弟子不敢不老實。他們是魔修妖修出身,更知曉大魔頭的可怕。
想着平日裡,兩宗老祖的殘酷手段,故而秦方的兇狠冷酷,自是可想而知。
通過盤問。
原來這石像並非一開始就有九丈高,而是吸收了大量妖魔血肉才成爲這樣的,關鍵就是那隻生死筆。
而漆黑山峰,更是在百年前突然出現的。
正因如此,兩宗才發現了枉死城。
更得悉了山峰對修煉者的試煉效果。
這就是南荒,一場驚天奇遇,就可能改變一個宗門的命運。
周清更在意的是所謂“劫果”和“劫修”。
“這裡面肯定有問題。”
周清很清楚,結嬰哪是那麼容易的事,其中必然有蹊蹺。命運的饋贈,往往都暗中標好了價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