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說什麼傻話!什麼爹爹還活着!什麼有我爹的影子?我是長得像他,可我不是他!你怎會從我身上看到他的影子?!怎……怎麼可能?!娘,你別胡思亂想!”
重琉璃努力調整着臉部肌肉,幸好夜色遮蓋了他的緊張和惶恐。
他努力維持着面上的鎮定,無論如何不能讓娘現他和爹爹元神共體的秘密。
“幸好還有你。”洪寧襄明知自己不該去想那個人,但看到琉璃的臉,她沒有辦法剋制自己的心神。她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輕聲說,“看到你,娘心裡纔會有片刻的安慰。”她很慶幸,這一世她不是全然辜負了柳青冥,至少她把琉璃養大了,給他留了一條血脈,也給自己留了一個念想。
“娘是不是想爹爹了?”重琉璃顫聲問。他就知道娘縱然再恨爹爹曾經算計她欺騙她,但也難以忘記她和爹爹之間那些刻骨銘心的記憶。娘如果真的是一個冷血薄情的人,當初就不會把他這個禍胎養大了。
“就算想他又如何?難不成還有機會再見麼?就算見了又如何?還不是一樣會辜負他,會給他帶去傷痛,既如此,不想不見的好。”洪寧襄嘆了口氣。
她決定拋開這些綺思遐想,轉而問琉璃,“對了,今晚生那樣的事,你打算怎麼辦?水菱兒是我徒弟,韓素心是你師妹,她們兩個爲你爭風吃醋,難道你看不出她們的心思?不管你喜歡的是誰,都應該早早和她們說清楚,以免釀成大禍。素心本性不壞,若不是爲了壓菱兒的風頭,依她的性子,她不可能隨便毒害他人性命。無論哪一個,我都不想看到她們爲了你,迷失本性,做出瘋狂的事情。”
“娘。我拜入無相宗時,在心裡過誓,此生戒殺戒色,一心向佛。絕不娶妻。我知道我與旁人不同,我天生魔性,我必須嚴於克己,時刻保持戒備之心。只有心無塵埃,纖塵不染。不給魔障一絲可趁之機,才能避開成爲大魔的命運。”重琉璃說這番話時,漆黑的眸子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洪寧襄聽到他語氣斬釘截鐵,心神一震,既感到欣慰,又有些心疼。
她眼圈一紅,喃喃道,“好,好。你有這樣的決心和毅力,我相信你將來定有大造化。不過琉璃。如果你遇到心儀的女子,娘希望你不要刻意壓制自己的感情,那樣反而適得其反,對你的修行不利。”
“不會的。”重琉璃半垂的眼突然睜開,眼中一片攝人的幽光。
洪寧襄吃驚地望着他。
重琉璃柔聲說,“世間除了你,我不會喜歡任何女子。”
“……”
洪寧襄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
她後退數步,眼神劇變,臉色陣紅陣白。擡手想打他,手伸到半空卻被面前男子一把握住了。
她氣得渾身直抖,“孽障!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怎麼可以對我——”
“爲什麼不可以?”重琉璃挑起嘴角。
洪寧襄頭暈目眩,險些站立不穩。
她忽然覺這小子真的長大了。不止個子比她還高,而且心思也難以捉摸。
他這麼低頭俯視着她,那雙勾魂攝魄的眼斜挑着,天生邪魅的氣質絲毫不輸給柳青冥。
她還在震驚中,身子忽然被一雙大手抱住了。
“娘,我喜歡你。”
重琉璃摟住她的腰。嘴脣貼近她的耳朵,低低地,彷彿呢喃:“我只喜歡你一人,生生世世,我都只喜歡你。這世間再也無人,比我更愛你,哪怕是爹爹,也比不上。”
洪寧襄猶如五雷轟頂,腦袋一片空白,他口中的氣息灼熱而曖.昧,燙得她渾身直抖。
只是一剎那,她恢復了冷靜。
怒氣在胸中翻滾,威壓瞬間釋放而出。
琉璃被她身上強勢的靈力震開了。
夜風吹起了洪寧襄的衣裙,她站到高坡頂端,清澈的眼眸冷靜而犀利。
她俯視着黑暗處的男子,厲聲罵道:“孽障!你看清楚我是誰!我是你母親!你怎能對我有那種心思?!你這樣有悖人倫,你——你個混賬,你這麼說不覺得噁心嗎?”
