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端着飯菜,坐到周清對面。
“這位小師弟,咱們認識嗎?”
剛纔中年男人打飯時,食堂阿姨對過他的名字,叫做雲中客。
不過在周清眼裡,中年男子的音容到底和二師兄福鬆完全重合起來。
如果這處時空將來要取代周清的前世,那麼從某種意義來說,雲中客還不是福鬆。對方是福鬆是未生之前。
認識福鬆,很接近周清修行的起點了。
元始不愧是一切之因。
居然將福鬆前身,這個周清的第一個修行領路人收入門下。
雲中客?
那就是對應封神量劫中,元始天尊門下,不列入十二金仙內的福德真仙雲中子。
雲中子的行事作風,可謂與闡教十二仙格格不入,最是悲天憫人不過,甚至一度試圖挽救殷商的氣數。
在整個封神量劫裡,成爲教主之下,寥寥可數全身而退的存在,更沒用弟子去擋災,替他上封神榜之類。
不過周清也意識到,元教授這次原本只收了十一個研究生,雲中客居然是第十二個。這也意味着,雲中客進入了十二仙之列。
周清心念如電閃過,對着雲中客道:“只是覺得師兄眼熟,像是在哪裡見過。”
雲中客發福的臉蛋笑了起來,還拿起一根菸,遞給周清。
周清沒要。
雲中客於是自顧自吞雲吐霧,“我倒是認得師弟,聽其他師兄說,師弟拒絕了成爲元教授的研究生。”
周清輕咳兩聲,說道:“那是誤會。”
雲中客見周清咳嗽,還以爲是自己抽菸的緣故,連忙掐了煙,笑道:“忘了這裡是大學食堂,還留着飯前飯後一根菸的習慣,抱歉了。”
周清:“開學是明年下學期之後的事,而且就算要提前來學校,一般也是開年後,師兄怎麼提前這麼久來了。”
雲中客:“實不相瞞,我在附近的鄉下有一塊地,原本是拿來做生意的。誰知道,挖出一個很大的古墓遺址。驚動了上面,現在元教授負責主持這次古墓的開掘,實際負責人是元教授的助手古燈。當時問補償,我除開其他條件外,又提出一條,那就是想在元教授手下進修在職研究生。這次提前來,也是與古墓的事有關。”
他一邊吃飯,一邊說事,速度極快。
周清好奇道:“那師兄怎麼知道我的?”
雲中客神秘地說道:“我悄悄拓印了古墓外的一塊石碑,但是認不得上面的字。這也是我來學校的原因,想找人打聽打聽,於是聽說了師弟的事,知曉師弟在古文字學的造詣很高。即使食堂碰不見師弟,我也會去找你的。”
“學校選修古文字學的學生不少……”
雲中客微笑道:“誰叫你得罪了元教授,肯定不會偷偷舉報我。”
周清額頭彷彿冒出黑線,說道:“你直接跟元教授說,他也不見得會責怪你。”
雲中客:“所以師弟幫不幫我?”
