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離如今是隻要是景家的人,她一個都不想見。但是景甜既然去而復返,就一定有話要對她說,她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說吧,你想說什麼?”
景甜立即拉下臉,她走進去,盯着莫相離懷裡瘦得皮包骨頭的囝囝,冷笑一聲,“姐姐,你不用緊張,我說幾句話就走。”說完她大赤赤地坐在了莫相離對面,雙手優雅地平放在膝蓋上,她目光炯炯地望着莫相離,“我一直想不明白,囝囝爲什麼會遭這麼大的罪,現在想起來,全都是你爸爸的錯,要不是他那麼喪盡天良,你的孩子又怎麼會遭報應呢。”
“你……”莫相離知道她不會有什麼好話,擡起頭狠瞪她,看見她悠然自得的表情,她又泄了氣。如果她說幾句狠話就能泄憤的話,隨她去吧,自從知道白少棠是她爸爸,並且軟禁了景甜後,她對她一直很愧疚,她不在乎她的幾句惡毒話。
景甜瞧她本來千言萬語要說,最終卻又恢復平靜,她幽幽一笑,對着這個從小就失去母親的姐姐,她竟是怨懟不起來。“其實我也該感謝白少棠的,若不是他將我軟禁,我又怎麼會遇上強哥,人一生,不管是什麼樣的開頭,能夠愛上就是一種幸運,我以爲你跟我哥會白頭到老,沒想到最後,你們還是迫於現實的無奈而分手。”
莫相離默不作聲,景甜站起來,垂眸看着莫相離,“我知道白少棠不願意給孩子損骨髓,我與你是同母異父的姐妹,與我哥是同父異母的兄妹,我跟韓永強的都不是帶因者,如果孩子的血型能夠一致,臍帶血完全有可能能夠救囝囝,只是……”她頓了頓,或許覺得自己的話有些殘忍,她轉身向門口走去。
莫相離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有片刻的怔忡,景甜沒有說完的話,她是知道的,囝囝現在的情形很糟糕,能不能撐過三個月已是難事,如今唯有白少棠伸出援手。撫着囝囝瘦弱的小臉,爲了孩子,她決定去一趟拘留所。
去拘留所之前,莫相離還回了一趟莫家,這個曾經充滿溫暖與親情的地方,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之後,她發現她已經無法回到當初的純真與快樂。
這是莫鎮南死而復生後,她第一次踏進莫家,經歷了貪污受賄一案後,莫家幾乎沒有政壇上的人來往,可是莫鎮南死而復生後,又抓了一個大毒梟,對於國家是功不可沒,又加上他之前的貪污受賄一案經查證,是別人栽髒嫁禍,於是恢復了他市長的身份,莫家一時間又春風得意,門庭若市起來。
莫相離下了車,就見到家門外一連串的名車整齊劃一的排列在一起,若是以往,她會替父親感到驕傲,可是現在,她只是苦笑了一聲,然後踏進去。
許久未曾回來,花園裡的花換了,樹也重新移植的是名貴的香木,一股香氣四溢,就連從前老舊的歐式別墅都煥然一新。若不是剛纔進門時她確認了門牌,只怕會以爲走錯了地方。
林玟娜熱情相迎,莫相離的神情始終淡淡的,莫良矜抱着孩子站在入門處,看到莫相離時,她笑着說:“姐姐,快點進來。”又看她沒有帶囝囝過來,又問:“怎麼不把囝囝帶過來,怪想她的。”
“孩子病着,少接觸外面好一點,虎兒,來,姨媽抱抱。”莫相離對這孩子是真心疼愛,跟莫良矜之間雖已經不再像以往見面就針鋒相對,可是想要親切起來一點,不是頗有難度。接過虎兒,孩子在她懷裡睜着明亮的大眼睛望着她,那雙眼睛像極了沈從文,道:“虎兒長胖了不少,也帥了不少啊。”
莫良矜一臉幸福的笑意,她跟沈從文離婚後,就一直住在孃家,有林玟娜幫她照顧孩子,她也不甚操心,又沒了那塊心病,越發的變美了。而反觀莫相離,她雖佯裝無事,卻掩不住臉上的疲憊與憔悴。
原來最幸福的人如今成了最不幸的人,命運着實殘酷啊。
抱着孩子進門,莫相離一眼就看到坐在衆多政客中的景柏然,他帥氣依舊,看着她的雙目炯炯有神,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很艱難的移開視線,微垂着眸走進去,莫鎮南瞧見她,連忙站起來招呼,引得一干政客像遇見大人物似的跟着站起來,衆人的目光隨着莫鎮南走去的方向,齊刷刷地落在了莫相離身上。
她有些不安。
以往莫鎮南從不曾將政府裡的官員與Y市商場上的名流請到家裡來,沒想到經過驚濤駭浪的他,連以往的習慣都改變了。她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爸爸。”
“孩子,來,爸爸給你介紹,這是李XX,爸爸的好助手,叫叔叔。”莫鎮南熱切地給她介紹官員,莫相離也一一喚了人,最後到了景柏然時,莫鎮南笑道:“這個就不用介紹了吧,自家老公不會不認得的。”
衆人一陣鬨笑,莫相離微微擰了眉,卻是耐着性子,她來莫宅,是有事要找莫鎮南,所以不能當着衆人的面折了他的顏面。好不容易寒喧完,這些人藉口有事,先後都走了,莫相離才找到時間與莫鎮南單獨見面。
書房裡,莫鎮南臉上怒氣衝衝,他狠瞪着莫相離,“人們說養只狗還知道報恩,我養你20幾年,就是養了一頭白眼狼麼?”
