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離收拾碗筷的手頓住,伯母?她說不清楚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她其實想聽到的是她叫她“媽媽”,可是她知道這件事急不來,雖然當初丟下她並非他們有意的,但是要讓她突然接受他們是她的親生父母,還是很難。
她勉強笑了笑,“好,待會兒我叫醫生來給你檢查一下,他說能出院,咱們就出院。”
收拾好東西,莫相離偷偷給景柏然打了個電話,說葉雨晴要出院,景柏然連忙放下手上的工作,一邊叫下屬訂鮮花,一邊忙不迭地出門。來到醫院,景柏然手裡捧了一束鮮花,緩步走進病房。他將鮮花遞給葉雨晴,慈愛的笑道:“乖女兒,今天的氣色不錯,你媽說你要出院,我剛去問了醫生,他說只要你好好調理,沒什麼問題。”
葉雨晴愣愣地看着景柏然,他臉上剛毅的線條柔和下來,沒有第一次相見的冷酷無情,他臉上只有爲人父的忐忑與不安。莫相離見她愣住,連忙道:“快接住啊,傻愣着幹什麼?”
葉雨晴接過花,一時又覺得心酸,她眨了眨眼睛,住院這麼久,葉家沒有一個人打電話問過她的情況,反而是這兩個不甚熟悉的人,照顧着她的起居,她感動莫名,輕輕吐了句:“謝謝。”
景柏然揉了揉她的腦袋,“傻丫頭。”然後輕輕鬆鬆道:“東西都收拾好了嗎,我們回家吧。”
“我們回家吧。”短短五個字,讓她的眼淚又要流下來了,她知道他們說的是真的,DNA檢驗是真的,他們是她的親生父母是真的,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們。
她活了24年,認定葉荀與念慈恩就是她的父母,可是突然有一天,她的親生父母從天而降,對她說他們纔是她的父母,這讓她一時間根本就很難接受。
她吸了吸鼻子,硬起心腸道:“對不起,我想回自己的家。”
她失蹤了好些天,承歡該着急了吧,還有被她抵押的小柔,她一定會認爲言而無信,她不能再躲起來了。
景柏然愣了愣,與莫相離面面相覷,大意是你怎麼勸說的,她怎麼還說回自己家?莫相離搖搖頭,以眼神告訴他稍安勿躁。
“囝囝……”
“叫我小葉子吧,這個稱呼跟了我半輩子了,我不習慣那個名字。”
莫相離窒了窒,然後妥協道:“好吧,囝……,小葉子,你懷了孩子,身體也不好,我不放心,就跟我們住一起吧,我向你保證,未經你允許,絕不去打擾你。”
“不了,我習慣住在自己家。”葉雨晴拒絕得徹底,她怕自己習慣了他們的溫暖,就再也離不開他們。但是她真的不能再待在Y市,等她回公司離了職,她就要離開。
景柏然與莫相離拗不過她,也不能強迫她,只好點頭答應,心裡卻尋思着再找機會將她接回家。收拾好行李,莫相離扶着葉雨晴走出病房,景柏然拎着行李跟在他們後面。
剛走出病房,葉雨晴一眼就看到從對面病房裡走出來的兩人,她瞳孔一縮,整個人都僵住,蕭俊亦正幫葉琳把頭髮拂到耳後,感覺到她的目光,他擡起頭來,看到葉雨晴站在面前,他全身倏然緊繃。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景柏然已經旋風似的來到他面前,劈頭蓋臉地狠狠揍了他一拳。
V4
這一拳帶着狂風暴雨滅頂的氣勢,鋪天蓋地向蕭俊亦砸去,可憐他脆弱的鼻樑骨剛好沒幾天,又被景柏然砸碎了,頓時鼻血長淌。
葉琳大驚,也顧不得自己要死不活的心情,見景柏然第二拳已至,她連忙閃身擋在蕭俊亦面前,怒喝道:“景總裁,你無緣無故打人,我們可以告你。”
面門上,那拳頭掃過凌厲地風撲打在她臉上,她心是惶恐的,想要躲到一旁去,可是想到葉雨晴就在面前,她怎麼也不能在她面前丟人,正打算硬着頭皮受下這一拳,卻聽到葉雨晴輕輕說:“伯父,不要打他,免得弄髒你的手。”
她是真的不想再爲眼前這個人費任何心力,就連看他一眼,她都覺得累。
景柏然的手頓住,不是他不打女人,事實上他很想將眼前這對狗男女暴揍一頓,替他可憐的女兒出氣;而是葉雨晴那句“伯父”,令他的心疼了起來,欠了二十三年的父愛,她不屑也不要,讓他連替她出氣的機會都不給。
葉雨晴沒看他,而是徑直盯着地板,是根本沒勇氣看他,還是不想透露眼底的難過,她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我累了,我們走吧。”
蕭俊亦捂着鼻子,他用力掀開擋住他的葉琳,走到葉雨晴面前,看着她白的驚心的臉,嗓子都發緊,他澀聲問道:“你…你身體不好麼?怎麼住院了?”
葉雨晴沒看他,心裡直髮苦,他明明已經有了嬌妻,也將會有孩子,還來關心她做什麼?難道就不怕六姐吃醋?