周清:“倒是可以看看那個碑文。”
“我吃完了,咱們現在就去看。”
雲中客真是乾脆利落。
周清同樣好奇,那個古墓外的碑文是什麼,居然讓雲中客如此心急。
路上,周清和雲中客居然撞見了李風。
準確的說,不是撞見李風,而是李風故意在這裡等着似的。
周清還看到李風手裡提着一戰古舊的琉璃燈。
這盞燈,在此方宇宙衍生之前,曾落在周清手中,後來周清賜給赤明仙尊,又被鄭隱在救十絕道君時奪走,落到了玉宸宇宙出世的元始道人那裡。
當然,其中也是周清有意爲之。
他藉助諸果之因,影響了玉虛琉璃燈,屬於是提前佈局。
只是元始到底手段深不可測,周清到了這方宇宙,徹底失去了對琉璃燈的感應。
沒想到,最後會出現在李風手中。
雲中客和李風雙方各自介紹。
周清問起琉璃燈的事情。
李風:“我無意中路過元教授的辦公室,見到這盞燈不錯,問元教授要了過來。”
周清嘴角一抽,心想:“你的面子真大,道祖的東西,說要走就要走。”
這盞琉璃燈並非憑空造出,確實是玉宸宇宙那盞,周清能感受到靠近琉璃燈之後,諸果之因的活躍。
李風拿走古燈,也不知對周清是好事還是壞事。
因爲他原本想憑藉這盞燈,在元始身邊埋下一顆釘子的。
不過這個想法,本就很冒險。
元始順勢而爲,拿這盞燈讓周清陷入更加不詳的境地,並非沒有可能。
甚至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
李風說不定還是做了好事,提前幫周清解決一個隱患。
當然,周清也是想通過琉璃燈,從因果層面上,來感受元始的手段,這種經驗,對他而言,意義重大。
但如今見到了雲中客,其中的因果意義,比琉璃燈還恐怖許多。
元始到底是元始。
周清甚至能看出,無論是李志常,還是李風,都在不經意間地幫他。否則在這種務虛的因果鬥法中,周清對上元始,獲勝的希望渺茫。
尤其是對於道祖而言,輸了只是麪皮有損,若是周清輸了,萬劫不復,都算是極好的下場。
但要衝擊道祖之境,這一關是必須邁過去的。
想要成爲道祖,就得直面道祖的考驗。
第九位道祖,可是足足經受了前面八位道祖的考驗。
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周清心知其中的難度,也沒有沮喪。
王安石說得好啊,於人爲可譏,而在己爲有悔。
他不後悔,盡力而爲,哪怕最終登不上山頂,那也是無憾的。
李風又問了周清他們的去意。
雲中客聽說他是周清的室友,倒是毫無保留地說了來意。
大家一起到了雲中客的越野車那裡,這是一款新出的新能源越野車。周清沒想到,雲中客一箇中年老男人,還挺喜歡上新科技的。
倒是雲中客主動解釋道:“別人拿來抵債的,剛提沒三個月,就一點輕微劃痕。主要是現在這世道,你們怕是不清楚,能有個抵債的大件,已經算是運氣好了。晚點,怕是破瓦罐都拿不到。”
他拉開後備箱。
這種大越野車的後備箱,一般是側開門,但不是常見從左往右拉,而是從右往左。雲中客小心翼翼地取出拓印的碑文。
接下來,周清和雲中客都吃了一驚。
因爲拓印的碑文,居然不翼而飛,眼前只剩下空白。
“師兄,你確定沒拿錯?”
雲中客又翻了一遍車廂,最終不可思議地道:“我確定沒拿錯,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們相信鬼神嗎?”這時候,李風幽幽地來了一句。
“信!”
周清和雲中客幾乎同時道。
李風:“說不定這上面的文字被不乾淨的東西吃掉了,其實我們可以直接去古墓前看看那石碑。”
周清點頭稱是。
既然雲中客能拓印下碑文,那麼去看看石碑,也不是什麼難事。說行動,就開始行動。
福鬆開車,周清坐在副駕駛,李風在後排。
越野車的座椅,實在不是很舒服。
不過比起李風的小破車,體驗還是好不少。
三人一路前行,去往開向鄉下古墓的小公路。
不知何時,前面的公路消失了,陷入一片虛無中。
周清暗自一嘆,果然真正的考驗要來了。
他就知道,從見到雲中客開始,來自元始這位的道祖考驗,怕就要真正開始。這也是周清不拒絕雲中客的原因。
不完全因爲對方是師兄的前身。
這種考驗是必然要經受的。
還是那句話,道祖對他考驗,他也會是道祖的劫數。
這都是相互的。
到底誰纔是真正的大劫,一切憑實力說話。
一片虛無中,周清的意識脫離肉身。
在這個末法宇宙裡,周清的肉身還是血肉之軀,但意識失去肉身束縛,自然不能用末法的規則來約束。
尤其是周清還有了和李志常一起升維,觸及超脫視角的體驗,更讓他的意識在某種意義上,超越了末法宇宙的規則。
伴隨意識離體。
周清彷彿進入另一個世界。
他的意識體外,一個個大道銘文,伴隨周清意識的念頭成形,在這片虛無的世界裡散落着,猶如雪花。
但是散落的銘文,亦有看不見的特殊規律將它們聯繫在一起。
無量量混洞劫運帝經!
