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治了這些下人,裴馨兒這才鬆了口氣,揮了揮手讓她們下去。而那些管事婆子們再也不敢懈怠,老老實實回去重新寫單子去了,這回卻是絲毫不敢偷奸耍滑、敷衍了事,便是再顧慮着馮氏的也暫時歇了心思,畢竟在將軍府,最大的不是馮氏也不是昭夫人,而是老夫人。這回還不知道老夫人會怎麼發落她們呢,誰也不敢再弄出什麼幺蛾子來。
鶯兒便在一旁笑道:“到底還是姨奶奶手段高,看這些婆子們還敢亂動心思不!感情她們估量着姨奶奶是個好拿捏的人呢,這下怕是一個個都要規矩下來了。”
裴馨兒笑了笑,面上卻並無多少欣喜之意,只淡淡地說道:“那倒未必,這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
鶯兒便不解地看着她,她卻也不多作解釋。
馮氏不是個會乖乖認輸的人,這次是大意之下被自己鑽了空子而已,等她回過神來必不會坐以待斃,所以這件事情纔剛剛開始。
不過經過這一番波折,接下來的事情倒也真的順利了許多,至少在籌備年節的事情上再沒有什麼人敢暗中動手。裴馨兒也不折騰,一切比對着往年的例子,又派了人去各家各處打聽京裡達官貴人們家裡的情形,再加加減減一番,便拿出了各家各戶的年禮單子,捏着去找了馮氏。
上次直接捅到老夫人那兒是兵行險招,可一而不可二,事實上,就連她自己都沒想到老夫人真的肯出手幫她。可這樣的事情一次就夠了,畢竟老夫人已經不管庶務多年,而且又有個馮氏在,馮氏是病了而不是死了,總是越過了她去找老夫人不但顯得無禮,老夫人也不會招攬這些麻煩上身。她總是拿老夫人說話,沒得招了老夫人的厭棄。她日後的日子怕是會更難過。
況且經過老夫人這麼一敲打,馮氏想必也不敢再動什麼歪主意,畢竟對老夫人而言,沒有什麼是比將軍府的顏面和名聲更加重要的,不管是誰,便是馮氏或者昭夫人,壞了將軍府的顏面那都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所以她很是淡然地走進了馮氏的院子,一進門就有一個丫鬟迎上前來,躬身說道:“裴姨奶奶來了,我們奶奶還在休息。這會兒還沒起身呢。您看……是不是先回去。等奶奶醒了之後奴婢再去請您?”
裴馨兒看了她一眼,只見她穿得並不是很好,行禮的姿勢和態度都並不怎麼規範,眼神閃爍着很是有些上不得檯面。再看了看面容,便確認並不是馮氏身邊慣常伺候着的。她心念一轉,立刻明白過來,便笑了笑說道:“不妨事,左右今兒個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情,我便在這兒等等吧。”
那丫鬟愣了一下,隨即低頭應了聲是,便將她帶進了堂屋裡先坐着,然後說道:“裴姨奶奶請稍坐。奴婢去給您上茶。”
裴馨兒點了點頭,不多說話,也不抱期望——這茶八成是等不來的,便自顧自看起了手上的單子,一邊細細思忖着這些天來所做的準備。看看有沒有什麼疏漏的地方。
轉眼間就是一個時辰過去,不但馮氏沒有起身的跡象,這堂屋裡連個人都沒有,那說去倒茶的丫鬟更是一去不返,她們就像是被人遺忘了一樣,在寂靜無聲的屋子裡默默地等待着。
鶯兒一向是個沉着穩重的人,不禁也有些等不住了,不由小聲叫了一聲:“姨奶奶……”
裴馨兒擡起頭來,看了看她,突然明白過來,說道:“你站了這麼久,該累了吧?先坐坐,不定大奶奶什麼時候能起呢!”
鶯兒不由一滯,隨即着急道:“姨奶奶,不是的,我沒關係,只是姨奶奶您已經在這兒等了足足有一個時辰了,卻一個人都沒來招呼,這……”
她想說的是這是馮氏有意刁難。
“姨奶奶,不如我們先回去吧。”她忍着氣說道。
既然馮氏沒打算見她們,她們又何苦傻傻等在這兒讓人看熱鬧?
裴馨兒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道:“都等了那麼久了,難不成要前功盡棄嗎?想來大奶奶一定很快就會起來了纔對。”
竟是不願離去。
鶯兒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這件事就連她都能看出其中的蹊蹺來,何況是裴馨兒呢?如今自己的主子不願走,必定有什麼其他的計較,她又能說什麼呢?
