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純黑色的眼睛,映在他的瞳孔之中。
“這……這是什麼？”蛇五驚恐的後退一步，望着這雙連眼白都變成了黑色的眼睛。
那裡面的黑暗，深不見底！
一眼，將你拖入深淵！
夜無仇此刻腦海之中，充滿的都是很久之前的一個畫面，他和那個男人的對話。
……
閣樓上，昏暗的房間之中。
“之前我問過你，你的瞳孔顏色是不是每隔幾天就變一次，你承認了，那你現在告訴我具體的情況吧，我想更加了解我的兒子。”邋遢滄桑的男子靜靜看着眼前的青年。
夜無仇：“……”
“說吧，我是你的父親，我想知道你的一切，你，也應該願意讓我知道的，不是麼？”趙飛洵緩緩地道，一副很有耐心的樣子。
“……是七天。”
“七天變一次？”
“嗯……其餘的時候和普通人一樣，只是每隔七天，我的眼睛就會變成不同的顏色……先是白色，然後是紫色、黑色，最後是紅色……”夜無仇慢慢道來，只是語氣也越來越不平靜，說到最後的紅色時，他的身體甚至抖了一下。
“也就是說，一個月之內你有四天是眼睛和正常人不一樣的，那這件事別人就從來沒有發現麼？”趙飛洵眼中光芒一閃，道。
“小時候我不知道，我知道從我記事開始，見過的人……都死了，直到長大後能自己在那幾天把眼睛變回來爲止……”夜無仇幽幽地道。
“……！！！”
“當我的眼睛變化時，我的能力也會發生變化。白色的時候，我的靈魂之力至少會提升好幾個境界，同輩人之中，沒有一個人能在靈魂之力上和我比。紫色的時候，我能夠施展搜魂之術，窺探篡改別人的記憶；黑色的時候，我的靈魂可以實體化，可以靈魂出竅，附身他人；而紅色的時候……”說到這裡，夜無仇一頓，目光一暗，聲音立刻低了下去。
“紅光的時候，怎麼了？”趙飛洵驚訝地問道。
夜無仇閉上雙眼，似是在痛苦的回憶，許久之後，才低低地道：“在最初出現紅色的那幾次，我眼前見到的所有人，都在下一刻死去了，所以，每次到月底的那幾天時，我會一個人躲起來，免得別人被我的眼睛殺死……”
趙飛洵呆住。
“父親，我是個怪物對不對？你告訴我，爲什麼我會有這麼可怕的能力，這雙眼睛，到底是誰給我的！”夜無仇再度閉上眼睛，痛苦地道。
如果不是這雙眼睛，他不會在人才輩出的齊國中脫穎而出當上大將軍，不會成爲齊國獵妖強隊殺魄的一員，最終也就不會……做出那樣的蠢事。
“我也不知道，你的母親，也沒有這樣的能力，或許有，但不曾在我面前展現過。”趙飛洵緩緩搖頭。
“那我……就這樣作爲一個怪物一直到死麼……”這次夜無仇的頭也慢慢低了下來，整個人，沒入了黑暗之中。
“不，你不是怪物，你是我趙飛洵的兒子，是齊國的威夜大將軍。縱然你做出了那樣的錯事，但你在齊國人的心中，仍還是那樣的偉大，不像我，想起我的人，只會說一句，瘋子。”趙飛洵搖搖頭，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可是我……”夜無仇欲言又止，他真的值得那麼多人稱讚嗎？要是他們知道了自己就是意圖殺害公主的刺客呢？
看着他，趙飛洵臉色慢慢嚴肅了起來，接下來的一句話，如同重錘一般，重重的砸在了夜無仇的心間。
“孩子，記住，無論你有着怎樣讓人害怕的能力，你都不要亂了心境，更不要依靠這能力再去做壞事，錯已錯，你該做的是去彌補。我趙飛洵雖然算不上好人，但也知道冤有頭債有主，將錯歸結在無辜之人的身上，那不是我們該做的，你之前已經錯了一次，以後千萬不要再錯第二次。”
無聲，沉寂。
夜無仇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睛，道：“……我知道了，父親，謝謝你。”
趙飛洵點頭道：“你知道了就好，接下來你要如何選擇，我不會過問，你只需記住我今天說的話就好。”
“嗯，我會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的，這雙眼睛，我也絕不會讓它再害人……”
……
我說過，這雙眼睛，我不會再用來害人。
但若是有人傷害了我的同伴，那我即便是挖去了這雙眼睛，它也會從黑暗中再度睜開，將那個人——
葬入幽冥！！！