這是周清首次在末法宇宙中,使出自己的本命根源道經。
諸果之因化作看不見的絲線,將一個個帝經的大道銘文串聯起來,最終,所有的經文連成一串,好似變作張牙舞爪的一條巨大黑龍,充斥虛無。
轟!
伴隨一聲恍若雷霆怒吼的龍吟。
周清從虛無的世界裡脫離出來。
這一聲龍吟,也和汽車發動機的激烈轟鳴渾然一體。
甚至新能源電機的強大電流,都與周清發生某種不可言喻的共振。
周清終於看清自己的狀態。
他在副駕駛的位置,身邊的虛空,居然衍生出一根根黑色的髮絲,將其纏繞拖曳。
而無論駕駛位的雲中客,還是後排的李風,都消失不見了。
汽車似乎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操縱,宛如傳說中的九龍沉香玉輦一樣,伴隨雷音龍吼,一路狂奔,不知道要往哪裡去。
綿延無盡的鄉村小路,似乎直接要抵達歲月盡頭。
這一根根纏繞周清的漆黑髮絲,不但纏繞周清的身體,更是纏繞周清的意識。
周清的意識接觸到它們之後,更是感受到一種由衷的恐怖。
髮絲裡面是一個個難以言喻的可怕咒文。
周清從裡面,看到了三個偉岸無比,卻又無比模糊的道人,屹立於多元宇宙,無盡時空長河之上,俯瞰一切衆生。
其中中間的道人格外突出。
三位道人的頭髮,赫然是纏繞周清的髮絲源頭。
果然是三清一體!
來自元始的考驗,也觸發了三清的考驗。
當然,髮絲的主要來源還是元始,其他兩位更像是無意識地湊熱鬧。
以大欺小!
元始!
周清心中雖然怒意沸反盈天,卻依舊保留着一絲平靜,約束自身,沒有暴走。髮絲對他的意識侵襲得越來越厲害。
周清卻愈發冷靜起來。
意識如同他的本我,任由髮絲纏繞。
同時,周清的本我意識之外,由無量量混洞劫運帝經組成的另一個“我”,化身黑龍,猛然撞擊向髮絲的根源。
那尊偉岸無比的元始道人。
轟!
所有的一切,化爲徹底的漆黑。
猶如無常劍那樣的漆黑,又有不可言喻的決絕。
黑龍撞擊道人,消散虛無。
但意識海里,又有一隻大鵬扶搖而起。
大鵬也很快破碎。
不過破碎之後的世界,並非漆黑,而是分出黑白天地。
天穹漆黑,大地雪白,太極乃生!
周清將太極拳意完全融入自身之中。
在一股亙古不變,一切根源的道意影響下,天穹和大地不斷縮小。
太極的拳意隨之消散。
周清並不氣餒。
而是繼續發揮自己的潛能,天穹和大地在縮小的過程中,褪去黑色和白色,而是兩顆深紅的眼珠子。
破妄法眼。
洞穿虛無!
周清的破妄法眼,在這一刻發揮出來,意識內,養生主瘋狂轉動,分析破妄法眼得到的信息。
周清看透了這些髮絲最深處的本源。
那是一個個掙扎扭曲的仙佛神魔,似乎都曾湮滅在道祖手中,萬劫沉淪,永劫不復,不得解脫。
“三清之發!束縛萬神!”
周清心裡生出一個奇妙的聲音。
不是雲中客,不是李風,更不是李志常,而是他自己?
但這個聲音無比古老,無比悠遠,無比滄桑。
在洞悉虛無的破妄法眼下,三清之發的真實出現在眼前。
轟!
周清以手作刀,向前方斬去。
纏繞自身的三清之發,應聲而落!
天帝光陰刀!
似乎是溝通了某個極爲遙遠未來和最初最古的自己。
過去與未來,同時發力!
以光陰刀爲紐帶!
周清的意識迴歸肉身,終於“醒”了過來。
眼前是一座古墓的開口處,前方有一座高大的石碑,除此之外,汽車外面是幽幽搖綠的漆黑小草,草又細又長,搖曳不定,宛如人的髮絲。
石碑上的文字古意幽深,蒼涼萬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