重琉璃修爲不如洪寧襄高,被那股威壓震得歪倒在地。
他扶着胸口坐起來,低低一笑:“人倫?”
他擡起眼,“我是你生的嗎?”
洪寧襄再也壓不住滿腔的怒火,衝過去,一巴掌抽在他臉上,“就算不是我生的,你也是我養大的!是吃了我的真元化形的!你個混賬!我含辛茹苦把你養大,你就這麼回報我嗎?你知不知羞恥?”
“哈哈!”
“哈哈哈!”
重琉璃扶着身後的山壁搖搖晃晃站起來,他像是在嘲笑自己,又像是在嘲笑她的話。
月光如玉,落在他的臉頰,勾畫出那張絕世傾城的臉。
飛散的長隨着衣袍掀動,癲狂魅惑的笑聲在山谷裡迴盪。
那風華絕代的氣質,絲毫不輸給那個創造他的人。
洪寧襄冷冷望着他,死死捏緊了拳頭,既痛,又恨。
她不相信!不相信親手養大的孩兒,會是這樣一個不知羞恥的人!
重琉璃恍如未覺。
他一邊笑,一邊彎腰捂住肚子,笑得肆無忌憚。
直到不小心被嗆住了,他才停止大笑,劇烈咳了起來。
半晌,他擡起微微泛紅的眼,低聲說:“娘,看看你,嚇成什麼樣子,至於這麼緊張?”
洪寧襄渾身的血都凝固了,“你什麼意思?”
重琉璃這一次的笑容平靜了許多。
他凝視着她,“娘,你傻了啊!我怎會不知道我是你養大的?我怎會不知道,我不能對你有男女之愛?可你是我孃親,我喜歡你,我粘着你,兒子喜歡娘,是天經地義的事,何錯之有?”
洪寧襄怔了怔,無言以對。
是嗎?他說的喜歡和愛,僅僅是兒子對孃的那種依戀之情嗎?
但願他沒有騙她。
重琉璃嘆了口氣,似乎頗爲後悔玩笑開大了,揉了揉眉心:“剛剛我都說了,我已經皈依佛道了,戒殺又戒色,既如此,我怎可能有男女之情?娘,我說的喜歡,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你想到哪兒去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一陣死寂的沉默。
“真的嗎?”洪寧襄猶疑地問。
重琉璃笑得眼角泌出了淚珠,“娘,我可是你兒子啊!難道我不比你更清楚嗎?”
洪寧襄終於意識到自己被捉弄了。
她按了按狂跳的額角,恨不得再抽他幾巴掌。
最終她只是衝過去,憤怒地揪住了他的耳朵。
“混小子,你居然敢消遣你娘?”
“啊,疼疼——”重琉璃齜牙咧嘴地喊,“這不能怪我,只能怪孃的思想太複雜了。”
“還敢頂嘴?!下回再開這種玩笑,我扒了你的皮。”洪寧襄鬆開手,嘴裡仍是不停地罵。看樣子她真是想多了,琉璃那麼乖巧懂事,怎麼可能對自己有那種禁忌的感情。就算他有柳青冥的血脈,她也自信他爲人處事有自己的底線。
“不敢了,不敢了。”重琉璃嘿嘿笑着,他伸手捧起洪寧襄的臉,撫平她緊皺的眉頭,柔聲說,“好了,娘,別生氣了。我剛剛不是說了我一直戒殺戒色的麼?我就是故意試試你,信不信我。沒想到你竟然這般——哈哈——”
他笑了兩下,見洪寧襄狠狠瞪着他,趕忙斂了笑意,一本正經地道,“你要相信你兒子,一定說得到做得到,知道嗎?”
“臭小子,我不求你有大造化,只望你記住今日對我的承諾。”洪寧襄戳了一下他的額頭。
“好,是承諾,我記住了。”重琉璃重重點頭。
“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妖孽!”洪寧襄忍不住輕嘆了聲。此刻,方纔覺全身都汗溼了,她竟然被他一個玩笑捉弄得心亂如麻,六神無主,險些走岔。
重琉璃眼中閃過一抹幽光,輕聲說:“娘,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