黑色的光芒覆蓋上蛇五的身體，他只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隻黑色的大手給抓住，渾身上下不得動彈，身體猶如被一股詭異的力量拉扯着一般，劇痛纏身，不由得大驚失色。
前方，那雙黑色的眼睛就這麼死死的盯着他，一絲一毫也沒有移動，更沒有眨眼，目光中夾帶着無盡的恨意。
用我的這雙眼睛，讓你萬劫不復！
哪怕你修爲千年！哪怕你要殺我只需一刀！
我也能讓你，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爲！
夜無仇的面容開始扭曲，表情猙獰無比，兩邊眼角處青筋暴起，如同地獄裡的惡鬼，原本應該什麼都沒有的眼眶處，此時黑光大放，眼白連同瞳孔都是純黑色的，牙齒死死地咬在一起，發出咯嘣作響的聲音。
蛇五身上的撕扯之力越發地強大起來，他感覺自己就像是承受着五馬分屍一般的痛苦一般，巨大的蛇尾痛苦的蜷縮了起來，口中蛇信吐得老長，痛苦的嘶叫聲不絕如耳。
夜無仇看着他的樣子，眼中不禁流露出興奮嗜血之色。
隨着修爲精進，他也早已可以控制自己的眼睛，使其變化成自己想要的顏色和能力，只是能力越強的代價也越大，靈魂受到的副作用也越大。就像在平時，夜無仇是絕不敢用出黑瞳的，連用紫瞳都是要小心翼翼，因爲他知道那些代價自己承受不起。
可現在，他顧不了這麼多，靈魂受創也好，長時間昏迷也罷，哪怕是靈魂之力耗盡變成白癡，他也在所不惜。
他不知道這種衝動從何而來，爲什麼要爲這個女子做到這個地步。
或許是那一夜溪邊無聲的注視，或許是方纔黑暗之中並肩的作戰，或許是看到她過去的那片幻夢，也或許是看到她倒下的那一瞬間。
一瞬間的心動，造就的是玉石俱焚的決心。
“開……什麼……玩笑……我……堂堂蛇人統領第五……豈能……被一個卑微的人類……弄得如此狼狽！”
陰狠的聲音夾帶着痛苦的嘶叫從蛇五的嘴中吐出，他忽的全身一震，渾身上下妖光一閃，臉上身上開始長出密密麻麻的黑色鱗片，手掌上的指甲也瞬時間變得又尖又長，手中那柄帶走夜夕顏靈魂的黑色短刀，也發出了一閃一閃的幽光。
驟然間，只覺得整片空間都像是顫抖起來了一般，無形的壓迫之力從四面八方涌來，夜無仇眼波一顫，施加在蛇五身上的撕扯力在一瞬間煙消雲散，同時，蛇五的身影也在原地消失，如同一道黑色閃電，直衝夜無仇而來。
在這雙眼睛的幫助下，夜無仇能夠看清蛇五的動作，因此也避免了夜夕顏那樣的結局，但是即便看清了，他也沒有閃躲的打算。
因爲如果他躲了，那他的攻擊就再也沒有機會落在蛇五身上了。
夜無仇雙眼匯聚成焦點，緊緊地盯在疾衝而來的蛇五身上，黑色的雙瞳逐漸扭曲變化，黑色之中，開始出現了一點猩紅。
慢慢地，猩紅越擴越大，在這電光火石的功夫間，原本的黑色雙瞳，已經變成了血腥的赤瞳！
而下一刻，蛇五的短刀也到了夜無仇的眼前。
夜無仇目光不爲所動，他眼前的紅色世界中，只有那個倒下的倩影。
伊人已不在，他的世界，血流成河。
世界裡的所有人，都要死！
蛇五驟然間全身一震，原本要刺入夜無仇胸膛的黑色短刀停滯在了胸前一寸處，雙眼驟然間放大，整個身體僵在了那裡。
下一刻，目光渙散，意識遠去，七竅之中淌出殷紅鮮血，黑色短刀鐺得一聲墜落在地。
蛇人第五，已然殞命。
夜無仇呆立在原地，紅色雙瞳漸漸褪去，眼皮慢慢合上。
世界重新黑暗。
他癱倒在地，雙手按在自己雙眼處，喉間發出痛苦的低吼聲，身體在顫抖。
不知不覺，手中一片溼潤。
不知多久之後，夜無仇才慢慢擦乾眼角的水漬，黑暗之中他已看不清這是血還是淚，也沒有去看，只是伸手從儲物袋中拿出一條長長的黑帶，將自己的眼睛重新一圈圈包好。
再次遮住了自己世界的光明。
然後，他站起來，朝向一個方向，一步步艱難的走了過去。
那裡，安靜的躺着一個女子，如同一個睡美人。
另一邊，人身蛇尾的軀體也倒在地上，這兩具身體，都已冰冷。
夜無仇怔怔地看着她，這一張溫柔而恬靜的臉龐，從此成爲了他一生記憶之中，不可磨滅的印記！
寂靜的黑暗空間之中，隱隱有悲泣之聲，輕聲哽咽：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