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師這種極其彪悍的心理素質影響了連雅頌。
正如她所言——當初既然選擇了這份工作,現在就沒必要這麼害怕。
拿到戰地記者證件的那一刻,心裡就應該放下了生死之間的權衡了。
生命當然值得留戀,因爲要拿來和愛的人分享,因爲要奉獻給自己愛的事業;但同時,死不應該那麼可怕了。
連雅頌坐在把人顛簸的左搖右晃的卡車裡面,聽着周圍人此起彼伏的鼾聲以及偶爾有的小聲交談聲,忽然心情平靜下來不少。
她在申請這次的任務時,覺得自己已經看透生死了,覺得自己就算死在這裡也沒什麼,因爲世間沒什麼她留戀的東西了。
可就是因爲臨走之前回了一次倫敦,和江望僅僅是相處了六天,再加上這一個多月來的聯繫,她的思維就潛移默化的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反轉——她想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看着女兒健康長大,甚至於好好的和江望在一起。
也許她始終是個懦弱的人,所做的決定鮮少有能堅持下來的,除了愛上江望這件事。
她從不覺得深愛這個男人是自己犯賤,她是真心覺得這個男人值得自己去愛的,哪怕他對自己有過欺騙,有過傷害。
因爲啊,人一旦真的愛上了,哪裡還會像是菜市場買菜那樣,跟對方討價還價呢?
她在心裡默默回憶着江望昨晚和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回憶着女兒可愛動人的面龐,不自覺露出些許欣慰的微笑。
她想,就算前方等待她的真的是死亡,她也要請求那些人,把手機還給她,讓她給江望打最後一個電話,告訴他,她依然愛着他。
不不不,應該說,她的愛其實從未停止過,只是曾經被自己封存了。
這樣想着,她的心情也就徹底平靜下來了。
在這種險境中,她只能保持“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心態,然後爲自己盡最大程度的爭取生還可能。
或許,情況並沒有她們所想的那麼糟糕……
這樣一個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麼兩樣的早晨,連雅頌在思考人生的沉鬱裡度過,江望則是焦急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了。
程天致又掛了一個電話,然後蹬蹬跑下樓來,像是警衛員對司令員報告戰況一般,喊道:“哥,情況有變!”
江望心跳驟然一停,然後表情機械的回覆他道:“挑重點來說。”
昨天他打了一整晚連雅頌的電話,一直打到那邊徹底關機了,都沒有收到任何回覆。
他徹底慌了,心裡的直覺告訴他,他最爲擔心的事情可能發生了……
於是趕緊讓程天致四處聯繫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希望能趕在新聞報道出來之前,瞭解到連雅頌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程天致也果然沒辜負他的期望,過了沒幾個小時,就打聽出來消息了。
程天致整天習慣了嘮嘮叨叨的狀態了,每次給他彙報個什麼事情都要說上好幾倍的廢話。
但是很明顯,江望這次絕對不能容忍他在這麼關鍵的時刻還廢話連篇的。
程天致乾咳了一聲,索性就一句話總結起來了:“嫂子可能被當地政府軍當成間諜抓起來了!”
江望頓時眼睛紅的冒血,聲音冷的掉冰碴:“你他媽再說一遍?”
程天致身子一頓,連忙往後退了一步,江望卻不依不饒的衝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的領子,怒吼道:“去給我買機票!去聯繫中國的大使館!她要出事的話誰他媽都別想好過!”
程天致早就料到江望的小宇宙會爆發了,但是沒想到他爆發的這麼徹底。
不過好歹他還有點心理準備,所以勸慰他的臺詞早就準備好了:“哥,淡定,淡定點兒!你不能買機票過去,家裡還有小核桃需要你照顧吶!這樣吧,我派幾個熟悉非洲那邊情況的兄弟過去,多給點錢,讓他們想辦法把嫂子解救出來,你看靠譜不?”
江望冷着臉,面色上的寒霜絲毫未減,繼續冷聲道:“我再說一次,馬上給我精準的定位,然後幫我訂機票!”
程天致抱怨道:“現在人家那邊打仗打的正歡實,機場能不能用都不知道好嗎?再說了,你又不是什麼國家領/導人,你去了人家照樣拿槍指着你,你去能有什麼用?好好在家看孩子不行嗎?”
江望換了口氣,鬆了程天致的領子,面色更加沉重起來。
整個空間沉寂了許久。
而後他像是忽然想通了什麼,喃喃了一句:“女兒該怎麼辦呢?”
程天致“嗯?”了一聲,道:“什麼女兒怎麼辦?好好看着她唄!哎呀我這個小侄女是真能睡覺,我好不容易過來跟她玩會兒,她怎麼就又睡了呢?”
江望深深地看了程天致一眼,忽然神色嚴肅語氣正經的問他:“天致,我如果把女兒交給你,你能保證不把她帶壞嗎?”
程天致:“……哥你這話是怎麼個意思?”
這話裡的信息量略大。
首先看來江望是鐵了心要去喀麥隆尋妻了,此時此刻任何人估計都攔不住他了。
其次江望好像暫時想不出來太靠譜的託孤人,於是只好把目光放在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弟弟身上,但是把女兒交給程天致,他又很擔心程天致會把自己的小公主帶壞了……
程天致想明白這句話裡包含的各種意思後,頓時怒了:“哥!草包也是有自尊的好嗎?不帶你這麼瞧不起人的啊!”
江望緩緩吁氣道:“那爲了讓我看得起你一番,我去非洲的這幾天,你就負責幫我看孩子吧!”
程天致:“……”壞了,又他媽中套兒了!
江望本來就經常出差,現在只要機票拿到手,行李收拾起來就相當方便了。
但是機票這邊是有點問題的。
非洲這邊本來就經常因爲動亂問題機場停用,現在喀麥隆這邊好像衝突很厲害,倫敦的希斯羅機場便暫停了去那邊的航班。
程天致幫着打聽了好幾個國家,最終江望才決定先飛往埃及,然後從埃及轉機去喀麥隆那裡,但願喀麥隆的機場和汽車站還能用。
時機已經非常緊迫了,他甚至來不及交代太多公司的事情了。
唯一沒有忘記的,就是和女兒道別,然後把照顧該注意的事項都交給了程天致,並且威脅他說,等他回來後女兒有半點不好,扣他一年的零花錢。
程天致頓時嚇得不敢接這個任務了,抱着剛睡醒的小侄女,就跟抱着一顆定時炸彈似的。
小寶貝前幾天才學會說話,現在似是說話說上癮了,看見江望就笑不停,然後不停地喊:“爸爸,Daddy,Papa……”
小傢伙現在連法語都學了,傭人和鄰居都一直誇她很聰明。
江望抱着女兒親了又親,最後輕聲道:“寶貝乖,爹地這就去幫你把媽咪找回來,以後讓你天天喊媽咪,好不好?”
他懷裡的小包子,瞪着大大的眼睛,學着他剛纔的強調,軟軟糯糯的喊着:“媽咪。媽咪……爹地,媽咪……”
程天致在一旁趕緊起鬨道:“小核桃,你是不知道你爹地命多苦啊!那情路是真叫一個坎坷啊!當初訂婚的時候被唐紹寒截了胡,後來奮起直追的時候又被無良叔叔斷了路!這次直接追去非洲跟人家的政府軍去搶人了,這要還不能把媳婦娶回來的話……”
江望被他這番話刺激的不輕,頓時握拳忿忿道:“勝敗在此一舉了!到時候勝則圓房,敗者暖牀!她逃不了的!”
“……”