莫相離是深恨蕭俊亦的,想到他害自己的女兒差點沒命了,她就恨不得衝過去補上兩拳,她將葉雨晴護在身後,目光越過他惡狠狠地瞪着葉琳,咬牙切齒道:“蕭總有這個功夫關心無關緊要的人,還不如把你的身邊人照顧好,我們小葉子不需要你假惺惺的關心。”
莫相離的目光很犀利,葉琳忍不住心虛地縮到蕭俊亦身後去,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不知爲何,她總覺得莫相離看穿了一切,令她很害怕。
蕭俊亦滿臉痛苦,見葉雨晴連看他一眼都不肯,他就難過。他知道,他們再見面,定是連朋友都不能做。可是就看他一眼,也這麼難嗎?
“小九。”蕭俊亦叫了一聲,上前追了幾步,嘶聲道:“讓我看看你,好嗎?”
葉雨晴的背瞬間僵直,她眼前一片模糊,她狠狠地眨了眨眼睛,並沒有回過頭去,冷漠的道:“蕭先生,你還是好好看看你老婆吧。”說完她狠了狠心,頭也沒回的向電梯前走去。
蕭俊亦眼底一片絕望,連呼吸都開始疼痛,她到底該有多恨他,纔會連看也不想看他一眼?他很想衝上去搖晃她,很想告訴她,他做的這一切,都是在爲她贖罪啊。
見葉雨晴進了電梯,莫相離與景柏然連忙跟上,景柏然走了幾步,又突然回頭警告蕭俊亦,“蕭總,囝囝不想見你,我希望你不要再來打擾她。”
蕭俊亦心神恍惚,並沒有聽清景柏然的警告,更沒有聽到景柏然對葉雨晴的稱呼,他一顆心都沉在絕望中難以自拔,哪裡還有功夫去聽他在說什麼。
但是葉琳卻聽得分明,她驀然瞠大雙眼,這個名字她並不陌生,但是她沒有多想,以爲就是一個巧合,世上的人千千萬萬,有幾個小名一樣的也不稀奇。
但是令她想不通的是,爲什麼景柏然要叫小葉子囝囝,而且讓她更想不通的是,爲什麼景柏然夫婦會與小葉子在一起,而且看他們替小葉子出頭的樣子,恍然間讓她覺得他們是一家人。
眼見電梯門合上,蕭俊亦整個人瞬間脫了力,軟軟地倚在牆壁上,眼底一片痛色。葉琳見狀,恨得咬牙切齒,她緩緩走過去,手搭上他的肩,恨聲道:“這景柏然看着風度翩翩的,怎麼能動手打人呢,他跟小葉子什麼關係啊,誰出頭也用不着他來出頭。”
她說完,又覺得自己的話不對,再看蕭俊亦疲憊的神情,一時訥訥,扶着蕭俊亦向外科走去,醫生給他照了片,鼻樑骨輕度骨裂,要開刀做手術。葉琳一聽,心疼得直罵。景柏然好歹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怎麼說動手就動手,更何況他與蕭俊亦還是合作伙伴。
這樣的人品,看來她該勸勸他,不要再跟他們合作了。
反觀蕭俊亦,他一點也不在乎,只有身體上的痛,才能夠讓他忘記心上的痛,爲什麼老天讓他們相遇相識相愛,卻不讓他們相守?
………………
景柏然將葉雨晴送回到她的小公寓前,立即給莫相離使眼色,想讓她去勸勸葉雨晴,莫相離衝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冒進,她們相處的時日雖短,但是她清楚她的性子,他們過於着急,只會讓她更加反感,倒不如先讓她好好靜靜,然後試着去接受這個事實。
葉雨晴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見自己的公寓已經到了,她開門下車,向景柏然夫婦道了謝,然後提着不多的行李,徑直進了公寓,莫相離看着她毫不留戀地沒入那座高樓大廈,眼淚一下子就涌出來了,他們苦命的女兒,到底受了多少苦,纔會變成現在這樣?
景柏然抱住她,低聲道:“阿離,別難過,她很堅強,不會有事的。”
莫相離痛哭失聲,一直壓抑的自責噴涌而出,她捶着自己的胸口,泣道:“都怪我,都怪我,如果當時將她看緊一點,她也不會出事,都怪我,我不是一個好母親,她不肯認我是應該的。”
“不要自責。”景柏然將她擁進懷裡,“那是意外,我們誰也不想的,都過去了,我們該想想怎麼彌補她,別哭了,乖。”
景柏然擡頭看着眼前的公寓,眼神漸漸狠辣起來,孩子,爸爸不會讓你白受委屈的,爸爸會讓那個負心漢付出應有的代價。
葉雨晴回到屋裡,景承歡一下子撲到她面前將她抱住,“姐姐,你去哪裡了?嚇死我了,我打了你的電話,可是一直都沒人接,最後還關機了。”景承歡像只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莫擎天站在她身後,看見葉雨晴臉色很不好,又見她手裡提着的袋子上印着醫院的標誌,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語氣中的關心竟是再也藏不住,“你怎麼了?住院了怎麼不告訴我們?”
景承歡聽了莫擎天的話,將葉雨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連忙拉她去沙發上坐下,“你生病了嗎?怎麼住院也不告訴我們一聲,誰去照顧的你呀?”
葉雨晴不想讓他們擔心,強顏歡笑道:“我沒事,只是小病,你們不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