“爸,你一向清廉,爲什麼……”莫相離實在難以置信,莫鎮南剛纔所說的話在她腦海裡一直迴旋,他說白少棠販毒,必定會被判爲死刑,要讓她幫他探問出他藏着的那筆鉅額資金在哪裡,並且這件事只有他們兩人知道。
莫相離多麼聰明,一下子就明白莫鎮南言下的深意,白少棠那筆秘密資金,肯定不會讓任何人知道,莫鎮南讓她去問,就是想把那筆資金據爲己有,眼前這個虛僞的男人再也不是她的父親,她有些傷心,更有些釋然。
“我清廉,若不是景柏然與白少棠連手,我將計就計,現在躺在西山墳場的就是我自己,阿離,你向來就比你妹妹聰明,你還想不出其中的奧妙?”莫鎮南纔是真正的大BOSS,他入獄詐死都是因爲知道了景柏然挖出了20年前的陳年舊事,從景柏然開始查那件事時,他就知道了,所以使了手段讓當年知悉這件事的人遠走他鄉,然後景柏然所查到的事,全是他要讓他知道的。
他借他的手來了個金蟬脫殼,再跟國際揖毒隊搭上了勾,便沒人敢再動他。就連詐死也是國際揖毒隊的人幫着僞造的,死的那三個人不過是監獄裡的死刑犯。
他一招金蟬脫殼瞞過了所有的人,也包括白少棠。
如今他重新掌權,有多少人巴結他,有多少豔羨他,那些人暗裡送錢,他是一分不漏的全收下了,這個世上,有錢能使鬼推磨,他現在是深有體會,也深諳此道。
莫相離近來煩心事纏身,她不可能幫莫鎮南去問那筆錢在哪裡,“爸,白少棠怎麼可能會告訴我?”
“你是他的女兒,他若是活不了,肯定會將那筆錢的去向告訴你,阿離,知恩圖報,我養育了你這麼多年,你是不是也該報答我的養育之恩了?”莫鎮南眼中光芒深邃,看得莫相離頭皮發麻。
莫相離默然,她身邊的人都變了,不知道是她在變,還是他們在變,她發現誰也不是最初的樣子,“爸,你養了我20幾年,我感激你的養育之恩,我也會用自己的方式報答你的養育之恩,但是要我做這種事,對不起,我辦不到。”
說完她就向書房外走去,還沒走兩步,就聽身後莫鎮南大喝一聲,“莫相離,你以爲現在有個有錢老子就不將我放在眼裡,我告訴你,那筆錢如果不給我,就永遠見不了光,如果你手上突然多出一筆意外資金的話,你當心政府找你談話。”
莫相離冷冷一笑,再也沒有轉頭去看他,若是早知道事情的真相是這樣的,她又豈會愚笨到拿自己去換那三千萬的救命錢,原來一切都是莫虛有的,真是可笑啊。
走出書房,她聽到身後傳來重物落地碎裂的聲音,同時,她心中對他的崇敬之情也一同碎裂,看來這個地方,再也沒有她的蕭身之地。
穿過陰暗的長廊,莫相離快要走到樓梯口,一眼就看到站在扶手邊上雙手抄在胸前的景柏然,她視而不見的繼續向前走,卻被景柏然一把拽住,她甩了甩手,卻沒能甩開他的禁錮,她惱怒道:“景柏然,放手。”
景柏然將她拽得死緊,捏得她的手腕都似要斷掉一般,她疼得直吸氣,“在我生氣之前,放手。”
“阿離,不要這樣子。”景柏然眼裡浮現一抹無奈,這些天他想看望女兒,莫相離避而不見,他被拒之門外幾欲發狂。他知道她不會再原諒他了,他也知道自己所犯下的錯不值得原諒,可是他放不下她。
他從來沒有對一個女人這樣死纏爛打,爲了她,他捨棄了自尊,只爲求得她原諒。
他無奈的語氣,無奈的神態都刺激了莫相離,她像一隻被踩住尾巴的貓一下子跳起來,怒目圓睜地瞪着景柏然,“不要這樣子?誰讓我變成現在這樣子的,景柏然,不要在背後給了我一刀,還要在我面前裝無辜。”
“我沒有裝無辜,你怨我恨我,我無話可說,我做了那麼多的錯事,你不應該就這麼放過我,你來找我報仇吧,我願意用一生來贖我犯下的錯。”景柏然誠懇的道,如果他們的關係一定要用恨來維繫,他不介意她怎麼恨他。
莫相離瞠目結舌,看了他半天,她最終冷哼了一聲,“你以爲我會那麼笨上你的當,我恨你,但是我更不想見你,放手吧,我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的。”
景柏然看着她,眼睛裡最後的一絲希翼漸漸的化成了無盡的灰色,他緊扣着她手腕的手指一根根慢慢鬆開,“阿離,如果還有來生,我們單純的在一起,好嗎?”
莫相離沒說話,只等他的手指鬆開,她轉身就走。
景柏然看着她毫不遲疑離開的背影,眼中的灰色洶涌而至,將最後那絲光亮都泯滅。莫相離從莫宅出來,開車去了拘留所,拘留所的警員說什麼也不肯讓她見疑犯,她在拘留所外徘徊,不得其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