裴馨兒見她不再說話,不由微微抿了抿嘴角,低下了頭去又繼續琢磨起了單子。
今天她可瞧得明白着呢,馮氏是故意要殺殺她的威風。那迎接的丫鬟並不是馮氏身邊的人,若是她真的先回去了,馮氏便可以說她故意怠慢、疏忽瀆職,不過是一個粗使丫頭隨口一說就能讓她打回頭鼓,可見並不對自個兒的差事上心。再加上上次她把老夫人拉出來當擋箭牌,這罪名就更坐實了。甚至馮氏可以說她從未來過,畢竟她房裡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沒見到裴馨兒,便是裴馨兒自個兒說是一個粗使丫鬟招待的,有人信麼?她好歹是半個主子,怎麼會來了之後隨隨便便只讓一個粗使丫頭去接待?
所以她只能在這兒等着,但這麼一來,馮氏藉口休息把她晾在這兒不聞不問也就沒什麼不對,畢竟人家病還沒好不是麼?
馮氏想的是就算陷害不成也要讓她吃吃虧、上上火,但又怎能想到她其實對這種無關痛癢的小手段完全不放在心上。不過是等一等罷了,她人在這裡,馮氏終歸是不能不見的,只要最終目的能達到就好,其他的又有什麼關係?她這兒也不是沒事做,這些日子又要管理家務又要照看孩子,還要時不時應付一下過來休息的昭煜炵,她竟是陀螺似的連軸轉個不停,這會兒得了空閒閒下來,可以將這些日子所做的事情都仔細梳理一遍也未嘗不是好事,可以查漏補缺,以免發生更大的問題。
於是屋子裡又恢復了平靜,轉眼又是半個時辰過去,這才見薔兒掀了門簾進來,笑着說道:“哎呀,倒是讓裴姨奶奶久等了。我們奶奶已經起了,聽說您在這兒等了有一會子了,還衝我們發了火呢,說我們怎不早些叫醒她。都是我們怠慢了,還請裴姨奶奶千萬不要介意。”
鶯兒聽了忍不住就是冷冷一笑。自家主子怎麼說也是半個主人,就這樣被人不聞不問扔在一邊一個半時辰,卻指望憑這麼不鹹不淡兩句話就打發了?還說什麼不要介意,怎不換了馮氏自個兒來試試看介不介意?!
她剛要說話,卻聽裴馨兒平靜地說道:“話不能這麼說,我冒昧來訪,打攪到大奶奶休息本就是我的不對了,哪裡說得上怠慢?倒是大奶奶這會兒真的起了?可願見我一見?”
薔兒的笑容僵了一下,難道還能說馮氏醒了但不願見麼?那這事兒的干係可就要讓馮氏背上了。
她也是個心思玲瓏的人,不過那麼一刻的失態便立刻恢復了正常,笑着說道:“裴姨奶奶纔是客氣了,我們奶奶平日裡病着,孤孤單單的,您肯來探望她那是再好不過的了,她高興都來不及,又怎會不見?裴姨奶奶請隨我來吧。”
裴馨兒微微一笑,看了鶯兒一眼,鶯兒滿腹的牢騷頓時發不出來了,只得滿心的官司跟在她的身後走了出去。
來到馮氏的臥室,一進屋子,裴馨兒便先規規矩矩行了個禮,恭聲說道:“妾身見過大奶奶。妾身來得突然,驚擾了大奶奶休息,真是失禮了。”
“裴妹妹這話怎麼說的,你能來看我我就很高興了,說什麼驚擾?快過來坐吧。”馮氏淺淺地笑着說道。
她如今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雖然進境緩慢,但終究還是一點一點在好轉,這會兒已經能夠靠着牀頭坐一會兒了。之所以恢復得那麼慢,一來是因爲裴馨兒神不知鬼不覺在裡面加了點兒東西,二來也是她存心如此,每次喝藥都只喝一半,只爲了維持一個生病的姿態,好暗中做一些事情。兩頭一湊,她這病想好也難。
蟬兒便端了一張杌子放到牀邊,裴馨兒站直了身體,緩緩走了過去,坐了下來。
她先仔細看了看馮氏的臉色,只見她頭上包着抹額,面色有些青白,臉龐比之前好的時候消瘦多了,卻是姿容不減,反倒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看着更加可人疼了些。
一個真正的病人會有功夫注意自個兒的外表麼?裴馨兒看得分明,心底就不由冷笑了幾聲。但面上卻是分毫不顯,反而露出一個笑容來,說道:“瞧着大奶奶的氣色,倒是好了許多,想來這病很快就能痊癒了纔是。”
馮氏卻苦笑着搖了搖頭,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哪兒有那麼快的?只是我這一臥牀不起,倒是辛苦了妹妹了,屋裡屋外地操持,我這心裡真是過意不去。”
裴馨兒忙笑道:“大奶奶可別這麼說,能夠爲大奶奶分憂乃是妾身的福分,李妹妹、孫妹妹都羨慕得不得了呢,說什麼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